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突兀而來的槍聲,一霎便激起了陳沐岩的俠氣,轉瞬,他搖搖頭——太過敏感了!如今的太平盛世,除了特權者進山打獵,再無別的可能。對於那些特權者,他好感缺失。


    少時,卻有驚呼聲正朝著他的方位而來,他忙換了一個方向。衣服上滿是血跡尚未處理,他可不想又惹上不必要的麻煩。至於那驚呼聲,他更不想理會。發出驚呼聲的那些人,即使被獵物反噬,也是他們該付出的代價……


    “慕雨——小心——”


    “呀——啊——”


    一聲大喊,接著幾聲尖叫,傳入陳沐岩耳中,瞬間便打消了他避開的想法,他知道此‘慕雨’定不是彼‘沐雨’,可是在那一刹那恍惚過後,他還是決定去看看。


    展開速度隻奔行了兩三分鍾,陳沐岩就看到了倉皇奔逃的幾人,此時正向他立身的方向狼狽奔跑著——除了在斷後的一個拿著獵叉的男子,其餘五人一色的迷彩服,登山靴。一個男的提著獵槍跑在最前麵,中間兩個女孩子拿著弩箭,後麵是兩個也提著獵槍的男子,一看那五人便是來山裏尋找刺激的公子哥和大小姐。追逐他們的是幾頭野豬,其中一隻野豬的背部有血跡,想來是先前被子彈傷了,所以野豬群發了狂。


    估摸著距離,那幾人應跑到自己這裏時,暫無危險,陳沐岩遂在一旁停下……


    “嘿,哥們兒,快跑!後麵野豬追來了!”


    陳沐岩正在鄙視跑在最前麵的男子,手裏麵有獵槍,還不如後麵那個拿獵叉的男子,卻不想此人遠遠看見了自己,反倒還提醒有危險,看來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他笑了笑,彎腰從地上的泥土裏掏出一塊石頭,數了數野豬的數量,掰下四個拳頭大小的石塊,瞅了瞅角度和距離,先後把四個石塊扔了出去——


    隨著幾聲‘嗖——嗖——’的尖銳的呼嘯聲,再有‘哼哧——哼哧——’的幾聲悲嗆似的悶響,當先的男子首先駐足回頭一看,不敢置信的大睜著雙眼——


    空中還有飛濺的血花,而那幾頭野豬都顫顫巍巍的倒下了。


    片刻,幾人跑到陳沐岩身邊,均已發現了變故,氣喘籲籲的停下,回身看去,隨之全大睜著眼睛,都有些驚愕。


    陳沐岩已從幾人的稱呼中,看清了那名叫‘沐雨’的女孩兒,長得很漂亮,麵上也沒有常有的大小姐類的傲氣,雖然另一個女孩兒也很漂亮,但遠沒有‘沐雨’看著自然。自己幫幾人的想法不就是來看看‘沐雨’麽?看到了,就走吧——他轉回身便往山林裏走。


    “哥們兒,等等!”當先的男子首先回過神來,忙追上幾步,他似乎明了陳沐岩之前對他的看法,道:“認識一下吧!我叫明秋,另外幾個都是我哥們兒——哦,你不要看我跑最前麵,那是因為後來變了方向,我開始是斷後的,那野豬也是我打傷的!”


    說話間,幾人都走了上來。


    “是哦!英雄,這點我是可以給他作證的!”另一個女孩子笑道。


    “謝謝!”之前跑在後麵看著要沉穩些的一個男子,明顯有些拿著姿態的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易盛……”


    那拿獵叉的男子是北羊山不遠的村民,易盛是東羊鎮的副鎮長,其他幾人都是專程來山裏遊玩的。除了明秋之外,還有一個男子叫徐誌傑,兩個女孩子一個叫易笑笑,是易盛的堂妹,而‘沐雨’全名卻是叫‘薛慕雨’,陳沐岩多看了她兩眼……


    幾人均一通感謝,陳沐岩麵無表情的點點頭。幾人言語似乎很是誠懇,但陳沐岩總覺得有一些不舒服——立刻他就明白了:這幾人肯定都是豪門子弟,從小被人慣著長大的,見識也多,所以不管是先前的驚惶還是驚愕,很快便平息下來。而他們言語中的感謝,說白了,那是禮數!


    禮數雖然周全,但是他們心裏卻不會這麽認為,他們隻會覺得除了自己的圈子外,絕大部分人碰見他們,討好他們、幫助他們是應該的,對於普通人,他們是不會感恩的。對於這些豪門子弟,陳沐岩也沒有興趣認識,這些人眼中隻有利益,除非必要,他不想打交道。幾人不斷打量他衣著異常的目光,他也很厭惡。


    “英雄,你難道沒發現,這裏還有一個美女麽?我可告訴你,慕雨姐你不用想了,他可是我未過門的嫂子。但是我嘛,衝著你今天的表現,說不定還能給你一個機會!”易笑笑雙手捧著臉,嘟嘟嘴,做了個可愛的表情。她沒想到,這個男的好像不怎麽賣她們這些公子哥大小姐的帳,難道沒發現自己一行人的氣質高貴麽?但是她也不認為這個鄉下佬能無視她無敵美少女的魅力,興許是故作矜持也不一定。


    美女麽?陳沐岩淡淡的看了易笑笑一眼,美女他見的多了,不說絕世傾城般的雲渺,也不說國色天香的芸姐,即使是閆妍和沐雨,也不會比易笑笑遜色。此女的眼神和表情明顯不搭,那可愛扮起來反倒有些做作。聽著她叫‘英雄’,可卻有一種調侃的語氣讓人很反感。


    “笑笑你別瞎說!”薛慕雨臉色微紅,她雖然不知道這個表情缺缺的男子為什麽關注她,可是她卻沒從陳沐岩的眼中發現她不喜歡的東西,眼看救她們的人似乎沒有興趣留下來,她忙道:“真的非常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如果方便的話,還望不吝告知名號,我們也好感謝!”


    陳沐岩沒有想到這女子有一顆玲瓏之心,他本來便準備馬上離去。他之所以多看了薛慕雨兩眼,一是因為女子的名字,另一個是因為發現這女子和他的一個故人長得有幾分相像。


    “以後再說吧!”


    留下一句冰冷的話,陳沐岩對著明秋和薛慕雨點點頭,轉過身便自顧走了。其他幾人,不管是拿捏姿態的易盛、傲氣滿滿的徐誌傑,還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易笑笑,他連點頭都欠奉。如果不是那一聲呼叫,撥動了他心中的一根弦,他是不會來幫這些人的,至於這些人對他有什麽看法,他更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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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藍寺湖南山的山頂上,陳沐岩長籲一口氣。


    五年前,他十七歲,成了徹徹底底的孤兒,沒了家,那段時間,他最害怕孤單。沐雨的熱情、爽直,仿若天使般的來到他身邊,兩人在一起隻兩天時間,他便覺得,有沐雨在的地方,便是家。他一度以為一輩子會同沐雨恩愛白頭,卻又遇到了閆妍。閆妍的慘痛發生,與他那時的木訥有關,他幫助閆妍時,原本是滿心的愧疚,可最後,閆妍的人性光輝,開朗的性情,鄰家姐姐般的關懷,以及對他毫無保留的奉獻,讓他失了控。再後來是芸姐,芸姐的偉大和不幸,隻體現於平凡中,這對於在山鄉生長的他來說,卻是內心中最接受不了的,他毫不猶豫的把芸姐帶離了苦海,而最終,再一次的失控,芸姐也把自己奉獻給了他。


    那時他把功法傳給三女,四人都成了修者,修為都如同坐火箭一般的提升,對於修煉即將帶來的長生,沐雨容忍了閆妍和芸姐的存在。讓時年剛十八歲的陳沐岩便開始意氣風發,最終樂極生悲——那仇雖然報了,閆妍和沐雨卻再也回不來了……


    陳沐岩曾欣賞過一個當代著名女作家的作品,她說:‘成年是一種能力,一種可以獨自麵對孤獨的能力’……她也說:‘享受孤獨’……她還說:‘年輕時候喜歡黃昏落日,悲歡離合,鮮血與凋葉,刀光與死亡,喜歡夜的迷蒙與未知……’


    可孤獨享受麽?悲歡離合能喜歡麽?反正陳沐岩不喜歡!


    此次他到陽山村要找的人,便是芸姐,其他的人或許都可以從曾經的生活中告別,但芸姐卻不能,或者說,芸姐原本在重拾生活的信心時,便隻為了他而活著。是的,他給了芸姐希望,便不能讓芸姐再失望,這也是一種責任。當然他原本也習慣了有人在身邊的日子……


    山水之間,那滿山的蒼翠、碧綠,紅的、粉的、黃的花,天藍色的湖水,帶出一條條白色水浪的遊船,在晚霞中,訴說著驚人的美麗和飽滿的熱情。


    “呼——”陳沐岩看著這一方山水,漸漸從那些傷感中走出來,他知道,從此,隻能把這些傷感藏在心底,如同新娘子結婚後把婚紗放在箱底一般,隻能偶爾拿出來曬一曬。


    “芸姐,你會去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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