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壁角傳來一聲漫長歎息道:“如非婢子機警,相公一念之仁幾乎誤了大事,大丈夫行事貴在當機立斷,不可因循自誤。”


    西門柳轉麵望去,隻見壁角盈盈走出翠蓮,粉臉凝霜,目露嗔怨,當下赧然笑道:“罪不及死,在下委實不忍。”


    翠蓮道:“相公生死雖輕,貽誤武林大局事大,今日錯非相公武學曠絕,婢子將機關倒轉,恐目下橫屍石府的是相公而非他們。”


    西門柳被翠蓮說得冷汗遍體,深深一揖,道:“金玉之言,深受教益,尚祈時賜良箴,以匡不逮。”


    翠蓮忙身形一閃,嬌靨緋紅,道:“婢子怎敢當受如此大禮,因婢子恐有負丘老前輩重托,知所不言,徒增罪愆,不得不爾。”


    西門柳道:“如今計將安出。”


    翠蓮略一沉吟,道:“婢子自知智慧武學不及相公太多,但居此日久,朝夕思慮,可供一得之愚,而且丘老前輩臨行之際曾留下錦囊妙策三道,相公不妨一觀。”說著探手入懷取出錦囊三策。


    西門柳一一拆閱,看後不禁長歎道:“丘老前輩真乃有心人,算無遣策,在下便照計行事。”說著便與翠蓮附耳密語數句。


    鑒人石府外凝立著五黑衣老叟,都是勁裝捷服,兵刃緊握在掌內,目泛焦急之色。


    隻聽一人說道:“西門老師進入‘鑒人石府’久不見出,莫非發生巨大變故麽,萬一百花老賊脫困如何是好!”


    語聲方了,鑒人石府忽生起軋軋微響,向內開啟,隻見西門柳麵色嚴肅走了出來。


    “西門老師為何逗留甚久?”


    西門柳兩道懾人目光掃視了五黑衣老叟一眼,道:“令主當日建造此宅時極為隱秘,卻不料目前竟然外泄,強敵紛紛趕來保安砦途中,百花老賊雖不足懼,但尚有更辣手強敵相繼來犯,令主無暇分身命郝遇春攜來密函,立即將家小遷往他處,怎奈夫人堅執不從,謂此宅固若金湯,棄之可惜,兄弟唇幹舌焦,無法挽回夫人心意……”他語音略帶沙啞,顯然是真。


    一個麵如重棗老叟道:“既然如此,夫人心意堅決,我等戮力同心或可驅退來敵,但此宅隱秘從何人口中泄漏?”


    西門柳略一沉吟道:“我等身受令主洪恩,殺身難報,居此十二年,足不出戶,兄弟難謂我等之內必有人生心離叛,但不無可疑,尚謂丘知易走漏,以他之能萬萬不致守秘至今日。”


    五人聽出西門柳語氣暗指他們內中有人.走漏消息,西門柳威權甚高,處置異己手段狠辣,不禁心內泛起一股寒意。


    西門柳一揮手,低喝道:“走,先解決百花老賊再說。”


    五個黑衣老叟不敢再多言,疾然轉身當先快步奔去。


    西門柳隨後趕至照日廳外,道:“兄弟之見,不如將百花老賊收為己用,兄弟意欲獨自進入說服他。”


    隻聽群匪中一人高聲道:“不如發動機關,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西門柳冷冷一笑道:“擒虎容易放虎難,兄弟豈有不知之理,目下我等人手不敷,強敵犯寇,萬一應敵不周,傷及令主家小,兄弟無法擔當。”


    “百花老賊與令主仇恨不共戴天,恐不為我用。”


    西門柳冰冷麵龐上泛出一絲詭譎笑容,道:“七殺惡判東方旭與天殘地缺桀傲不馴,終臣令主麾下為何?方才令主已有密諭指示,這個不勞煩慮。”森寒眼神飛巡了群匪一當,接道:“哪位自願與兄弟進入日照廳?”


    立時一個五短身材,禿額小耳老叟應聲道:“伏某願往。”身形疾如離弦之弩,一躍落在一根朱紅圓柱前,兩臂環抱柱身右轉三匝再左轉一匝。


    隻見角隅緩緩裂開一縫,僅容一人進入,禿額老叟快步走進,西門柳道:“小心了。”緊隨著走去,群匪雖在廳外,卻隱隱可聞廳內轟隆拳擊震撞之音,此刻更是震耳如潮。


    西門柳隻覺地上撼搖,暗道:“百花老賊必激發凶殘之性,舉措若有不宜,則滿盤皆輸。”他深深記住其師閻鵬展之言,曾謂天下並無盡善盡美的武學,星河秘笈也有它的缺陷,須知萬物相生相克,才能循環交替,綿延不息,若星河秘笈所載武功,無人克製,倘落在妖邪手內,則武林蒼生遍無噍類矣,佛麵人屠鐵少川武林奇才,悟性極高,觸類旁通,縱然習成星河絕學,並非穩操勝算,因此霍文翔心情沉重,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思忖再三才措定對策。


    兩人一閃入大廳,隻覺百花翁及毒手魔什萬釗群邪聯臂發掌推向一方廳壁,轟轟如雷,氣流逼漩,廳壁微微撼動,塵灰彌漫如雨。


    西門柳一聲大喝出口:“住手!”


    喝聲如雷,百花翁等群邪聞聲不禁一呆,紛紛住手,循聲望去,隻見西門柳與一矮老叟立在壁角,目泛怨毒。


    忽見西門柳伸手疾按在矮小老叟肩頭。


    矮小老叟麵色慘變,隻覺胸頭一陣絞痛,心脈震斷,嗥聲未及出口便已氣絕倒地。


    百花翁大感困惑,兩道霜眉微皺,道:“尊駕此舉卻是為何?”


    西門柳長長歎息一聲道:“百花老師此來是否意在報卻令主斷指之仇麽?”


    百花翁厲聲道:“尊駕這是明知故問。”


    西門柳道:“百花老師來此未免舍本逐末,鐵令主未在此處……”


    百花翁怒道:“難道他家小亦未在此麽?”


    西門柳搖首歎息道:“半月前已遷往惡鬼堡,百花老師若必欲報那斷指之仇,務須趕往惡鬼堡,遲則無及,兄弟亦非鐵少川死黨,怎奈身心為他挾製,脫困無力。”


    百花翁似信非信,目露疑容道:“尊駕之言是否真誠?”


    “出自肺腑,句句真實,星河三寶已為鐵少川獲得,目前與他功力相捋之高手除百花老師外寥寥無幾,若被鐵少川習成星河絕學,恐無人能製,百花老師亦將朝不保夕。”話音略頓,又道:“信與不信,端在明擇,兄弟自知難邀信任,但不得不盲,半個對時後,兄弟可引百花老師等出險。”


    萬釗厲聲道:“何以須半個時辰後,萬某不信西門老師此話真誠。”


    西門柳冷冷一笑道:“兄弟方才已說過,倍與不信,端在明擇,萬老師莫非心疑兄弟有加害之意。”


    “不錯!”


    西門柳哈哈大笑道:“這廳外密布無數高手,兄弟不予遣開,必引起一場惡毒激搏,生死存亡莫卜,反滋誤會俱深。”說著麵色一沉,冷冷接道:“其實,兄弟若有加害之意,一製動機關,諸位恐難逃死劫……”


    萬釗厲聲道:“未必見得。”說時五指疾向西門柳抓去。


    西門柳右腕一抓,“分花拂柳”奇詭無比反扣在萬釗腕脈穴上。


    萬釗隻感飛麻襲體,勁道全失,以他武功之高,連封閉穴道都來不及,不禁駭然變色。


    西門柳歎息一聲道:“目下武林之內,惟詭詐是能,非但不可推誠相與,而且忠言逆耳,曷勝浩歎。”


    說著將扣著萬釗的五指緩緩鬆開,接著又道:“百花老師離開此處後,務須行蹤慎密,更不能宜揚保安砦之事,否則,令鐵少川有所凜剔戒備,恐複仇無望了。”言畢身形疾轉一閃而杳。


    西門柳出得日照廳,群邪發覺伏姓老叟未隨出,相顧錯愕,一身穿絳紫袍長衫老叟問道:“伏老師為何未見?”


    隻見西門柳冰冷麵色上泛出一絲憫惻之色,道:“伏老師恃武不慎為萬釗‘雷音神功’所傷,兄弟亦將萬釗傷在掌下,伏老師業已服下令主靈藥,一個對時後自會複愈,現在引氣歸元,調息行功之際不可驚擾於他,是以尚留在廳內。”說著森冷眼神掃視了群邪一眼,接道:“百花翁雖被兄弟說服,內憂已解,但外患仍在,風聞黑白兩道群雄已相繼趕來保安砦途中,令主為此傳諭,兄弟自知才能菲薄,責艱任重,個人智慧有限,為免掛一漏萬,意欲在麒麟廳上共商大計,集腋成裘,以挽危機如何?”


    群邪齊聲稱喏。


    西門柳又道:“諸位請先去麒麟廳上,兄弟尚須請示鐵夫人,如能得夫人撥冗一往麒麟廳更好。”


    群邪不虞有詐,快步向麒麟廳走去,西門柳略一沉吟,望鑒人石府才奔出數步,忽聞翠蓮嬌聲喚道:“西門老師,婢子奉夫人之命請撥駕一往有話相詢。”


    驚鴻一閃,翠蓮從樹後掠出,長長睫眉眨了眨。


    西門柳知翠蓮之意,恐有人暗躡窺聽,冷冷答道:“我正要去見夫人。”


    兩人如飛奔去,進入鑒人石府,西門柳道:“姑娘,在下扮作西門柳形象,雖模樣神似,以群邪在下無一人相識,言語之間,恐露出破綻。”


    翠蓮笑道:“不妨,婢子領相公藏在麒麟廳暗壁後,一一指明其出身來曆,但相公準備停妥了麽?”


    西門柳頷首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在下已配製一味神智控製藥物,與老賊所用,有異曲同功之妙,而且不易察出。”


    翠蓮嬌笑道:“相公不愧為醫聖端木長春衣缽傳人。”說著微微一招手,引著西門柳從秘道進入麒麟廳暗壁之後。


    當年瞽目神卜丘知易助佛麵人屠鐵少川建造此宅設計極巧,從正壁浮鑲著一雙麒麟眼珠內可窺望廳內景物,一覽無遺,群邪說話,更清晰入耳。


    翠蓮口如連珠,將群邪出身姓名一一為之說話,隻聽一人高聲道:“西門柳怎麽還未來,莫非出了什麽舛錯?”


    西門柳心神微震。


    翠蓮嬌聲道:“相公你去吧,婢子去廚下吩咐準備宴席。”


    群邪正三三兩兩叢議之際,忽見壁後突轉出西門柳身形,立時雅雀無聲。


    西門柳抱拳微拱,道:“適才夫人相召垂詢武林情勢,以致來遲,還請見諒,兄弟已吩咐廚下準備數席盛宴……”


    話猶未了,忽見一個黑衣帶刀勁裝漢子疾射入廳,躬身稟道:“宅外發現一個黑衣者婦率領六巨靈大漢,自承姓杜,堅欲入來,阻止不住,黑衣老婦武功高不可測,被他連傷七人。”


    廳外遙同告警響箭破空之聲,西門柳冷哼一聲道:“這必是萬釗之妻玄衣姹女杜素素,諸位稍安勿慮,待兄弟將他擒來。”身形一晃,穿出廳外而去。


    群邪防西門柳勢孤難敵,互望了一眼,紛紛竄出。


    西門柳身形掠出宅外,隻見黑衣老婦身形飛舞,出掌投指將守護宅外暗樁十數黑衣能手逼得連連倒退,三丈開外,一列立定六個身高九尺,宛似鐵塔,麵目獰惡巨靈大漢,一動不動!不禁大喝道:“住手!”


    喝聲如雷,黑衣老婦身形疾飄開去。


    西門柳身如行雲流水,走了前去,道:“來者可是萬夫人杜素素女俠麽?”


    玄衣姹女杜素素不禁一怔,道:“尊駕既知老身姓名,想必外子與尊駕相識。”


    西門柳道:“在下西門柳,與萬老師曾有一麵之雅,請問在下手下何事冒犯杜女俠?”


    杜素素鼻中冷哼一聲道:“外子留下暗記顯示已在宅內,何故你手下推稱未見?”


    西門柳大笑道:“他們不知是杜女俠如何能怪他們。”


    杜素素道:“這樣說來,外子確在宅內了?有勞西門老師命人請他出來相見。”


    西門柳道:“萬老師已離此他往了。”


    杜素素聞言眉目之間猛泛殺機,叱道:“胡說,老身已得傳訊,此宅乃佛麵人屠鐵少川潛跡之處,外子與鐵老賊誓不兩立,分明陷身宅中,你如不實話實語,莫怪老身無禮了。”


    西門柳冷冷答道:“風聞傳言,何足為憑,在下居此已逾三十載,與佛麵人屠鐵少川風馬牛不相幹,杜女俠竟將在下牽涉在武林是非之中是何道理。”


    宅中群邪紛紛掠落在西門柳身後丈外,聞言大感疑詫,不約而同暗道:“既然西門老師已說服百花翁及萬釗等人,為何不敢延請杜素素入內。”


    忽聽西門柳蟻語傳音道:“那萬釗被兄弟掌傷,百花翁雖被說服,但萬釗睚怨必報,恐心懷不忿,萬一他夫妻聯手為敵,非但原定之策破壞無遺,而且黑白兩道高手已相繼趕來,說不定已隱在近處,是以一絲口風均不容走漏,勢逼如此,不得不爾。”


    群邪不禁恍然大悟,暗暗欽服西門柳持重沉穩,難怪令主寄以心腹重任。


    隻見杜素素麵色一變,厲叱道:“詭言舌辯,老身豈是你所能騙得了的。”說著右臂一揮,呼的一掌直劈西門柳而去。


    西門柳一式“金鵬展翼”,曲腕一刁,向外疾封推出,中指飛射出一線罡力。


    這一式看來平淡無奇,其實神妙已極,含蘊各門各派之武學神髓,變幻無窮。


    杜素素目光銳利,不禁麵色大變,忙撤回發出掌力,她雖警覺得快,仍然被西門柳掃出兩步,神色異樣難看。


    隻見杜素素身後六個巨靈搶步邁出,龐然大物,身形帶出一片排空巨潮。


    群邪亦疾掠出六人,雙掌齊推,大喝道:“退!”


    十二掌之力何等驚人,撼出裂石,但依然阻不住那巨靈大漢。


    突聞杜素素叱道:“速速出手!”


    六巨靈大漢聞命,毛茸茸薄扇巨掌一伸,迅如閃電,抓向群邪而去。


    群邪隻覺來掌之勢奇奧無比,罩向全身各處穴道,而且迅快無比,閃避均不及,逼得橫臂猛格,但感如觸金鐵,痛澈心脾,哼聲未及出口,卻被巨靈大漢“順手推舟”五指扣住肩骨,右掌如刃直擊砍下。


    隻聽慘嗥相繼騰起,六邪被生生由頂至尾劈成兩半,髒腑溢流腔外,鮮血噴泉,慘不忍睹。


    西門柳不禁大駭,暗道:“此六人非但力逾虎豹,金鐵不入,而且武功上乘,不能力敵。”眼珠一轉,不由計上心來,厲喝道:“杜女俠,你難道不顧及萬釗生死。”


    玄衣姹女杜素素麵色一變,右掌一揮,六個巨靈大漢疾躍而退,宛如泥塑木雕般屹立不動,目中射出兩道懾人寒光,冷笑道:“尊駕如不立時釋放外子,隻消老身一聲令下,恐宅中被殺得雞犬不留。”


    西門柳冷笑道:“在下已說過,萬老師目下不在寒舍,不過在下可指點一條明路,可趕上萬老師一行,但這筆血債怎麽清償法?”


    杜素素目中神光如野獸般火熾,怨毒流轉,似欲擇人而噬,陰惻惻笑道:“血債血還。”她像發覺西門柳色厲內荏,畏懼率來六巨靈大漢,暗道:“我何不先發製人,不愁他不將萬釗安然釋放。”目光略一示意六人。


    六巨靈已知杜素素心意,霍地撲向西門柳。


    隻聞杜素素笑道:“六丁六甲,神力無敵,就是鐵少川也無法抵禦,何況……”


    突見西門柳身形一鶴衝天拔起,身化神龍盤空,右掌吐出一股暗勁直擊而下。


    一聲怪叫騰起,掌力擊中一個大漢,身形被撞得倒飛出五六丈外,蓬的四仰八叉墜地,塵砂奔空,幾乎昏死過去。


    西門柳為掩護本身真實功力,免群邪起疑,盡量不施展星河絕學,掌招中含蘊劍震口訣,身形一沾地,右掌疾旋,將其餘五人震得往回撞去,冷笑道:“杜女俠,你再如不知進退,可別怪在下辣手無情了。”


    杜素素見狀,不由心神猛震。


    哪知西門柳卻趁著她心神怔忡之際,閃電欺身,右手迅疾無倫一把扣在杜素素“曲池”穴上,陰陰一笑道:“人無害虎之心,虎有傷人意,在下勢逼如此,杜女俠,得罪了。”左手兩指疾伸點在“靈台”穴道上。


    那六個巨靈大漢雖摔得不輕,卻恃著一身橫練,幸未受內傷,目睹玄衣姹女被製,嗓中發出一聲獸狺撲來。


    西門柳道:“杜女俠是不想活了麽?”


    杜素素忙喝道:“站住!”


    六巨靈大漢聞聲前撲之勢猛刹止住,隻見杜素素目光怨毒道:“尊駕如欲兩敗俱傷,恐難擋六丁六甲聯臂一擊。”


    西門柳道:“杜女俠意欲在下將你釋放麽?”說著略略一頓,又道:“在下久居於此,實與佛麵人屠鐵少川毫不相涉,信否端在杜女俠了。”話落五指一鬆。


    杜素素望也不望西門柳一眼,轉身率著六大漢疾奔離去。


    群邪中一人出聲道:“這妖婦手黑心辣,西門老師為何不將她除去,令死者含恨。”


    西門柳轉麵黯然歎息道:“羊兄有所不知,方才兄弟已耗盡全力才將六巨靈大漢震出,內腑氣血散亂逆竄,杜素素雖為所製,但兄弟卻無法抗禦六人聯臂一擊,詐勝逞險可一而不可再,是以見好就收,如不出兄弟所料,杜素素今晚將卷土重來,到時定可一網成擒。”隨即指揮群邪將屍體清除,返轉麒麟廳。


    這一番話將群邪騙得異常信服,均知西門柳武功雖較他們稍勝一籌,但也不致強出太多,方才如將六巨靈大漢一擊斃命,必使群邪疑竇叢生,此乃西門柳心細如發處。


    西門柳當先步入麒麟廳,隻見已擺下八席酒筵,山珍海味羅列,酒香撲鼻,心中微微一笑在懷中取出一隻玉瓶,傾出三粒朱紅如火藥丸服下,群邪隻道他方才身受內傷服藥調勻真氣,不疑有詐,擇席紛紛就座。


    隻見翠蓮等四個美婢挨席斟酒.西門柳高擎灑杯,朗聲道:“我等身受令主洪恩,殺身難報,目下強敵紛紛趕來,望諸位戮力同心,共度辛艱,兄弟已訂下殲敵之策,諸位老師請乾此酒後,如有高見不妨提出商討,以免臨時措亂不及。”說著一飲而罄。


    群邪立起仰飲杯中酒。


    酒內已放下毒藥,藥性奇烈,立即發作,群邪天暈地轉倒下。


    隻聽廳外傳出南儒司空陵笑聲道:“霍賢侄,我這窮酸平生少有欽佩過誰,但欽服你了。”說時,廳外人影紛紛疾射而入。


    西門柳抬目望去,隻見南儒司空陵、虞鳳棲、翠萍、車素玉、塞外人魔藍景輝、栗雷及林風珠等一千金風幫高手等群雄掠入。


    隨著九頭獅子康化成及九指追魂婁子明率著愛女康玉蓮婁翠鴻走了進來,西門柳眉頭微微一皺,搶步趨出,抱拳笑道:“此處有勞諸位了。”


    虞鳳棲嗔道:“慢著,你就想走了麽?”


    霍文翔赧然一笑道:“時機不可坐失,以免老賊養出氣候。”


    虞鳳棲道:“老賊尚未返回惡鬼堡,目前形蹤飄忽不定,似向此處而來,你這一走,恐失之交臂。”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佟老前輩為他挾製,若不救他出險,問心難安。”


    司空陵正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我與老叫化情如手足,心中比你更急,但老賊狡滑多智,一步錯滿盤皆輸,還是照原定之計施行。”


    一個黑衣勁裝漢子忽奔入大廳,向西門柳躬身稟道:“宅外有一諸姓老叟欲入來求見。”


    赧玉春身形閃出,道:“此必是諸浩,人稱八臂楊戩,乃鐵少川心腹隨從,此來必是探望其家小平安與否,少俠須小心應付,免被其看出破綻。”


    西門柳點點頭。快步走出,隻見宅外鬆下立著一個麵形瘦,削,目光陰鷙老叟,立時抱拳道:“不知諸兄駕到,有失迎迓,望乞海涵,令主可好?”


    諸浩目光陰冷望丁西門柳一瞥,隻覺西門柳神情與前相見迥異,不禁疑雲頓生,暗道:“莫非此人不是西門柳麽?”


    西門柳聰明絕倫,察覺諸浩目光泛出一抹疑懼之色,已知諸浩心意,麵色一寒,沉聲道:“閣下真是諸浩麽?”


    諸浩不禁麵色一變,倒退了半步,道:“西門老師此話是何意?”說著取出一杯古篆鐵柄令符。


    西門柳忙用手疾搖道:“諸兄無須取出令符,最近半月來迭遭強敵侵擾,尚有一易容改作鍾離堂主持令主親筆書信前來,若非夫人從書信中看出破綻,隻怕兄弟已遭毒手。”說著哈哈一笑道:“一遭被蛇咬,三年怕井繩,身受令主重托,不得不謹慎從事,諸兄不可見怪。”


    諸浩疑雲頓釋,詫道:“此處隱秘異常,從何人口中泄漏,西門兄可查出是誰麽?”


    西門柳道:“此處不好敘話,諸兄請進。”


    兩人把臂同行,走向麒麟廳,諸浩暗中察視宅中景物並無異樣,道:“為何待客不在日照廳?”他心中又泛出一絲疑慮。


    西門柳道:“日照廳內已困住百花翁、毒手魔什萬釗群邪。”


    諸浩大喜過望,道:“百花老賊巳然遭擒麽?令主可稍釋重憂了。”


    西門柳道:“百花老賊武功精奇絕倫,現雖被困,尚未降伏,而且毒手魔什萬釗之妻玄衣姹女杜素素今晚恐卷土重來侵犯。”說著已步入麒麟廳。


    大廳已收拾幹淨,布設與前無二,西門柳肅客分賓主落座,道:“稍時,兄弟領兄前往日照廳後窺視百花老賊等群邪舉動。”


    諸浩道:“此事不忙,小弟意欲亞謁夫人,煩請稟明。”


    西門柳道:“這個當然,不過夫人偶感微恙,須事先獲準才能進入鑒人石府。”說著重重擊了一掌。


    廳後走了同個青衣小廝,垂手問道:“有何吩咐?”


    西門柳道:“吩咐廚下送四色下酒佳肴及一壺陳年大曲,並請翠蓮姑娘過來一趟。”


    青衣小廝應了一聲“是”轉身走去。


    西門柳道:“令主近況如何,煩請見告,此處迭遭強敵侵擾,死亡慘重,兄弟自知才智不足,難當重任,但望諸兄能賜教益……”


    諸浩大笑道:“西門兄自謙忒甚,小弟武功才智不及萬一,否則令主也不會托以心腹重任。”


    西門柳長歎一聲,說出百花翁侵犯經過詳情,添枝加葉,曆曆如繪。


    說時青衣小廝提著一隻食盒走來,取出四樣佐酒佳肴,一碟遠年宣腿,鮮血脂白,一碟洱海脆螺,大如鴿卵,尚有鬆疏紅椒雞丁,香油板鴨,杯筷及一大壺佳釀。


    諸浩嗜酒如命,不禁麵現笑容道:“小弟相隨令主走南闖北,不嗜此味已久。”說著已提起酒壺在兩人杯中滿滿斟了一杯。


    西門柳笑道:“略表洗塵之意,兄弟先乾為敬。”鯨飲而乾。


    兩人痛飲了三杯後,娓娓傾談,突然廳外一條身形驚鴻疾閃掠入,現出紫衣美婢,靨泛梨渦,嬌媚笑道:“原來諸香主回來啦!”


    諸浩笑道:“翠蓮姑娘,長遠不見,愈發出落得美豔大方了,不知誰家兒郎有此福氣娶得姑娘!”


    翠蓮羞紅雙靨,白了諸浩一眼,嗔道:“諸香主取笑了。”


    諸浩道:“煩請姑娘通稟,就說諸某奉令主之命,須麵見夫人。”


    翠蓮答道:“夫人玉體違和,服藥後已就寢,諸香主稍候,待夫人醒轉後婢子立即稟明。”盈盈一福,轉身蓮步姍姍消失門外。”


    西門柳見諸浩絲毫未有神智昏迷模樣,心中大感困惑,暗道:“這酒內未放置迷神藥物麽?未何不見發作?”忽聞司空陵蟻語傳聲道:“看來,諸浩事先已得老賊之囑服下解毒藥丸,賢侄還是先發製人。”


    西門柳突疾伸右臂,迅如電光石火扣住諸浩腕脈要穴。


    諸浩神色大變,道:“西門兄,你這是何意?”


    西門柳沉聲道:“尊駕真是諸浩麽!哼!兄弟目內不揉砂子,若不吐實,休怨兄弟手辣心黑。”說著五指一緊。


    諸浩月感一縷飛麻,循著行血攻向內腑,周身百穴猶如蟲行蟻走,額角冒出豆大汗珠,麵色慘變,猶待辯解。


    可是西門柳竟不容諸浩解說,手指如飛,落在諸浩胸腹十三處穴道上。


    星河指法曠古淩今,奇特難解,諸浩兩目發直,忘其本來,西門柳麵上泛出一絲笑容,道:“諸浩,你將鐵少川邇來行蹤陰謀詳細敘出。”


    廳內人影疾閃,南儒司空陵紛紛現身。


    諸浩似情不由己地和盤托出。


    暮瞑漸合,蒼空如洗,懸掛著一輪蟾魄,庭園中飄香四溢,靜悄悄地似一泓秋水。


    白石小徑中忽電瀉疾落下一黑衣老婦,用手一招,樹幹上七八條身影紛紛落地,足不揚塵,不帶出半點聲息。


    除了六巨靈大漢外尚多有一神態懍悍黑衣少年及短裝中年矮子。


    那少年目光四掃了一瞥、低聲道:“母親,此宅似戒備鬆懈,其中必有蹊蹺。”


    矮子突從肩頭撤下一柄輪形兵刃,陰陰一笑道:“且瞧我譚矮子放火手段,不燒得一幹二淨,片瓦無存,也顯不出譚矮子厲害。”


    話聲甫落,頓感腿彎處被毒蜂噬了一口,兩足一軟,仆栽倒地,輪形兵刃脫手滑出七八丈外沒入花叢中。


    黑衣老婦正是玄衣姹女杜素素,見狀不禁大驚失色,隻聽隨風飄送入耳,陰冷笑聲道:“杜女俠別來無恙?”


    花叢中忽轉出一條身影,隻見西門柳麵含微笑,衣袂飄飄漫步走來,朗聲道:“杜女俠堅欲為仇,在下容無可忍,說不得隻有放手一拚了。”


    一個巨靈大漢大喝一聲,雙掌推出一股排山狂飆撲向西門柳而去。


    其餘五人,亦聯臂出手,掌力萬鈞。


    西門柳微微一笑,雙掌曲腕一旋慢慢揮出。


    這一式看似並無奇處,其實是星河秘笈中一記最神妙掌法“移星換鬥”。


    六巨靈大漢猛感掌力為一片軟綿罡氣吸住,消卸於無形後,狂飆反旋,勢如萬馬奔騰,不禁大驚怪叫,身形被反旋之力撞卷起半空,如斷線之鳶般墜地。


    玄衣姹女杜素素母子大感出乎意料之外,心神猛凜。


    西門柳身形奇快,一閃卻在少年身側,左手五指一把扣在肩骨上。


    那少年隻感奇痛澈骨,氣血逆竄,不禁出聲慘呼。


    隻見西門柳左手探懷迅即取出一柄寒光逼人,長不及七寸鋒利匕首,森冷一笑道:“如在下目光不差,這位當是杜女俠愛子,在下在武林中向有辣手心黑之稱,此刻須斷去令郎雙臂。”


    杜素素聞言不由心寒膽戰,顫聲道:“且慢!”


    六巨靈大漢雖摔得不輕,一躍而起,疾逾奔雷掠來,一見少主人受製於西門柳之手,不禁懾住。


    那少年強忍著疼痛,怒目厲聲道:“我萬明甫寧折不彎,尊駕隻管下手就是。”


    西門柳淡淡一笑道:“你雖視死如歸,豪氣驚人,但老朽一經出手,便不改變心意。”杜素素心痛如絞,道:“尊駕決不變更心意了麽?”


    西門柳目中兩道視光凝視杜素素良久,半晌才道:“杜女俠可是有不舍令郎之意,若應允在下一個條件,令郎可以不死。”


    玄衣姹女杜素素麵色慘白,默然不答,鳳目中淚光瑩轉,強抑著不使奪眶流出。


    西門柳見狀暗感慘然,忖道:“舔犢情深,生生拆散他母子情境可悲,但顧全武林大局,婦人之仁徒然敗事,不得不爾。”淡淡一笑道:“如何?在下與鐵少川並非一丘之貉,形若水火,誓不兩立,但為防杜女俠賢梁孟反覆無常,意欲暫將令郎扣作人質。隻須賢梁孟不將保安砦之事泄漏,防鐵少川鴻飛冥冥。”


    “尊駕所說可是真情實話麽?”


    西門柳道:“句句是實。”說著忽伸指疾點在萬明甫“玉靈”穴上。


    萬明甫雙眼一閉,安詳睡去。


    杜素素心神一顫,麵色慘白如紙。


    西門柳道:“杜女俠請寬心,令郎在此處可獲優待禮遇,毫發無損。”說著左掌向花間一招手,一個錦袍漢子竄出抱起,萬明甫如飛奔去。


    二巨靈大漢鼻中冷哼一聲,望了杜素素一眼。


    杜素素木然凝立,不作任何表示,其實杜素素心內怨毒之,極,小不忍愛子生死可虞,是以投鼠忌器。


    西門柳道:“在下領杜女俠與尊夫相見。”


    杜素素心神一震,道:“外子仍在府中麽?”


    “正是!””尊駕為何不早說明。”


    西門柳道:“早說無用,萬老師安然無恙,如不見信,見麵就知。”


    “尊駕好毒辣的心機。”


    西門柳淡淡一笑,身形疾轉走去。


    一個巨靈大漢倏地雙腕一翻,猛一挫腰,十指箕曲如鉤,啞口無聲,一式“飛鷹攫兔”,身形疾射,向西門柳兩肋抓去。


    杜素素不禁大驚,阻止不及,隻見西門柳似若無覺,大漢拾指抓實在西門柳肋上。


    大漢隻覺拾指一軟一震,不禁慘叫一聲,身軀踉蹌倒退,拾指根根外折,血湧如注,麵色慘厲。


    西門柳頭也不回,道:“杜女俠請約束手下,免自取其禍。”身形飄飄走去。


    玄衣姹女杜素素才知今宵相遇乃平生罕見之強敵,暗歎一聲,怒視了巨靈大漢一眼,疾隨西門柳而去。


    昆明,北枕群山,南臨滇池,金馬碧雞二山左右對峙,因地勢極高,故氣候冬溫夏涼,四時如春。


    尤以滇池極為著名,浩渺煙波,一碧萬頃,風帆出沒,白鷗逐飛,東西環繞金馬碧雞二山,蒼嵐煙翠,隱約如繪,風景幽麗,向有:


    “清和氣候無雙地


    壯麗湖山第一城”之稱。


    騷人墨客,留連忘返。


    王府大街上人潮如水,肩摩踵接,人群中現出一灰衫背劍老叟轉入一條寬敞石板鋪砌長巷。


    巷中心左側一家門首伸懸著一塊黑漆朱字招牌,上書:“長樂園”三字。


    除了三個朱漆大字外,別無字跡標明“長樂園”究是客棧,還是飯莊,抑或秦樓楚館,門首宛如住戶模樣,這塊市招,忒也離奇,亦顯得不倫不類。


    灰衫背劍老叟踏入石階,隻覺身後微風颯然,一條身影擦身而上,搶先跨入門內。


    老叟不禁鼻中低哼一聲,望了那人背影一眼,亦跨入門內,隻見內麵大廳擺設著十數張朱漆桌麵,暗道:“原來是家飯館。”


    此刻已上了五成座,談笑之聲喧溢廳外。


    右首櫃台內坐著一個胖子,肥頭胖耳,眯著小眼覷望內外,那灰衫背劍老叟竟向櫃上走去,取出一枚製錢放在櫃上。


    胖子似神色一怔,低聲道:“朋友,你被人跟上了。”立即高聲道:“看座!”隨即又低聲道:“那人是點蒼高手。”


    廳內奔出酒保躬身相請,灰衣老叟昂然踏入廳內,懾人眼神,發覺方才掠身而過的乃一麵色白皙,五官清秀的中午漢子,精華內蘊,口角含笑,坐在靠臂席上。


    灰衣老叟不待酒保看座,竟邁向那人相鄰一席坐下,高聲道:“兩斤酒,配四味炒菜,老朽用了尚須趕路。”


    酒保應喏趨出。


    兩席相距不過三尺,灰衣者叟從懷中取出一麵竹符,在桌底揚了一揚。


    那點蒼高手心神不禁猛震,已瞧出那是威震武林“北鬥七星令符”,暗道:“此人扮作老賊爪牙,身懷北鬥令,分明是正派高人,自己不要誤了他的大事。”


    灰衣老叟迅即將北鬥令藏於懷內,片刻,兩人所要酒菜均已送上。


    點蒼高手匆匆用完,霍地離座,快步趨出往櫃台一站,取出一錠白銀在櫃板上一按,道:“不用找了,請轉告店主酒菜芳香味腴,果然名不虛傳,下次再來光顧。”說著揚長走出。


    胖子麵色微變,原來那錠白銀已平嵌在櫃板內,看似完整若好,其實已成散碎的銀粉。


    灰衣老叟也離座來在櫃前,胖子眨眨眼睛:”方才在下認為五行手蒲堅發現尊駕行蹤可疑,其實不是,他在櫃上賣弄這一手,意在警示我等不可輕視點蒼派。”說著以目示意天井側首一道暗門。


    老叟會意,當即由暗門側身掠入,隻見一條長長甬道,約莫十餘丈,甬道中懸著一盞油燈,昏暗幽黃,鬼氣森森。


    忽聞一聲輕微驚詫道:“赧老師怎會找來此處!”


    在甬道另端閃出一黑衣老叟,目中泛出驚詫神光。


    灰衣老叟道:“樊香主,赧某二世為人,令主在麽?”


    黑衣老叟道:“赧老師隨樊某來吧。”


    所經之處,均是複壁暗道,轉入一處三明兩暗的獨院,一雙麵目鷙狠漢子守護住門首。


    隻聽房內傳出蒼老語聲道:“什麽人?”


    灰衣老叟答道:“屬下郝遇春。”


    “進來!”


    郝遇春肅容推門跨入房門,隻見佛麵人屠鐵少川跌坐在一張胡床上,眉宇似泛起一抹殺機,郝遇春不由心神一凜。


    鐵少川望了郝遇春一眼,道:“厲肅業已喪命,你怎能逃出毒手?”


    郝遇春躬身答道:“屬下為司空陵重手法震折左臂,護住心脈詐死得以逃生……”


    鐵少川道:“你何以獲知老朽潛跡此處?”


    郝遇春知鐵少川已萌殺機,措詞稍一露出破綻,立遭橫死之禍,忙道:“屬下避居山村獵戶家內養傷複元,因不知令主何往,意欲奔回總壇,抵達漢中時,忽發現八臂揚戩諸浩為百花老賊等暗暗躡蹤……”


    隻見佛麵人屠鐵少川麵色大變,當下暗暗冷笑一聲,接道:“屬下暗中示警,諸浩知身形敗露,難免一死,與屬下在金雞崖下會麵,將令主密命付托屬下,此際,百花老賊已追蹤而至,諸浩以身誘敵,不幸被擒自絕身死,屬下得以遁難,到夜兼程趕至保安砦。”說著在懷中取出一封密緘。


    鐵少川接過一瞧信封上果是其妻筆跡,拆閱詳覽,點點頭道:“砦中平靜,老朽無後顧之憂了!”


    郝遇春道:“令主為何不趕返總壇?”


    鐵少川冷笑道:“江湖上黑白兩道視老朽如眼中之釘,尤其丐幫高手極欲營救佟老化子,老朽形跡飄忽,使他們無從尋覓,何況總壇雖經花九鵬精心監造,尚未完工,恐強敵暗躡老朽身後,恐總壇廢於一旦。”


    郝遇春搖首道:“恕屬下直言,令主潛跡在此已然敗露。”


    鐵少川呆得一呆道:“你此話何意?”


    郝遇春遂將方才點蒼五行手蒲堅顯露一記內家絕乘武功說出,道:“不言而知,點蒼一派似知令主形跡,令主倘不即時撤走,恐武林九大門派高手即相繼趕來。”


    鐵少川麵色一變,目中逼射怒焰殺機,繼又黯然長歎一聲道:“自北鬥令重現江湖,老朽迭遭重挫,手下精英喪失大半,邇來老朽派在九大門派中臥底之人亦被查出清除,閻鵬展老鬼真個未死?”


    郝遇春道:“成敗何能論英雄,令主獲有星河三寶,習成曠絕武功,何愁不東山再起,霸尊武林。”


    鐵少川冷笑道:“縱無星河三寶,假以時日,老朽必能盡誅天下異己。”


    郝遇春聞笑不禁毛發悚立,背上泛起一縷奇寒。


    隻見鐵少川麵寒如冰,喝道:“將佟老叫化帶來。”


    忽聞門外起了兩聲悶哼。


    鐵少川神色一變,身形不改坐式,自胡床飛起,疾如閃電落在門外.隻見一雙漢子胸口上各中了一支白骨毒箭,氣絕橫屍在地。


    院中花影浮香,風送濤吟,哪有半個人影。


    鐵少川拔出白骨毒箭仔細觀察,神色激動,嘴唇顫動,喃喃自語道:“白骨魔君尚在人世麽?”忽感肩頭“玉勾斜”輕嘯微震,不由麵色大變。


    天際遙處送來一陣住沉笑聲道:“鐵少川,武夷山好歹毒的手段,功成不實,反殺人滅口,這筆血債總該清結了吧。”


    笑聲冰寒澈骨,使人心神欲飛。


    佛麵人屠迅疾躍入房中,大喝道:“速速撤離!”


    隻見廂房內人影疾閃而出,正是七殺惡判東方旭及天殘地缺等群邪,卻不見北丐佟青鬆,郝遇春不禁大感困惑,暗道:“難道佟化子被囚在別處麽?”


    方才鐵少川尚喝命將佟青鬆帶出,如今為何不見,郝遇春腦中靈機一動,斷定佟青鬆必囚在長樂園內。


    此刻,鐵少川右手兩指掀動胡床暗鈕,磚壁迅速上升,喝道:“快走!”


    群邪隨著鐵少川走入,地勢陡斜,竟是伸手不見五指,暗沉地道,一股黴腐之氣直衝鼻內。


    約莫一頓飯光景,才見天日,郝遇春暗中打量地勢一眼,隻覺已在城外一座長草及人的矮山丘中。


    鐵少川道:“天色未晚,形跡易被人發覺,距此不遠係靈官廟,暫且棲身。”


    郝遇春夾在群邪中暗暗丟下一球狀之物,每隔二十丈遠近必丟下一隻,待群邪去遠,草中冒出煙霧,由淡轉濃,生出火焰。


    靈官廟座落碧雞山之陽,背山麵林,古木森森,遠遠望去陰森異常。


    廟宇似年久失修,梁壁朽飾剝落,蛛網密結,神案殘缺一角,積灰寸許,龕內靈官神像已麵目不可複辨。


    鐵少川飄身而入,率鉺群邪掠向抻龕側門疾杳。


    良久——


    廟外一株參天籠蔭古檜之下,立著二個白衣修長人影,雖不見天光,但麵目仍隱隱可辨,鬈發光頷,頰削無肉,兩顴高聳外張,塌鼻掀唇,目中射出兩道懾人寒芒凝視靈官廟久之,喉中響起磔磔刺耳長笑道:“鐵老兒,你膽小如鼠尚圖霸武林則甚?”


    靈官廟中疾掠出七殺惡判東方旭,白衣人見狀一怔,陰陰-笑道:“原來你也在這兒,你我無怨無仇,衝著你武某放過這一次便了。”


    白影一晃,疾如流星穿向林中而去。


    東方旭大喝道:“哪裏走!”身形穿空騰起,追勢如電。


    靈官廟外又恢複了平靜。


    廟內魚貫穿出五條人影,沉身沾地,隻聽佛麵人屠鐵少川語聲道:“白骨魔君武榮為何會找到此處?”銳厲懾人目光掃視了四人一瞥。


    郝遇春心虛,不禁心神一顫,麵色慘白,廟外樹蔭遮蔽天日,陰暗昏茫,幸未被查出。


    鐵少川冷哼一聲道:“點蒼五行手蒲堅為何知道老朽潛隱在‘長樂園’中,看來長樂園內必有點蒼臥底奸細。”


    郝遇春心中一塊重鉛方始落下。


    玉蜂真人道:“武榮不戰而退,分明是誘敵之計,東方旭恐此去誤中暗算,屑下須趕去察明究竟。”


    鐵少川略一沉吟,頷首道:“好,天殘地缺隨你同往。”


    玉峰真人天殘地缺身如離弦之弩疾射而去。


    且說七殺惡判東方旭一路疾追白骨魔君武榮,雙方俱是上乘輕功,前後相距不及三丈,武榮一躍身在一片亂林中停住,轉麵笑遭:“東方旭,你是不見黃河心不死。”


    七殺惡判東暫旭充耳不聞,龐大身軀挾著一片狂風,雙掌平接出去。


    白骨魔君雙掌猛接,“轟”的一聲巨震,氣流漩蕩,木葉飄揚。


    那武榮不退反進,右掌左指,迅疾無倫攻出九招,東方旭全身要害重穴,無不在他那掌力指鋒之下。


    七殺惡判東方旭雖然神智失迷,但本身武功仍在,雙掌如飛展出一套奇奧招法,掌風如山,隻見兩條人影兔飛鶻落,搏鬥猛烈。


    兩人出招奇幻絕倫,集天下武學之神髓,令人歎為觀止。


    驀地——


    白骨魔君武榮,身形側欺電閃穿入東方旭掌勢中,兩招駢豎如戟,朝東方旭“將台”穴點去。


    兩指堪距七殺惡判東方旭五寸左右,“蓬”“蓬”兩聲,東方旭雙掌已擊實在白骨魔君武榮身上。


    隻見白骨魔君武榮悶哼一聲,身形搖了搖,兩指仍疾逾飛弩點實在東方旭“將台”重穴上。


    東方旭隻覺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白骨魔君武榮五指迅如電火抓起東方旭隱入亂林中。


    轉瞬,玉峰真人率著天殘地缺一雙老怪疾逾流星趕來,玉峰真人目光銳利,打量了四周景物一眼,樹枝斷痕猶新,地麵落葉青翠,心知方才東方旭必展開了一場激烈搏鬥,但不知東方旭何在,不禁垂目沉思。


    天殘地缺屹立如山,目光呆滯,宛如泥塑木雕般,忽地,隨風飄送入耳一個熟念語聲:“恩師。”


    那是虞鳳棲語聲,喚起雙怪一絲靈智,情不自禁地循聲走去。


    玉峰真人神思不屬,隻覺前路艱危,不禁憂心忡忡,忽發現雙怪已走出十數丈遠,麵色一變,正待大喝出口,忽聽身後送來一個陰冷語聲道:“玉峰道友別來無恙。”


    不似生人語聲,像地穴卷出一股陰風,玉峰真人不由毛發聳立,機伶伶打一寒噤,雙掌護身,迅疾旋身,隻見寒虹電閃,肩頭一涼,一條右臂齊肩落下。


    玉峰真人不禁大駭,抬麵望去,隻見白骨魔君武榮麵泛獰笑手持一柄寒氣逼人寶劍立在身前,冷笑道:“玉皇觀主,你既是三清教下,就應清修禮經,不該助紂為虐,為惡武林。”說時振腕出劍,流芒閃電。


    這時,玉峰真人空負一身上乘武學,竟閃避無方,一條左臂又生生被削落,血湧如注。


    玉峰真人強忍傷痛,慘笑道:“施主真是白骨魔君武榮麽?”


    武榮淡淡一笑道:“道長果然眼力不差,請問道長從何瞻出?”


    玉峰真人強提了一口真氣,閉住了斷臂穴道阻住鮮血繼續溢出,道:“射陽劍!”


    “不錯!”


    “貧道雙臂已殘。”玉峰真人黯然慘笑道:“無顏偷生於世,請賜貧道一死。”


    武榮笑道:“留著道長還有用處,怎可一死了之。”兩指疾伸,迅如電光石火點在玉峰真人“乳中”穴上。


    玉峰真人應指倒地……


    佛麵人屠鐵少川立在靈官廟外,衣袂隨風瑟瑟飄舞,目光凝注遠處,心底不禁油然泛起一種淒涼感覺,英雄潦倒,窮途末路,暗歎了一聲:“蝸牛角裏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人生百年,彈指歲月,撇妻離子,所為者何?”


    他一點善根未泯,前塵往事,紛至遝來,隻覺一生所作所為,均是傷天害理,血腥雙手。


    隻見他猛一咬牙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轉麵低喝道:“東方旭等恐中了武榮誘敵之計,我等速速趕回總壇,此處多留一刻,多增一分危機。”


    郝遇春轉身雙掌交擊了三下,藏身廟內群邪紛紛掠出。


    忽聞郝遇春朗聲道:“東方旭回來啦!”


    鐵少川抬目望去,隻見東方旭獨自一人疾奔返來,不禁喝道:“玉皇觀玉峰道長奉老朽之命趕去相助,為何未見。”


    七殺惡判東方旭磔磔怪笑一聲,抽出一柄判官筆,一式“龍飛鳳翔”,朝群邪卷襲罩下。


    筆帶銳嘯勁風,群邪猝不及防,立有五人倒下,鮮血迸飛如雨中,淒厲慘嗥震播雲霄。


    郝遇春早自見機,東方旭判官筆未出之際巳掠入靈官廟內。


    鐵少川見狀大喝道:“你這是為何?”左掌忽地一招劈了出去。


    東方旭一招得手,再起一招“揮鞭斷流”,筆影如虹,襲向三個黑道高手,身形疾轉如輪,竟將鐵少川掌罡避了開去。


    那三黑道高手雖是武功高強,卻遇上了江湖殺星,“揮鞭斷流”又是東方旭獨門絕招,淩厲無匹,筆鋒斜身劃開一條尺長口於,骨斷深入內腑,嗥聲未出,張嘴噴出一股鮮血,橫屍倒地。


    七殺惡判東方旭似失卻人性,瘋虎般筆勢如山綿綿攻出,其餘群邪膽寒心驚,紛紛拔刃迎攻,打出暗器十數種,漫空飛花般罩襲東方旭。


    群邪中除了玉皇觀賊道及鐵少川心腹死黨外,均與東方旭一般無二神智失迷,泯不畏死,均是上乘武功,搏鬥慘烈。


    無如東方旭武功巳臻化境,判官筆影如山,當者披靡,暗器悉數磕飛,血肉進飛,慘嗥淒厲,轉瞬之間,群邪傷亡十之六七,東方旭本人亦受了七處掌傷,內腑震動,氣血翻逆。


    佛麵人屠鐵少川大感震駭,東方旭目光仍然呆滯,神智未複,為何竟會反噬,難道白骨魔君武榮已習成魔教神功麽?


    武夷山之役,他親自下手將白骨魔君武榮殺之滅口,葬之土內,竟料不到人死尚會複生。


    他隻覺處境四麵楚歌,一腔雄心壯誌化作飛灰煙塵。


    哪知他這一心神外鶩之際,群邪已傷亡殆盡,隻覺一縷勁風如割,襲向胸後命門要穴。


    鐵少川疾飄開去,旋身出掌,大喝道:“住手!”


    排空勁風撞得東方旭身軀晃了一晃,倒退了一步,後又右腕疾振,挾著如山掌影撲至。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令佛麵人屠鐵少川心神巨震,猛一橫心,撤出肩後稀世寶刃“玉勾斜”。


    嗆琅琅龍吟過處,一道寒芒奪鞘奔出,灑出漫空流芒劍飆。


    隻聞一串金鐵交擊聲中,東方旭一杆判官筆隻剩下一截尺許禿柄,但東方旭似無動於衷,仍自淩厲攻擊。


    鐵少川大喝道:“東方老師,你尚不住手麽?”


    七殺惡判東方旭倏地口中發出一聲厲嘯,身形猛騰,拔空衝霄而起,約莫七八丈高下,疾然掉首,拾指舒張挾著一股勁風,勢如天河倒瀉,罩撲鐵少川而下。


    鐵少川目光銳利,認出東方旭所展的是武林絕傳已久的天龍爪法,玉勾斜忙展開兩記絕招“西山卷雨”、“八方風雲”,虹幕怒張,射出千百道流芒。


    但天龍爪威力絕倫,無堅不摧,竟衝破鐵少川護身劍幕撲下。


    隻聽兩聲悶哼,劍光疾斂,東方旭已倒在一株樹根旁,渾身浴血,變成一具血人般,目中噴出野獸般凶芒。


    佛麵人屠鐵少川左肩頭被撕裂了一大塊,爪痕深入半寸,鮮血涔涔溢出,內腑震得氣血翻騰,內傷似不輕,身形亦退出丈外,暗遭:“此人萬不可留,若天殘地缺趕返,亦似東方旭一般,恐自已性命難保。”惡念乍起,玉勾斜揚起之際,驀聞一聲長嘯劃破雲空迅疾送來,不禁麵色猛變,再也顧不得取東方旭性命,反身穿空如電遁去。


    四條身影疾如鷹隼電瀉落下地來,現出白骨魔君武榮,示意其餘三人追躡佛麵人屠鐵少川,不可使其形跡遝失。


    東方旭為玉勾斜劍氣刺穿多處穴道,並割斷數處經絡,宛如廢人一般,但神智盡複,目睹白骨魔君武榮瀉落至地,笑道:“武兄,你我數十年未見,風聞你已作古,不料在此又得重逢,難得之極,承蒙相救,你我昔年舊債就此一筆勾銷。”


    白骨魔君武榮凝視著東方旭,久久不發一聲。


    東方旭長歎一聲道:“小弟巳不久於人世,倘武兄尚未能忘卻前仇,請即出手了斷恩怨,自恨不能一擊將鐵少川製命,永絕武林後患,未免死不瞑目。”


    武榮道:“在下並非白骨魔君。”


    東方旭道:“那麽閣下是誰?”


    武榮微微一笑,揭去皮膜麵具,顯出俊美如玉麵龐,朗聲答道:“在下霍文翔,方才東方老師本可一擊將老賊製命,怎奈老賊有‘玉勾斜’之助,東方老師雖敗猶榮。”


    東方旭嘴角泛出一絲笑容道:“我看老弟紫芝眉宇,豐神逸朗,根骨稟賦無一不佳,他日必冠冕武林,為一派宗師,老朽不願見‘天龍爪’絕學失傳,意欲傳授老弟如何?”


    他竟不待霍文翔同意,撿起一截樹枝,講解口訣心法,比劃身法變幻。


    重複講解了一遍,雙目漸漸閉闔,一截樹枝緩緩由手指中滑中,溘然長逝。


    霍文翔惻然歎息,草草將東方旭埋葬。


    郝遇春從靈官廟內疾射出來,道:“少俠,老賊此去必逃返惡鬼堡。”


    霍文翔道:“老賊功力高不可測,大出在下意料之外,方才在下窺視他與東方旭激搏,其展露招式奇奧難解。”


    郝遇春道:“那是‘洗髓經’內所載武學,超越天下武功源流衍變常軌,鐵少川每日必靜坐兩個時辰,以推解‘洗髓經’內武功,嚐言一旦習成,霸業可不勞而獲。”


    霍文翔頷首道:“鐵少川心性陰沉,決不虛托空言,狂妄自大,必言之有物,為今之計,在下已遣出數撥武林高手暗躡其後,不使其有喘息機會而得以潛悟洗髓經。”語音略頓,又道:“再逐個將其黨羽誘擒搏殺,使之孤立無援。”忽然長歎一聲道:“若不將玉勾斜盜出老賊身外,恐永無法將老賊製之死地。”


    郝遇春道:“當今武林中有神偷之稱無過於馮凱,老朽與馮凱相交莫逆,不過此人息影江湖已久,老朽曉以大義或可再出。”


    霍文翔搖手一笑道:“不必了,須知鐵少川劍不離身,玉勾斜通靈,尚未近身,必發嘯音示警,豈非枉送了馮凱一條性命,此事尚待從長計議。”右臂一牽,雙雙穿空飛起,去勢如電,眨眼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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