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脫落,露出了江媚兒皓腕上的那一殷紅如血,鮮豔欲滴的守宮砂。


    “啊!真是,真是守宮砂!”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啊?”


    ……


    台下的來賓大都是習武之人,視力極好,守宮砂雖,可也看得清清楚楚,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仇九高聲道:“諸位,江南一帶發生的有據可查的采花大案,烏馱已悉數招供,時間、地、人物,甚至是當時的天氣,環境都一一吻合,這已經足可證明楚玉是冤枉的。更何況,楚玉與江媚兒,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好幾年,仍能守身如玉。試問,楚玉如此潔身自好的品行,台下的眾位英雄,若換成你們,能做到嗎?”


    台下一片緘默,人人麵有愧色,因為捫心自問,他們做不到!


    仇九接著道:“不瞞諸位,今天是我大哥江祭酒招婿入贅的大喜日子,而新郎就是我身邊的楚玉。楚玉忍辱負重,與江媚兒苦戀二十餘年,就是為了給心上的人一個清清白白的幸福,如今終於修成正果,大夥覺得,不應該給這對苦盡甘來的新人送上一份最熱烈的祝福麽?”


    仇九一語燃了眾人的熱情,台下眾人紛紛高聲道喜,送上最誠摯的祝福。


    江祭酒麵色通紅,激動萬分,抱拳向台下頻頻致意。


    最激動的,當屬楚玉。隻覺得四十年來,過去的日子是鬼,現在才重新做回了人;隻覺得四十年來,從未像今天這樣堂堂正正過。楚玉就如新生一般,想到這一切,都是拜仇九所賜,那份感激,休當牛做馬,就是把性命交給仇九都願意。


    站在遠處,目睹這一切的苒果,亦是心潮澎湃,替這對兒新人高興。想到自己至今仍是孑然一身,不覺輕歎一聲,怔怔出起神來。練武場上,眾人的喧鬧聲,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愈發襯托出一種無邊無際的孤寂。


    婚禮過後,仇九又在天台宗留住了三天。三天裏,楚玉夫婦早請安,晚問候,江祭江睜開眼就陪仇九暢飲5555,m.︽.,好酒好菜極盡奢侈。


    每日像祖宗一樣被供著,仇九極度不自在,謝絕了江大哥一家人的極力挽留,在第四天離開了天台宗,與苒果取道奔赴棗陽舂陵白水村。


    在天山宗,範進曾囑咐仇九務必走一趟棗陽舂陵白水村,去找一個叫劉秀的十四五歲的孩子。據範進講,他夜觀天象,推演出劉秀將會是漢室複國的開國皇帝,而且此人與仇九除王莽,報家仇幹係極大。


    但劉秀還是一個窮困潦倒的懵懂少年,綴學務農,根本未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曆史重任,須得有人從旁醒,而這個人,就是仇九。


    “大哥,此事機密,不可為外人知,切記!”範進的叮囑,言猶在耳。


    總不能將尾巴帶到劉秀身邊吧!仇九決定,找個機會,先將綴在身後的尾巴割掉再。


    江浙一帶,湖澤密布,遍地沃野良田,自古是富庶之地,魚米之鄉,人口稠密,因此一路上人來人忙,接連好多天,仇九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下手機會。


    再往前行,平坦的地勢漸趨起伏,視線盡頭出現了巨大的山體。進了山,下手的機會就多了。


    山腳下,是一個不大不的集鎮,名曰靠山屯,過了靠山屯,就進入了山巒疊嶂的山區。二人緩步進了鎮子,仇九放出意念探測,發現那條尾巴被甩出去很遠,不由皺起了眉頭。集鎮前是一大片空曠的開闊地,無物掩護,綴在身後的人足夠謹慎,大慨是擔心被發現,所以故意拉開了距離。


    仇九笑了笑,輕聲道:“果果,咱們找家酒館慰勞慰勞肚皮吧,也好等等後麵的那位朋友。”


    “好!”苒果輕輕頭,隻答了一個字。


    仇九奇怪地看一眼苒果,見她神色如常,也不便問,抬頭看向街道兩旁,見一家酒館門前一杆杏黃色的酒幌子迎風飄揚,上麵寫著一個紅色的酒字。這家酒館,門麵闊大,從外表看相當整潔幹淨,在街道兩側的眾多店鋪中格外醒目。


    “好,就這家了!”仇九抬手一指,邁步而行,苒果隨後跟上。


    “客官,想吃什麽?”店二過來招呼。


    “把你們拿手的好酒好菜,隨便選幾樣上來。”仇九吩咐道。


    “好咧!”店二應一聲,轉身去了。


    苒果聲道:“仇大哥,你不覺得奇怪麽?”


    “是挺奇怪的,一個跑堂的,竟有這麽好的身手,都快趕上門派的長老了。”仇九猜到苒果在指什麽。


    那個過來招呼的店二,渾身健子肉鼓凸,雙目賊亮,太陽穴微隆,一看就是個練家子,仇九早就注意到了。


    苒果再度沉默,仇九道:“無妨,或許這裏民風剽悍,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再,我們還怕他下毒不成?”


    的確是不怕,苒果也服了血靈芝,尋常毒藥根本奈何不了二人。況且,以仇九的功力,店二若當真下毒,豈能瞞得過他去?


    著話,酒菜上桌。仇九看著滿桌的盤盞,輕聲道:“嗬!沒想到這個地方,炊具這麽講究,竟全是銀製的,就不怕招賊麽?”


    苒果道:“這樣不好麽,至少證明酒菜裏沒毒,你看,這些銀器,銀光閃閃的,一都沒變黑。”


    “就是太奇怪了,讓人費解。”仇九搖搖頭,謹慎起見,還是每樣菜都嚐了嚐,又端起酒也嚐了嚐,笑道:“嗬嗬,果果,你來嚐嚐,味道當真不錯,沒想到這個地方還能燒出這麽好的酒菜。”


    仇九將燒菜成燒酒菜,那意思是告訴苒果,盡管放心吃,酒菜中沒毒。


    苒果當然明白仇九的暗示,端起茶杯,淺飲了一口,卻不吃菜,眼睛望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一道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倚著門框,露出半邊身子,怯生生向內打量。這是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童,蓬頭垢麵,骨瘦如柴,一雙眼睛卻是大而明亮,緊盯著仇九手上的雞腿,嘴角兀自掛著一縷晶亮的哈喇子。


    苒果端起一整盤燒雞,又順手往上摞了兩饅頭,走到門口,蹲下來,將盤子推送到男孩麵前,柔聲道:“給,拿著吧。”


    男孩抬了抬手,想接又不敢接,正值期期艾艾,猶豫不決,店二端著一盤熱騰騰的醬肘子進來上菜,見狀凶神惡煞般跑過來,抬腳將孩子踢了個仰麵朝天,罵道:“哪來的野種,滾!”


    苒果大怒,手指在托盤上一,整盤醬肘子,連湯帶汁扣在店二頭上,滾燙的菜汁淋漓而下。


    店二被燙得不輕,吱哇亂叫著雙手不住在身上劃拉。苒果向旁邊躲了躲,以免湯汁濺到自己身上,戟指嬌斥道:“姑奶奶花錢買下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你算什麽狗東西,也敢對姑奶奶指手畫腳?”


    店二目露凶光,手摸向衣襟下擺,卻被旁桌一虯髯食客伸手向後一拉,勸道:“夥計,別鬧了,是你的不對,趕緊下去洗洗吧!”


    店二咬咬牙,一言不發,黑著臉向後堂走去。另一個店二趕緊過來收拾地麵上的汙漬。


    仇九兀自自斟自飲,就好像沒看到似的。苒果是武煉巔峰修為,吃不了虧,沒什麽不放心的。倒是那個虯髯客,讓他好生奇怪,沒想到竟也是武煉巔峰修為。


    “這是要伏擊我們麽?”種種跡象都透著詭異和凶信,仇九卻暗自冷笑,怡然不懼。


    苒果再看向門外,那個跌倒的孩子被一披頭散發的老年乞丐扶起,正在輕聲安慰。


    苒果邁步出了酒館,將那盤燒雞塞在男孩懷中,孩子這回雙手接了。苒果想了想,又從身上摸出一錠足有五兩的金塊,握在手心,遞到老乞丐麵前,道:“老伯伯,這孩子是個孤兒吧?麻煩你以後多照顧照顧他。”


    老人“哎哎”答應著,顫微微伸手來接,一把攥住了苒果握著金子的手。


    財不露白,何況黃的?苒果擔心金子被旁人瞧見,給老乞丐帶來殺身之禍,所以握在手中,本意是手遞手神不知鬼不覺交給老乞丐就算了,沒想到竟被一個老男人攥住,這與調戲何異?剛想發作,忽然感覺手上多了一團東西,情知有異,便不動聲色將手抽了回來。


    回歸座位,苒果一把抓起仇九的手,撒嬌道:“仇大哥,人家被人欺負,你也不管!”


    從來都是英姿颯爽,何曾見過千嬌百媚?苒果這一個動作,讓仇九猶如觸電,腦中轟然一聲,整個人都癡了。直到苒果的指甲狠狠掐進肉裏,仇九才反應過來,手上多了一樣東西。


    “客官,二不懂事,敗了客人的雅興,對不住對不住!老兒給二位賠不是了。”酒館掌櫃聞聲從後間出來,不住道歉。


    仇九淡然道:“無妨,你下去吧,別打擾我們吃飯。”


    “是是,老兒告退!”掌櫃的躬身退了下去。


    仇九展掌觀瞧,見掌心是一枚碧綠的楊樹葉,上麵被人用硬物劃了四個字:“酒中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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