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明此問之後,原本克製的諸多築基修士,卻盡數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言說著虛天戰場的種種,看向蘇幕遮的目光,卻再也不似先前看待散修的種種,目光之中,多是驚懼。


    再看向一旁沉睡的夏鵠子的時候,諸多少年少女卻麵露嫉恨的目光,又慌忙克製,唯恐被蘇幕遮看到。


    似在他們眼中,這般機緣,總也不該輪到一旁支。


    迎接柳泉明的則是蘇幕遮漫長的沉默。


    良久之後,蘇幕遮眉頭微微皺起,又輕微搖了搖頭,這才開口說道:


    “實不相瞞,貧道先前遭了毒手,傷卻不在道軀,而在神魂,諸般往事今朝回憶起來卻甚是模糊,這虛天戰場,乍一聽聞時,隻覺得心中悸動,卻憶不起詳細來,但你若說的是那朱雀焚天的盛景,確實發生在一片戰場,為貧道親眼所見,朦朧中隻能記起那片戰場的九重高天、骨山血海……而貧道自身,也於那片戰場廝殺,許是數千年歲月……”


    “嘶——!”


    聞言,柳泉明幾乎倒吸了一口涼氣。


    再看蘇幕遮時,已經驚為天人!


    哪怕知曉蘇幕遮境界比自己高,柳泉明先前也隻覺高自己有限,便托大喚一聲道兄。


    誰曾知曉,這位竟然是參與虛天戰場數千年廝殺的猛人,曆經朱雀焚天卻依舊活下來的妖孽!


    上一位這般經曆的人,如今已經是某一聖地客卿供奉,一洲法主的坐上之賓。


    此時再去看那沉睡的夏鵠子,便是柳泉明的眼光也與往常不再一樣了。


    有些事情他未曾與蘇幕遮說起,虛天戰場開辟近萬年的光景,諸修走上戰場,有的僥幸存活了下來,有的卻不幸隕亡,有的依舊在苟延殘喘,但無一例外的是,踏上那片戰場的修士,都得到了莫大的機緣造化。


    內中諸般景象,想來被各洲法主秘而不宣,走出戰場的修士也多三緘其口。


    可許多事情卻捕風捉影,被老朽的存在猜測,又傳之眾人。


    而如金蟾柳家,數千年前,他們的老祖便奉了法旨,前往虛天戰場一戰,哪怕是隕亡了,柳家卻依舊得到了道法賜下。


    若蘇幕遮當真曾經在虛天戰場廝殺數千年,甚至哪怕隻有千年歲月,隻怕一身機緣,已經是世人無法想象。


    猶豫的看了蘇幕遮一眼,柳泉明方才謹慎的開口。


    “前輩,某鬥膽一問,先前賜予小雲的法脈,又言說朱雀焚天的盛景,可是……”


    最後幾字被柳泉明隱去,頗為含蓄,蘇幕遮卻聞言知意。


    “其實言說法脈也不太對,隻是蘇幕遮勾勒著昔年親眼所見的道則紋路,演化而成的道圖之種,賜給他的隻是一段機緣,若有一日,夏鵠他能因而躋身道君之境,理順一身道境,可得無上法!”


    哪怕柳泉明已經有所猜測,此刻卻依舊震驚的不能自已。


    無上法!


    哪怕先祖博了命,今日柳氏所傳,也隻是一部一流道法,可即便如此,已經足夠讓柳家躋身頂尖世家,在東山洲一隅呼風喚雨,乃至宗族弟子也都趾高氣昂,看別人時總覺自己出身高一些。


    若是能有無上法傳下……此事已經不敢想象!


    不說柳泉明的反應,一眾築基修士也都呆愣在當場,有膽大些的,便是之前秘法傳音的兩女之一,此刻徑直走到前麵來,便是朝著蘇幕遮盈盈一拜。


    “求道長憐惜,小女柳見薇,向往大道,願拜道長為師!”


    柳見薇說話的時候,柳泉明便已經不住的搖頭。


    蘇幕遮隻是輕笑,“你一來已入築基之境,鑄了道基,與貧道法脈不合,二來與貧道並無師徒之緣。拜師之事,恕貧道無法應答。”


    不去說柳見薇一臉的失落,柳泉明也隻是訕笑的說:


    “倒是讓前輩見笑,後輩弟子多被寵溺,失了計較,倒是說前輩,收了小雲為徒,總也要在東山洲落腳,不若隨某暫住柳家,也好日日教導小雲,一應修行資源,自有宗族供奉。”


    聞言,蘇幕遮稍有躊躇,一朝沉睡,終歸換了新天,若是有柳家的幫助,倒也算是好去處。


    “如此,便叨擾了。”


    “道長客氣,隻是煩請多等七日,這些孩子還需在蒼雲山中修行些時日。”


    “無妨,貧道當然要客隨主便,莫妨礙了貴宗族正事便好。”


    ……


    七日轉眼過去。


    對於夏鵠子的教導,蘇幕遮也隻是傳了他一套拳法。


    到了蘇幕遮這樣的境界,些許微末的道境,稍加歸攏,於凡俗之境,便是無上的拳法、武道。


    終歸還是稚童,身軀尚未長開,隻是讓他搬運氣血。


    再有些丹藥上的助力,卻還需去了柳家,才好施為。


    倒是幾日之中,蘇幕遮多與柳泉明所有閑談,聽柳泉明訴說東山洲的風物,倒也算是熟稔了些。


    東山洲之大,便是柳泉明也無法準確言說,隻知這一洲之地,聖地大教便有十餘之數。


    所謂聖地大教,不說門徒無算,天才雲集,傳承法脈定然需是無上法,且宗門先師中,當有仙人飛升,如是方可稱之為聖地大教。


    此間聖地,皆是盤踞在東山洲一隅的龐然大物,底蘊之深厚,無法想象,不說上界仙人的種種機緣贈下,便說陽世之中,多也有大能掌教,鎮壓萬載氣運。


    這尚且隻是一方聖地罷了,更不要說一洲法主。


    那需是一洲之中,大能之境的無敵者,往神洲去了,拜見了老天尊,得了法旨,奉了天尊之詔,坐鎮一洲,掌諸天靈地神,溝通地府,守護此洲天門。


    種種說法,幾乎讓蘇幕遮震撼。


    若如柳泉明所言,便是化神道君,也隻是一洲諸修當中的中流罷了。


    煉虛、合體、道因、道果、洞真、大能。


    長生漫漫,如蘇幕遮三千年之修,尚且難以望見長生盡頭。


    帶著心中的震撼,蘇幕遮與夏鵠子登上了金蟾柳氏的法舟,趕往千裏之外的浩元山,那是金蟾柳氏的本家駐地。


    雲海之上,渺渺翰翰,蘇幕遮與柳泉明端坐在舟頭,看著雲波跌宕,忽的,遠處有一道幽光閃爍而來。


    那幽光來的迅疾,連蘇幕遮都難追尋,瞬息間便已經到了眾人麵前。


    幽光展開,化作一方法旨,其上篆刻鬼印,法度森然,隻是一眼看去蘇幕遮便覺與幽冥鬼蜮直視一般。


    “傳穀琨鬼王法旨,東山洲地府陰兵出行,借道陽世,諸修回避!”


    此言一出,法舟應聲而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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