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日落,華燈初上。


    長興客棧外走來衣著華貴,方麵大耳,三綹短須,氣度雍容老者,手持大紅拜帖,向店夥道:“煩通稟白大人,就說魏某求見。”


    店夥接過拜帖,隻見帖上書就:“前任潮州知府魏”,不禁長長哦了一聲道:“魏大人請!”趨前領路。


    店夥奔至月洞門前,高聲喚道:“前潮州知府魏大人拜見白大人。”


    那白姓少年正是狄康,聞言一怔,尚未出房,魏姓老者已一步跨入,低聲道:“狄賢弟,老朽魏少榮。”


    狄康不禁大喜過望,突然套間忽疾閃而出屠龍方朔關穆,道:“兩位請隨關某密室商議。”


    密室中杜紫苓杜雁飛姐弟已望眼欲穿,一見狄康魏少榮走入,杜紫苓立即綻開花朵般笑容,脈脈含情注視在狄康麵上。


    狄康抱拳一笑道:“在下為事所羈未能依約拜山,請見諒是幸。”


    杜雁飛道:“蒙關老英雄密函通知少俠行蹤,我姐弟奉命下山稍盡棉薄,我姐姐尤其……”


    杜紫苓嬌嗔叱道:“雁弟別胡說!”說時霞飛上靨,螓首不禁垂了下去。


    狄康麵上一熱,忙岔開話題,道:“魏大俠何以知在下在長興客棧。”


    魏少榮便將藏身尼庵中竊聽東方黎明金重威陳欽林三人談話。


    那老尼雖非武林中人,卻與東方黎明姑母是童年之交,尼庵產業均是其姑母所贈,魏少榮未叛離時,常隨乾坤聖手來庵,或奉其姑母之命探望老尼,遂結成方外之交。


    俟魏少榮魯英峰逃離滄浪山莊即避匿尼庵,老尼問知情由不禁將信將疑,但目睹滄浪山莊高手四出偵捕魏魯二人,東方黎明同霹靂掌戚斌來到尼庵,竊聽兩人談話,知並非虛言,不齒東方黎明所為。


    魯英峰嚴囑老尼守秘不得外泄,以免乾坤聖手倒行逆施,茶毒武林,所以魏少榮此次重回,又藉尼庵棲身,無論東方黎明如何睿智超絕,決想不到尼庵是滄浪山莊肘腋之患。


    屠龍方朔關穆聞得飛天燕魏少榮之言,略一忖思,長歎一聲道:“不論東方黎明所言是否真實,但白衣老人決非捕風捉影,如關某所料不差,那白衣老人已嚴密控製著乾坤聖手東方黎明。”


    杜雁飛詫道:“請道其詳!”


    關穆道:“東方黎明進入洞府後,即為白衣老人所製,但東方黎明決非純陽之體,這麽多年來他是否甘心情願與白衣老人效力,抑或虛與委蛇,思欲克製白衣老人之策,尚未可知。”


    說著長籲了一口氣後,接道:“目前,我等欲查出的就是東方黎明真正動機何在?以東方黎明俠譽名望,圖霸武林決非難事,為何喪心病狂,作下如此令人不齒之行。”


    狄康道出劫去威遠鏢局紅鏢經過詳情。


    關穆驚訝不勝道:“想不到程大俠還有後人,更宜慎重行事,須知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牽一發動全身,影響整個武林大局。”


    驀地——


    忽傳來叮叮警鈴聲,關穆麵色微變道:“曹鳳彪等四人為北邙鬼王手下,東方黎明不親自出手,借刀殺人,其中原因決非簡單,鈴聲示警,諒又有凶邪侵擾,狄老弟你先回房,免起疑竇。”


    狄康疾閃而出。


    獨院中一盞燈火,幽黑晦暗,一雙修長黑衣人疾如鬼魅般掠入杜氏姐弟之房,須臾如風般魚貫掠了出來逕往狄康居室外窗前落下,四道懾人如電目光注視房內有頃,喉中發出陰森笑聲。


    笑聲森寒澈骨,令人心神欲飛,毛發聳立。


    隻聽一人陰惻惻道:“血債血還,速速現身出見。”


    “兩位可是找在下麽?”狄康身影飄然走出,打量了兩人一眼,道:“在下與兩位素不相識,何來血債?”


    所來兩人貌相猙獰,宛如凶神惡煞,突身形一分,亮出一隻判官筆,桀桀怪笑道:“尊駕手辣心黑,連傷我北邙四名弟兄,屍骨無存,這筆血債如不結清,武林中定謂我北邙無人。”


    狄康長長哦了一聲道:“他們雖自有取死之道,在下隻殺一人,其餘三人逃出客棧外為強敵暗算,豈可誣賴在下,兩位請示來曆?”


    “北邙鬼王門下追魂客林義、催命太歲巫雲湘。”林義冷笑道:“事因尊駕而起,怎可不報。”


    忽聞哈哈一聲大笑傳來道:“北邙門下也敢來此江南撒野?”一團火球擲落在院中,冒起一堆熊熊烈焰,紅光之後立有一個年在二十七八歲英氣*人的少年,目中精芒*射。


    林義巫雲湘兩人森冷麵色一變,巫雲湘沉聲道:“閣下是否湘西鐵花寨盧英傑少寨主麽?”


    盧英傑傲然一笑道:“不錯,正是盧某,這兩日來鎮江地麵,真是八方風雨,黑白兩道人物雲至畢集,均是武林中卓著盛名高手,你倆不過是北邙鬼王門下二流人物,尚敢在此耀武揚威。”


    林義巫雲湘兩人不禁大怒,兩支判官筆疾點而至,迅快如電襲向盧英傑“期門”、“精促”兩處大穴。


    盧英傑冷笑一聲,長劍翻腕揮出,灑出一抹寒星。


    林巫兩人判官筆招式疾變,快打猛攻,震起筆影漫空,招式毒辣。


    盧英傑長劍一振,寒芒電奔,挾著一片破空銳嘯。


    數十照麵過去,雙方激搏猛烈,仍是互無勝負。


    隻聽盧英傑冷笑一聲,劍招斜引電奔,巫雲湘冷哼一聲,身形疾飄開去,火光映照下,但見巫雲湘左臂被劍芒點穿一豆大小孔,鮮血涔涔溢出。


    巫雲湘麵色森厲,目光怨毒,右手向懷中揣出獨門陰毒暗器,揚手欲出。


    突聞一聲朗朗大喝道:“住手!”


    院牆上一條人影捷逾飛鳥般墜下,現出白骨判金重威,神色嚴肅道:“兩位且瞧金某麵上,暫且停手!”


    金重威名頭響亮,威震大江南北,兩條人影疾分,各自住手。


    盧英傑冷笑道:“江南地麵,焉有北邙橫行之理,倘不看在金大俠麵上,管叫你們屍橫在此。”


    林義冷笑一聲道:“盧英傑你少誇口,何不另訂時地你我再一分高下。”


    金重威抱拳一笑道:“兩位又非宿怨深仇,彼此誤會何致非見生死不可。”


    盧英傑道:“金大俠,北邙門下無事生非,居心叵測,藉此掀起一場血劫,若不及時製止,隻怕後患無窮,在下就住在長興客棧內,曹鳳彪四人之死目擊得清清楚楚,怎可責怪這白姓兄台。”說著望了狄康一眼。


    白骨判金重威麵色一沉,向林義巫雲湘冷笑一聲道:“金某生平行事,明白是非,請問兩位駕臨江南真正來意?”


    巫雲湘跨前一步,獰笑道:“金老師可是倚仗滄浪山莊之勢?”


    金重威哈哈大笑道:“金某向不恃勢淩人,滄浪山莊已麵臨強仇大敵,何可多事樹敵結怨,不過也難容無事生非之徒,金某來此已查明前因,曹鳳彪四人意欲向杜雁飛尋仇,既然不在便應退去,怎麽無故向一陌生人物歹毒出手,死不為過,兩位如此不明是非,有何顏麵立足於江湖,不怕貽人笑柄?”


    驀地——


    夜風中傳來一個悸人刺耳冷笑道:“金重威,你真要多事麽?”


    白骨判金重威聞聲麵色一變,仰麵凝望語聲傳來方向沉聲道:“孟老兒你也來了麽?難得之極,你既然來此,想必北邙鬼王也趕來江南了。”


    隻見一條龐大身影車輪般墜下,顯出一個頭大如鬥,梟目海口,濃髭如猥老者,穿著一件白色長衫,身長不過五尺,麵色陰沉,似笑非笑道:“不錯,北邙鬼王三日後必到。”


    金重威不禁一呆,道:“北邙鬼王與你難得撥冗一履江南,此來必有原因,不知可否見告。”


    孟姓老者冷笑道:“自非無因而來,日後便可彰然大白,眼前說非其時,金老師無須多問。”森厲眼神望了林義巫雲湘一眼,麵色如罩濃霜,喝道:“速將詳情稟明老夫,誰是誰非,老夫與你們來一個了斷!”


    林義毫不隱瞞稟明,言語間並未偏袒自己。


    孟姓老者冷笑一聲,望了金重威一瞥,道:“如此說來,曹鳳彪之死實另有其人,金老師,限你三日交出暗算曹鳳彪三人之凶手,否則北邙與你滄浪山莊誓不兩立。”


    金重威大笑道:“孟良驥,此事恕我滄浪山莊不願多管。”


    孟姓老者厲聲道:“既然不願管,那就請離此長興客棧。”說著向林義巫雲湘喝道:“你倆速將白姓小狗擒下,麵交鬼王發落。”


    林義巫雲湘聞言,雙雙疾如電奔向狄康撲去。


    金重威縱身一躍,舉掌虛空猛擊而出。


    “叭”的一聲,巫雲湘被金重威劈空掌力擊中,悶哼聲中身形飛撞出兩丈開外,叭噠摔在牆角,卻又一躍而起,嘴角沁出一絲鮮血。


    金重威果然名不虛傳,掌勢如電,抓住林義後胸,擰腕一甩。


    隻見林義身被撩上半空,宛如斷線之鳶般落了下來,孟良驥麵色一變,身形如風一把接著林義,桀桀笑道:“金老師,你真不把老朽放在眼中麽?”


    金重威佯咳了聲,道:“豈敢,豈敢,孟老師真欲與宮廷結怨麽,哼哼,北邙覆亡之禍當在不遠。”


    孟姓老者冷笑道:“你真信這白姓小狗是宮廷侍衛麽?隻怕未必!”


    狄康聞言劍眉一剔,朗笑道:“風聞北邙門下心辣手黑,殘暴嗜殺,今日一見,果然不錯。”說著向盧英傑微笑道:“兄台可否借劍一用?”


    盧英傑忙道:“當然可以,隻怕白少俠未必趁手。”說著將劍遞與狄康,心中暗暗詫異道:“他身懷鋼刀為何不用?”


    狄康執劍笑道:“孟老師請出招吧!”


    孟良驥冷笑道:“無名小輩何須老夫動手。”說著一望林義巫雲湘兩人道:“你們兩人有再戰之能麽?”取出兩顆紅色丹藥與林義巫雲湘兩人服下。


    林義本來受傷,巫雲湘雖挨了一掌,但金重威隻發出五成真力,傷勢不重,丹藥服下後精神一振,大步邁向狄康身前。


    狄康呼的一劍向林義劈下,劍勢電奔,猛厲如山。


    林義不禁大駭,橫筆一封,叮的一聲,隻覺虎口迸裂,判官筆墜地,長劍砍中胸脯,如中萬斤重擊,不禁慘嗥一聲,仰麵倒地,嘴中噴出鮮血泉湧。


    巫雲湘生平末見過如此驚人劍勢,呆得一呆,狄康又是一劍劈來。


    金重威心中駭異詫道:“此人劍招霸道,不足取法。”


    巫雲湘身法雖快,卻不知怎的難以避開,劍勢巨嘯宛若天河倒瀉砍實在胸脯上。


    隻聽巫雲湘發出一聲淒厲慘嗥倒下,耳眼口鼻內鮮血齊湧,氣絕斃命。


    孟良驥麵色大變,目泛森厲殺機,右掌一式“拂雲探月”,迅如電光石火向狄康抓去。


    狄康劍式一變,幻出一朵碗大寒星,呼的挾著一縷勁風,奔電般直刺孟良驥掌心。


    孟良驥竟然無動於衷,哈哈狂笑,五指一收,一把抓住劍尖,左掌猛向狄康右脅印下。


    金重威盧英傑見狀不禁麵色大變,雙雙暴喝如雷出聲……


    ※※


    ※


    孟良驥一把抓住狄康長劍,左掌已按在狄康右脅,正誌得意滿,一聲怪笑甫出口中,不禁麵色一變,隻覺狄康體內發出一股反震潛力,自己送出罡勁愈強,反震之力亦如水漲船高,有增無已,迅疾收掌。


    驀感五指抓住劍尖上透出一縷寒冽劍氣,幾欲穿透掌心,心神一凜,身形疾飄開去,厲聲道:“尊駕師承來曆可否見告?”


    狄康冷笑道:“在下師承來曆與你有很大關係麽?”


    忽聞一聲朗朗大笑,道:“什麽人要向杜某尋仇?”


    月洞門外走入杜紫苓、杜雁飛姐弟,杜雁飛一見孟良驥,劍眉猛剔,朗聲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北邙門下,你這大頭無常自問能勝我杜雁飛麽?”


    孟良驥厲聲道:“杜雁飛,你無辜戮殺北邙弟子十三人,此仇不共戴天,怎可不報,今晚你等倚仗人多,老夫再生兩隻手臂,也無能取勝,數日後北邙掌門人即將趕來,到時就是你們忌日。”


    這時狄康已將長劍壁還湘西鐵花寨主盧英傑,隻見盧英傑人影疾閃,落在孟良驥前,冷笑道:“大頭鬼,你再狂言不慚,可別怨在下手辣心黑了!”


    孟良驥獰笑一聲,強忍著心頭一口怨氣,抓起林義、巫雲湘軀體穿空飛去,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盧英傑轉身目注杜紫苓,抱拳笑道:“一別經年,令尊令堂諒康健勝昔!”


    杜紫苓微笑道:“托少寨主福庇,家父自少寨主離去不久,便罹患傷寒,現已轉愈,因尚須調養,所以命我姐弟趕來偵查威遠鏢局劫鏢匪徒行蹤,少寨主也是為此而來麽?”


    盧英傑麵泛驚愕之色,道:“杜伯父竟軀體違和麽?待此間事了,在下立即趕往靈台問候!”


    杜雁飛道:“盧兄太客氣了,家父嚐言盧兄老成練達,命小弟須向盧兄多多學習。”


    白骨判金重威笑道:“你倆都是少年俊傑,人中龍鳳,他日必為舉足武林人物,曹魏有言生子當如孫仲謀,老朽自愧無福,生子不肯,能有二位一半才華,也可快慰生平了!”


    盧、杜二人聞言不禁赧然,笑道:“我倆那能與金世兄相比,金前輩謬獎不勝汗顏。”


    狄康瞧出盧英傑似對杜紫苓暗中愛慕甚深,卻又不敢形於顏色,隻覺盧英傑人品不凡,正是天造地設一對,不禁代他們欣喜。


    金重威向狄康抱拳微笑,道:“尊駕絕學非凡,老朽不勝欽佩,望尊駕勿以北邙凶邪無禮心存芥蒂。”


    狄康淡淡一笑,道:“如非在下身奉王命,他豈可全身而退,風聞滄浪山莊東方莊主俠譽極隆,宵小懾服,怎容北邙凶邪在此掀風生浪……”


    金重威道:“東方莊主行事出手均極慎重,北邙門下趕來江南已有耳聞,因尚無惡行,不便過分使他們難堪,但今宵之事,東方莊主卻師出有名,不懼貽人口實了!”


    狄康微微一笑,道:“那很好!”


    金重威暗道:“此人真是大內高手麽?哼!老朽倒要查明此人來曆。”心念轉動之間,忽見店夥匆慌奔入,向狄康稟道:“知府韓大人親自拜望白大人。”


    狄康長長哦了一聲,道:“就說我白某出外迎接!”


    金重威不禁一怔,忖道:“看來倒是真的了!”突聞哈哈大笑,道:“白侍衛,韓某自簡放外任,想念京師舊友殊殷,令祖可好?”笑聲中走入一個麵團微胖,五綹長須,身著官服,氣度威嚴老者。


    狄康忙立即抱拳施禮,笑道:“家祖托福,請釋錦注,韓大人外放未及一年,政清刑簡,有口皆碑,定蒙聖眷,他日必轉任封疆開圻無疑。”說著微微一頓,又道:“在下本定明晨親往府衙趨謁,竟蒙韓大人枉駕移趾,問心歉疚難安。”


    韓知府大笑,道:“你我知己,已是通家至好,怎說這些?”說時目注金重威麵色一沉,道:“金英雄,本府已有耳聞江湖凶邪來此長興客棧無事生非,竟向白大人無禮,此後如有類似之事發生,唯你滄浪山莊是問。”


    金重威神色莊重,答道:“韓大人放心,江湖凶邪天大膽子也未必敢與官府為敵,方才之事本屬一段誤會,邙山妖邪誤認白侍衛是他仇家邀來助拳朋友。”


    韓知府鼻中冷哼一聲,目光望了金重威等人一眼,道:“你們暫不許離開,待本府與白侍衛商談後,還有話說。”轉向狄康道:“白侍衛此次出京,諒身有王命。”


    狄康道:“不錯,身懷密旨一道麵交大人。”


    韓知府麵色一驚,狄康伸手一扯韓知府袖角,並肩走入房中而去。


    金重威麵泛一絲憂慮之色,道:“屋破又遭連夜雨,行船又遇頂頭風,俗諺說的一點不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滄浪山莊邇來厄運頻頻,倘對頭人物陰謀對白侍衛不利,嫁禍滄浪山莊,他暗我明,防不勝防,東方莊主恐身敗名裂!”


    盧英傑略一沉吟,道:“金前輩毋須憂慮,白侍衛王命在身,一俟傳旨後立即返京覆命,我等暗中護送蘇魯邊境,就算出了江南地麵……”


    金重威頷首道:“少寨主之言雖不錯,萬一那白侍衛須留在鎮江相當時日,夜長夢多,難免防護不周。”


    盧英傑道:“這倒無妨,不如由金前輩出麵,代東方莊主邀約白侍衛前往滄浪山莊作座上嘉賓!”


    金重威點點首道:“此法可行,不知白侍衛是否應允?”


    這時韓知府與狄康雙雙走出,韓知府道:“金老英雄,本府與你密談幾句。”


    金重威忙向韓知府麵前趨去,韓知府與金重威咬耳密語,金重威麵色微變,連連稱是。


    韓知府向狄康道:“明晨下官在衙內恭候白侍衛駕臨就是。”


    說罷告辭,狄康送至客廂門前轉身,暗暗欣喜,忖道:“江湖之內委實雲詭波譎,雙方逞智弄巧,互鬥心機,看來東方黎明惡貫滿盈,要作繭自縛了。”


    走回獨院,即見金重威含笑,道:“白侍衛,方才邙山妖邪孟老怪自找台階而下,分明暗中受創甚重,足見白侍衛武學絕倫,老朽不勝領教……”


    忽聞夜風中送來陰森悸人冷笑,道:“一個乳臭未乾無名小輩,怎值得如此吹捧?老夫在城東亂葬崗候駕,有誰不到,休怪老夫心辣手黑。”


    金重威目中神光暴射,循聲仰視,張口哈哈狂笑,道:“北邙鬼王,你別冒大氣,江南地麵怎容你逞凶撒野,依金某相勸,及早滾回你那鬼窩內龜縮不出,不然噬臍莫及!”


    隻聽北邙鬼王怒哼一聲,道:“東方黎明如今已是窮途末路,與老夫為敵,無異自掘墳墓。金重威,你一樣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尚敢忝顏無恥,大言不斷。”


    盧英傑在北邙鬼王說話時,突身形穿空撲出,半空中身軀疾轉如風,弓腰彈腿,疾如電射,揚手打出三支燕尾追魂梭,夜空中劃過三道流芒。


    狄康暗道:“好俊的身法!”


    杜雁飛知盧英傑有意賣弄,心底竊慕其姐,但其姐與盧英傑若即若離,並未有絲毫情意,不禁暗暗歎息一聲。


    金重威見狀不禁大驚,欲待阻止,已是不及,隻聽遙處傳來兩聲悶哼,邙山鬼王冷笑道:“老夫隻道是誰,原來是鐵花寨小雜種,傷我兩名手下,老夫不折斷你那隻手臂也不知老夫厲害。”


    金重威倏地電飛而去,杜氏姐弟望了狄康一眼,亦隨著掠去,隻見北邙鬼王立在十數丈外屋麵上與盧英傑相對凝神蓄勢,盧英傑長劍平指,雙方已是弓滿待發。


    隻聽金重威大喝道:“北邙掌門人,我這四周已密布高手,你若一意孤行,金某不忍見你葬身在此!”


    北邙鬼王頭戴一頂瓦楞方帽,亂發如絲從帽隙中伸出,披拂兩耳,青麵獠牙,高顴瘦頰,目如銅鈴,*射兩道藍紫懾人寒芒,麻衣芒鞋,背搭一柄幡形怪兵刃,在此昏夜無光之際,乍一目睹,令人魂飛魄散驚悸欲絕。


    金重威語聲未了,北邙鬼王已自桀桀怪笑道:“就是東方黎明親自前來,豈奈老夫何?”


    驀地——


    隻聽不遠處傳來一個清朗語聲,道:“北邙掌門人不可在此驚世駭俗,你我就去城東亂葬崗上一敘如何?”


    杜雁飛低聲道:“東方黎明!”


    狄康循聲望去,夜空如墨,無法窺察東方黎明存身之處?


    北邙鬼王麵色一變,高聲道:“東方老師,老朽來到江南並非與你為敵,雲台杜老狗一雙孽種無故殺害老朽門下多人,為此老朽向他們清償,但你滄浪山莊門下竟橫刀架梁,藐視老朽……”


    東方黎明朗朗大笑,道:“一別多年,想不到北邙掌門人在口舌功夫上精晉不淺,兄弟雖在危難之際,卻難容閣下落井下石,無事生非卑鄙不齒之行。長興客棧殺死閣下弟子,誰是我滄浪山莊之人,請閣下當麵指出。”


    北邙鬼王桀桀怪笑,道:“江南武林有誰不是你滄浪山莊爪牙,多言無益,老朽今晚願見識東方老師驚人絕學。”說時身形望東疾掠而去,暗中紛紛冒出魅影,隨著北邙鬼王曳空電射無蹤。


    乾坤聖手東方黎明一閃而出,向眾人頷首微笑為禮,狄康正欲離去,金重威忙道:“白侍衛暫請留步!”


    狄康冷冷一笑,道:“在下不願卷入江湖是非中,何況在下也有為難之處,望請寬諒。”


    東方黎明望了狄康一眼,含笑道:“金賢弟,這位少俠是何來曆?”


    金重威疾趨在東方黎明身前,低聲稟明狄康來曆,東方黎明不禁麵色微變,忙抱拳一揖,道:“原來是白大人,兄弟不知,失敬之處務請海涵,白大人所負王命卻與兄弟極有關係,何況韓大人已吩咐下來,如有隕越,兄弟百死難贖。”


    狄康微笑道:“韓知府有點大驚小怪,風聞東方莊主麵臨強仇,已感捉襟見肘,似難兼顧,何況在下亦不願介入,恐外界不明,蜚短流傳,謂東方莊主藉大內奧援,狐假虎威,未免有損莊主令譽。”


    東方黎明大笑道:“白侍衛所責甚是,但兄弟行事一向謹慎,卻未必盡如人意,毀譽更在所不計,萬望白侍衛成全。”


    狄康麵現為難之色,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東方黎明仰麵望了天色一眼,道:“北邙鬼王必有所恃,如不與他重創,日後江南武林當臻日益混亂,慘遭荼毒,我們走吧!”當即含笑相偕狄康奔去。


    金重威等人相隨,途中杜雁飛問金重威,道:“這白姓侍衛究竟身負王命來此江南何事?”


    杜雁飛明知故問之意,使金重威不疑他們姐弟與狄康相識,自然金重威也不虞其詐,低聲道:“當今皇上登基以來未曾生子,憂心千秋萬歲後無人延祚國朝,如今正宮已懷孕九月,雖未卜男女,但去歲神人托夢,謂其是金山旃檀尊者,奉天帝之命降生,是以皇上動念來江南一遊,順道金山降香,白侍衛出京正是為此!”


    杜雁飛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茲事體大,不可不防萬一。”


    狄康一路思湧如潮,滄浪山莊有兩人知他來曆,一是綠衫人,再是獅麵天王,綠麵人已除,但獅麵天王仍然是他心腹之疾,不知他今晚隨同東方黎明來否,暗中留意四外有無滄浪山莊高手隨行……


    ※※


    ※


    夜空如墨,亂葬墳上鬼語啾啾,不時傳來夜梟呱的怪鳴,枝葉迎風沙沙作響,令人不寒而栗。


    突聽北邙鬼王陰惻惻刺耳冷笑,道:“東方莊主堅欲與老朽為敵麽?”說著一座青塚後冒出北邙鬼王等魑魅魍魎,平添了濃重恐怖陰森。


    東方黎明等人立在十數丈外,目睹北邙鬼王現身,東方黎明冷笑一聲,右掌虛空疾拂而出。


    北邙鬼王似有所覺,麵色微變,身形左挪七尺,隻聽一聲淒厲刺耳慘嗥騰起,北邙一個門下弟子張嘴噴出一股泉湧鮮血向後倒去。


    狄康見狀暗中大駭,道:“乾坤聖手之名果然不虛,內家真力能在十數丈外傷人致死,委實驚人。”


    北邙鬼王大怒,身如飛鳥倏地騰空拔起,雙掌夾著陰冽毒罡向東方黎明撲下。


    東方黎明亦身形電起,半空中與北邙鬼王掌力相接,隻聽轟的一聲,氣流狂漩四溢,兩人雙雙墮地,掌腿迅疾如電攻出,均是辛辣奇招。


    北邙門下紛紛大喝出聲,向金重威等人撲去,但撲至中途,四外墳塚後冒出滄浪山莊高手,寒光電奔,兵刃搶攻攔截下來。


    狄康目光銳厲,瞧出攔截北邙門下的滄浪山莊高手中赫然有獅麵天王在內,不禁心中一動,暗中取出那日在漁村得自滄浪四傑的透骨針扣在掌心內,冷冷笑道:“這等妖邪無事生非,忒以可惡,東方莊主說得不錯,若不重懲,更將助其凶焰。”身形電射掠出,暗中出手打出透骨神針,細如毫發,不帶出半點光華,分向兩北邙門下及獅麵天王飛去。


    金重威目睹狄康挺身而出,忙飛身相阻,笑道:“殺雞焉用牛刀,白侍衛不可輕身涉險。”


    兩支透骨針射中北邙門下二人眉心穴,循血攻心,隻覺心痛如絞,不禁狂嗥出聲,橫屍在地。


    獅麵天王猛感後腦玉枕穴上一麻,透骨針已射入腦中,嗥聲未出,便自仰麵倒下。


    金重威不禁一怔,隻當獅麵天王慘罹北邙妖邪暗算,此時北邙門下傷亡數人,忽聞北邙鬼王厲嘯一聲,反身疾躍開去,探手懷中取出一名皂旗。


    北邙門下紛紛占立方位,掣出皂旗揮展,旗上冒出一片濃如潑墨黑煙。


    東方黎明大喝道:“速退!”身形飛掠在金重威等人一處。


    隻聽北邙鬼王冷笑道:“未必能走得了!”濃煙彌漫迅疾,罩及數十丈方圓。


    東方黎明料不到妖陣布得如此快,顯然北邙鬼王存心一網打盡,滄浪山莊門下齊齊飛奔掠至東方黎明身後。


    金重威道:“諸位請摒住呼吸,謹防中毒昏迷!”


    彌漫潑墨濃煙隱隱可嗅腥臭氣味,知金重威所說是真,忙摒住呼吸,隻見狄康手折一截樹枝,身形走動,在地麵畫一大圓圈後,又橫七豎八亂劃,身形奔走如飛。


    東方黎明胸羅博學,見狀知狄康布設奇門遁甲之術,卻又瞧不出狄康布何奇門,不禁心頭暗感駭然,忖道:“此人年歲甚輕,卻身懷奇學,難怪宮廷器重網羅為大內侍衛。”


    狄康一躍而回,笑道:“此乃旁門小術,不足東方莊主一粲,與九曲黃河大同小異,重重門戶,隔阻幽冥之氣難予滲入,但不宜持久,在下計算片刻之後就是五鼓天明,鬼陣難禦陽光,北邙鬼王即將自動撤離。”


    東方黎明笑道:“白侍衛才華過人,兄弟自愧不如。”暗道:原來是旁門小術,年未及冠那有如此博學奇才!


    四外伸手不見五指,隻聞鬼嘯此起彼落,時遠時近,陰森刺耳,令人毛發聳立。


    忽聞北邙鬼王傳來悸人語聲道:“東方老師,不如歸順老夫,免罹形銷骨枯之禍,須知老朽幽冥魔陣雖是陸地金仙也難幸免。”


    乾坤聖手東方黎明張口欲言,狄康低聲道:“不可出言,以示高深不測,北邙鬼王心中疑雲難釋,必不敢輕撤幽冥魔陣來此探望虛實,一俟天明,我等立即全力搏殺!”


    果然——


    北邙鬼王不聞東方黎明回答,心頭不禁泛起一片狐疑,暗道:“滄浪山莊並無一人逃出陣外,雖然幽冥魔陣威力強大,但東方黎明等人功力深厚,未必如此輕易喪命。”卻又防東方黎明故意不答,誘使自己近前探望,不禁躊躇猶豫,知打蛇不死反成仇,為北邙樹一強敵,隨即心頭籠罩著一重隱憂。


    遠遠農村茅舍傳來喔喔雞啼,一條如魅瘦長人影疾閃而至,稟道:“師尊,轉瞬即將黎明,倘未速收魔陣,隻恐難禁陽光。”


    北邙鬼王鼻中冷哼一聲,疾揮掌中皂旗,喉中吐出刺耳長嘯。


    潑墨濃煙逐漸消散,東方已現出一條曙光。


    突聽東方黎明朗聲大笑,道:“鬼魅技倆,豈奈我何?”


    滄浪山莊人眾疾撲而出,刀光電奔,掌勢如雷,北邙門下猝不及防,連傷數人。


    北邙鬼王厲聲道:“東方黎明,老夫與你誓不兩立!”揚手打出一片黑色芒雨,率眾疾奔遁去。


    乾坤聖手喝道:“窮寇勿追!”


    狄康微笑道:“在下尚須前往府衙,諸位珍重再見。”略一抱拳,穿空躍起,向鎮江城垣掠去,去勢宛如流星奔矢,轉瞬已遠在十數丈外。


    東方黎明不禁一呆。


    金重威道:“此人年歲甚輕,卻身負奇學,便為大內網羅,難免恃才氣傲……”


    說著望了盧英傑、杜紫苓、杜雁飛一眼,接道:“老朽瞧出他與三位頗為投契,年歲又相若,三位倘能投其愛好,未始不可結為至交,我等不如回轉長興客棧,由三位投刺府衙,道出欽慕接交之意,再邀其同往滄浪山莊一遊。”


    東方黎明點點頭,歎息一聲,道:“我方死傷七人,傷者速送回山莊醫治,死者厚棺落葬,想不到厲老師慘遭北邙暗算,兄弟暫回滄浪山莊坐鎮,北邙顯為對方邀來,他們必接踵騷擾山莊。”說著率眾離去。


    白骨判金重威率領四人望北而行,巡視有無武林可疑人物。


    盧英傑目送白骨判金重威五人遠去的身影,道:“這劫去威遠鏢局紅鏢凶邪究竟是何來曆?用心辣毒,使東方前輩及滄浪山莊高手心神不寧疲於奔命,迄至如今尚無法查出一絲端倪,二位知否黑湖在何處麽?”


    杜紫苓輕笑一聲,道:“誰知道黑湖所在,諒係杜撰使東方前輩淆惑心神。”


    盧英傑讚道:“究竟是杜姑娘聰明透頂,定是杜撰,怎麽在下想不及此?”


    杜雁飛微微一笑,道:“武林亂象已萌,你我錯走一步,必鑄大恨,此中情由委實複雜,牽涉整個武林……”


    盧英傑詫道:“杜兄請道其詳,怎麽在下竟察覺不出。”


    杜雁飛道:“這個很難解釋得明白,劫鏢凶邪既誌在東方前輩,盡可向滄浪山莊登門尋仇,為何劫搶鏢貨後避而不見,其中顯有隱情……”說著朗聲一笑,道:“此事終有水落石出之日,我等無須杞人憂天,東方前輩才華蓋世,一代人傑,智珠在握,遲早可覓出首惡來曆,少寨主我們走吧!”


    三人望府城方向飄然走去,片刻時分,已走出三裏外,忽聞風送一聲慘呼:“救命!”


    杜雁飛等三人不禁一怔,循聲望去,隻見距路旁數十丈遠近桃林中隱隱現出一幢磚造小屋。


    尖叫之聲斷續傳來,盧英傑身如離弦之弩望小屋掠去,杜氏姐弟不禁互望了一眼,跟蹤撲去,三人魚貫竄入屋內,但見屋內床榻井然,闃無一人,便知有異,麵色一變。


    忽聞屋外傳來陰惻惻冷笑,道:“無知小狗,速束手就縛還可全命。”


    盧英傑聽出那是北邙門下,不禁劍眉猛剔,冷笑一聲,揚手打出一支燕尾追魂梭,一道藍白光華穿窗飛出,身形急竄出屋外,但無一人。


    隻聽桃林內傳來冷笑,道:“你等三人已被包圍,這小屋四周高手雲集,恃武逞強,無異以卵敵石。”


    盧英傑倏地拔出肩後長劍,回望了相繼掠出的杜氏姐弟一眼,冷笑道:“兩位請緊隨在下,我就不信北邙凶邪泯不畏死。”邁開大步跨入桃林。


    兩條人影疾閃而出,刀光卷襲盧英傑,勢若雷奔。


    盧英傑冷笑一聲,長劍灑出一抹眩目寒星,“隨波逐浪”劍招玄詭已極,隻聽兩聲慘嗥,一雙北邙妖邪胸前已刺穿兩孔,鮮血汨汨溢出,麵色慘變,踉蹌倒了下去。


    隻聞一個宏亮大喝傳來,道:“心辣手黑,饒你不得。”林內立時人影如魅,隱現不定。


    杜雁飛道:“不好,他們有心纏戰,用車輪戰法,活活累死我等三人。”話聲中四麵竄出九人,圍攻盧英傑杜氏姐弟。


    盧英傑存心炫露本身武學,長劍揮灑如風,流芒星射,轉瞬之間,連傷二人,杜氏姐弟亦是武功精奧,劍掌交擊,雷厲電奔。


    隻見杜紫苓一劍洞穿一黑衣大漢前胸,劍拔過處,一股鮮血隨之而出,騰起淒厲刺耳慘嗥,橫屍在地。


    杜雁飛橫掌一揮,五指迅疾扣住一人肩骨上,左掌電飛劈出,叭的一聲,震斷那人心脈,七竅鮮血齊冒。


    突由一株繁花似錦巨柳之後閃出一渾身縞白如素,耳鬢懸掛紙錢,形如鳩盤無鹽醜惡老婦,發出桀桀悸人心神獰笑,揚掌打出一蓬潑墨的黑砂。


    猝如其來變化,老嫗現身出手奇快絕倫,盧英傑與杜氏姐弟警覺有異已是不及,隻覺一股腥臭氣味直衝入鼻,不禁頭目昏眩倒了下去。


    老嫗目中泛出異芒,桀桀怪笑道:“這兩個雛兒顯是童子雞,滋味一定不錯。”


    一個青衣老叟道:“這三人殺害本門弟子甚多,掌門人怨恨入骨,速將他們三人交與掌門人發落。”


    醜嫗獰喝道:“胡說,讓老身快活一陣子再交與掌門人處置不成?”說時現出欲火難禁,心癢難熬神情,更顯獰惡醜陋,令人欲嘔。


    驀地……


    桃林外隨風送來清澈長嘯,醜惡老嫗麵色大變,疾伸十隻怪爪抓起三人,如風閃電掠入茅屋。


    北邙門下匪徒四散撲去。


    醜惡老嫗將三人放在榻上,咽了兩下口水,躊躇難定,目珠轉了一轉,傾聽屋外並無異狀,不禁咧嘴怪笑兩聲,在懷中掏出三顆碧綠藥丸喂入三人口中,指出如風,迅疾無倫在每人身上點了幾處穴道。


    杜雁飛首先醒轉,發覺四肢無力躺在榻上,眼角忽瞥見一耳鬢懸滿紙錢醜惡老婦向他咧嘴露出淫邪笑容,不禁大駭,知所遇是北邙三怪之一“迷陽姹婦”。


    “迷陽姹婦”賦性奇淫,卻貌像醜惡,無人甘願委身相就,她隻有施展威迫手段,她又精擅采陰補陽之術,喪生在她身上壯男不計其數,就是北邙門下也難幸免,幸虧北邙鬼王嚴禁她無故不準出外,每月以十名壯男死囚輪番供其麵首。


    此次相偕北邙鬼王南來,無異出籠之鳥,目睹盧英傑、杜雁飛俊秀少年,這等美食怎讓他飛出口去,她見杜雁飛醒來,呢聲道:“小乖乖,有老身服侍你,包管你樂不思蜀。”


    盧英傑、杜雁飛相繼醒來,杜紫苓見狀不禁霞湧雙靨,盧英傑驚得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外,原來迷陽姹女已解去上衣,裸著上身,顯露黃黑粗糙皮膚,胸前一對大而鬆弛雙乳顫蕩搖擺不定。


    隻見迷陽姹婦格格怪笑向杜雁飛,道:“乖乖,我與你寬衣解帶。”伸出一隻雞爪欲待解開杜雁飛上衣。


    杜雁飛駭極破口大罵,道:“無恥淫婦,還不退了開去?”


    叭的一聲,一條奇快無比身影穿窗射入,挾著一股推山撼嶽的掌罡撲向迷陽姹婦。


    迷陽姹婦悶嗥一聲,掌力已按實在胸後“命門”穴上,脊骨全斷,髒腑糜腐,仆屍在地。


    人影一閃勢定現出來人形像,正是豐神俊逸的狄康,伸掌拍開三人穴道。


    盧英傑一躍而起,謝了一聲道:“白侍衛不是去府衙了麽?”


    狄康淡淡一笑,道:“在下途中窺見一雙北邙匪徒相談,得知北邙鬼王不甘就此放手,尤其對杜少山主更怨毒入骨,非殺之而後快,意欲施展疑兵之計,分散滄浪山莊高手,逐個搏殺,是以在下放心不下,匆匆趕回,恰巧與一名北邙匪徒相遇,被在下製住,*問出三位被妖婦所擒,困在桃林小屋中。”說著又是微微一笑,道:“所幸擒住那匪徒照實吐露,說這妖婦精於采陽補陰術,武功怪異絕倫,渾身金鐵難入,尋常掌力也難傷他,其實在下早已來在窗外,趁著她欲火上騰,心神渙散之際,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出十二成真力才得擊斃。”


    杜紫苓聞言嬌羞不勝,別轉螓首,暗道:“他是誌誠君子,怎地這般口沒遮攔。”


    杜雁飛赧然笑道:“還有其他北邙匪徒俱被白侍衛誅殺麽?”


    狄康搖首一笑,道:“片刻之後即會醒,我們走吧!”


    四人掠出桃林,逕向鎮江城池奔去。


    ※※


    ※


    乾坤聖手東方黎明返回滄浪山莊後,獨自一人在密室中負著雙手來回踱步,雙眉愁鎖,隻覺情勢險惡怪異,令人猜測不透,對頭人似為才智極高的人物,一切鋪排錯綜複雜,充滿無比的矛盾,愈深窮究之下,往往引向歧途。


    滄浪山莊遣出甚多高手,十有二三有去無回,生死莫卜,顯係遭對頭強敵所害,竟然無一點蛛絲馬跡可尋,更使東方黎明憂心如焚的就是至今尚無法查出對頭強敵是誰?


    為此,東方黎明往常諳詡自己心機至工,謀略如神,此刻亦是一籌莫展。


    他忽聞室外衣袂破風之聲入耳,不由喝道:“什麽人?”


    “小弟金重威。”隻見白骨判金重威疾閃入室。


    “賢弟可是查出什麽端倪麽?”


    金重威麵浮一絲苦笑,道:“北邙鬼王率著門下高手潛跡在三艘巨舟上,舟泊江心淺灘,不易挨近,小弟命人喬裝一名漁翁駕著小舟由上流駛下,直至近處,小弟潛水遊至鬼王舟前,探首船舷,隻見北邙鬼王與一名紫衣老叟飲酒低談,紫衣老叟背向著小弟,麵目不辨,水聲嘈聒,聽不真切他們傾談何話,但小弟卻料出北邙鬼王必是受紫衣老叟指使而來。”


    “紫衣老叟?”東方黎明喃喃自語,目中泛出迷惘的神光。


    金重威目睹東方黎明神色,道:“莊主莫非已知紫灰老者來曆麽?”


    東方黎明搖首歎息道:“愚兄不知,不過……”


    忽見一個青衣小童走入,東方黎明沉聲道:“何事?”


    青衣小童稟道:“莊外來了三個背劍少年,謂須莊主出見麵交一項信物。”


    東方黎明不禁一怔,道:“為何事先未曾察覺三人行蹤?這三人是何來曆?”


    青衣小童道:“這三人不到三旬年歲,英悍*人,身著青衫,胸前扣著一朵紫色珠花,他們從官道馳來,本莊弟兄曾予攔阻,但三人從容不迫,和藹相答並非尋仇,而是麵交信物求見莊主,是以未能傳訊莊主……”


    東方黎明鼻中冷哼一聲,麵色微變。


    青衣小童接道:“來人來到莊外停住,卻須莊主外出,本莊弟兄不忿,動起手來,那知來人劍招迅辣,未及三合本門弟兄兵刃脫手飛出斬指傷臂……”


    話猶未了,東方黎明已自麵色大變,道:“金賢弟,你隨愚兄會會這三人。”


    兩人並肩快步邁出,身如奔矢掠出莊外,隻見三個英氣*人,胸扣珠花背劍少年立在青草如茵的廣坪上,滄浪山莊高手七名散立方位,有三人腕臂受創已然包紮好,布外尚溢血跡。


    東方黎明急趨出兩步,抱拳含笑道:“兄弟聞訊來遲,接待不周,望乞海涵!”


    中立少年傲然一笑,道:“不敢,閣下諒是東方莊主?”


    遠處塵頭冒起,傳來一片奔馬蹄聲,隱隱現出四人四騎風馳電掣而來,正是狄康及杜紫苓、杜雁飛、盧英傑四人,由白骨判金重威迎著,滾鞍下馬佇立三丈開外旁觀。


    東方黎明答道:“不錯,正是兄弟,三位須麵交何信物?”


    中立少年微微一笑,遞出一麵銅牌,道:“莊主請瞧瞧這麵銅牌,便知在下三人來曆!”


    東方黎明目露疑惑之色,接過銅牌,反覆察視,身軀微微撼震,麵色鎮定如恒,淡淡一笑,道:“三位必然尚有話代傳。”


    中立少年道:“本門祖師爺說最近江南武林動亂不寧,無疑是莊主一手自導,偷天換日,故意淆惑天下武林眼目,激起同情……”


    東方黎明麵色一變,沉聲道:“胡說!”


    中立少年朗聲大笑,道:“東方莊主,祖師爺對你當年過橋抽板之行甚為不忿,命在下三人麵交信物,請莊主半月之內親自趕到祖師爺座前請罪,祖師爺或可不究既往,法外施仁,戴罪立功。”


    東方黎明哈哈大笑,道:“你那祖師尚未死麽?真是難得之極,兄弟尚有要事待辦,未便擅離江南。”


    “莊主不要後悔莫及!”


    東方黎明冷笑道:“三位當是第三代弟子,倘不出兄弟所料,你那祖師爺尚難行動自如,功力未必全複,煩請轉告於他圖霸武林之念最好消釋,不然作法自斃,身受之苦更甚於當年。”


    三少年麵色一沉,冷笑道:“一月後江南武林不知有多少精英無辜喪生,罪魁禍首端在東方莊主!”


    盧英傑聞言大怒,身形如電離鞍躍出,喝道:“三位真乃膽大妄為,江南武林與貴門何仇何怨?危言恫嚇,莫非藐視武林無人麽?”


    那中立少年顯然乃此行之首,右嘴角長著一豆大黑痣,膚色微黃,目光陰沉,開闔之間威棱*泛,聞言冷冷一笑,道:“祖師爺嚐言當今武林中奇才傑出之士寥若晨星,屈指可數,餘皆土囊瓦犬不堪一擊耳,尊駕大言不慚,諒係譽滿武林,望重四海人物,在下黎玄甫有幸得能親炙。”


    “不敢,在下湘西白馬山鐵花寨盧英傑。”倏地拔出肩後長劍,喝道:“請接招!”


    一式“烘雲托日”,漫空劍飆中托著碗大寒星襲向黎玄甫“七坎”死穴。


    黎玄甫目睹盧英傑施展劍招委實狠毒,不禁濃眉一剔,嘶的一劍攻出。


    這一招委實快極,竟後發先至,一道白氣似若有形之物,穿過盧英傑劍飆,切割盧英傑右腕,迅厲如電。


    東方黎明不禁大駭,為盧英傑捏著一把冷汗。


    盧英傑料不到黎玄甫劍勢如此迅快狠毒,長劍疾撤,身形疾飄了開去。


    豈知黎玄甫劍勢宛若附骨之蛆跟蹤刺到,不離腕脈重穴,盧英傑頓時險象環生,危機迫在眉睫,間不容發,東閃西挪,連連倒退。


    東方黎明突冷笑一聲,疾躍而出,右手一招“捕風捉影”迅如電光石火抓去,一把抓住黎玄甫長劍,暗施內力循著劍身送出。


    黎玄甫隻覺一股暗勁如潮攻入右臂,如受重擊,長劍脫手,倒退了兩步,喉頭發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目中神光變為怨毒,麵色肅冷如霜,寒聲道:“莊主果然不愧為乾坤聖手之名,在下隻怪學藝不精,雖敗猶榮,他日有緣,江湖道上當再相見。”


    東方黎明微微一笑道:“三位遠來不易,何妨多住一兩日。”


    黎玄甫冷冷答道:“這倒不必了!”


    白骨判金重威道:“那麽老朽恭送三位離此百裏之外。”


    黎玄甫道:“用不著。”與兩同伴轉身疾躍上鞍,如飛而去。


    東方黎明忙向金重威道:“速派人跟蹤,查明去跡。”


    金重威撮嘴打出一聲尖銳胡哨,身形疾如奔矢掠去。


    東方黎明向狄康抱拳笑道:“強敵侵擾,有失待客之禮,委實歉疚難安。”


    狄康道:“莊主武林高人,何出此言,在下因身分不同,致礙難相助,其實在下不該此時此地趨謁,徒增莊主紛擾。”


    東方黎明哈哈大笑道:“白大人何出此言,我輩江湖中人難見白頭,譬如朝露泡影,人生百年不過彈指光陰,與其默默無聞以終,倒不如轟轟烈烈的創一番事業,白大人請!”肅客前導步入莊內。


    莊內甲第連雲,亭台錯落有致,宏麗異常。


    東方黎明引著狄康四人進入寬敞大廳,分賓主落坐。


    白骨判金重威疾若驚鴻般掠了入來,道:“小弟已命戚斌等人暗躡其後,每隔一個時辰,飛鴿傳訊行蹤。”


    東方黎明頷首道:“好,在明白他們虛實強弱前,不可輕舉妄動。”說著取出方才黎玄甫交與他的那麵信物銅牌,接道:“各位請仔細察視。”


    狄康接過,隻見那麵銅牌不過三寸見方,正麵鐫有具體而微百禽圖紋,反麵則鐫有七獸,信手遞與杜雁飛,劍眉微皺,道:“如在下忖料不差,銅牌百禽七獸圖形必是一套罕見曠絕武功,請問莊主這銅牌出處。”


    東方黎明長歎一聲,道出經過詳情,與魏少榮在尼庵中竊聽無異,目注金重威道:“愚兄前言不詳,其實愚兄陷身洞府為時一月之久,每日與白衣老鬼虛與委蛇外,照壁上圖形如式研習,隻覺真氣逆走,膚脹如裂,才知這套武功,與普通武學大相逕庭,我看即是白衣老鬼也無法練成,但老鬼本身武功委實奇奧。”


    狄康道:“這白衣老怪當然是向莊主索還一劍之仇,存心掀起一場武林殺劫,請問莊主打算如何?”


    東方黎明黯然歎息道:“此人諒為昔年江湖凶邪,積惡如山,遭武林奇人製住點了殘穴,枷囚日久,偏激之性與時俱增,致牽恨整個江湖武林,是以這多年來兄弟在尋求一種奇特的武學,思有以製之,但兄弟並未參透神髓,一知半解,恐未能穩*勝算……”說著麵現淒然之色,接道:“眼下種種對兄弟惡毒中傷之言,兄弟毫不置辯,終有水落之日,但怪異之事卻層出不窮,令兄弟應付無方,諸如達摩三劍諸葛湛來江南途中無故失蹤,威遠鏢局五獅鏢局失鏢,現在又是白友老鬼門下及北邙鬼王,事已如此,兄弟打算接下。”


    杜雁飛詫道:“諸葛前輩為何來江南?又為何失蹤?”


    東方黎明道:“其中情由難明,兄弟不欲張揚其事,端在避免震蕩武林人心。”


    杜雁飛道:“此事當真?”


    東方黎明道:“賢姐弟恐亦為謠言所惑,諸葛湛本應我柬約來此滄浪山莊作客,計算日期,應在年前到達,所以遣出四五撥高手查尋線索並趕往金城關,不料賢姐弟亦在去金城關途中,故滄浪手下暗中注意與二位藉故親近人物……”說著黯然一笑道:“但滄浪山莊人手不趕達阜蘭還好,事故頻頻變異,冷麵雙煞屍浮金城關下黃河激漩中,蘭州威遠鏢局分號慘遭屠戮,蟠塚山眾近乎離奇失蹤,這一切均似大有關連,卻又查不出一絲端倪。”


    杜紫苓道:“東方前輩尚無線索麽?”


    東方黎明道:“目前隻有三處,一為六盤老賊遊彪,次為朝陽堡主左天城,但最重要的莫過於白衣老鬼,因諸葛湛本身達摩三劍及武林絕學,更有上代一位少林高僧耆宿因失去掌門之位,一怒離去,攜走一卷秘笈,聽說此秘笈少林耆宿托諸葛湛秘存,失蹤原因亦端在於此。”


    杜雁飛霍的立起道:“在下姐弟告辭。”


    東方黎明不禁一怔,道:“杜少山主意欲何往?”


    杜雁飛道:“黎玄甫三人不可讓他走失,在下意欲追蹤他們找出諸葛前輩下落。”


    東方黎明歎息道:“我知諸葛湛係賢姐弟義父,所以特修書令尊,即為少山主血氣方剛,易於賁事,不料令尊因病未能撥冗移趾共商……”說著微微一笑道:“如今事不在急,黎玄甫三人是我有意縱之離去,在他們三人身上必可找出白衣老鬼巢穴所在,天下事欲速則不達,二位請稍待如何?”


    狄康暗道:“無論你如何舌燦蓮花,恐無人能信!”


    滄浪山莊大廳內擺下一席豐盛酒宴,款待狄康等人,狄康於酒席中取出一封密緘,遞與東方黎明道:“此乃韓知府親筆手書托在下麵交莊主,因見寶莊事故頻仍,此書亦無十分重要,韓知府是個謹慎小心的仁厚君子,在下決定今晚遷居府衙,兩全其美豈不甚好,免得為莊主徒增慮煩。”


    東方黎明拆閱書信後立時付之於火,笑道:“白大人未免小覷了我東方黎明,滄浪山莊雖非金城湯池,大人在此小住卻穩如泰山。”


    狄康道:“在下之意已決,多謝莊主厚意。”


    東方黎明微微一笑,也不再言,酒罷肴殘,東方黎明引著狄康等人在莊內逐處遊覽,到得一處三層錦閣中,隻見閣內一間偏房內竹榻上躺著一乾枯瘦小老人,雙目滯緩不靈轉動,神光軟弱黯淡。


    杜雁飛詫道:“此人是誰?”


    東方黎明道:“九毒老魅柯凱!”


    盧英傑大驚失色道:“他就是九毒老魅麽?”


    九毒老魅柯凱在四十年前已是武林中聞名喪膽的妖邪,武功極高,性又嗜殺,形跡飄忽,獨來獨往,他嗜食人血,幸虧他具有此怪僻,無人敢引其為類,每食人心後便須憩睡七日,十數年前柯凱突告銷聲匿跡,風聞已死,武林中人無不額手稱慶。


    去年仲夏,乾坤聖手東方黎明因事路經野人山南麓,忽遇一群老猿長踞擋道哀鳴,手指莽莽密林深處,似有所求。


    東方黎明大詫,禁不住動了好奇之念,隨著一群老猿進入莽林深處,隻覺一股奇腥直衝入鼻,赫然發現猿屍堆積如山,底層盡是枯骨,麵上均是新死不久,洞胸裂腹,失去猿心,不禁瞿然而驚,猛然憶起九毒老魅其人。


    驀聞一刺耳桀桀怪笑傳來,群猿四散逃奔,東方黎明抬目望去,不是柯凱是誰,柯凱乍見生人,大喜欲狂,兩人遂發生激烈猛搏。


    東方黎明察覺柯凱武功極高之傳言非虛,幾次險為所乘,怒極施展他本身勤習尚未參透神髓之一種奇奧武功。


    九毒老魅柯凱雖被擊傷成神智昏迷,狀如癡呆,但他本人亦真元耗損過钜,氣血逆走無法引氣歸元,遂中止此行,攜帶九毒老魅柯凱返轉滄浪山莊。


    盧英傑道:“前輩不將老魅就地誅戮,萬裏艱辛攜返滄浪山莊,必有原因,可否見告其故?”


    東方黎明微微一笑道:“不錯,我所以帶回柯凱不殺是另有深意,因為柯凱武功怪異不下於我,更擅使九毒,殺人於無形,他在野人山為貪食我東方黎明血心,不願使毒,所以才罹此禍,帶回之故,一則可助我參透所習武功不解之秘,再可驅使柯凱以製白衣老鬼。”說著歎息一聲,接道:“從野人山我身負內傷後,如非威遠鏢局副總鏢頭郭慶堂老師由阜蘭重金請來一位神醫狄大夫,以藥力助我神速返元,但迄未能解得救治柯凱之法……”說此目中神光突然一亮,麵泛毅然之色道:“隻須悟得救治柯凱之藥,便可參透這宗奇奧武學,更無異有製止白衣老鬼之法。”


    杜紫苓道:“前輩那套曠絕武學僅用來對付柯凱一次麽?”


    東方黎明笑道:“一之為甚,豈可再乎,這套武學因未參透神髓,不能收發由心,對方功力愈高,自身罹受反震之力愈強,作法自斃,愚不可及,若非性命險在眉睫,決不願輕於施展。”說著,裏間忽走出狄大夫。


    父子見麵宛如不識,狄康心中痛如刀割,其父何嚐不是如此,但圖謀者大,不敢形於顏色,以防東方黎明察出。


    狄康神肖其母,語音受老化子餘風雲調教改為滿口京片子,東方黎明夢想不到肘腋之害就在眼前。


    東方黎明為狄大夫與盧英傑等一一引見,驀見一隻白鴿穿窗飛入,振翅噗噗投入東方黎明懷中。


    那隻白鴿雲羽赤睛,逗人喜愛,足上係著一支竹管,東方黎明解下後,白鴿立時穿窗飛出刺入雲霄。


    但見東方黎明瞧完鴿訊後,麵色如罩濃霜,向金重威冷笑道:“黎玄甫三人登上北邙鬼王座舟,顯然北邙鬼王亦為白衣老鬼之卵翼,兄弟隱憂的是目前尚不知武林中有多少幫派與白衣老鬼暗中勾結。”


    杜雁飛道:“總有水落石出之日,晚輩現欲告辭,意欲前往北邙鬼王座舟附近探視,或可探明諸葛前輩下落。”


    狄康趁機抱拳道:“在下也要告辭了!”


    東方黎明詫道:“白大人似有與杜少山主同行之意?”


    狄康微笑道:“這倒不一定,但在下絕不容妖邪在江南橫行,何況晚間韓大人在衙內款宴,在下身為主客……”


    東方黎明道:“如此兄弟則不便強留了!”遂與金重威恭送狄康等人出莊。


    四騎奔馳如風,遠離滄浪山莊十餘裏外,盧英傑笑道:“天時相距日落尚早,白大人如不嫌棄,何不前往江邊瞧瞧北邙鬼王作何舉動。”


    狄康微笑頷首道:“也好!”


    盧英傑哈哈一笑,揮鞭揚轡率先衝在頭裏直奔江邊,隻見江天遼闊,風帆千張,沙鷗戲水,遠山隱約,一望無際,不禁怔得一怔,轉麵道:“方才未問明北邙鬼王座舟泊在何處?”


    突聞一個陰冷語聲傳來道:“你們要問這個在下倒還知道。”


    隻見長草叢中冒出一個灰衣四旬上下中年漢子,腰間係著一根絲條,左脅插著一把鐵扇,冷冷目光掃視四人一眼,似笑非笑道:“但四位找他則甚?”


    盧英傑目光銳厲,一望便知那人並非好相識,冷笑道:“在下要向北邙鬼王索還登門欺人之辱。”


    那人哈哈大笑道:“如非東方黎明及時相助,你已喪在黎玄甫劍下了,還自大言不慚。”


    盧英傑聞言大怒,身形從馬鞍上激射而出,嘶的一劍向那人攻去。


    那中年人似料到盧英傑有此一著,左足微提,待劍勢淩頭,身形一個疾轉,鐵扇已應手揮出,嚓啦一聲,扇頁張開如屏,迎向盧英傑攻來長劍,左足迅快絕倫望盧英傑小腹踢去。


    一扇一腿,兩招齊發,玄奧之極,盧英傑武功再高,也無法同時避開。


    叮的一聲,扇頁猛擊在劍身上,長劍震得蕩了開去,盧英傑隻覺虎口一震,那人左腿已自踢至。


    真要叫這一腿踢上,盧英傑非得重傷不可,但那人忽感身後微風颯然,那人內功絕高,耳力聰銳,猛感有異,身形倏地騰空飛起,百忙中尚未忘了傷人,鐵扇一式“怒龍翻江”,滿天扇影挾著淩厲罡勁望盧英傑淩頭撒下。


    盧英傑險些腿下傷身,知三人暗中相救,迅疾攻出三劍,勢若奔雷迎向漫天撒下的扇影而去。


    杜紫苓杜雁飛姐弟倏分身形,騰空各攻出一招“穿針引線”,兩道白虹,風雷隱隱刺向那人。


    那人身形突疾沉落地,扇招疾變,怪異辣毒,扇勢所及廣達五丈方圓,足尖不離方寸之地。


    盧英傑及杜氏姐弟三支長劍精奧劍招卻難遞入扇勢之內,狄康暗中注視那人扇招變化,有頃突斷喝道:“住手!”


    盧英傑三人倏地撒劍疾飄了開去。


    那中年漢子噙著一絲冷笑道:“宮廷侍衛也要參預江湖是非麽?”


    狄康道:“朋友武功高強,令在下大增眼界,不知朋友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那中年漢子道:“兄弟穆豪。”說時麵現傲然得意之色。


    狄康道:“穆朋友,你那鐵扇招式委實變幻莫測,卻有一處極大破綻,如攻你必救,穆朋友必罹慘死。”


    穆豪聞言不禁一怔,繼似徒恍大悟,哈哈狂笑道:“四位如發覺處境甚危,故危言聳聽,便於趁機遁去那就大錯特錯了,須知四位已陷身羅網中插翅難飛。”


    狄康麵色一沉,冷笑道:“來者不懼,懼者不來,在下尚不把北邙鬼邪放在眼中,你那鐵扇更不堪一擊。”身形冉冉飄下馬鞍。


    穆豪厲聲道:“穆某並非北邙門下。”


    狄康道:“那麽穆朋友必是黎玄甫同道。”說時五指迅疾無倫向穆豪抓去。


    穆豪不禁大怒,喝道:“原來閣下欲暗算偷襲。”鐵扇一式“玄鳥劃沙”截出,攻中含點,玄詭辣毒。


    那知狄康身法奇奧無比地疾轉在穆豪身後,五指竟扣著穆豪腕脈,隻覺一麻,鐵扇已被狄康奪去,耳後忽傳來狄康極輕微語聲道:“穆朋友,逞強甚屬不智,須防心脈震斷。”


    穆豪麵紅如火,不知狄康用的什麽身法才為所趁,內心極為不忿,怒道:“穆某敗得委實不心服。”


    狄康笑道:“兵法有雲趁其不備,攻其無防,在下用的就是這套策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什麽武功高低都是虛假,穆朋友以為然否?”


    穆豪怒極厲喝道:“白侍衛,你如以此為榮,似有失武林中人風範氣度。”


    盧英傑亦未瞧明狄康用何武功製住穆豪,隻道先發製人取巧而已,遂朗聲道:“白大人,別讓他不心服口服,也好容我等瞻仰絕學。”


    杜紫苓不禁柳眉暗皺,道:“少寨主,你幸免傷身之禍,卻還有這閑情逸致,倘白大人遇有意外,少寨主當導致滅門之罪。”


    盧英傑不禁麵紅耳赤,向杜紫苓笑道:“杜姑娘不要認為在下幸災樂禍,倘穆豪所言這四外伏樁密布,我等已陷身羅網是實,如不令他畏服,我等恐難脫身。”


    隻聽狄康道:“穆朋友如若不忿在下取勝得過於取巧,不妨再試。”


    穆豪聞言鼻中冷哼一聲,眼珠疾轉,飄身而出,突然穿空如電掠出,身落十數丈外隱去無蹤。


    狄康哈哈大笑道:“穆朋友,你不要鐵扇了麽?”


    隻聞穆豪陰冷語聲傳來道:“四位死期就在眼前尚敢猖狂無忌!”


    語聲中,狄康倏地飛撲而出,疾逾流星奔矢,鐵扇一式“天龍朝真”,挾著一片陰柔罡勁扇下。


    穆豪身形斜騰而起,豈料狄康身法奇妙,半空中一個轉折,扇頁嚓啦敲中穆豪肩骨上。


    隻聽穆豪悶嗥一聲,肩骨破碎,身如斷鳶般的落下,盧英傑猿臂疾舒,一把挾在脅下。


    盧英傑挾著穆豪才走出兩步,樹後突轉出一條身影,斷喝道:“放下!”


    正是那黎玄甫,猛地人影紛紛冒出,果然是伏椿密布。


    狄康忙向盧英傑道:“將穆朋友還與他吧!”


    盧英傑聞言將穆豪猛地擲與黎玄甫,趁著黎玄甫雙手接著之際,迅疾無倫揮劍攻出,飛虹流奔,寒飆飄飛。


    黎玄甫麵色一變,身形疾挪,左掌疾按將穆豪撞落在地,右劍一式“散珠飄花”劍光如輪震出。


    狄康向杜氏姐弟低喝道:“我們走!”


    一掌向黎玄甫擊出,呼地一股如山勁風*得黎玄甫飄了開去,狄康率先奔去。


    盧英傑一見杜氏姐弟隨著狄康奔去,也不顧黎玄甫急隨奔出。


    四人向西奔去,黎玄甫等人在後追趕,但不敢太過*近,卻也不容他們逃出視線之外。


    杜紫苓向狄康道:“他們追蹤不舍為何?”


    狄康道:“穆豪等人埋伏江邊目的本不在你我,而是在乾坤聖手東方黎明,萬沒料到盧少寨主及賢姐弟來此,如今卻連在下介身其內,而且黎玄甫等人又疑滄浪高手潛隱四外,如在下所料不差,此刻黎玄甫必向舟中紫衣老者請示機宜。”


    四人已遠離江濱,奔上綿亙山嶺中,狄康算計已踏入黑龍會範圍,身法加快奔掠如飛。


    盧英傑始終落後三丈開外,隻見狄康杜紫苓杜雁飛三人轉過一座山角,待自己趕上時卻發現三人已不見身影,不禁一怔,高聲喚道:“杜少山主!”


    空穀傳聲,餘音嫋嫋。


    盧英傑一陣亂奔,不辨東西,飛騰躍縱,不覺又撲下山崗,隻見阡陌縱橫,柳暗花明,忽見一老農荷鋤從田間走來,忙抱拳笑道:“請問老人家,可曾見到兩位少年一位貌美姑娘由此道經過麽?”


    老農含笑道:“他們麽?向府城去了。”


    盧英傑謝了一聲,隻覺他們三人此舉委實不合情理,無論如何須守候自己,越想越疑,身如流星望鎮江奔去。


    其實,狄康存心甩開盧英傑,仗著奇門隱蔽仍守在山角,隻見黎玄甫等十數人追及,猛然停住腳步,目光四巡,不禁呆住。


    一個麵如鍋底老者冷笑道:“黎老弟無異自誤良機……”


    黎玄甫冷笑道:“你知道什麽?一則我等無意與宮廷結怨,再則恐東方黎明存心利用杜雁飛等作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等不可不防。”


    老者冷笑道:“話雖不錯,但目的物既已追失,隻怕中了他誘兵之計。”


    一言提醒黎玄甫,不禁麵色大變,忙喝道:“速退!”


    忽聞一陣朗笑傳來道:“來不及啦!”


    隻見狄康疾閃現出。


    黎玄甫見狄康手中仍執著那柄奪自穆豪鐵扇,不禁心頭火發,大喝道:“我等並無與宮廷為敵之念,尊駕為何執意為仇?”


    狄康微微一笑道:“黎老師無須強詞奪理,分明是你等追捕在下四人,怎謂執意為仇?”


    黎玄甫麵色一紅,無詞可對,忖道:“他隻孤身一人,杜氏姐弟及盧英傑無足可懼,看來滄浪山莊並未參預,何不將他除去。”殺機猛萌,雙目*吐兩道森濃殺氣,冷笑道:“宮廷侍衛有何可懼,尊駕既參預江湖是非,在下也無法顧及恕在下要得罪了!”


    狄康微微一笑道:“你等還是束手就縛為妙,身陷羅網猶懵然不覺麽?”


    麵如鍋底老者厲喝一聲,呼地一掌劈出,一股排山倒海掌風望狄康胸前推去。


    狄康冷笑一聲,左掌往外虛引,將那洶湧掌風卸向一側,右手鐵扇“驪龍探珠”疾點而下。


    老者隻覺掌力被卸於無形,身形亦被牽動,不禁大駭,鐵扇點來之勢極為怪異,無法閃避,“將台”微微一麻,蹬蹬蹬連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去地下,半晌爬不起來,額上冒出黃豆般大小汗珠,似不勝痛苦。


    黎玄甫等人隻覺狄康一招之間取勝,武功委實高不可測,暗道:“此人年歲與自己不相伯仲之間,成就之高竟超越自己,如非親眼目睹,誠難置信,若展群攻,或可製勝。”目中神光示意隨行同黨。


    隻見十數人身形電閃分立方位,將狄康圍在核心。


    狄康麵色平靜,淡淡一笑道:“原來諸位要聯手合擊,在下有幸領教白衣老人嫡傳曠絕奇學。”


    黎玄甫冷笑道:“尊駕心辣手黑,倘不令尊駕見識我“北鬥”門中武學,免得尊駕目中無人。”


    狄康驀然瞧出黎玄甫胸前紫色珠花為一北鬥星座,聞言冷笑道:“誇言無益,請出招吧!”


    黎玄甫大喝一聲,掌中長劍一招“金針度厄”攻出,寒芒電奔,刺向狄康眉心。


    其餘十一人亦同時攻出一招,各自不同方位刺到,招式辣毒,配合嚴謹,不論狄康避向何方,均無法脫出被攻部位,尤其十二人出手一擊內均含有奇幻變化。


    杜紫苓杜雁飛藏在隱處旁觀,深感狄康危機,捏著一把冷汗,杜紫苓躍躍欲出相助卻被杜雁飛止住。


    隻見狄康扇交左手,身軀一個疾旋,哈哈一聲長笑中眩目紫芒暴射,響起一片悸人刀嘯。


    黎玄甫但覺強烈紫光眩眼難展,慘嗥之聲相繼入耳,紫光疾斂,睜目望去,不禁麵色大變,原來十一人均攔腰切成兩截,鮮血成渠,自己掌中長劍卻剩下一截把柄,膽寒魂飛顫聲道:“尊駕為何留下黎某性命?”


    狄康兩指疾伸,迅如電光石火卸下黎玄甫兩臂,淡淡一笑道:“閣下當知道什麽原因?”


    黎玄甫麵色慘變,道:“黎某不知!”


    狄康道:“借你之口轉告令祖師,莫輕視武林中無人,除乾坤聖手外尚有強手,更勿與宮廷為敵,自取覆亡之禍。”說著語音略頓,又道:“再須向你打聽一人,不知可否見告?”


    黎玄甫內心怨毒已極,但身已被製,在人簷前豈能不低頭,道:“尊駕要打聽何人?”


    狄康道:“達摩三劍諸葛湛可是被貴派誘擒麽?”


    黎玄甫心神大震,搖首道:“恕在下不知!”


    “真個不知麽?”狄康劍眉一剔,緩緩伸出兩指點向黎玄甫右脅笑穴。


    黎玄甫隻覺奇癢難熬,忍不住格格怪笑,全身顫動,笑得涕泗橫流,聲嘶力竭,仍難止住。


    狄康迅如電光石火兩指飛出點在一處陰穴上。


    黎玄甫笑聲立止,但目露悸懼之色,隻覺渾身猶若蟲行蟻走,心癢難熬,冷汗如雨淌下。


    狄康寒聲道:“黎老師如能禁受得住在下九種陰毒手法,在下決放你回轉,從此不過問貴門是非,不過這九種手法,一種更比一種殘酷辣毒!”


    黎玄甫苦笑道:“諸葛老英雄乃敝總壇座上嘉賓,並非尊駕所說誘擒囚禁。”


    “貴總壇設在何處?”


    “川東,黎某尚未去過。”


    狄康一指飛出,黎玄甫應指倒地。


    林木籠罩內哈哈大笑中疾逾飛鳥掠出屠龍方朔關穆千裏獨行餘風雲兩人。


    杜紫苓杜雁飛姐弟同時現身,匆匆商議了一陣,分頭行事,狄康杜氏姐弟仍自前往鎮江府城,黎玄甫收禁黑龍會總壇內,棄屍由屠龍方朔關穆設計送往北邙鬼王座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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