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是金口,金口一開,誰敢違逆,朝堂上安靜下來。聖上冷聲道:“仇九,你接著講吧!”


    仇九微施一禮,起身道:“聖上,裴泓大將軍有個弟弟,名叫裴遠。裴遠很不成器,是個鬥雞走馬,宿花眠柳之徒。有一次,裴遠為一煙花女爭風吃醋,出手打了汪府的二公子。汪品浩有一謀士蔣菀,見裴遠與他哥哥不僅外形酷似,而且舉手投足都很像,就乘機用威逼利誘手段服裴遠,指使其假冒裴泓。之後,由護衛統領趙能將裴遠送到漠北。在漠北,趙能將裴泓藥昏後,剝下了他的麵皮,供裴遠假冒大將軍所用。從此以後,裴遠將其哥哥囚於身邊,隨時從裴泓身上取血溫養麵具,假冒其哥哥之名在漠北當了十多年的大將軍。”


    仇九的爆料,一記比一記更猛,一出比一出更令人匪夷所思,但懾於聖諭,堂上大臣雖不敢交頭接耳,但不由自主的驚歎聲卻是此起彼伏。就連聖上,也好像聽天書一般,聽得入了迷,全然忘了自己的角色,當聽到護衛統領趙能幾個字,心中起疑,問道:“趙能?這裏麵有趙能什麽事?他是宮內護衛,怎麽可能聽汪大人的?”


    宮中護衛隻忠於皇室,尤其像趙能這種統領身份的,一舉一動都要直達聖聽。趙能赴漠北這件事,雖發生在十幾年前,當今天子還未登大位,但茲事體大,這件事還是引起了聖上的警覺。


    王莽上前一步,拱手道:“聖上,臣有話!”


    “講!”


    “趙能明裏是宮中護衛,暗裏早就委身汪品浩,做了汪大司徒的走狗,趙能的父母和義子就寄養在汪府。就在昨晚,趙能為將仇九殺人滅口,並搶奪密信,毀滅證據,就設計將仇九誘入了陷阱。”王莽指了指仇九,“聖上請看,他頭臉上的傷,就是昨晚被趙能用磚頭砸出來的。”


    “宣趙能!”


    此時天子對汪品浩陷害張達一事的肯定判斷從九分變成了十分,恨恨的盯了汪品浩一眼。使他惱怒的,不是汪品浩陷害張達,而是汪品浩竟敢挖自己的牆角,將宮中護衛統領策反。這相當於在天子身邊埋了顆炸彈,而引信就操在汪品浩手上,隻要汪品浩一個不高興,就有可能指使趙能害了自己。


    王莽奏道:“聖上,不必宣了,趙能已經跑了,就在昨晚,是臣的手下親眼所見。”


    “跑了?”聖上龍顏大怒,一拍龍案,“汪品浩,怎麽回事?你給朕清楚!”


    汪品浩早就想講話了,被仇九和王莽連番攻擊,再不反擊,就是等死的節奏啊!不過,他要在肚裏暗自醞釀辭,性命悠關,是福是禍,就看自己的舌頭能否吐出蓮花了,他不得不慎重。


    汪品浩“噗嗵”跪倒在地,雙目含淚,也不知道他怎麽擠出來的,叩頭道:“聖上,他們這是陷害,是栽髒,老臣冤枉啊!”


    聖上怒意已生,雖被汪品浩的眼淚弄的有些心軟,但到底沒張口撫慰,就讓他跪著講。


    “聖上,用裴遠假冒裴泓之事,的確是有,而且是由臣一力主持的,但臣出此下策,完全是為了我大漢江山社稷著想啊!想當年,朝庭殺了張家父子後,漠北軍心動蕩,幾乎要引起兵變。聖上,漠北漢軍,常年與強悍的匈奴人打仗,裝備精良,戰鬥力超強,一旦發生兵變,很可能會動搖我大漢根基。臣忝居高位,食我大漢俸祿,自然不能坐視不管,但當時最能鎮得住場麵的裴泓,乃是張世卿的結拜兄弟,他不僅不肯出麵配合,反而帶頭替張家父子鳴冤。為穩住軍心,萬般無奈之下,臣才想出了這條李代桃僵之計,也由此穩住了漠北軍心,換來我大漢江山永固。聖上,臣拳拳報國之心,對天可表,請聖上明鑒啊!”汪品浩完,抹了把眼淚,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那你,那個趙能又是怎麽回事?”天子臉色稍霽,但他更關心趙能一事,語氣仍冷,也沒有讓汪品浩免跪的意思。


    “聖上,當年安排裴遠冒充裴泓一事,主意雖是臣拿的,但先皇不僅知道此事而且是首肯的,不然臣也無權提那個裴遠做大將軍啊。先皇為保證此計成功,因此就派趙能前往漠北操辦,所以趙能當時乃是奉旨辦差,並非像王莽所的是受老臣指使。老臣見趙能勤於王事,還算盡職,出於體恤,也出於對我大漢的一片忠心,就將趙能的父母與義子接到府上安置。聖上,此事若有不妥之處,那是老臣考慮不周,老臣甘願領罪。至於趙能意圖殺害張家這個餘孽,臣事前並不知曉,依臣推測,大概是他怕張家後人會報複他,所以先下手為強吧。但是,大概趙能殺人不成,又擔心事情敗露,所以連夜逃了。昨晚,他到老臣府上接他的家人離開,老臣曾出麵阻止,奈何趙能武功高強,老臣府上的護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攔他不住啊!”


    “汪愛卿平身,去一旁休息吧,朕能體諒你的苦衷。”


    天子的滿腔怒火已經徹底被汪品浩的巧言令色澆滅了。江山是用屍骨堆出來的,汪品浩做的縱然有些過火,但與社稷安危相比,張家被滅門一事又算得了什麽?而且,在天子心中,隻要汪品浩沒有做出拉攏趙能的事,沒有試圖威脅皇室安全,其它的都不值一哂。


    汪品浩這條舌頭當真是厲害,把黑的成白的,把惡的成善的,將自己洗脫的幹幹淨淨,似乎不僅無罪,反而有功了。


    聖上已然確信,張家一案的確是冤案,對仇九安撫道:“仇九,你的爺爺,爹爹,可能真是被冤屈了,朕作主,替你昭雪便是。不過,此事過去已經快二十年了,人死不能複生,對於牽涉進此案的人,念在他們一片忠君愛國之心的份上,就不必深究了吧,好麽?”


    “聖上,殺父害母大仇,張家百多條性命,聖上可以饒過,草民生為人子,斷斷不能!”似這等大奸大惡之徒,聖上輕輕一句話,就要放過,仇九沒想到天子昏憒如斯,話中就帶出了火氣。


    “咄!大膽,難道你敢抗旨麽?”作為一朝天子,一言九鼎,生死予奪,何曾被一介布衣這樣撞過?聖上已有問罪之心。


    仇九這些年來,幾度在生死線上徘徊,心性早已磨煉得像鋼鐵般堅強,又豈是在天子之威下低頭的市井兒可比?聞言脖子一挺,大聲道:“抗旨又……”


    話還沒完,被王莽一拉衣袖,將他帶到了身後。王莽拱手道:“聖上,此事幹係重大,關乎大漢社稷,很多地方還沒弄清楚,還是先問明白的好。仇九不過是個毛頭子,不懂朝堂規矩,還請饒恕他冒犯龍顏之過。”


    “是呀,聖上,當年張家一案,鬧得沸沸揚揚,至今議論不絕。依老臣之見,還是先把來龍去脈問清楚,也好給大家一個交代,以堵天下悠悠之口。”王鳳亦出列打起了圓場。


    “聖上,二位王大人未經聖上許可,擅自發言,請治他們擾亂朝堂之罪。”汪品浩搧風火。


    “你給朕住嘴!”聖上將一肚火氣撒到了汪品浩身上。


    心道:“若不是你,朕怎會被一介平民撞?若不是你,朕何需厚著臉皮歪理,拉偏架?還要治罪?哼,虧你想得出來!王鳳和王莽,一個是朕的舅舅,手握兵權,一個是朕的表兄,深得太後寵愛,豈是朕治罪就可以治罪的?”


    “你的話,完了麽?”這句話,聖上是衝仇九問的,語氣很不耐煩。


    聖上很不開心,想早結束這場讓自己左右為難的案子。


    “沒有,剛剛才開了個頭。”仇九也不客氣,禮也不施了,聖上二字也不稱呼了,從懷中又掏出一疊書信,在手中揚了揚,道:“汪品浩指使冒充大將軍的裴遠,與匈奴殺手草原四狼相勾結,壞我大漢根基,殺害了漢軍的五位將軍,不計其數的士兵因此而送命。又與匈奴人狼狽為奸,在前線故意製造緊張氣氛,誘使朝庭派出鎮守潼關的大將軍劉戈,支援漠北作戰,從而達到釜底抽薪,削弱拱衛京師兵力,進而實現其篡奪天下大位之野心的目的。這些信件,就是證據!”


    “呈上來!”聖上聲音之大,聲震屋宇,在議政殿內來回激蕩,顯然是龍顏大怒。如果,仇九前麵羅列的汪品浩的罪證,盡管駭人聽聞,但礙於婕妤的關照,聖上尚可睜一眼閉一眼的話,那麽事關皇權旁落,甚至朝代更迭,卻是觸及到了聖上容忍的底線,如何敢等閑視之。


    那一疊書信,聖上足足看了半個多時辰,越看越觸目驚心,越看越心底生寒,越看越麵色凝重,尤其是看到大將軍劉戈的親筆信,對汪品浩所犯罪惡再沒有絲毫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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