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濃霧未散,白茫茫混濁一片,金陵大街上車馬行人往來不絕,滿街叫賣騰囂。


    街首突傳來一陣奔馬蹄聲,敲擊在花崗石板上驟雨般清晰入耳,霧中隱隱現出五人五騎,為首正是當代俠譽極隆的乾坤聖手東方黎明,隨後四黃衫麵目森冷漢子,五騎迅快轉入一條寬敞長巷中。


    東方黎明麵色安詳,卻掩不住眉梢眼角泛出憂鬱之色,到達一家規模宏偉長風客棧前落鞍下馬。


    乾坤聖手在金陵幾乎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店小二急急趨出,麵色恭謹誠敬異常。


    東方黎明遞過一張大紅拜帖,含笑道:“煩勞通報餘康兩位大俠,說我東方黎明端誠趨謁。”


    店小二唯唯稱是,捧著大紅拜帖飛奔望內而去。


    須臾——


    客棧內傳出千裏獨行丐餘風雲嗬嗬大笑之聲,笑聲未止,餘風雲與狄康聯袂雙雙走出。


    隻見餘風雲揚眉張口大笑道:“東方大俠,今天什麽風瞧得起我這老化子竟紆尊下降,老化子實在不敢當。”


    東方黎明微笑道:“在下謬承武林朋友抬愛,浪得虛名,怎能與餘大俠相提並論。”說著目注狄康麵上,雙拳一抱,接道:“這位就是康大俠麽?在下聞得康大俠武功絕倫,不禁泛起親近之意,屢欲趨訪,怎奈邇來宵小作祟,奔波勞碌,事與願違,昨晚聽得峨嵋單於麒老師來說,才知兩位在此,特來趨訪。”


    狄康道:“不敢,東方大俠請入內坐寂。”


    他出言簡短,神情冷漠,使東方黎明莫測高深。


    三人飄身進入長風客棧,四黃衫漢子緊隨東方黎明身後,在客廳外鴣立。


    餘風雲咧開大嘴笑道:“我老化子向不避諱,如不出所料,東方大俠來此必有所為,倘欲問老化子劫鏢匪徒蹤跡,那就問道於盲了。”


    東方黎明微微一笑道:“天下事沒有不水落石出之日,劫鏢之人既誌在我東方黎明,終久須明目當麵叫陣,俗語道樹大招風,名高身危,邇來江湖含沙射影,對在下嘖有煩言,在下亦不願多事辯白,不過在下深為武林憂。”


    餘風雲愕然道:“此言是何所指?”


    東方黎明黯然歎息道:“劫鏢之人點傷威遠鏢局三個鏢師,手法疑奧難解,神智昏迷不醒,送往在下滄浪山莊,在下為求解穴之法,苦思一日,用逆輸真氣攻入經絡,*使氣血返歸主經,另由名醫用藥舒散髒腑積瘀,現漸已轉愈,不料昨晚威遠鏢局正副總鏢頭同罹暗算,比那三位鏢師尤甚,故在推測,劫鏢並非僅誌在打擊在下,而是試探在下武功深淺。”


    說著略略一頓,麵現一絲苦笑道:“他高估了在下,武學一道,浩瀚若海,盡其一生所得不過九牛一毛,而各人之造就因其稟賦迥異,就拿兩位來說,即令在下望塵莫及……”


    餘風雲大笑道:“東方大俠,別在我老化子麵上貼金了。”


    東方黎明正色道:“在下是由衷之言,句句出自肺腑,故相求兩位撥冗移趾威遠鏢局,察視劉金吾郭慶堂兩人究竟罹受何種陰毒武功?”


    說著麵現企求神色。


    餘風雲略一沉吟道:“老化子本不願涉身是非中,但亦不願拒人千裏之外,康老弟你咧?”轉身目注狄康。


    狄康淡淡一笑道:“窮酸唯你老化子馬首是瞻,誰叫窮酸輸了一局棋。”


    餘風雲嗬嗬大笑,霍地立起道:“咱們走!”


    三人走出廳外,乾坤聖手東方黎明揮手示意四黃衫人,沉聲道:“我與兩位大俠步行而去,你們先行吧。”


    四黃衫漢子身形奇快,疾若流星掠向店外,耳聞一陣蹄聲如雷遠去。


    東方黎明同著餘風雲狄康兩人竟向東門外走去,餘風雲詫道:“此非去威遠鏢局。”


    狄康目中*射兩道怒光,如挾霜刃,東方黎明不禁心神微震,忙微笑道:“威遠鏢局已成是非之地,在下已把劉金吾郭慶堂護送郊外僻靜之處養息,免受驚擾。”


    餘風雲道:“這就難怪了!”


    一出城門,東方黎明道:“風聞餘大俠輕功身法武林獨步,無人能及,在下意欲見識。”


    餘風雲大笑道:“螢未之技,怎配稱獨步江湖,就老化子所知,當今武林中,就有數人較老化子稍勝一籌。”


    東方黎明詫道:“在下怎麽不知?”


    餘風雲道:“江東三雄中飛天燕魏少榮輕功,老化子就望塵不如……”暗中竊視東方黎明神色。


    狄康察覺東方黎明眼中閃過一抹殺機,如非留意,決難在一瞬眼功夫察知,當下狄康已明白魯英峰之言非虛。


    隻聽餘風雲接道:“眼前的康老弟更令老化子瞠乎其後。”


    東方黎明朗笑道:“拋磚引玉,在下獻醜了。”


    大袖一拂,施展卓絕輕功身法,足不沾塵,疾如飄風奔去。


    狄康餘風雲相視一笑,施展草上飛身法趕上。


    約莫一盞茶時分,乾坤聖手東方黎明覺察兩人已相距自己身後僅半丈距離,自己無論如何快法,均無法將二人距離拉遠,不禁暗暗心驚。


    隻覺奔出二十餘裏外,行近一處溪濱漁村,綠柳如雲,桃花含苞待放,風景幽美,但見四個黃衫人立在一茅舍外,東方黎明回首微笑道:“有勞二位跋涉了。”說著領著餘康二人進入茅屋。


    茅屋中已先有兩人在,餘風雲認出一是昨晚雞鳴寺所見之峨嵋名宿單於麒,一是少林達摩院首座大師神力金剛智廣上人。


    雖是茅舍,卻潔淨寬敞,中置一紅木方桌,四條長凳,單於麒智廣上人雙雙起立相迎。


    千裏獨行丐餘風雲均是江湖舊識,略事寒喧後,與狄康引見道:“這位老弟姓康名秋,世居康邊,從未一履中原,老化子行蹤無定,天涯飄萍,去年在打箭爐結識康老弟,竟一見如故,相偕前來江南。”


    單於麒智廣上人連稱幸會。


    東方黎明道:“兩位鏢頭傷勢無變化麽?”


    智廣上人道:“老朽仔細檢視劉郭兩位施主,隻覺罹受手法極為奇奧,催運陰陽二氣交衝逆行,若不明其真氣運行時間部位,拿捏分寸謬誤,強行解穴,劉郭兩位施主必遭慘斃。”


    東方黎明頷首道:“究竟老禪師道行深精,察微知著,在下強欲解穴,幾乎誤了兩人性命。”說著雙眉微剔,接道:“劫鏢之人誌在探求我等武功造詣深淺,故用此奇奧點穴手法試探我等是否可以解開,在下決意找出此人武功來曆,是以相求餘康兩位大俠察視兩人傷勢,集思廣益,或可尋出端倪。”


    智廣上人雖是少林名宿,卻極為自負,除了欽佩東方黎明外,傲慢剛愎,不可一世,隻覺狄康名不見經傳,何堪稱謂大俠,聞言鼻中冷哼一聲。


    乾坤聖手東方黎明微微一笑,廷請餘風雲狄康入鄰室探視劉金吾郭慶堂兩人傷勢。


    室內兩榻並列,隻見劉金吾郭慶堂兩人麵如金紙,昏迷不醒,氣息微弱。


    餘風雲檢視兩人片刻,搖首苦笑道:“老化子不明解法。康老弟你比老化子高明,瞧瞧是否有治。”


    狄康冷冷一笑,走向劉金吾榻前,伸手一搭劉金吾右腕寸關尺上。


    室內岑寂如水,氣息可聞,銀針墜地,均嗡然大響。


    智廣上人嘴角泛出一絲輕蔑笑容。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狄康鬆開五指,長籲一聲道:“在下之見,劉總鏢頭罹受點穴手法雖然奇奧毒辣,卻不致喪命,智廣老禪師判斷委實準確,因陰陽二氣逆衝,體內髒腑變化激異,若不亟謀診治,日後縱然痊愈,必武功全失。”


    智廣上人聞言心中暗暗一驚,輕視之念已消失了一半,道:“施主之意,宜用何法救治?”


    狄康答道:“在下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倘眼前有一神醫,判明劉總鏢頭體內陰陽真氣會衝時刻部位,用針炙之術,導引經脈真陽注入空穴,用藥力護攝髒腑,驅散逆滯,再煩智廣老禪師用禪門真氣*使太陰返歸氣海關元,七日之後,定可康複。”


    東方黎明智廣上人聞言不由大感欽佩。


    智廣上人道:“康施主可曾察出是何奇奧武功?”


    狄康道:“武功同源,萬流匯宗,在下隱約察出此人武功雖僻異,但不離玄門正宗。”


    東方黎明道:“在下已派人前往滄浪山莊護送一位名醫趕來此處。”說著偕同群雄離開病室,聚坐方桌上,不知何時,桌上已擺下一席酒菜,因智廣上人菇素,另有三四味茹筍蔬菜之類。


    席間賓主談歡,單於麒著了狄康肩後鋼刀一眼,笑道:“康老師,兄弟耳聞因威遠鏢局失鏢,東方老師屬下與康老師滋生誤會,得知康老師武功卓絕,已入化境,我輩出手雖不動兵刃,康老師肩上鋼刀形式蒼古,諒非凡品,不知可否借觀?”


    餘風雲不禁大笑道:“單於老兒走了眼啦,老化子與康老弟路經苗疆,無意救了一苗酋性命,他感恩戴德之餘,贈送一柄緬刀,雖非寶刃,卻也鋒利異常,蠻荒之地多虧了這柄緬刀,披荊斬棘,一夜之間連誅十七條巨蟒,五隻野豹,康老弟非但武功絕倫,而且神力驚人,老化子親眼目擊,一條巨豹飛撲而至,刀光一閃,從顱至尾生生裂成兩半。”


    東方黎明詫道:“康大俠肩上的竟是緬刀麽?”


    狄康解下肩上鋼刀遞與東方黎明,微笑道:“雖非幹將莫邪之屬,卻也比尋常兵刃略強,此乃千裏送鵝毛,禮輕仁義重,是以康某隨身不離。”


    東方黎明抽刀離鞘,寒光如電,刃如紙薄,果是精鋼所鑄。


    智廣上人微笑道:“老衲意欲領教康施主絕倫武學,不知可否?”


    狄康忙笑道:“老禪師少林名宿,在下微末技藝,怎敢獻醜!”


    智廣上人道:“康施主不必推辭,你我都是武林同道,彼此切磋,點到為止有何不可。”


    餘風雲嗬嗬大笑道:“康老弟你就不必推辭了。”


    狄康略一沉吟道:“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五人慢步走出門外,到達柳坡上,狄康與智廣上人相距丈外對立。


    智廣上人道:“方才聞得餘施主之言,康施主神力驚人,老衲嚐有神力金鋼之稱,不敢掠美於前,以九掌為度,康施主請先賜招吧!”


    狄康冷冷答道:“那是餘大俠謬獎之言,還是老禪師先請!”


    智廣上人沉聲道:“老衲有僭了!”


    氣蓄丹田,右掌呼的一招劈出,一股如山潛勁奔襲狄康。


    狄康突然身形一挪,讓開三尺,洶猛潛勁撞實在一株巨柳上,嘭的一聲巨響。


    隻見一株碗口精徑巨柳連根摧折,枝柯震得漫天飛舞,智廣上人神色一變,張口欲言,狄康倏地一掌推出。


    狄康施展無形先天真力,不帶出半點風聲,智廣上人薑老彌辣,一見就知狄康並非浮名掩實之人,忙迎出一招。


    兩股氣勁一接,雙方身形微撼,狄康身形一挪,閃電之間疾攻出八掌,掌掌猶若奔雷掣電。


    智廣上人兩道霜眉微揚,亦攻出八掌,力逾千鈞撼山搖嶽。


    掌力猛接,氣流四外激漩,狄康足下不動分毫,突然狄康朗笑聲起,飄身開去道:“老禪師承讓了!”


    智廣上人認為狄康跡近取巧,卻因自己話已出口,九掌為度,不能不算,微微一笑道:“康施主果然不虛。”


    話雖如此說,但心中暗忖道:“老衲豈能讓此子成名。”目光轉注東方黎明道:“老衲風聞施主門下四傑之名,四劍合壁威力無匹,不知可否見識?”


    東方黎明淡淡一笑,目中神光望了茅舍外四黃衫漢子一眼,道:“老禪師可是有意與他們四人一拚勝負。”


    智廣上人忙搖手道:“老衲有自知之明,並無取勝之望,盛名難繼,不如藏拙。”


    餘風雲心中暗笑,忖道:“智廣在少林高手中,最是器量狹窄,睚眥必報,想是不勝狄老弟,麵上無光,又不甘願狄老弟成名。”遂暗中向狄康示了一眼色。


    狄康聰明絕頂,那有不知之理,當即會意,神色平淡,故作不知。


    那四個黃衫漢子忽疾奔而來。


    忽聞一聲陰冷笑聲入耳道:“康大俠可是不肯與他們動手?”


    另一幢茅屋中飄身走出青麵伽藍董元浩及一雙手持鬼頭刀的青衣小童。


    兩青衣小童眼中蘊含怨毒神光,狄康不禁冷笑道:“董老師可是懷恨在下有意縱使羅修逃去前怨?”


    千裏獨行丐餘風雲麵色一沉,道:“東方老師……”


    東方黎明忙道:“在下一生行事光明磊落,餘大俠請勿誤會,些許芥蒂,何致懷恨!”


    一黃衫漢子道:“康大俠不願賜招麽?”


    狄康冷冷一笑道:“刀劍無眼,易發難收,在下所習屠龍刀法出必傷人,何況在下已向師門立誓,非強仇大怨,生死關頭決不妄展兵刃。”


    那黃衫漢子道:“倘我等四人傷在康大俠刀下,決無怨尤。”


    狄康眉頭濃皺,答道:“在下不敢從命。”


    四黃衫漢子倏地身形疾動,站立四才方位,肩頭四支長劍迅速快拔在手中,寒光飛晃,灑出一抹劍花。


    東方黎明麵色微沉,低喝道:“不準你們胡鬧!”


    智廣上人冷笑道:“康施主秘術自診,不願顯露那就算了,但老衲敢打一個賭,斷言康施主勝不了滄浪四傑。”


    千裏獨行丐餘風雲心中一動,哈哈大笑道:“老禪師,康老師倘勝了滄浪四傑,你將如何?”


    智廣上人吃老化子把話一*,怒道:“老衲願聽康施主之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但隻限一次。”


    餘風雲大笑道:“有一次就足夠了,老禪師,說話可要算話。”


    智廣上人大怒道:“佛門中人,不打誑語,老衲一言既出,如立九鼎。”


    餘風雲笑道:“傷了滄浪四傑,我等何顏再留於此?”


    一黃衫漢子道:“這是我等自願,與東方令主無幹。”


    狄康目注餘風雲長歎一聲道:“久聞中原武林人物,好勇逞鬥,冤怨相報,永無止休,今日一見,果然不虛。”說著緩緩撤出肩上緬刀。


    情勢發展如此,早在餘風雲預料中,為了狄康急於與其父見麵,不得不施展詭計。


    餘風雲雖一生獨來獨往,卻智計過人,故屠龍刀方朔關穆與狄康同來江南途中,想起千裏獨行丐此人,但餘風雲冷落寡合,能否相助尚在未知之天,不料餘風雲與狄康一見如故,結為知己。


    老化子知東方黎明尋常之計難瞞得過他,忖思三日,籌出通盤方策,長線垂餌釣鼇,不愁東方黎明不上鉤。


    隻聽東方黎明道:“這是你等自願,日後不準挾怨尋仇,倘或故違,定誅不饒。”


    滄浪四傑躬身道:“屬下天大膽子也不敢。”


    東方黎明冷哼一聲,轉顏目汪狄康笑道:“康大俠請手下留情!”


    滄浪四傑分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方位,捧劍平胸,躬身施禮道:“康少俠請賜招。”


    狄康淡淡一笑道:“強龍不壓主,四位請!”


    滄浪四傑答了一聲:“好。”正麵黃衫人一招“撥雲見月”攻出,飛灑九朵金星,劍光銳嘯襲向胸腹九處要穴。


    身後黃衫人一劍手指“金針度厄”,奔雷掣電刺向狄康“命門”重穴。


    左右兩黃衫人右腕揮動五指疾攻,流芒電閃,辛辣狠毒,四傑劍招均是內家正招,配合奇妙,威力強猛。


    隻見身法奇詭地一挪,竟穿隙而出,刀光一閃,勢若雷奔,擊實在一黃衫人背上。


    狄康天賦神力,一刀之勢何啻千斤,那黃衫人雖有玄功護體,尋常刀劍難入,但禁受不住如此重擊,但聽一聲嗥聲騰起,身形被擊得飛出兩丈開外,叭噠仆摔在地,背骨斷折三根,昏死過去。


    一瞬眼間狄康刀勢疾變“橫掃千軍”,一道飛虹如練,銳嘯悸耳,正巧遇上兩黃衫人挾著一片劍飆襲來。


    叮叮兩聲,長劍疾蕩了開去,脫手飛出,刀勢如山,一雙黃衫人被刀擊實在脊骨,身形震飛出去。


    東方黎明讚道:“刀法屠龍,委實淩厲絕倫。”隻見一雙黃衫人墜地,氣血翻騰逆湧,肩上透染血汙。


    尚有一黃衫人立時懾住。


    智廣上人由衷的心服口服,走前向狄康合什道:“老衲年逾七旬,尚未能盡去貪嗔之念,此乃老衲之過,望康施主恕罪。”從懷中取出本門靈藥“九還丹”三顆,疾趨在三受傷黃衫漢子之前一一喂服。


    東方黎明微笑道:“九還丹珍貴難求,不料你等因禍得福。”


    遠處傳來一片奔馬蹄聲,隻見三騎快馬奔來,狄康目光銳厲,發現其父乘坐第二騎,不禁心神狂喜,卻不敢形於顏色。


    乾坤聖手東方黎明快步趨前,摻扶狄父下鞍,道:“一路風霜,鞍馬勞頓,在下不勝歉疚。”


    群雄隨著東方黎明進入茅舍,狄父診視劉金吾郭慶堂傷勢後,判斷與狄康無異,但非為時三月不能痊愈。


    東方黎明道:“那麽有勞狄先生施展金針妙手。”


    狄父道:“學生雖然以金針過穴,穩住兩位總鏢頭陰陽真氣,尚須遷往山莊以便施藥。”


    東方黎明道:“這個當然,但不知先生須費時多久?”


    狄父略一沉吟道:“針炙三度,最快須至明晨!”


    狄康忽道:“在下意欲在旁相助,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東方黎明滿麵笑容道:“那是再好不過,在下先行致謝。”


    忽聞屋外處傳來一聲馬嘶,東方黎明不由麵色微變,眉梢眼角不禁泛出一抹憂鬱之色。


    須臾,奔入一個麵如鍋底短裝大漢,向東方黎明稟道:“不明人物侵擾滄浪山莊,雖阻遏在莊外,但來犯之人形跡飄忽,武功甚高,莊內高手被殺害者不下十餘人,請令主速速趕回。”


    東方黎明不禁麵色鐵青,沉聲道:“迄未查出來犯匪徒是何來曆麽?”


    那大漢神色悚惶,囁嚅答道:“未曾,來犯匪徒據判斷最多隻有三人,施展聲東擊西之策,暗算偷襲,身跡飄忽,防不勝防。”


    東方黎明神色陰沉,沉思良久,長歎一聲道:“在下隻有立即趕回滄浪山莊。”


    單於麒智廣上人均欲隨往,東方黎明僅留下青麵伽藍董元浩及護送狄父而來的兩位高手,嚴囑明晨必須護送狄父及兩位威遠鏢局正副總鏢頭返轉滄浪山莊,隨即目注餘風雲狄康兩人,歉然笑道:“兩位若不棄,請明晨相偕狄先生駕臨寒舍。”


    餘風雲道:“老化子有話在先,此行誌在陪同康老弟作江南之遊,不願卷入是非,東方大俠盛情心感,明晨我倆即離開金陵赴浙。”


    東方黎明不禁泛起依依惜別之色,與餘康二人抱拳一揖,率眾離去。


    老化子餘風雲搬出一條長凳坐在門外,隻見青麵伽藍董元浩等五人守在窗下,翻眼一瞪,哈哈笑道:“董老師,劫鏢之人聲東擊西,旨在使東方大俠疲於奔命,你我留在此也未必能安如泰山,狄大夫施用針炙治病,病人最忌驚擾,防引起急遽變化,老化子守護此宅,董老師最好巡視四外有無異狀,免強敵*近你我恐手足無措。”


    董元浩隻覺餘風雲之言不差,遂笑道:“餘大俠之言雖是有理,但劫鏢之人與你我無怨無仇,他來侵擾則甚?”


    餘風雲兩眼一翻,道:“誰又知劫鏢匪徒叵測用心,否則東方大俠何致應付無方。”說著解下肩上酒葫蘆,拔開拴塞咕嘟嘟飲了一口,又在懷內取出一隻雞腿,靠壁坐下大嚼,怡然自得。


    董元浩望了老化子一眼,與其餘兩人身形緩緩走了開去。


    病室狄康目睹其父整理針盒艾絨,心底不由泛起悲愴感覺,傳聲道:“爹,你不可說話,孩兒狄康,為了與你老人家見麵,煞費心機。”


    狄父聞聲驚駭莫名,仔細打量狄康依稀認出正是自己愛子,不禁泛出喜容。


    狄康傳音入耳,說出此行經過。


    狄父點點頭低聲答道:“為父本不願同來江南,因發現郭慶堂言辭閃爍,恐非真情,無意窺聽郭慶堂與其手下談話,謂為父如若不允當即劫持同行,是以為父暗囑鼎元藥行店主不可吐露為父還有一子留在平涼,欣然應諾,同來滄浪山莊甚受禮待,診治一神智癡呆老叟,雖略有進步,但為父疑係罹受一種怪異武功,使其經脈錯亂……”


    狄康不禁憶起南荒一豹鮑永弼子媳遭遇,恍然大悟,低聲道:“爹千萬不能治愈此人。”


    狄父聞言不由大感驚愕道:“為什麽?”


    “此人所罹之症,顯係東方黎明為研習一宗奇奧武學所致,但東方黎明迄今尚無法參悟解法,若爹相助他參透,恐日後武林將慘遭茶毒。”


    兩父子娓娓深談,屋外老化子餘風雲已在呼呼大睡,一條黃色俏麗人影疾若驚鴻般落在老化子之前。


    老化子突然睜目,道:“程姑娘來得甚為不智。”


    來人正是風華絕代,冷若冰霜的程冷梅,鼻中輕哼一聲道:“少俠在內麽?”


    餘風雲點點頭。


    程冷梅疾閃而入,低聲喚道:“狄少俠!”


    狄康一閃而出,目睹程冷梅,不禁一怔,道:“姑限為何來此處。”


    程冷梅道:“東方黎明畏忌少俠武功卓絕,有不利於少俠之念,少俠請速離此。”


    狄康聞言答道:“蒙姑娘見告,德重心感,在下與餘大俠明晨即將離此。”


    程冷梅道:“緩不濟急!”


    狄康道:“此時離去,恐更使東方黎明起疑,對整個武林大局將蒙受其害,在下留此,他未敢對在下怎樣!”


    程冷梅星眸中忽閃出一抹憂慮之色,道:“少俠自負過甚,既然如此,少俠留神暗算。”說著幽幽歎息一聲。


    狄康道:“姑娘千金之軀,身負血海大仇,不可入此危境,請速離去吧!”


    程冷梅頓了頓足,穿窗外出疾杳。


    ※※


    ※


    天色漸暗,暮靄四起。


    老化子餘風雲與狄康在外間廳屋對坐把杯閑談,桌上肴殘零亂,董元浩二人已用飽離去。


    忽聞屋外窗傳來一聲清脆擊掌聲,狄康聞聲雙肩微晃,人已離座飛起,疾如星飛掠向屋後穿出窗外,隻見程冷梅捧著自己所用的七星寶刀,嗔道:“速速換易,以免不測!”


    狄康解下緬刀換回,抱拳微笑道:“明晨當再相見!”轉身返回就坐。


    老化子餘風雲雙眼微翻,道:“漁村孤寂,郊野無人,良機不再,他們要動手想必快了。”


    目光忽落在狄康肩頭寶刀上,低聲道:“老弟,如非必要,切勿施展寶刀。”


    狄康頷首,目光凝視屋外,隻見夜幕四垂,天際升起半輪冰魄。


    忽聞屋外起了一片衣袂破風之聲,狄康麵色微變,一躍而出,抬目望去,隻見七個身穿玄色長衫,背搭兵刃江湖人物站在丈外,目光冷冷如電,懾人心神。


    為首是一麻臉老者發出一聲陰惻惻冷笑道:“請問威遠鏢局總鏢頭劉金吾在此麽?”


    狄康冷冷答道:“尊駕耳目委實靈通,怎麽便知劉總鏢頭在此?”


    老者鼻中冷哼一聲答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朽武夷山梁一鳴找他清結前怨,煩勞通稟。”說著取出一顆鴨卯大小的翠球遞與狄康,接道:“此乃老朽信物,劉金吾一見便知。”


    狄康一見便知這翠球染有劇毒,其毒性滲入毛孔,循著行血流布人體,使人不知不覺中罹受奇毒,若不施展真力,發作緩慢,否則一觸即發,警覺已是不及,不禁微微一笑道:“可惜梁老師來得不巧,劉總鏢頭已受重傷昏迷不醒,現仍在救治中,君子不趁人於危,七位請轉吧!”說著合掌一揖。


    隻聽吱吱吱輕響,狄康指隙升起縷縷青虹。


    梁一鳴不由勃然色變,大喝道:“閣下毀去老朽信物,辱人太甚,無異強仇大敵。”說時一掌推出,掌中帶指,一縷冷風似箭,點向狄康“期門”穴。


    這時一雙中年瘦小醜惡漢子疾逾鬼魅閃在狄康身後,四掌疾揚,打出一蓬細如發絲“透骨毒針”,飛芒電射而至。


    狄康似若無覺,透骨毒針已穿衣而入,梁一鳴指鋒堪觸及“期門”穴,突然一閃,挪星步鬥,脫出指鋒之外。


    梁一鳴不禁一怔,倏地放聲大笑道:“閣下已罹奇毒,如不束手就擒,恐後悔莫及。”


    狄康冷笑道:“這倒未必!”身形如電,躍至一雙施展透骨毒針的瘦小漢子麵前,厲喝道:“妄施暗算,手辣心黑,饒你們不得。”右掌如刃,一式“周處斬蛟”斜劈而下。


    一雙矮小漢子亦是江湖中凶名久著煞星,武功上乘,目睹狄康飛身掠至,疾撤出肩後毒刀,猛揮出手,兩股藍汪汪光華快比奔電,絞向狄康攻來右臂。


    狄康身形一挪,右腕疾翻,迅快無比的抓住一人右腕。


    隻聽克嚓一聲,那人腕骨被擰折,毒刀為狄康奪下,另一股藍汪汪光華勢如奔電砍至。


    狄康一聲長笑出口,身形潛龍升天衝起,手中毒刀疾揮卷出,兩聲淒厲慘嗥中,一雙頭顱似拋球般由腔中飛血噴起兩丈多高。


    梁一鳴不禁心神駭震,不解狄康怎未毒性發作,一怔神間,狄康身形挾著一片藍光飛撲而下。


    其餘四人紛紛大喝,疾展兵刃攻向狄康。


    狄康身軀淩空疾翻,飄落在丈外,目注梁一鳴冷笑道:“粱老師,諒你至今不解在下為何身中奇毒及“透骨毒針”不發作之故,讓在下解釋你就恍然明白。”說著忽地疾躍而出,刀光電奔,猛向梁一鳴劈去。


    梁一嗚不防狄康猝然進襲,待他警覺已不及閃避,刀如利斧般砍實在他麵門上。


    狄康神力驚人,一刀之力無異泰山壓頂,雖有磺練護體罡力也無法禁受,慘嗥一聲,麵首下顎頓被震裂,鮮血由口鼻中冒出,氣絕斃命。


    其餘四人不禁膽寒魂飛,猛萌逃念,轉身才奔出數步,迎麵狄康身形疾落,左掌發出一片飛針。


    隻聲狄康冷笑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言還未了,四人隻覺麵門疾麻,透骨毒針已穿膚而入,循著行血攻向內腑,不禁麵包慘變,轉瞬毒發,張嘴發出淒厲慘嗥,倒地身死。


    狄康仰天長籲了一口氣,拋去手中毒刀,飄然向茅舍走去。


    隻見餘風雲當門而立,睜著一雙怪眼,搖首歎息道:“後生可畏,出手沉穩迅辣,難怪東方黎明視你宛如眼中之釘。”說著話語聲略頓,又道:“如今老弟作何打算?”


    狄康略一沉吟,道:“你我仍佯裝不知情,俟董元浩三人返回,天明才告離去,不讓東方黎明知我等察破他陰謀。”


    餘風雲點點頭,詫道:“董元浩等三人何往?”


    狄康冷笑一聲道:“他們必隱伺近處,片刻自會現身,家父及劉郭二人已為在下點了睡穴,天明才會醒轉,東方黎明絕意料不到你我是他心腹之害。”


    餘風雲歎息一聲道:“老化子也未曾料到,老弟初出江湖,學習得如此之快,老謀勝算,一絲不見慌亂,老化子自愧不如。”


    狄康赧然一笑,道:“過承謬獎,不勝汗顏,此乃家父從小陶冶教導有方,行醫救世,首在膽大心細,六脈稍錯,必然誤送一命……”


    說著,隻見林外三條身影飛掠而來,即到:“董元浩三人來啦!”


    果是董元浩三人,隻見三人衣履殘破,帶有血跡,似與人拚搏過,老化子餘風雲詫道:“董老師三人遇見強敵了麽?”


    青麵伽藍董元浩目睹地上倒著兩具無頭屍體,目光大駭,答道:“董某至村外不遠,就發現一雙可疑人影,董某立即向南掠去把來人引開,那一雙人影果然暗躡追來,身法奇快,隻有轉身展開激烈拚搏。”


    餘風雲道:“是何來曆?”


    “黑衣蒙麵,*問東方令主身在何處,董某稱答與東方令主毫無淵源,怎奈兩人不信,來人武功奇高,恐是劫鏢之人,若非二人一意生擒豈能逃脫。”


    董元浩目注無頭屍體,問道:“死者是何來曆?”


    狄康淡淡一笑道:“在下也不知來曆,隻知一人自稱梁一鳴。”


    董元浩麵色一變道:“武夷七怪!”


    ※※


    ※


    青麵伽藍董元浩突與其他兩人進入茅舍,跌坐於地,引氣歸元,調息養傷。


    老化子餘風雲低聲道:“老弟,董元浩此人老化子知之甚深,心機辣毒,武功極高,以老化子而言,尚難有製勝他把握,所遇一雙蒙麵人物必是虛假,如所料不差,他們必奉命試探你我。”


    狄康點了點頭,不由自主地長歎一聲。


    老化子知他們父子相依為命,匆匆一見,又要離別,雖說是為了武林蒼生,但此情此景,人何以堪,亦暗中代狄康難受,道:“老弟,你根骨秉賦乃武林百年難求的奇才,望好自為之,須知東方黎明也是天才橫溢,極難惹的人物,若感情自誤,則未免有失老化子結交老弟寄望之殷。”


    狄康道:“後輩未學,焉敢當此謬獎。”


    餘風雲正色道:“老化子說的都是真實話,你我在此刻起逐漸步入危境。”


    “東方黎明難道有殺在下之心?”


    “不錯,老弟重創滄浪四傑時,從東方黎明神色察出,若你我應允偕其同往滄浪山莊那又當別論。”


    狄康不禁一怔,道:“那麽東方黎明為何不親自出手?”


    餘風雲不禁莞爾笑道:“老弟你真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為何自損俠譽,小不忍亂大謀,武夷七怪必定東方黎明暗遺來此,借刀殺人!消遙法外,至不濟也與他無幹。”


    兩人立在柳蔭下談話,月色淒迷,萬籟俱寂,遠山如煙,恬靜幽美。


    董元浩三人突從茅舍內飄身而出,隻見青麵伽藍董元浩逕往餘狄二人走來,神色莊肅道:“武夷七怪傷折其二,難免卷土重來,我等如非因威遠鏢局二位總鏢頭傷重,應立即撤離……”


    餘風雲不待董元浩說完,笑道:“武夷七怪全軍覆沒,屍體就在此不遠。”說著手指梁一鳴等陳屍之處。


    董元浩愕然色變道:“如此我等更危,董某現去察視附近有無敵蹤,不俟天明立即撤離。”說著縱身一躍,已落在三丈開外,右掌一招兩麵目森沉老者,望村外疾掠而去。


    老化子忽道:“走!我們偷聽他們說話。”兩條身影疾逾飄風般撲向村外。


    隻見董元浩三人撲上溪畔一艘漁舟,篦篷隙內隱隱泛出一線燈光,餘狄二人鶴行鷺伏,*近舟旁,依稀隻聽董元浩說道:“黎炎看來事有羈誤,諒不會趕來,三位宜小心,林兄應敵康姓窮酸,施展辣手不得稍存善念。”


    狄康不禁怒光*射,隻見舟中竄出三條飛快人影,疾逾流星掠向漁村。


    餘風雲一拉狄康,道:“董元浩口中所提林姓武林人物,必是雷霆神劍林泰德,此人出劍迅厲辛辣,名列武林三大劍手之一,由老化子絆住兩人,你引開林泰德全力搏殺,見了董元浩時就說林泰德輸招落敗,無顏再立足江湖,訂下五年之約,在天目山絕頂印證高下。”


    狄康道:“在下遵命!”飛奔追去。


    ※※


    ※


    漁村茅舍一燈如豆,榻上劉金吾郭慶堂熟睡沉沉,案旁另置有一張竹床,狄父擁被而眠,鼻息可聞。


    窗外三條人影疾逾飄風而至,驚鴻一閃,一條修長影背劍老者突穿窗翻入,炯炯目光四射了一瞥,步履從容在房中走了一圈,突然輕微驚噫出聲,木立沉思。


    尚有兩人立在窗外,忽感肩頭彼人輕輕按了一掌,如中電殛,心神大震,驀的回麵,那有半個人影,隻見地麵留著兩片巴掌大小的綠葉,不禁麵色大變,知身陷危境,顧不得通知室內那人,雙雙穿空如電遁向村外而去。


    房內背劍老者以無所覺,沉思有頃,身形一提,飄射出窗,發現一雙同黨已無蹤影不禁一怔。


    驀地——


    一聲陰沉冷笑傳來道:“林大俠,可是為著在下而來麽?”


    背劍老者麵色微變,循聲凝目望去,隻見一個中年文土立在兩丈開外,不禁鼻中怒哼一聲道:“林某為了找餘老化子清結十數年前一筆舊怨,尊駕是誰,為何知是林某。”


    中年文土微笑道:“在下康秋,林大俠雷霆劍法名震武林,誰人不知,餘風雲老英雄已不在此,林大俠倘欲要見餘老英雄,請隨在下同往。”


    雷霆劍林德泰聞言呆得一呆,道:“餘風雲在何處?”


    “距此僅十裏之遠一座荒寺中。”狄康含笑道:“餘老英雄算準林大俠必來此相尋,他對在下言說林大俠未必敢去荒寺?”


    林德泰冷笑道:“康大俠之言亦未必是真!”


    狄康淡淡一笑道:“不料竟被餘風雲料中,見麵不如聞名。”說罷緩緩轉身若行雲流水般飄然走去。


    林德泰受命行事,豈可任狄康離去,明知狄康之言有詐,忍不住大喝道:“站住!”


    狄康充耳不聞,步履從容輕飄,已遠在十餘丈外。


    林德泰目中泛出一抹森嚴殺機,雙肩一晃,施展八步趕蟬上乘輕功追去。


    那知狄康身形似緩實速,追出六七裏外,狄康仍在林德泰之前數丈開外。


    突然狄康身形一轉,朗聲大笑道:“林大俠,你莫非誌在誅殺在下麽?”


    雷霆劍林德泰身形一震,麵色大變,咳了一聲道:“康老師既然心中明白,何必多此一問?”


    狄康微微一笑道:“那麽在下身犯何罪?”


    林德泰大感為難作答,忽麵色一變,厲喝道:“餘老化子何在?莫非謂林某雷霆劍不利麽?”


    狄康長歎一聲道:“林大俠因何執迷不悟,其實乾坤聖手東方黎明誌在借在下之刀誅殺林大俠,是否林大俠已遭受疑嫉?”


    林德泰聞言心神駭震,麵色更是一變,冷笑道:“東方黎明俠譽極隆,從無失德之事,康老師自取死亡之道才假手於林某。”


    狄康朗笑道:“林大俠知否東方黎明邀請在下到此漁村來意?在下因何久留不走之故,林大俠既執迷不悟,在下也無話再說。”突伸臂如電,折下一截三尺左右柳枝,迎風一抖,筆直似劍,接道:“林大俠請出劍吧!”


    林德泰冷笑一聲,右腕迅疾挽向肩頭劍柄,長劍出匣,寒光*射,大喝道:“接招!”一招“天外來鴻”劈出,劍挾風雷,迅猛絕倫,勢如石破天驚。


    狄康手腕一振,柳枝脫手飛出,疾如奔電射向林德泰右手腕脈要穴,身形如風斜飄開去。


    劍芒如電,柳枝籟籟如粉濺飛似箭,其中一片仍自奔弩般飛向林德泰腕脈。


    林德泰不禁大駭,劍勢斜引,斷片擦腕而過,隻覺腕脈微微一麻,劍招疾收而起,黯然一笑道:“林某並無兩全之道,康老師心中必然明白。”


    狄康頷首道:“在下知道!”


    林德泰目中泛出無限惆悵之色,歎息道:“林某與康老師真個放手為敵,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功力似在伯仲之間,但與東方黎明相較,則無異霄壤之別,康老師此時若*之過急,恐惹火焚身,非但無補於武林大局,而且更*使東方黎明不擇手段。”說著持劍疾奔如電而去。


    餘風雲突一閃而出,麵露微笑道:“林德泰似有難言之隱,看來東方黎明以非常手段,挾持天下武林,故這麽多來年,無一人敢與東方黎明正麵為敵,如今老弟予其當頭痛擊,暗中人心大快,眾叛親離,為時不遠矣。”


    狄康略一沉吟道:“林德泰似指東方黎明武功高不可測,不知確是事實麽?”


    老化子微微歎息一聲道:“凡具有非常才華之人,必成非常之功,成敗利鈍,端在方寸之間,乾坤聖手東方黎明固非常人,老弟縱想退身恐身難自主,有所不能。”


    狄康默然久之,才徐徐出聲道:“其他兩人咧?”


    餘風雲冷笑道:“此二人均是萬惡不赦之徒,為老化子重手法擊斃,棄屍山溝中。”


    狄康輕輕歎息一聲道:“事實上我等尚不能揭穿東方黎明罪行,既是如此,武林之內也無人見信。”


    餘風雲笑道:“情勢之演變未可逆料,老弟,你我速返漁村。”


    兩人返回茅舍後,即見少林神力金剛智廣上人獨坐廳內,一見餘狄二人立起身來,合掌為禮道:“二位施主方才何在?”


    餘風雲道:“連遭強敵,老化子*不得已重開殺戒。”


    智廣上人宣了一聲佛號道:“但不知是誰?”


    “武夷七怪與雷霆劍林德泰,老化子異常驚詫他們為何知老化子在此。”


    智廣上人目露驚愕容道:“雷霆劍林施主人極正派,莫非他與餘施主結有前怨麽?”


    餘風雲怪笑一聲道:“老化子僻性怪異,隻論是非利害,不計黑白正邪,所以到處樹敵結怨,老禪師為何去而複回?”


    智廣上人道:“東方施主離開金陵之際,忽得飛報江湖不明人物撲襲漁村,恐兩位施主及董施主難以兼顧,狄大夫及兩位鏢頭罹受不測,是以懇老夫趕返,料不到竟是尋仇,林施主現……”


    不待智廣上人語畢,餘風雲笑道:“林德泰自負劍法超絕,不幸失招敗於康老弟刀下,自覺羞愧,與康老弟訂下五年之約,在天目絕頂一決雌雄。”


    智廣上人歎息一聲,道:“董施主等何在?”


    餘風雲不禁一怔道:“林德泰未侵襲之前,他等出村察視敵蹤,至今未回,莫非已罹不測了麽?”說著目注狄康,接道:“老弟,你留守在此,老化子同老禪師尋覓董元浩三人下落。”說著與智廣上人撲奔村外而去。


    餘風雲鬼計多端,帶著智廣上人繞圈子,最後才領至溪畔漁舟附近。


    智廣上人注視著一絲燈火外映漁舟有頃,低聲道:“餘施主,漁舟內必定藏有蹊蹺!”


    餘風雲怔得一怔,道:“老化子卻瞧不出。”


    智廣上人冷冷一笑道:“天到這般時分,漁人必已安眠,燈火那有不熄滅之理。”說著,兩肩微晃,身如離弦之弩飛落在漁舟上,沉聲喝道:“舟上可有人麽?”


    艙內岑寂如水,闃無人聲。


    智廣上人右手一橫,護住前胸,左手五指迅疾伸出一揭,那漁舟篷頂嘩啦一聲翻落水中。


    千裏獨行丐餘風雲接踵而至,不禁驚噫出聲,原來董元浩三人繩捆索綁倒在艘內,口中塞滿絮布,雙目怒光*射。


    智廣上人迅疾放鬆繩索,解開穴道,三人俯向水中張嘴大嘔特嘔。


    半晌,董元浩才嘔吐停止。


    智廣上人道:“董施主為何落得這般狼狽?”


    董元浩怒容滿麵說出經過,當然隱瞞在舟中曾晤林德泰等實情,隻說他們三人因覺此舟有異,入艙探視,忽嗅一股異香撲鼻,不禁筋軟骨僵倒下,五蒙麵人物疾現,將他們點住穴道,繩捆索綁,嘲笑辱罵,對東方黎明譏損備至,過後在口中塞入汙物,複將絮布堵住紮好,五蒙麵人中似有一少女,就在老禪師來此之前離去。


    智廣上人與餘風雲驚愕不已,麵麵相覷。


    餘風雲忖測必是歐陽哲及程冷梅相助,心中暗暗冷笑,忖道:“無論東方黎明如何機智,此番必然上當。”


    智廣上人道:“董施主在他們話中隱約察出一絲來曆麽?”


    董元浩麵泛苦笑,搖首道:“他們對東方令主懷恨之深,似有不共戴天之仇,其餘無法察出。”


    智廣上人麵色一變,沉聲道:“我們急回漁村立即護送狄大夫等返回滄浪山莊!”


    狄康仍立在疏星閃爍,春柳拂麵之下,似在沉思。


    餘風雲道:“老弟,狄大夫與兩位威遠鏢局鏢頭可以離此麽?”


    狄康淡淡一笑道:“現已醒轉,可以離此了。”


    董元浩縱身一躍,在另一幢茅舍廄中牽來三騎馬匹,智廣上人正待向屋內走去,突聞餘風雲道:“老弟,你我也可離去了。”轉麵一望,餘風雲狄康已遠在十數丈外,目中不禁泛出一抹怨毒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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