山莊的隔音效果並不好, 隔著長長的一條回廊,還是可以聽到大堂裏傳來的說話聲音, 不知道什麽原因,她女兒嚎啕大哭起來, 接著就響起了一幫人的誘哄聲:“不哭不哭,是不是還沒有睡醒啊……”


    “這孩子的哭聲跟她媽小時候一樣響亮……”


    “來,讓爺爺抱,爺爺最疼沐沐了……”


    “……”


    相比外麵的熱鬧,書房則陷入了寂靜,她站在這裏,可以看見玻璃窗外麵搖晃的樹影。


    然後她聽到喬兆森開口說:“你錯了, 我沒有離婚的打算。”


    慕筱白垂眸, 聲音很淡:“是啊,你現在當然沒有離婚的打算,慕家那塊地還寫著我的名字呢,北外灘還剛開始動工呢, 我還是有利用價值不是麽……所以你希望我生下孩子, 希望孩子能暫時桎梏住我,但是因為某些原因,你又希望我的孩子是個女孩……是不是?”


    喬兆森放在桌案上的手微微縮成拳,手背上隱約暴露出幾條青筋,然後他又鬆開了手,仿佛突然無力了下來。


    他身後掛著一幅水墨畫,畫風很飄逸, 好像出自唐朝的一位畫家之手。她的審美觀一直有些偏看不出這副畫的珍藏價值在那裏,隻覺得微薄的宣紙有些泛黃,畫的下方蓋著大片的紅色印章很礙到她的眼,心裏生起了那麽些浮躁,浮躁裏麵又透著那麽絲蒼涼。前段時間吳悠曾問過她:“那麽努力爭做一個下堂妻幹什麽,有時候越主動反而會讓自己處於背麵受敵的境況,或許喬兆森的意圖並不是這樣子。”


    當時她是這樣回答吳悠的:“對於喬兆森,光是他的結婚意圖,我就猜錯了兩次,這樣的男人太可怕,真的不是我這種小市民可以要的起的。以前初中語文課本有課內容是舒婷的《致橡樹》,現在記起來,我還特別喜歡那幾句‘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但是現在呢,我是他什麽,是為了完成他商業帝國的墊腳石,或者連著都算不上……我都找不到自己在這場婚姻裏的定位,還怎麽跟他繼續下去,有句話,我算是真的明白了:他就是一盆水,倒入你的米堆裏,若幹年後,清水變成了醇香的酒,而你變成了一堆廢棄的爛米,不是沒用了,還可以拿來喂豬的。可是,我不甘心被喂豬……”


    雖然室外的氣溫微涼,但是室內還是打開了空調,天花板上的空調出風口裏,飄出絲絲的涼風,將她額前的碎發撩撥到眼前,她不耐煩地撩開,然後她看見喬兆森沉默著的表情終於有絲改變,就像冰河裏麵終於浮現出水紋,而他的眼裏,依舊是一片浮冰。


    “看來你想離婚的念頭很堅決……”說完,他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嘴裏泛出一絲澀笑,“既然有了這種念頭,為什麽還要生下孩子……”


    慕筱白一時開不了口,腦袋就突然混亂了,良久,她像是找到一股莫名力量支持她開口說下去:“離婚的念頭確實很早就有了,但是決定離婚,並不久。之前我多少還在自欺欺人,或許你也愛上了我,或許你不愛我也可以,隻要對我好……對我好……但是有天突然明白過來,如果你真的對我好,怎麽會舍得我難過,你和粱奕洲不斷上演牽扯不清的戲碼,故意讓我誤會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會難過啊,我是真的難過。我承認自己道行沒有你深,對於這段婚姻,感情是真的投進去了……現在離婚,不早不晚,不奢望自己可以贏得多漂亮,但是還希望能把自己贏回來。”


    喬兆森沒有抬頭,他的一隻手放在桌案上,桌案的一邊放著一個毛筆架子,他有些心煩意亂地向後躺去,手不小心帶過架子,然後“嘩啦”一聲,一排掛著的毛筆都掉落在地上,有一支蘸有墨汁的毛筆掉在喬兆森的褲腳,一片深色的墨漬濺在了上麵。


    “……我把事情拖了那麽久,沒想到你還是要離婚,筱白,這次算是你把我騙了……”


    慕筱白怔了會:“被打了要打回來,被罵要罵回來,被騙了就要騙回來,你如此算計我,我的伎倆在你眼裏不過小兒科。”


    喬兆森抬眸看著她,微微扯動嘴角:“怎麽會?”


    慕筱白攤攤手:“離婚協議書放你這裏,我會給你時間考慮……喬兆森,我們好聚好散吧。”


    喬兆森眯了眯眼睛,臉上的表情依舊沉穩不變,好像僵硬在了這裏,然後他問:“孩子呢,離婚後,我們的孩子你打算怎麽樣?”


    “孩子歸我,關於這點沒有爭執的必要,這是人之常情的問題,即使在法律上,孩子跟我的可能性都很大,你會保留你孩子的監護權……”說到這,慕筱白頓了下,“其實你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你有梁任北這個幹兒子,還有粱奕洲,如果你想要,以後還會有一堆孩子,並不差這麽一個。”


    喬兆森突然低笑出聲,而且一發不可收拾,他用手扣著額頭,明亮的燈光居然將他臉上的表情打得模糊,待他抬頭看向她,隻見一雙幽深的黑眸。


    然後他說:“你倒把我以後的人生計劃好了。”


    慕筱白微微撇過頭去:“如你所願不是很好嗎?”


    喬兆森壓抑住內心的煩躁,艱難開口說:“得我所願?我都不知道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麽……”


    慕筱白沉默了幾秒,然後開口道:“你好好考慮,這是一筆好買賣,早點離婚,你也可以早點把你的‘真愛’兼‘最佳搭檔’娶回家。”


    說完,她便轉過身,要向外麵走去。


    喬兆森猛地站起來,聲音失控:“你要去哪裏?”


    慕筱白轉過身:“就出去走走……別擔心……”


    慕筱白離開的時候沒有把房門關好,夜風吹來,隨著“啪——”的一聲,兩扇門就被打開了,喬兆森看向外麵,紅色的燈籠在長廊上方搖戈,投在地麵上的黑色影子也跟著搖晃,晃得他突然失措了。


    “如果你真的對我好,又怎麽會舍得我難過……”耳邊突然響起她這句話,心口狠狠地一抽,然後他倏然站了起來,向門口跑去。


    繞過長長的回廊,他來到大堂後麵的休息間,站在門外麵的時候,他就聽到裏麵傳來的嬰兒哭聲,真的很響亮,就像那天他匆匆趕到醫院,在產房外麵聽到的哭聲一聲嘹亮。在產房外麵的他驚喜得失措,然後發現自己的手顫抖不已。


    推門進去,看見吳美玲手裏抱著孩子,她見他過來,神色著急:“兆森啊,孩子一直哭不停,摸摸她的額頭,溫度挺高的,可能是發燒了。”


    喬兆森走過去摸摸孩子的額頭,然後對吳美玲說:“我讓高醫生過來。”說完,便掏出手機給高醫生打電話。


    吳美玲點點頭,然後問:“筱白呢,怎麽不見人了?”


    喬兆森頓了下,放下手機,說:“剛剛和她發生了些口角,等下我去找她……”


    吳美玲無奈說:“那孩子從小被她外婆慣壞了,脾氣怪著呢。”


    喬兆森接過吳美玲懷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懷裏,低下頭說:“不怪她,是我做錯了事……”


    吳美玲輕歎一口氣:“夫妻之間過日子怎麽會沒有口角的,我和他爸以前也一樣,兩天不吵,心裏就覺得堵得慌,不過現在老夫老妻了,倒益發想到他的好了,怎麽也吵不起來。”


    喬兆森輕輕地拍打孩子,沒有說話。


    不到半個小時,高醫生便趕了過來,同時進來的還有喬子冠和吳悠和兩個專門看護。


    高醫生進來後,立馬給孩子量了體溫。


    喬子冠看了眼室內,問吳美玲:“白白呢,去哪裏了?”


    吳美玲“哎”了聲:“筱白也真是的,跟喬兆森置氣地連孩子都不顧了。”說完,她對一邊的吳悠說,“小悠,幫我去找下筱白。”


    吳悠站著不動,看了喬兆森一眼,然後才走出了房門。


    喬子冠猶豫下,也跟了出去。


    休息廳的門再次被推開的時候,吳美玲也已經出去,隻剩下喬兆森一動不動地坐在芙蓉榻上,他懷裏的孩子已經熟睡過去,然後他伸手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動作輕柔無比,不過臉上的神色如萬年冰山般。


    喬子冠是從門口衝了進來,手裏還拿著那份離婚協議書,整個人就像一頭發怒的公牛,他來到喬兆森跟前,揚手將離婚協議書扔在了他臉上。


    喬兆森一把接住協議書,臉色跟語氣一樣淡:“別吵醒孩子,我先抱她進去睡……”說完,他站起身,抱著孩子走進了裏麵的房間。


    等他出來的時候,領子就一把被喬子冠拉住了,一時站不穩,他踉蹌了幾步後,又被喬子冠頂在了牆上。


    “白白出走是不是因為你要跟她離婚?”


    喬兆森拂去喬子冠扣在他領子上的手:“這是我和她的事情,不關你的事。”


    喬子冠一拳打在喬兆森的側臉,突然大笑起來:“好啊,離婚多好,離吧離吧,我早就想帶走她了,能名正言順就更好了……離啊!”


    喬抬起頭,反手擒住喬子冠,然後拳頭便毫不留情揮了下去。


    “你這輩子都別想了。”


    三天後,一位西裝筆挺的年輕人站在喬兆森麵前,職業化開口說:“我們在紅微山莊上方的盤山公路看見一灘血漬,根據上麵血漬檢測,確實是尊夫人無疑,另外,時間推測出來,事故發生的時間正是三天前的晚上。”


    喬兆森的手緊緊按住椅子上,低啞著聲音問:“那人呢……我是讓你們找人,而不是告訴我這些!”


    年輕人開口說:“據推測,尊夫人應該是被一輛套牌車撞了,現在很多外來人工法律意識淡薄,撞了人後就……”


    喬兆森猛地抬起頭,眼裏冰冷地可怕:“就什麽?”


    “毀屍滅跡……當然這隻是推測而已。”


    喬兆森把桌案上的文件揮摔在地上,良久,站起身,一字一句道:“我不要推測,你也別給我推測!”


    年輕人後退了幾步,然後響起了敲門聲,一位中年保姆從外麵走進來,猶豫下說:“喬先生,慕家來人了。”


    喬兆森揮手讓年輕人出去。


    保姆說話結巴:“他們過來說要接走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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