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衣少年看一眼鍾意,仿佛傷了眼睛一般憤恨地扭過頭去,大聲道:“你快救李大哥!快點啊!”


    鍾意撲來,一把抓在李大俠的肩頭,猛地用力一拉。


    蘇餘恨斷不能容忍他將人從手底奪走,掌心同時用力。


    兩個武功高手各抓著李大俠的一個肩膀,相互運功想要將人完全控製住,可就苦了被夾在中間的人。


    隻覺兩股不同的內力在體內交匯,相互衝撞搏鬥,如同滾滾洪流一般衝擊著他的五髒六腑。


    李大俠麵目猙獰,高高仰起頭,發出撕心裂肺地大叫。


    金衣少年急得滿頭大汗,叫道:“你們快放開他!李大哥會死的!魔頭……混蛋鍾意,我命令你放開他!”


    鍾意抬眼看向對麵,正好與蘇餘恨的視線對上,從那雙漆黑的雙瞳中看到了與其溫和外表格格不入的狂浪恣意。


    從他狹長的眼尾至額角,有一抹極其淺淡的紅色胎記,如同一隻回首的鳳凰。


    發覺到對方的眼神,蘇餘恨輕輕一笑,手下忽然用力,頓時,李大俠如同被五馬分屍一般痛苦地嘶吼起來。


    “不要殺他!不要殺他!”金衣少年雙眼猩紅,憤怒地咆哮著,忽然從旁邊人腰間拔出佩劍,不管不顧地撲殺過來,“我要把你千刀萬剮!”


    “千刀萬剮?”蘇餘恨歪頭,“嗬。”


    一隻手抓著李大俠不放,另一隻手快如閃電,如蛟龍出洞一般抓向金衣少年。


    電光石火之間,一枚暗器飛來,重重擊在少年的腿彎,隻見少年膝蓋一軟,整個人往前一撲,摔在了地上,堪堪躲過蘇餘恨的一抓。


    少年狼狽地趴在地上,抬手往身後一抓,抓到一個啃了一半的鴨腿,暴怒:“誰暗算我?”


    “少……少盟主息怒……”九苞訕笑著舉起雙手,嘴裏塞得滿滿的,咀嚼幾下,口齒不清地囁嚅,“我……我一時沒有趁手的兵器……”


    鍾意驟然發難,袖中折扇滑至掌中,猛地打開,直刺向蘇餘恨麵門。


    蘇餘恨反手一擋,五指劃過折扇,刺啦一陣裂帛聲,彩繪泥金的扇麵從中撕裂,露出十六根獸骨打造的扇骨。


    鍾意掌心一動,雪白的扇骨如利刃一般打著旋射了過去。


    蘇餘恨伸手抓向扇骨。


    鍾意另一隻手猛地用力,一把將李大俠從他掌中奪出,甩手扔到身後,長腿踢起地上的血肉,頓時酒肆裏猶如下起了漫天血雨。


    蘇餘恨身形一動,彈指間,人已飄然閃到窗外。


    鍾意抓住折扇,打著旋擋在頭頂,躲過落下的血雨,輕巧地躍上了窗台。


    酒肆裏其他人萬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招,一時躲避不及,被沾了一身的穢物,金衣少年臉色十分難看地盯著自己肩膀上一塊血淋淋的皮肉,慢慢瞪大眼睛。


    鍾意瞥他一眼,體貼道:“少盟主快把那塊皮肉甩掉,別弄髒了衣服……”


    話音未落,金衣少年哇地一聲,吐了個稀裏嘩啦。


    “……還是回家吃奶比較好呀。”鍾意搖了搖頭,蹲在窗台上,看向垂首站在街上的蘇餘恨,笑道,“蘇穀主,在下武功不及你,不得不出此下策,慚愧慚愧。”


    蘇餘恨彈彈布衣上的灰塵,仰臉看向他,斯文地拱了拱手,細聲道:“承讓,閣下內力深厚,武功不凡,小可竟不知中原還有這樣的人物,請教閣下貴姓台甫。”


    “在下免貴姓鍾,單名一個意字。”


    蘇餘恨點頭:“小可記住了。”


    “混蛋鍾意!”金衣少年蒼白著臉咆哮,“你還和這個魔頭說話!我要告訴我爹!告訴我舅舅!”


    話音未落,鍾意反手往後一甩,一顆糖炒栗子擊在他的啞穴上,臉上笑容不改,對蘇餘恨道:“今日之後,穀主的日子估計不會太好過,還望盡早澄清當年汙名,沉冤得雪。”


    蘇餘恨詫異地看向他:“沉冤?”


    鍾意平靜道:“十年前在下尚且年幼,未能參與當年棄風穀一戰,多年後翻看卷宗,發覺疑慮重重,還望蘇穀主能為在下解惑。”


    “你想問什麽?”


    鍾意道:“穀主是否還記得樂無憂這個名字?”


    蘇餘恨歪了歪頭,仿佛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粲然笑了出來,眼角眉梢笑意靈動,點頭:“阿憂的眼睛很好看。”


    阿憂……


    鍾意有些不高興這麽親昵的稱呼從他嘴裏出來,垂眸思索片刻:“這麽說……當年風滿樓確實因與棄風穀有所關聯而遭受滅頂之災?”


    蘇餘恨困惑地看向他:“有人想殺他,和棄風穀有什麽關係?”


    “誰想殺他?”


    “反正不是小可。”


    “……”


    蘇餘恨說完,抬頭看了一陣子晴空白雲,對鍾意拱手道:“天色尚早,小可還想多看一看金陵的風光,失陪了。”


    送走蘇餘恨,鍾意回頭,見那群江湖人正一臉尷尬地圍著金衣少年,在他脖頸、耳後、胸口、頸椎等處東戳一下西戳一下,卻都無法解開鍾意封住的啞穴,一個個急得滿頭大汗。


    金衣少年雙手焦躁地比劃,卻始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憤怒地瞪向鍾意。


    看一眼張牙舞爪的少年,鍾意挑了挑眉,跳下窗台,略過他,走到酒肆的櫃台處,低頭找了片刻,才在櫃台底下發現已經嚇癱的老板,滿懷歉意地說:“實在是抱歉,今日給店家添麻煩了,這位小公子是洛陽天下盟的少盟主安濟,店家的所有損失,他將一力承擔。”


    “!!!”安濟一個健步衝過來,用力抓住鍾意的手臂,憤怒地比劃著。


    鍾意溫和地說:“少盟主有話不妨直說。”


    “……”安濟橫眉怒視。


    “哦,我忘了,少盟主還點著呢,”鍾意伸出兩根有力的手指,在安濟雙眼之前慢慢平移而過,“想解開嗎?”


    安濟立即大力點頭。


    “你心裏在罵我。”鍾意斷言。


    安濟眼中頓時滑過被看透內心的窘色。


    “好哇,你果然在心裏罵我,”鍾意仰頭,對著酒肆外的太陽欣賞著自己的手指,慢悠悠地說道,“那我給你解開穴道,你豈不是直接就用嘴巴罵了?不行不行,我又沒有受虐傾向,被人罵會很不開心。”


    安濟漂亮的眸子中滿滿全是噴湧欲出的狂怒。


    鍾意猶豫片刻:“可你是盟主的獨生子,常夫人平時對我也照顧頗多,還是解開吧……”


    安濟眸子中狂怒一掃而光,浮上一層虛假的諂媚,用力點了點頭。


    “那好吧,來,轉過來。”


    安濟立即屁顛屁顛地轉過身,還主動撩起發辮,露出啞門穴。


    鍾意抬手,指如疾風,在落到啞門穴的一瞬間,生生刹住。


    安濟滿心歡喜地感到一股指風在腦後拂過,然而還是說不出話來,愣了一瞬,猛地轉身,瞪向鍾意。


    隻見鍾意一臉老實巴交狀,糾結地說:“其實有一個事情,我猶豫已久了。”


    安濟按捺著怒火,用力瞪著他。


    鍾意道:“你看,我有幸得盟主青睞,忝居忘憂堂的堂主,然而你多半也知道,我的授藝恩師為長思劍派的解憂真人,這個堂口名字豈不是在教唆我欺師忘祖嗎?不好,實在是不好。”


    “……”


    鍾意誠懇地說:“能否請少盟主多為在下美言幾句,把這個忘憂堂改為解憂堂,如何?”


    安濟目瞪口呆,深吸一口氣,用力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大吼:“解你大爺!本少爺不跟你玩兒了!”說罷,拂袖而去。


    那群江湖人如夢初醒,連忙追上去:“少主你能說話了!”“少主你的啞穴解開了!”“少主你靠自己內力衝開了穴道啊!”“少主真是天縱英才……”


    安濟陡然停住腳,張開嘴,嚐試著發了發聲:“啊……啊……咦……嗷……”


    確定自己啞穴已經解開,頓時大喜,眉飛色舞地大笑三聲,驟然想起什麽,氣勢洶洶地折了回去,一個箭步站在鍾意麵前,大叫:“混蛋鍾意!”


    “恭喜少盟主能說話了。”


    “剛才……”安濟麵目扭曲了半天,才艱難地張口,“剛才……你救了李大哥……多謝。”


    鍾意挖了挖耳朵:“少盟主說什麽?風有點大,沒聽清。”


    “你!”安濟怒視,翻著白眼球看著屋頂,大聲道:“多謝!”


    “舉手之勞,”鍾意笑道,“如果少盟主能幫鄙堂改個名字,那是最好不過了。”


    安濟板著臉,硬邦邦道:“本少會記在心上的。”


    江湖人撿起地上的斷劍,送到安濟麵前,小心翼翼道:“少主,我們得立即趕回盟總,蘇餘恨這大魔頭重出江湖,必然攪得武林大亂,必須立即上報盟主。”


    “嗯。”安濟點頭,看一眼斷劍,俊俏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難以接受的難堪,恨聲道,“斷劍之恥,終身難忘,可惡,本少必把那大魔頭碎屍萬段!”


    “湛盧劍乃傳世名劍,回去讓人送去鑄劍堂,應該可以修複,”鍾意接過斷劍,觀察了一下斷茬,忽然驚訝道,“這劍以前斷過?”


    安濟愣了一下:“怎麽可能?這可是我爹以前的佩劍!”


    鍾意嘀咕:“難道盟主也曾受過斷劍之恥……”


    “胡說!”安濟憤怒地打斷他,“本少不許你汙蔑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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