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水流的腳步在外麵微頓,他瞥了一眼肥皂厘的房舍,吩咐道:“如若我明日還沒有回來,你們把他殺了,穿甲持棒攻入岱氏大宗莊園。”


    這是最壞的情況。


    王刺應是。


    他們這些望鄉偽軍並不能去參加婚宴,便連前去岱氏家廟觀禮的資格都沒有,由望鄉而來的五百餘人,在岱氏禮儀有司的安排中,隻有望見這個庶宗之長可以勉強代表女方。


    ◇


    夕陽即將消失在遠山的濃霧中。


    圍觀的邑中之人早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擠在道旁,歡慶婚事的賀喜聲聲先是此起彼伏,最後匯成重重聲浪可傳出幾裏開外。


    由岱氏大宗莊園而出的迎親隊伍已經出現在館舍前方。


    “他要來了。”


    女約的袖口顫抖,麵紗之後的麵容也無多少血色,盛裝待嫁的裙袂卻在風裏飛揚,與她一樣衣著大紅地媵嫁們眾星捧月地將她簇擁在其中。


    由狼牙卒掩護著,取代衛子夫的媵嫁名額,悄然從人群中走出的殷水流並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大婚當前,旁人的注意力不是在女約身上,便是在漸行漸近的迎親隊伍那裏,尤其殷水流與女約,以及其他的媵嫁一樣,麵上都裹著大紅麵紗,更把腰身微弓,膝蓋也在裙裏略略前屈,無論是身高還是妝扮都不會惹人注目。


    “岱氏宗子真美。”


    岱嚴穿著商殷喜服,在歡慶的笙簫吉樂裏,在岱氏禮儀有司的引領中,操轡把襜車停在道中。


    被殷水流安排媵嫁的繡衣女使們都是集、岩兩裏之女,在此之前並未見過這個北鄙第一美人,一時稱讚對方的竊竊私語之聲,在眼波流轉當中不禁此起彼伏。


    “遠看便覺得麵如冠玉,近看更是翩翩美人,倘若當真能媵嫁與他……”


    “莫再說話,走來了。”


    從襜車上下來,岱嚴大步往館舍前走來。依照禮俗,他要服侍新娘蹬車,至於望鄉的媵嫁們,禮儀有司會安排另外的襜車。


    媵雖然比妾的身份高些,在妻死後,可以憑借同宗的身份,繼承妻的地位,但是在此之前,媵僅僅隻是媵。


    “這便是我的夫。”


    女約眼中的淚,盈盈眼眶,再多些便能濕了麵紗。


    第一次的相識仿若還在昨日,她與他的婚期再見,仿若就如噩夢降臨。


    男方與女方的長輩開始相互行禮,捧著禮器的隸人們則把束帛、玉璧之物一一陳列而出,其中最引人矚目的便是岱氏的二等精米。


    “我……”


    女約大紅麵紗之後的嘴巴張合幾下,卻沒有半點聲音可以發出。


    從館舍出來之前,她便被殷水流製得暫時不能說話,而依照商殷婚禮,不論是此時的親迎,還是接下來的告廟,她沒有與新郎回寢行過同牢合巹之禮,便不能在人前和新郎說話,而新郎也同樣不能與她交談。


    岱氏的讚者捧著紅布,作為新郎的岱嚴已經走到近前。


    女約再也控製不住地滾滾淚落。


    他待她一如往昔,眼中的濃濃神情,在場眾人都能感受出來幾分。若非受製於婚禮之製,他定會上前來把她“歡喜”的眼淚抹去。


    圍觀群眾的呼喚聲大作,新郎向新娘作揖,更對此次的所有媵妾們報以和煦得體的微笑。


    紅布牽引著新郎與新娘。


    女約險些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幸虧旁邊有眼疾手快的媵妾攙扶。


    “淑女小心。”


    媵妾的聲音不再沙啞。


    新郎在右邊停步,女約與媵妾對視一眼,便把目光偏了開去。她朝著新郎微微頷首,持著紅布的纖手漸漸止住了那種顫抖。


    蹬車而上,襜車徐徐啟動,車帷當中的女約把指尖掐入掌心。


    那抹奇異的溫暖微笑,化作了屍骸血池。


    一路以來的種種掙紮,在見到岱嚴之後,全部化作了一腔死念,她在車帷被大風被起時,給予外人可看的是滾滾而落的更多眼淚。


    “父親,女兒很快便能來見你了。”


    她不會讓那個惡賊傷害到岱嚴,為此她便是去死,甚至於將族內的所有姊妹一同搭上性命,她也不管不顧了。


    隻待尋到一個機會,她便要向岱嚴示警。


    ◇


    相比較於女約的岱嚴,為殷水流充當禦者的隻是一個岱氏讚者,所幸有岱填的事前安排,沒有將所有媵妾們集中在一處。


    告廟儀式上,殷水流這個媵僅能作為隸妾參與,不能和妻一樣,堂堂正正顯於人前。


    各方賓客歡聲雷動。


    殷水流躲在暗處,窺著以鄉宰岱豐為首的岱氏太陰們。


    作為新郎之父,岱豐穿著商殷的鄉宰之服,在一派雍容裏盡顯威儀,在外人麵前不失溫文爾雅,沒有顯露出半分他的殘暴。


    “這兩父子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岱填或許真是他的親弟弟,岱嚴卻十有八九為太陰禁地裏的岱氏大宗囚徒之子,在腎水未成之前,他們這些岱氏太陰們便已經成功渡過太陰生死關了。”


    細細看了幾眼岱豐的胡須。


    “不提北鄙和妃鄭如此毗鄰,便是隔得再遠些,為了遮遮掩掩,岱氏也會花費血本前往妃鄭,購買這些足能以假亂真的胡須。”


    夜幕在告廟儀式結束時來臨。


    岱氏的禮儀有司安排新郎新娘前往新房安寢,而所有賓客將會移駕婚宴所在之處,由岱豐這個鄉宰親自主持招待,不僅有種種食之不盡的美食佳肴,更有盛大歡慶的表演節目。


    ◇


    喧嘩漸遠,太陰禁地漸近,讚者在前麵喝道:“所有人步行入內。”


    與岱氏莊園內處處可見的奢華不同,位於鄉寺之側的太陰宅院僅有一點燈火從裏麵傳來,大開的門扉兩側站著持戟而立的岱氏卒。


    犬吠從裏麵接連響起。


    步行下車的媵妾們麵麵相覷,這與她們想象當中的場景相去甚遠,不止見不著喜事的歡慶,反倒陰森得令人可怕。


    殷水流在火把的照耀裏,保持著他的偽裝,聽到前麵的岱嚴在說道:“這是依照父親的安排所布置的新房,你們隨我一同進來吧。”


    他仍然牽著紅布,卻在人前說話,更在回首的時候,讓旁人看清了他麵上的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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