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烈陽下,萬裏無雲,空氣中沒有一絲涼風,暑氣十足。


    一艘大船行駛在一片巨大的湖中,這片大湖名為鏡湖,乃是神州大地四大湖之一,亦是江南第一大湖。鏡湖之大,遠超千萬畝。對於很多當地的漁民來說,鏡湖就是一片大海。


    行駛在鏡湖中的大船不是花船,也不是漁船,而是一艘“白船”。“白船”並非白色的船,謂之白船,是因為它的大帆上,寫著一個巨大的“白”字,像是一麵旗幟。白船之過處,鏡湖中所有的漁船都紛紛避讓。漁民們投向白船的目光中充滿了敬畏和好奇,因為他們每幾年就會看到一次這艘大船,他們隱隱知道,這艘船來自鏡湖中那片神秘的被迷霧圍繞的群島,屬於某個不知名的大人物。私底下,他們都稱呼船上的“大人物”為“白家人”,但對於他們究竟是否姓白,又是否是一個家族,並無所知,有的隻是世世代代流傳的模糊傳說。


    在那些故事中,“白家人”有的是謫仙的後人,有的是古老的傳世家族,有的則是隱秘的超級巨富,白船每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鏡湖上,或許是在進行什麽特別的儀式吧?


    而此時的白船上,卻並未出現漁民們所想象出的那些神秘的種種場景。空蕩蕩的船艙大廳中,一群年輕人正興高采烈地聊著天,連這炎熱的天氣,也沒有壓製住少年們興奮的心情半分。


    目之所見,這些少男少女們似乎並非來自於同一個地方,他們有的衣著富貴、談吐非凡;有的明顯來自市井之中,臉上寫滿好奇;還有一些眼神充滿著警惕,緊緊抱著手中刀或劍,仿佛隨時有人要對他們不利。


    但不論這些少年們來自哪裏,都明顯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顯然對於即將到來的事情抱著極大的向往,熱烈地討論著。


    人群中,一名少年明顯是來自於顯貴望族,眼裏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在人群中顯得格外耀眼,年齡上也比大部分十二三歲的少男少女們大了幾歲,劍眉星目、身形挺拔,背上背著一把細長的鐵劍,舉手投足間自信且充滿著大家風範。他朝眾少年們抱拳道:“在下韓落星,來自隴中武林世家韓氏一族,有幸與各位同來參與五大隱宗的弟子選拔,這就是一種緣份,將來不論拜入哪位高師門下,大家都是師兄弟,將來行走江湖,便可多有照應!”


    一名蹲坐在地上的小男孩看上去僅有八九歲,滿頭油膩,穿得破破爛爛,迫不及待地發問道:“大哥哥,你在說什麽?什麽是五大隱宗?我是被一個大叔從街上撿來的,說是帶我去尋一場造化,我還以為是要送我去誰家做書童跟班呢。”


    韓落星還未說話,他旁邊一名大家閨秀模樣的少女便冷冷地說道:“誰也說不清楚五大隱宗是什麽,既然被人帶來的,也自然會有人為我們解答。”


    “真的會有人來?”一個腰間別著長長一排飛刀的少年冷笑道,“我從睡夢中被人點中穴道昏過去,醒來了就在這莫名其妙的船上。若不是看此情景並非賊人所為,我早已準備用我的飛刀來問個明白。最好是有人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韓落星稍一打量這名少年,眼中一亮,朝他抱拳道:“這位小兄弟怎麽稱呼?五大隱宗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可以為你解答一二。”


    別著飛刀的少年掃了他一眼,皺眉道:“我沒有名字,和我打過交道的人都叫我小刀。”


    韓落星點了點頭,說道:“小刀兄弟以刀為名,想必飛刀已經略有成就,不知師從何人?”


    小刀的眼睛稍稍眯了起來,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說道:“我沒有師傅,飛刀從我記事起就在我身上,誰想要我的命,我就殺誰,有沒有成就,我也不知道。”


    這話從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嘴裏說出,卻絲毫不顯出有任何不妥,反而透出一股凜冽的殺氣。而周圍的一些少年們,也紛紛抬起頭掃了一眼,眼中有相同的光芒,看來像小刀這樣的少年,並不是特例。


    韓落星並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笑道:“那便是了。我們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所學所長也各不相同,都是因為某些意外,被人帶到了這艘船上。如我所料不差,我們都是被五大隱宗中的‘人間行走’發現的武學天才,就像這位小刀兄弟一樣,是埋落在世間的天才被五大隱宗聚到了一起,要被送往某處去參加他們的弟子選拔。”


    “傳說五大隱宗已傳承上千年,其原本是武林中最古老的幾個大門派,但最近幾百年來世間峰火四起、改朝換代,因此從本朝以來便銷聲匿跡,隻偶爾行走於世間。但無論如何傳承不能斷,因此每隔幾年,就會有五大隱宗的人間行走去發掘年輕的武學天才,再帶到一個地方進行弟子選拔。”


    “我韓家乃隴中武林世家,傳承亦有數百年,祖上也曾出過五大隱宗的弟子,這在家譜中有所流傳。據說五大隱宗不理江湖紛爭,隻問武學大道,即便有弟子行走世間,除非是為宗門尋覓弟子,否則絕不可透露任何宗門信息,不然視為叛出門派。當然,這事真假與否我也不知,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


    韓落星侃侃而談,作為一個武林世家的傳人,自然有不少武林中軼事可說,關於五大隱宗的傳說也能斷斷續續地講一些,除他之外還有幾個身世不凡的少男少女,也時常能插上幾句,說說自己的想法,而那些出身市井或山野的少年們,紛紛瞪大眼睛,未曾想到這些曾在傳說中出現的故事,有一天自己竟也能有這般機遇能碰上,簡直是天大的好事了。


    而在眾人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始終低著頭,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在臉上投下了細碎的陰影。


    這個少女看上去似乎格外瘦小,有些營養不良的模樣,頭發細小稀疏甚至有些發黃,小小的身子包在略顯寬大的衣衫中,懷裏抱著一個大得有些誇張的包袱,兩隻大眼睛此刻低垂著,似乎對於人群中熱烈討論著的事情沒有絲毫興趣。


    這名少女獨自坐在角落的陰影中,仿佛與整個世界完全割裂開來。終於,她慢慢打開包袱,伸手取出一物,竟是一個靈牌,上麵用蠅頭小楷寫著“先妣寧母林孺人閨名茉白生西蓮位”,原來是這名少女母親的靈牌。


    少女輕輕撫摸著牌位,眼中沒有眼淚,隻有一片灰蒙蒙的死氣,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靈氣。她緊緊抿著嘴唇,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輕說道:“娘親,你走了,寧良也不想做我爹,他有好幾個兒子,不需要我,所以把我送給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那個人說要帶我去學武問道,可是無書不想學武問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書的容身之處,很快,無書就會去找娘親的。”


    名叫寧無書的少女喃喃自言著,語氣中沒有悲傷也沒有委屈,十分平淡,輕飄飄的,卻格外冰冷。


    突然,船艙外傳來一個很有節奏的腳步聲,每一步都踩得很輕,但卻讓所有人的心跳隨著那一步步的踩踏聲跳動。隨著腳步越來越近,每個人都感覺自己胸口的心跳越來越猛,甚至有幾名年紀較小的孩子氣血翻湧,不舒服地捂住了胸口。


    寧無書也明顯感覺到了異樣,她飛快地把靈牌放回包袱中,有些疑惑地朝腳步聲傳過來的方向望去。


    走進船艙的是一個相貌平淡無奇到了極點的中年男人,可能任何人哪怕和他聊上半個時辰也很難記住他的樣子,但是此人的氣質卻十分出眾,僅僅是隨意往那一站,就如同一棵挺拔青鬆,不怒自威,仿佛是千軍中的將領。誰都知道,這必然不是一個普通人。


    看到中年人走來,所有少年們都停下了討論,齊刷刷地望向他,在聽了方才韓落星對於五大隱宗的描述後,這些少年都知道,此人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隱宗“人間行走”。不少少年都認出來,此人就是當初帶他們來到船上的人。當然,還有一些像小刀這樣的,根本不知道是怎麽來到船上的,不過想必也極有可能是被此人帶來的。


    望著這個中年人,少年們眼中都冒出奇怪的光芒,有熾熱有好奇有崇拜有警惕,但中年人並沒有理會這些少年的目光,他掃視了一圈整個船艙,最終將目光投向那個不起眼的角落,淡淡地說道:“寧無書,跟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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