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雖放晴,但氣溫尚比昨日更寒冷。


    陽光照射身上,不覺有一絲暖洋洋之意,地麵堅冰積雪依然如昨。


    沈謙獨自一人向鳴鳳山莊疾掠而去,道旁兩側全為密竹道林,正行之間,突聞道旁竹林起了一聲細如蚊蚋的陰笑。


    這時沈謙的武功已達上乘境界,雖然是聲如蚊蚋但聽得極其清晰。


    他立時刹住腳步,投目於竹林中冷冷說道:“躡蹤窺伺,焉能配稱英雄行徑,沈某想見見是何方高人?”


    林中突生出刷刷數聲,四條身形衝霄而起拔出林梢,斜身掠下,先後落在沈謙身前丈外。


    沈謙兩道冷電眼神掃視了四人一瞥,隻見是四個瘦骨嶙峋,麵目陰沉的中年漢子,均身著一襲黑色長衫,在寒風中摺摺飄動。


    隻見一人陰惻側地怪笑一聲,用沙沉口音說道:“果然有點門道,竟然察覺我等隱在林內,無怪狂言自稱西川黑白兩道武林盟主。”


    沈謙聽得口音甚熟,細一尋視,猛然悟出四人即是在峨嵋山麓深夜所見,朗笑兩聲,麵色陡地罩上一層寒霜,沉聲喝道:“你們莫非是有不服之意?”


    那人一聲怪笑,忽轉麵喝道:“老二,你先廢了他!”


    隻見一個瘦長個子疾如鬼魅掠出,雙拳交錯攻出,拳逼勁風,迅快絕倫。


    沈謙巍然不動,待雙拳遞近身前,才身形一旋,右手璿璣擒拿手法飛出,左腿跟著一抬。


    手腿並出,快到毫顛,詭奧奇絕。


    那瘦長漢子,兩拳撲空,心中一凜,不待招術用老,硬往回撤,對方五指迅如飛電攫來,卻已搭著自己右腕臂。


    大驚失色倏往下沉,脫去扣脈之險,隻覺膝骨被踢一記重的,骨痛欲折,不禁低哼得一聲,踉艙倒出數步。


    沈謙一招得手,正待欺身攻去。


    突聞身後起了破空銳嘯之聲,立時身形一旋,隻見數十顆黑芒飛星已襲近身側,打出距離又近,而且力道沉勁,不可閃避,遂迅疾劈出一拳。


    雄厚的拳力雖拂去半數,但半數依然擊中腹胸各處,噗噗驟雨之聲,同穿長衫而沒。


    沈謙麵色疾變,右臂倏向肩上白虹劍挽去。


    隻見對麵立著之黑衫漢子冷峻笑道:“你已中了我的黑煞星釘,還……”


    言猶未了,一道寒光迎麵卷到,隻閃得一閃,一顆六陽魅首衝上半空血如泉噴。


    其餘三人見狀心神大震,急急縱身後竄。


    那知沈謙身形奇快,一劍出手後立時回卷,劍芒猶若飛電,隻聽兩聲-叫騰出,兩人才拔起半尺,便被迎腰而斷。


    餘下一人身形拔出,隻見寒光耀眼,不由膽顫心寒,身子用力一斜,想逃出劍勢之外。


    那知沈謙此招是南宮康侯所傳之“魚龍七式”中之一招最奧奇變幻,威力莫測的“天龍回空”,而且罡氣真貫劍梢,暴吐七尺。


    饒那黑衣人身手高絕,也難逃此劫,劍芒一閃,一條右臂齊肩生生削落,鮮血飛灑了一地。


    沈謙身隨劍到,左手飛出一把扣住那人手腕。


    隻見那人目光黯淡望著,苦笑一聲道:“閣下成名自有天命,我等非力之不及,但一著走差,致我等身死閣下手中。”


    沈謙道:“尊駕所說,沈某莫知所能,尊駕可是姓萬名森麽?”


    萬森驟然一驚,點點頭道:“閣下居然手眼通神,一點都不錯,萬森就是在下,黑煞門從此欲振乏力,一敗塗地當可想見。


    如果萬某臆料無差,閣下貼身所著定是那火浣獸衣,不然黑煞釘無堅不摧,閣下早已死去多時了。”


    沈謙猛地麵目疾變。


    萬森搖首笑道:“萬森知必無幸,閣下何不稍待片刻容我把話說完,這火浣獸衣之事萬某還是方才忖破,並無一人知之。


    奉勸閣下,日後切莫恃寶衣護身,輕身犯險,須知江湖梟雄,黑道巨擘無不眼力銳利,一經看破後則閣下永難安寧,防不勝防……”


    沈謙聞言,不由對萬森大生好感,暗道:“此人甚是可惜,本性善良,隻是托身邪途,難以自拔。”


    隻聽萬森接道:“雖然萬某心料黑煞本門終將一敗塗地,但在此之前武林必伏屍滿地,血流盈野,武林中元氣精英斷然喪失一半。


    黑煞令主梟雄機智,野心勃勃,而且用人恩-並濟,故手下無不甘為樂用,懾心貼腹,還求閣下轉知天下同道,碰上黑煞門人勿太過辛辣,得饒人處且饒人,免激生大變,萬某話已說完,請閣下賜死。”


    沈謙歎息一聲道:“尊駑心地不惡,見事明知,為何明珠暗投,托身邪魅?沈某真為你可惜。”


    萬森答道:“師恩似海,情如父子,閣下設身處地,又當何如?”


    沈謙側然望了萬森一眼,道:“這也難怪,但尊駕此話未免矯枉過正,感恩圖報四字不知害了多少英雄豪傑……”


    萬森忽瞪目厲聲道:“閣下還不出劍,萬某明知已非,但終不為閣下所用,隻求一死而已。”


    沈謙歎息一聲道:“尊駕求死之心不可挽回麽?”


    萬森搖首道:“目睹師兄弟慘死之狀,義難獨生,何況背叛師門,人不見齒,閣下難道竟然忍心不成全萬某之誌麽?”


    沈謙見他求死心切,不可挽回,遂慨然道:“好,沈某當成全你之誌,但有兩句話請問,還望相告。”


    萬森沉吟一陣,才答道:“先要聽聽閣下問些什麽,才可決定回答與否。”


    沈謙微笑道:“這兩句問話,早就料定尊駕定必拒絕回答,但沈某一向抱著謀事人之見,還是非吐不可。”


    萬森仰麵望天,右肩仍自淌血不止,失血過多,膚色已呈灰白,身軀顫得兩顫,仍是硬朗挺住。


    沈謙出聲問道:“陸文達如今何在?”


    萬森倏地低麵,淡淡一笑道:“陸文達見我等四人久不返轉,必避往他處,恕萬某不知而難回答,此人詭計多端,閣下宜謹加提防一二。”


    沈謙料其必然知道陸文達下落,隻是不說而已,正想一劍刺出,劍身晃得一晃,疾又垂下。


    萬森見他出劍又止,傲然說道:“第二句話閣下不必問出,明知萬某拒予作答,何必徒費唇舌?”


    沈謙亦淡淡一笑道:“沈某關心武林蒼生,寧願被責出手反乎小人,不能讓尊駑白白死去……”


    萬森臉色疾變,沈謙扣住他那左腕之手掌倏地一鬆,翻腕出指飛點在萬森“心俞”穴上,萬森應指倒地。


    沈謙將萬森挾在脅下,如飛離去。


    堆露亂絮,冷陽乏力,竹林幽徑積雪滿途,陳屍六截,慘不忍睹。


    突然竹林中又是一條人影掠出。


    來人正是那陸文達,望了三具屍體一眼,不禁臉色大變,頓了頓腳,衝霄而起,落入竹林中杳然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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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嵩山少林,鬆杉滿穀,清流潺潺,深岩幽壑,蒼翠秀拔。


    北麓少林寺紅牆圍繞,遠遠望去,隻見寺中寺塔高聳,殿樓巍峨,禪房櫛比輩亙,山風強起朝魚暮鼓,梵唄之聲令人凡念濁慮為之盡蠲。


    但此刻的嵩山,盡都掩蓋在白茫茫一片積血之下,瓊樓玉宇,銀裝粉砌。


    三條黑影閃電般掠出寺牆,疾奔而去。


    寺牆之外,一片幽篁竹林中,一個麵如古月,銀須矍鑠的老僧,雙手負起,微微仰麵遠眺林外。


    他不是觀賞雪景,而是默默忖思著。


    隻見他兩道雪白的壽眉緊蹙一處,顯露出他瞧出三黑衣人是誰,心情猶若鉛石般沉重,有頃,疾然閃進寺牆而去。


    這老僧正是靈隱寺主持方丈了無禪師。


    數月前,自與西川大俠戴龍豪在西子湖中賞月泛舟夜遊,不想在小瀛洲遇見黑煞門下酆豹冷相傑為了追捕鷹神徐拜庭,發現一隻斷臂,與他們兩人幾乎帶來一步殺身大難。


    所幸兩人均裝作俗人,不懂絲毫武功才得全命,經徐拜庭施展詭計,命兩人佯裝風癱重症離杭就醫,返歸少林。


    了無禪師與掌門師兄了塵上人商談黑煞星再出江湖,武林蒼生難免遭劫,不禁憂心不已。


    了塵上人微歎一聲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古皆然,武林蒼生貪嗔妄念,積習已深,魔由是而引起,嵩山雖數百年來居武林推長,但少林為佛門淨地,爭譽之端萬萬不能由少林挑起,隻有靜以觀變,深望黑煞一門在羽毛未豐時,有人加以遏阻撲滅。


    依愚兄臆測,武林之內還有三兩年平靜,為防患未然計,即傳命少林弟子加緊修練武功,作日後應變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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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世事紛紜,往往不可逆料。


    了無禪師返轉少林不到一月,就有人尋上少林。


    雲閑天淡,秋風黃葉,殘陽斜暮,雁族長空之際,隻見有三條矯捷身影疾奔少林北麓而來。


    一個禿眉禿頂灰衣老叟率領兩個身著黑衫背劍中年漢子,到得少林寺門前停得一停,老叟回顧了兩人一眼,又快步如飛衝入山門。


    三人迅捷如飛馳人數十步,突然一株翳天柏樹之後,閃出一灰衣中年僧人。


    他合掌問訊攔住去路道:“三位施主暫請止步,貧僧靈空忝為知客,請問三位施主光臨敝寺何為?”


    那禿頂老叟見靈空閃出身法輕靈詭絕,暗中微驚道:“無怪傳言少林雄居武林之長數百年,隻瞧這知客身法上乘可見一般。”


    聞言,鼻中冷哼一聲,道:“老朽等此來,一不朝香,再不拜佛,特來訪晤貴門方丈了塵。”


    靈空見這老叟答語狂傲,不禁眉角一挑,淡淡笑道:“那麽請施主賜告姓名,待貧僧傳報後接引。”


    老叟答道:“老朽馮鳴霄。”


    說時,神情倨傲無比,目光注視遠方。


    靈空微微一笑,合什道:“馮施主三位請稍待,讓貧僧稟報。”,轉身疾掠而去。


    馮鳴霄回頭了身後兩人一眼,沉聲道:“這少林寺好大的規矩,靈空僧禿霓不接引我等在禪堂待茶再去通稟,哼!今宵老朽少不得將這領袖武林數百年的少林寺攪一個天翻地覆,瞧瞧他們還敢小覷我等不?”


    突然,隻聽不遠處一株參天密翳巨樹之後,傳出一聲冷笑道:“好狂的口氣,少林寺雖不比龍潭虎穴,但憑三位施主,隻恐討不了好處。”


    話聲一落,樹後電閃而出五個僧人,老少不一,各持著一柄雪亮沉重之精鋼禪杖。身形一分,疾將三人圍住。


    馮鳴霄深深望了五僧一瞥,張口哈哈狂笑道:“老朽既敢出此狂言,少不得露出一點絕學給你們瞧瞧,免得你們坐井觀天,自以為大。”


    說著一手拂出,手至半途,突沉腕抓向右方一僧手中禪杖。


    這虛實奇正互用之詭學,竟在馮鳴霄身上露出,明是攻向對方,其實是攻向另處,使人莫可避防。


    但少林五僧為寺中佼佼不群能手,馮鳴霄五指觸在一中年僧人禪杖上,中年僧人疾往左移,迅快無倫的脫出馮鳴霄指風之外。


    馮鳴霄不禁一怔,翻腕又出,驀覺身後杖風襲體,顧不得再攫奪禪杖,回腕一掌“移山撼嶽”,身隨臂轉猛掃而出。


    隻見一個長須斑白僧人杖搖“神龍卷尾”虛擊一下,又疾然飄後兩丈,左掌虛空往前一迎。


    掌力互接,各自身形搖撼了兩下並未移出,隻聽得兩聲悶哼傳出,馮鳴霄急急回望一眼,不禁大震。


    原來他率來的兩黨羽在他發動攻擊時,也雙雙拔劍攻出,三僧早有戒備,他倆劍未攻出之際,各展達摩杖法卷攻。


    三杖搶出,已占了先機。


    兩黑衣人隻覺杖風重逾山嶽,趕急劍身一撤,那知杖端已猛點在劍身上,虎口震得灼麻一個把持不住,雙劍同時脫手墜地。


    馮鳴霄大喝道:“恕老朽無禮了。”


    隨著,雙掌猛拂而出。


    那斑白長須僧人,隻覺一片排山倒海潛風勁力直逼而來,不禁大駭,二個立樁不住,踉蹌倒退而出。


    但見馮鳴霄迅如鬼魅撲來,一手抓住禪杖,一掌平按自己前胸,忙疾穿左臂格出。


    馮鳴霄冷笑道:“你還想整個身軀留著麽?”


    話聲未了,突聽耳後響起一個蒼老語聲道:“馮施主手下留情!”頓感指風襲體,不禁大吃一驚,改掌橫推,身形左翻出去兩丈。


    馮鳴霄拾目一瞧,隻見距身丈外立著一個發須銀白矍鑠老僧,微微含笑不發一聲,隻兩目神光注視著他。


    他眼角忽瞥見環身周圍就有四五十個僧人,個個怒形於色,兩個隨來黨羽被四僧“泰山壓頂”杖式製住。


    隻聽那老僧緩緩說道:“四十年前老衲便已耳聞馮施主名動蒙疆,威震漠北,自此之後,馮施主突告銷聲匿跡,隻道馮施主已厭倦江湖,退跡山林。不料三十年後,竟然光臨少林寺,老衲何幸,得能瞻仰。”


    說此一頓,目光嚴厲的注視了馮鳴霄一眼,音調轉沉道:“少林本十方勝地,廣結善緣,馮施主遠來是客,無有不接待之理。


    但是,馮施主登門欺人,老衲職掌膺掌門,戒誓謹嚴,施主幹犯禁例,縱然有心袒護也作不了主,想聽聽馮施主登門生事的理由,隻要門下稍有失禮之處,老衲自無話說。”


    馮鳴霄傲然一笑,竟撒開話題道:“馮某三人一來,居然引得少林精銳盡出,連掌門人都搬出來了,真是難得。”


    頓了頓,又厲聲道:“馮某此來要向掌門人打聽一人下落。”


    了塵上人一聽馮鳴霄出言,便知馮鳴霄是黑煞門下,為著探聽了無師弟而夾,但佯裝不知,問道:“但不知馮施主要打聽的是誰?”


    馮鳴霄陰側側地一笑,道:“就是前靈隱寺主持,出身少林,與掌門人平列排號的了無。”


    了塵上人道:“不錯,佛門弟子戒打誑語,了無正是老衲師弟,但他罹患風癱,現仍靜養床榻,但不知馮施主找他為了何故?”


    馮鳴霄不禁僵住半晌,忽厲聲道:“馮某猜測,了無並無得了風癱之疾情事,一定有什麽隱秘托辭奔返少林。”


    了塵漠然一笑道:“老衲師弟有無隱秘,難道也要施主管麽?”


    忽然疾閃出四僧,同聲稟道:“這人狂妄倨傲,無事生非,掌門人請恕弟子為維護少林威嚴,出手擒下治罪了。”


    說著,四僧八臂疾出,各展出不同路子,掌、拳、點穴、擒拿,招術精奧迅電配合遽出。


    點穴擒拿世人多認是二而一,一而二的武功,其實大大不同。


    點穴需內功雄厚,氣運兩指,以指風認穴點製不可,擒拿卻又稍異,全仗身法輕靈詭捷,拿捏部位時快、狠、穩三字缺一不可。


    四僧配合得天衣無縫,招招辛辣無比,了塵上人疾然飄後三丈,馮鳴霄迅疾絕倫攻出四招,俱被四僧雄厚精奧的攻勢封回。


    馮鳴霄身形一端,墊步弓腰,刷地一聲,似一支穿雲弩般衝上一株巨樹橫枝之上,獰聲笑道:“少林掌門人,馮某今日此來不是與你們少林尋仇來的,目的是尋找敝門叛徒線索,大概隻有了無知情……”


    說至此處,少林僧人四五條身形騰起撲來。


    馮鳴霄哼了一聲,左掌一揮。


    立時隻聽得數聲慘-揚起,少林僧人如斷線之鳶般墜下翻倒不起,個個麵色大變,滾了幾滾,氣絕斃命。


    馮鳴霄陰陰一笑道:“我已把話說明,由你自決,不然,黑煞釘無敵天下,少林半數精英今晚難免要斷送在馮某之手。”


    少林僧人聞言,不禁為之心神大震。


    那兩黑衣中年人卻趁機逸出寺外逃去。


    了塵上人不由霜眉濃皺,胸中激怒異常,但仍自鎮定如恒道:“馮施主不怕造大孽,老衲為了維護本門尊嚴,到時也顧不得了。”


    說時,袖中暗凝金鋼佛指,突伸出虛空一點。


    馮鳴霄如受重擊,身形不穩,倒撞而下,跌翻在地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群僧紛紛撲出,欲製馮鳴霄死命。


    了塵上人怒喝道:“不可,暫且饒他一命。”


    少林眾僧聞命停住身形,仍自麵色幸幸不已。


    馮鳴霄翻身坐起,獰笑道:“老和尚你很知機,此刻要馮鳴霄的性命易如反掌,馮某一死猶自事小,隻怕半月內少林立見濺血陳屍,瓦爍成墟了。”


    了塵上人不禁怔得一怔,道:“施主你可是說貴門令主半月內要駕臨敝寺麽?”


    馮鳴霄雖受了塵上人金鋼指力,但仗著內功深厚並無大礙,立起身軀答道:“馮某奉了令主之命而來,未見馮某返轉覆命,試想合主怎能不來?”


    了塵上人淡淡一笑道:“少林自達摩祖師開山以來,曆經變亂,始終不衰,不能因老衲而絕,我佛天佑少林,貴門令主就是前來恐亦未能得逞。”


    說著略頓了頓後,又道:“老衲師弟了無怎可說是與貴門叛徒大有關連,還是有所確據,抑或子虛傳言,老衲願聞其詳。”


    馮鳴霄冷笑道:“本門叛徒被令主發現叛跡時,立命施以重典,不料叛徒事先聞知逃離,令主大怒,傳命追捕。


    叛徒為黑煞釘所中,斷臂棄擲於西子湖中小瀛洲上隱匿無蹤,就在同時令師弟與一俗人亦泛舟西湖駛往小瀛洲而去,兩相聯係自有疑跡可尋。”


    了塵上人沉聲道:“賞月西湖,夏夜泛舟,遊人如織,武斷老衲師弟了無與貴門叛徒不無可疑之處,未免牽強過甚。可是馮施主目睹了無師弟救了貴門叛徒的麽?”


    馮鳴霄冷冷說道:“並非馮某目擊,乃係綴疑判斷,令師弟泛舟駛向小瀛洲為湖上遊客告知,試想令師弟為靈隱寺主持方丈,杭人無一不曉。


    其次,就是令師弟第二日即染中風之疾,離開靈隱,無人知道其當時離去情形,顯有疑情。


    最後,本門有三人棄屍湖上,所以令主推斷叛徒為人救走,令師弟為最可疑人物,是故命馮某來此。”


    了塵上人朗聲道:“黑煞令主認定是老衲師弟所為麽?少林門人一向潔身自束,不多伸手招攬是非,但一經伸手,決無推諉畏縮之理,何致不敢承認。”


    馮鳴霄暗道:“此老和尚說話,委實無可辯駁,本門手下雖有混跡少林門中,據他們傳訊僅謂了無賊禿返歸少林,並無確言了無返山說出小瀛洲之事。”


    心念電轉,不如返回總壇請示定奪,或是暗會混跡少林門中黨徒偵查確實後,再行回報。


    當下傲然答道:“馮某並未說令師弟確是救隱本門叛徒之人,不過是最稱嫌疑而已,令主已派出門中能手多人,四出偵查,務必擒回叛徒,相信在短期之內,不難水落石出,既是掌門人如此肯定答覆,馮某隻有返回覆命請示。”說著即待縱出。


    了塵上人道:“馮施主且慢,老衲還有話請問。”


    馮鳴霄不禁一凜,止步停身,功行兩臂,冷森森目光注視在了塵上人臉上。


    了塵上人微笑道:“馮施主且請把心放寬,老衲真要出手製死施主,又豈會等到此時?”


    馮鳴霄暗中臉色一紅,隨即又泛出驃悍之色,鼻中濃哼一聲道:“掌門人還有什麽話要間?”


    了塵上人道:“了無師弟自三十年前離山時,即韜光隱晦,從不顯露武功,亦未在人前道出出身少林,為何貴門令主知道了無師弟是少林出身?再要請問貴門叛徒是誰?為何如此慎重,定要追回置予重典?”


    馮鳴霄陰陰一笑,道:“令師弟出身來曆,黑煞令主為何知道,日後自知,何必多問,關於本門叛徒之事無可奉告,就是貴門少林,發生叛門劣徒,亦不例外。”


    說著,又冷笑道:“馮某這番拜領一指之賜……日後將有以報德。”


    兩肩倏地一振,穿空斜飛掠起,去勢如電,轉瞬已落在寺牆之外杳然不見。


    了塵上人目送馮鳴霄消失後,長長地歎息一聲,隨命眾僧將死在黑煞釘下僧屍收去火化超度。


    靈空一躍麵前,稟道:“掌門人為何縱他離去?少林從未放過登門生事之人,何況他又殺害本門兄弟,傳揚出去,隻怕少林威望自此蕩然無存。”


    了塵上人搖首歎息道:“老衲豈不知關係本門威望?隻是小不忍則亂大謀,為此隻有暫且容忍,待黑煞令主日後查明少林並無救助他們叛徒之事,老衲立即興師問罪,交出馮鳴霄抵帳。”


    他說此話另有涵意,靈空當然不明白,無語退立一旁。


    隻聽了塵上人又道:“老衲出來之時,禁止長老護法隨來,為恐他們按捺不下興起大變,不料仍是不了之局,天意可知,從今日起,你們需時刻警惕,一發覺有可疑,立即用流星火花告急,你們各自返回原處吧!”


    眾僧聞命敵離,僅餘了塵上人仰麵凝思。


    寒月中天,濃蔭匝地,朔風濤囂嘯愁,上人一部銀白長須飄忽不定,眼內現出迷惘之色,胸中愁緒紛湧。


    忽然,了塵上人疾展身形往內麵走去,穿過幾重殿宇後,步伐加快,逕向一列淨室最左一間進入。


    這淨室中,了無禪師獨自靜坐,滿麵愁容。


    見得掌門人進來,忙立起問訊。


    了塵上人低聲詳告方才經過,又道:“愚兄心疑本門弟子有黑煞門下潛跡在內,不然,師弟出身來曆及暗返寺中何來人知。”


    了無禪師神色凝肅道:“掌門人所料不差,此為隱憂大患,內賊不除,少林危機將有增無已,看來諸大門派中亦有黨徒潛跡在內,黑煞令主野心勃勃,企圖君臨武林,如今亂象已萌,武林將是多事之秋了。”


    了塵上人道:“天下事本是禍福相倚,凡人六賊不除,永難有澄平之日,武林尤甚,目前本門先偵出潛跡黑煞黨徒要緊,其他……”


    隻見了塵上人倏然止口,身形電射出外。


    片刻,返轉室內一臉怏怏之色道:“這人身法太快,本門有此身手的人僅寥寥可數,莫非是他麽?”


    “誰?掌門師兄瞧出了什麽?”了無禪師愕然發問。


    了塵上人神情黯然,搖首道:“並未瞧出,隻是愚兄猜測,不料愚兄執掌少林四十年來,無恩無德,又為少林蒙垢。”


    了無禪師心知掌門人是指上兩代少林也出了一個居心陰毒的門人,差點將少林整個斷送,威望無存。


    此刻又再度發生,心情之沉痛可想而知,他想不出什麽言詞來勸慰掌門師兄,怔怔無語。


    隻聽了塵上人又道:“師弟,你這胸中隱秘任誰也不準吐露,不要為少林帶來一場無邊危難。”


    了無禪師道:“小弟遵命!”


    了塵上人雪白的眉目聳了兩聳,似有所決定,轉身向淨室外疾步如飛走去……


    夜闌人靜,朔風刮掠,雪壓凋枝,斷枝簌簌落下。


    在太室山下一片雪積如蓋鬆翳林中,馮鳴霄與兩黑衣人卓然而立,不時四麵回頭,似在等侯什麽人。


    忽地,在少室山巔現出一條身影,疾瀉而下,身形時隱於密樹叢中,但這身影掠出之時,因如水月華映著,卻瞧得極為清晰。


    馮鳴霄低聲哼了一聲道:“他來了!”


    這身形迅捷如電向太室山麓撲來,眨眼,已至三人近前。


    這人似為一老年僧人,腰杆挺得筆直,一絲不顯龍鍾老態,但鬆翳月色,麵像卻瞧不清楚。


    馮鳴霄道:“久違禪師,一向可好,禪師方才來時,太暴露形跡,難道不虞人發覺嗎?”


    老僧答道:“蒙我佛慈悲,老衲粗體頑健如恒,老衲職司提調巡山,有意顯露形跡,用意在使本門不疑,馮堂主,你們此番前來,大為冒失。


    老衲已稟明令主,了無大師突然返轉少林,未免可疑,卻隻是可疑而已,他絲毫不露有關本門叛徒之事,所以老衲請求在未探明了無確有縱隱叛徒之事,暫不能采取行動。


    堂主等一來,頓使老衲全盤心計落空,非改弦易轍不可。”


    馮鳴霄愕然道:“馮某怎麽會破壞禪師的心計?恕馮某愚昧不解。”


    老僧答道:“老衲本定與了無大師逐漸親近,在不著痕跡之下,套出真情,但為了馮堂主答錯了掌門人一句話,引起掌門人疑心少林寺內有黑煞門中潛跡之人,使老衲無法向了無親近,欲知真情非得另行設法不可。”


    馮鳴霄道:“禪師此話誠然有理,但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馮某是受了令主之命而來的。”


    老僧怔得一怔,目露疑容道:“令主一向持重,定而後行,為何這次竟……”


    馮鳴霄打斷他的話頭,接道:“令主也是迫不得已,欲提前發動,完成武林霸業,要知夜長夢多,甚多因素逼得合主非走險路取勝,除此之外,不啻束手就刃。”


    老僧驚詫道:“這卻是為何?”


    馮鳴霄道:“令主一向諱莫如深,雖貼身心腹均莫令其知,馮某職司外三堂,更是懵然,隻知叛徒盜去一物關係武林大局非同小可,再翠玉如意為少令主所得,但叛徒盜去一物與如意深相關連,缺一隻是廢物一宗。


    其次令主所極欲到手的火浣獸衣,刻已成謎,武林之內紛紛追尋此件珍物,然最重要的是本門黑煞釘自叛徒斷臂,竟有人冒用假禍。


    經此一來,黑煞門再出江湖信息,即不脛而走,武林知名人物紛紛露麵江湖,令主那能不急,焉可不憂?此中詳情究竟非馮某所能臆測,亦非此時此地一言可以道出。


    不過馮某此番前來擾亂,倘了無禪師若真與叛徒有所勾連,少林必不致再淡然處立,暗中定有所行動,祈望禪師多多留意寺中舉動,馮某不再稽延,尚有其他任務在身,容緩再相見。”


    語音甫落,即與兩黑衣人電飛馳去。


    那老僧回顧了一眼,騰身縱起,向少室-疾掠而去。


    片刻之後,鬆林中突現出了塵上人,目中神光逼射,自語道:“好孽障,老衲要在曆代祖師掌門靈前,按律治罪,令你自絕而死。”說著身形一閃而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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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後,一雙怪人翩然光臨少林寺,自稱天外雙煞。


    他們脅以危詞慫恿了塵上人遍發綠林柬,邀約各大門派的武林中成名人物,告尊他倆為武林盟主,謀撲滅黑煞等妖邪。


    了塵上人推稱少林不欲挑起武林是非,佛門清淨之所,格於禁例,不能自少林而創,兩位施主宅心仁厚,請另選他處。


    天外雙煞大怒,以驚人罡力震毀藏經樓一角,並限兩個月內發出請柬,不然將少林夷為平地。


    說後,雙雙拂袖離去。


    少林眾僧憤怒無比,但掌門人淡然處之,隻令眾僧修補經樓,別的話一句沒說。


    其實了塵上人這樣做是對的,一來久聞天外雙煞狠毒遠勝黑煞令主,少林豈能為虎作倀,自損威望。


    再說,他淡然不采任何行動,乃深恐潛跡少林門下黨徒泄知黑煞令主,反而迫使他更速發動。


    然而天外雙煞去至少林之事,傳播甚速,遠達江湖每一角落。


    不清數日,雪地冰天,清淨少林頓成為熱鬧場所,不時有武林人物翩然光臨,紛紛詢問此事。


    了塵上人隻迎送禮數不缺,對於此事莞爾笑答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兩個月後,老衲已有萬全準備,無論黑煞令主、天外雙煞,無從施展其威焰,萬一不濟,到時老衲自應約各位檀樾相助。


    當然這是煙幕行動,故作玄虛,令人有莫測高深之用意。


    少林真的置身事外麽?未必,整個武林都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中,皮將不存,毛將焉付?


    一晚,風狂雲湧,一條矯捷黑影疾閃侵入少林寺中,故意暴露形蹤,驚動寺中能手,紛紛攔住圍撲。


    這人賊溜閃滑無比,一接即閃開去。


    了塵上人聞警,率領五大長老趕來。


    這條黑影一迎著了塵上人,兩指一扣,“剝剝”兩聲脆響生出,接著打出一顆雞卵形黑彈,電疾星飛向了塵上人麵門打來,生起劃空銳嘯。


    了塵上人一聽兩指緊扣之聲,不禁一怔,猛見彈丸襲來,大袖一拂而出,將彈丸拂墜於地。


    那彈丸還未碰地之時,“波”的一聲炸開,立時生出熊熊火焰,沿著雪地,隨風燃了開去。


    火勢猛狂,烈焰騰空,四外一片沉雪柏枝一沾即燃著。


    眾僧驚呼出聲,那黑影一彈出手,即一鶴衝天而起。


    了塵上人喝令眾僧救火,並高喝道:“好孽障,老衲今宵要開殺戒了!”,兩足一踢淩空拔起,向那條黑影緊迫而出。


    那黑影身法絕快,彈丸飛躍,了塵上人展開禪門上乘輕功,緊迫不舍。


    兩人首尾迅速,片刻功夫,已掠越過十幾座-頭,到得一片危崖之上,下臨千丈深淵,距淵首十餘丈高下,有一株龍麟鳳翳糾柯古鬆斜植於斷壁之上。


    朔風勁嘯,穀鳴雷動。


    那條黑影立在崖沿略頓一頓,突然側身撲下,似箭一般撲瀉那株虯鬆纏結盤柯之上,扣指複又傳出“剝剝”兩聲脆響。


    了塵上人已追至崖沿,扣指之聲入耳,毫不遲疑,飄身而下,隻見兩條人影一閃,倏又隱去。


    山嶺之上,數十條人影電疾飄閃,來回不定。


    少林眾僧因懸心掌門人遇險,四出分揍接應。


    奈因風狂雲密,月黑無光,加以了塵與那條黑影均是用上乘輕功身法,雪地之上並無絲毫痕跡。


    即使有,也被漫天風雪遮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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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峭壁中歧生危鬆之下,有一座天然洞府,外麵俱為盤彎糾結繁根及藤蘿等寄生植物遮蔽。


    雖在白日之間,亦不虞為人發覺。


    洞內了塵上人與一身材矮瘦,麵容清臒老者正在促膝娓娓低語。


    這老者正是摘星手盛百川,兩目精光灼灼,麵色異常莊肅。


    隻聽了塵上人道:“倘然老衲不是聽得盛檀樾扣指之聲,直認是黑煞令主遺來毀滅少林之人。”


    說時沉沉一聲歎息,隨又道:“嚴苕狂大俠真是明智卓見,前次他路經嵩山,與老衲晤談,即殷殷致囑老衲謹加防範留意本門有黑煞門下潛跡之人,並說武林大亂已在萌芽中,少林不能置身事外。


    言猶在耳,嚴大俠所言不期一一而中,盛檀樾此來,想必是受嚴大俠指點,駕臨以啟老衲茅塞。”


    盛百川道:“盛某與其說是奉了嚴大俠之命,不如說實是受桫欏老前輩指點而來。”


    了塵上人似大為驚愕道:“怎麽?桫欏前輩竟未喪身在天外雙煞陰毒絕惡之白骨釘下?武林傳言顯然有虛。”


    盛百川冷笑道:“江湖傳言諸般種種均非空穴來風,而實是有所根據,桫欏老前輩確中了藍太澤五支的白骨釘,但桫欏老前輩功力蓋世,豈是這妖魅暗算得了的,現在正軀除傷毒中。


    前些時嚴大俠路經嵩山與上人盤桓過從,也是受桫欏老前輩東約聚約秘練一宗武功,用以製伏武林這些妖邪。


    盛某攜來一封密函,麵交上人過目,桫欏老前輩說此事攸關今後武林的安危至钜,望上人謹勿泄露。”


    說著,由懷中取出一封書柬遞與上人手中,並取出一顆夜明珠。


    了塵上人就在螢淡珠光之下拆開,從頭至尾一字不漏,反覆看了兩遍,不禁讚歎道:“桫欏前輩函中言簡意賅,真知灼見,將武林大局洞若觀火,一絲不漏。


    尤其維護敝門不遺餘力,德感永銘,老衲定遵函中所囑施行,至於桫欏前輩詞示老衲赤壁瞽叟蹤跡,瞽叟雖有赤壁出名,但非指當日赤壁而言,實潛跡在黔北婁山。


    由桐樺婁山關進入毒瘴氳氤,危崖嶙峋之婁山山脈進入三百裏穿入黃洞關,細心覓察危-怪崖中有一-頭高掃雲霄,其塹削平壁上半截呈露胭脂土色,宛若天牢朱霞,瞽叟即在其處遜隱。”


    說完,將函束遞還。


    盛百川含笑道:“蒙上人盛情相告,盛某代桫欏老前輩致謝了。”


    說時,右手於懷內取出一隻火摺,刷拉一聲,燃著一道熊熊火焰,將上人交還的函柬毀化。


    隨後一拱手,道:“盛某就此別過,但望不久重登少林瞻仰鶴顏。”身形一動,疾逾電閃竄出洞外,掠身鬆柯上。


    隻聽得崖上人語紛紛,但朔風掃穀,嘯聲雷動,聽不甚清楚,不禁停身。


    了塵上人這時亦跟蹤而出。


    盛百川悄聲道:“崖上有貴門弟子,稍待片刻,候他們離去後,上人才能回寺。”


    兩人駐足鬆柯之上靜候,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崖上人聲仍自斷續生起。


    了塵上人皺眉道:“本門弟子見老衲未返轉寺內,因恐老衲遇險,他們決不放棄搜索,說不定崖上即是黑煞門潛跡少林的邪黨。


    依老衲之見,鬆下這片深穀雖有千丈,但並非絕對陡削,略有價斜,數日來大雪不止,雖然封凍但積厚不止兩三尺深,你我滑冰而下,大約不至於隕身。”


    盛百川沉吟須臾,低笑道:“上人智慮定然無差,盛某追隨上人就是。”


    了塵上人也不再言,返至洞口,仰身平壁,兩足一沉,已滑下六七尺。


    盛百川也效法上人模樣,沉雪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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