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隱去了,夜幕緩緩垂下,藍寺湖邊,燈火亮了,但東湖村和北湖村卻是兩種景象。


    從鎮裏來藍寺湖,都需經過北湖村,旅遊時節,遊客從山北而來,大多會駐留在北湖村。因此,北湖村裏的特色農家飯館、農家招待所一應俱全。這幾日,正是村裏喧囂熱鬧的時候。


    東湖村裏,除了那些在院外吹風聊天、院裏打牌的聲響外,仍然如往常一般的安靜。村南頭靠山坡的獨院內,靜悄悄的。房中,有一個女子,正盤腿坐在床上,不做稍動。


    驀然,昏暗的房間中,一道光亮一閃,女子睜開了雙目——是他麽?是他!


    ……


    “左采茶來——右采茶……采得茶來滿山香,敢與老天爭春光……”


    東湖村的王嬸兒這幾天總是忙著上茶園摘茶,眼看著樹上的新芽從雀舌變成了普通毛尖的原料,如果再不加緊功夫,過上幾日,摘下的茶芽便隻能製成粗茶了。今日,忙到天快黑,總算摘得差不多了,王嬸兒鬆了一大口氣。下山回家路上,滿裝著嫩茶芽的背簍,在背上也格外的輕,不覺哼起了小調。


    忽然,眼前不遠處一道人影飛過,她定睛一看——仙女!仙女在飛!


    “仙女——仙女——”王嬸兒驚喜的大聲喊道,可轉眼,雖然那有些熟悉的香味兒還在空氣中,仙蹤卻已渺渺。她微眯著眼睛看了好一陣,似乎聽見有一聲仙女的呼叫‘老公’,她又凝神聽了好一陣,卻再無動靜,回神她卻想到:“仙女有老公麽?”


    想了半天,王嬸兒還是認為自己上了年齡,眼睛花了、耳朵也幻聽了。畢竟傳說中仙女下凡是要受到懲罰的,可不那麽容易見到。即使仙女有了男人,也應該和電視裏一樣叫‘相公’或是‘夫君’,斷不可能如尋常百姓一般稱呼。


    ……


    山林中,正在演繹另一番畫麵——飛鳥投林!


    遠遠的,陳沐岩便感受到了靈魂的顫動,隻是如今神識沒了,修為低了,感知力自然不能和從前相提並論。


    他隻微微一愣神,從樹梢上便閃出一道倩影,是了——是芸姐!


    一眨眼,陸依芸便投進了陳沐岩的懷中。一聲輕喚之後,便是懷中玉人的顫抖,須臾,他的胸前便濕了一大片。


    許久,伏在男人懷中的陸依芸止住了眼淚道:“我有病!”


    “我知道!”


    “我病還沒好!”


    陳沐岩的心很疼,這是第三次了——兩人之間的開場白!


    ……


    第一次:是女人在市場賣菜,那時候,女人有一個侮辱性的稱號‘精神病西施’。那日上午,女人的菜攤被大奔撞了,上去理論,僵持中,他趕到,把那即將撞上女人的大奔一腳踹熄了火,救下了女人。


    平靜後,女人說:‘我有病!’他點頭。


    女人又說:‘我有病,間歇性精神病!’他說‘我看出來了!’


    女人說:‘你不嫌我?不怕我?’


    他心疼得厲害,上前擁住女人,當時便下了決心:他要保護這個不幸的女人。


    ……


    第二次:女人被她那做不了男人且又變態齷齪的丈夫包麻子毆打後,跑回娘家,包麻子尋來時,家裏正好無人,女人被包麻子打得遍體鱗傷,當時客居在陸家的他正好進門遇見,讓女人去反抗中,導致了包麻子死亡,女人病發昏迷。


    醒來後女人對他說:‘我有病!’他點頭。


    女人說:‘我是個殺了自己丈夫的精神病!可是我卻不用坐牢,你知道麽,其實我還想為此償命,那樣反倒是我的幸運!’


    他說:‘人不是你殺的,他是我殺的!你在我心中是最美的芸姐!’


    ‘真的?’女人眼裏頓時溢滿了神采,隨後充滿期待的道:‘我要跟你走!’


    他說:‘好!’


    第二天,女人就和他一起回了陽山村。不過女人在山裏深居簡出,很少有人知道。去年,他出事時,正好是大年夜,又是陸母的生日,女人在班城市未回陽山村,反倒逃過一劫。


    ……


    是的,這是第三次了!


    陳沐岩明白女人的意思:女人說她的病沒好,所以離不開他,女人看陳沐岩沒有去尋她,以為男人想放棄她了。


    女人的依戀,讓他很慚愧,他的確在第一時間沒有想到去找女人,但此時他也不想讓女人又多一些哀憐,拍了拍女人的背,陳沐岩道:


    “我剛醒來半個月,隻能先解決吃飯的問題,前兩天我到陽山村,就是去找你的!這才剛回來!”


    “啊——”女人的驚喜聲,似乎能化開低垂的夜幕,她仰起頭,已滿是春暖花開!


    ……


    一夜纏綿,龍吼鳳吟,重逢後的癡纏,自不必提。


    原本,兩人還未發生最後的關係時,陳沐岩便常和陸依芸同處一室。他想問題時,女人默默的陪著他;他心裏孤獨時,女人靜靜的陪著他;他悲傷痛苦時,女人緊緊的抱著他,用無聲的淚水清洗他的悲傷。那時,陳沐岩便覺得陸依芸的懷抱像姐姐,也像母親。


    而後來,在他身體有恙,走火入魔的邊緣時,陸依芸用自己的身體,毫無保留的做了奉獻。他醒來後,女人沒有說話,眼裏滿是幸福。


    男人或許都是這樣,女人越是依戀,他便越是安心,陳沐岩在女人散發的馨香中,睡得很安心——許久未曾感受到過的安心!


    ……


    清晨,陸依芸醒來,見男人睡著正香甜,她輕柔的起床,做好早飯,回房見男人還未醒來,便靜靜的坐在床邊,如水的雙眸裏全是滿足。


    去年,她聞聽男人出事的消息,原本已萌了死誌,可她從昏迷中完全清醒過來時,卻總有一種感應,男人應該還活著……果然,天可憐見!


    今年正月,她從班城市回到陽山村,在陳家墓園祭拜了之後,晚上吐納完,躺在床上便開始做夢,接下來的兩月裏,每夜都是如此,且做的老是同一個夢——夢裏的情形依稀難辨,但她醒來後總能記得:淡藍色的水中,一個人影沉在水裏,一動不動……


    所以前一段時間,她總有些心神不寧。隻是一想到藍色的水,她便想到了大海,而大海離陽山村好幾千裏,她又覺得不太可能……那日回班城,原本便是想打聽:世界上哪裏有藍色的湖,或者是名藍湖的地方……聽弟媳說到藍寺湖,哪還能呆得住,次日天剛亮便出了家門。


    十幾年間除了賣菜之外,她不怎麽與人打交道,到了藍寺湖區域,她甚至忘記了到村裏詢訪。用了兩夜時間,幾乎把藍寺湖尋了大半,以她練氣六層的感知力,未發現有人在水中的跡象。她想到男人可能已經生還,遂開始在湖邊的兩個村中尋找。盡管不擅與人交流,但畢竟她的修為非同一般,終於在第三日淩晨找到了陳家獨院中。屋子裏男人的氣息猶在,她肯定,男人必然是居住在這裏。


    長時間過著近乎與世隔絕般的生活,她甚至沒想到要出去找尋男人,也不想和村裏人發生交集,便在宅子中住了下來,等待男人的歸家。是的,她等到了!


    床上的男人,不說曾經為她解決現實中的問題,也不說教她修煉功法——她原本對這些都不在意;更不說她隻從這個男人那裏感受過男女之情、之歡——她是傳統女人,隻要是她的男人,哪怕是名義上的男人,她都會一樣的恪守本分,無怨付出。


    她自小便很懂事,但也因此未感受到過多少溫暖。是這個男人,給了她愛護、勇氣,給了她希望。她是精神病,但隻是間歇性精神病,不發病時,思維都是正常的——在她無意中導致前夫喪生後,男人說人不是她殺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這一輩子哪怕隻為這個男人而活,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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