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七兵衛刑警認為岩瀨幸雄事實上不是內衣竊盜,也不是墜樓致死,而是村瀨妙子的偽裝。因此,他和室井的討論進入了白熱化。


    “根據我的想法,”七兵衛刑警寬闊的額上—對眼睛閃亮有神,“村瀨妙子和岩瀨從以前就搭上了,岩瀨男扮女裝,偷偷到妙子房間來幽會。但自從被村上照子發現以來,同性戀的消息就傳開了。這事使妙子頗感頭痛,但更頭痛的是岩瀨不住地榨取妙子的錢。岩瀨雖然是銀行職員,薪水卻不多。”


    “就是說,岩瀨敲詐妙子?”


    “對。可能岩瀨威脅妙子說,假使不依照他的要求給錢,就要揭露他們兩人的關係。這事一旦揭露,對於妙子會比同性戀的打擊更大。因為讓男人裝扮成女人潛入房間,將成為妙子致命的醜聞。不但會沒有臉繼續住在那棟公寓,而且以道德教育為目標而預備創辦的新娘學校,恐怕也會辦不成。”


    “既然如此,妙子可以付一筆錢給岩瀨,結束兩人的關係。”


    “可是,岩瀨也看透了妙子的用意,所以不急著隱退。說不定他是打算把妙子的錢全部榨光,才肯罷休。這樣一來,妙子就非把岩瀨殺死不可了。


    “等一下。”肥胖的室井掏出手帕擦拭頸項,“你這樣說,妙子的殺人動機已經明白,但被殺死在浴室的濱穀若子該怎麽解釋?”


    “哦,這個嗎?”七兵衛刑警的表情訪佛是說:這事簡單得很。“這也是妙子讓岩瀨去做的防衛式偽裝。”


    “怎麽說?”


    “就是說,妙子要讓人們錯誤到底,認為她是同性戀愛。為此,偷偷到她房間來的人非得是女人不可。由於這樣,她必須向大家證明她的對象是女人。當大家知道了死亡的人是濱穀若子後,岩瀨潛入妙子房間的事就一筆勾消了。”


    “照你這樣說,妙子是事先就考慮到以濱穀若子作為她向大家證明她們是同性戀的人?”


    “不錯。組長,我認為濱穀若子原先是岩瀨的情婦。岩瀨不是常常不在他的公寓嗎?當然岩瀨是偷偷到妙子房間來幽會,但我認為除此外,還到外麵與濱穀若子幽會。”


    “有道理,但螢火蟲酒吧的人都沒有聽過岩瀨的名字。”


    “可能因為岩瀨與濱穀若子的關係不是發生在螢火蟲酒吧。我是認為濱穀若子當應召女郎的時候認識的。比方說,岩瀨叫應召女郎,碰巧叫到的是濱穀若子。其後濱穀若子愛上了岩瀨,兩人一直保持著關係。其實她到螢火蟲酒吧來,不過是半年光景。岩瀨是銀行職員,是細心的人,擔心他和濱穀若子的事泄漏出去。加上他不會喝酒,到酒吧去也沒有意思,所以一直在外麵幽會。”


    “那麽,妙子到螢火蟲酒吧去的事,怎樣解釋?”


    “這可能是與岩瀨共謀的,就是說,已經計劃好要謀殺濱穀若子。”


    “同時妙子也打算消滅了濱穀若子後也要收拾岩瀨?”


    “我想是的,但當然不會讓岩瀨知道。她大概是對岩瀨說:公寓的人已經發現她偷偷到我的房間來,幸好還不知道事實上是你。將來我也要辦學校,所以一定要將錯就錯,維持同性戀的說法。為此,把濱穀若子作為對象,把她殺掉。反正死無對證,真相不怕泄漏。我想是這樣。”


    “為這樣單純的原因,岩瀨會同意嗎?尤其濱穀若子是岩瀨的情婦,怎麽可能為這個就謀殺她?”


    “這也是我的想象,岩瀨對濱穀若子的糾纏,已經感到厭倦。螢火蟲女老板不是說道,若子曾泄漏她有個情夫嗎?也許岩瀨在疏遠若子,而若子緊迫不舍。若子當過應召女郎,所以顯然也有流氓朋友。也可能她威脅過岩瀨,你要是敢不理我,我就讓那幫人來找你算帳。因此,岩瀨也有謀殺若子的動機。被應召女郎糾纏著,對銀行職員是不利的事,而且要談婚事時,也會成為阻礙。”


    這些理論,七兵衛刑警流利地說出來,使得肥胖的室井奇怪地問:“喂,你是什麽時候想了這麽多的?”


    “不,隻要能夠推定一件事,就成為突破的關鍵,其餘的就容易了。”


    七兵衛刑警對於自己因多年經驗而來的發達的想象力頗為得意。


    “驚人!”室井佩服地說。“那麽,村瀨妙子到螢火蟲酒吧去過兩三次的事,該怎樣解釋?”


    “這是很容易了解的。”七兵衛刑警的表情象是說:這麽簡單的事,你也不明白嗎?“村瀨妙子為了讓警察和其他的人們知道偷偷來找她的濱穀若子和她是同性戀愛的關係,所以必須事先強調她和若子是認識的。酒吧女老板不也說道嗎?妙子對若子很親熱地說話,若子卻顯得拘謹的樣子。可以說,妙子曾經和岩瀨一起遇見過若子,若子當然不知道妙子和岩超的關係,對妙子表示客氣的態度。妙子為了要讓人相信若子是她的寵愛者,非得表演親熱的態度不可。”


    “原來如此,就是說,證明濱穀若子是村瀨妙子的同性戀愛對象?”


    “是的。”


    室井為讓自己接受七兵衛刑警的理論而沉思了片刻,然後提出問題的核心:“到這裏為止,大體上已經明白。那麽,關於謀殺岩瀨的順序是怎樣的呢?”


    “關於這個,我的想法是這樣。”七兵衛刑警以謹慎的口吻說:“那天晚上,村瀨妙子讓岩瀨偷偷到她的房間來。在整棟公寓的人都睡熟後,岩瀨就可以以男人的本色潛進去。然後妙子找個借口把岩瀨帶到欄杆旁邊,趁岩瀨沒有提防時,把他推下去。然後再從上麵把曬在陽台的內衣丟到躺在水泥地上的岩瀨身體四周。這使得他看上去恰象偷取內衣時,腳下沒有踩穩而摔落地上一樣。就是說,村瀨妙子巧妙地利用了女子公寓頻頻發生的內衣失竊案。製造內衣盜,就很容易把事情蒙混過去。事實上那棟公寓的內衣盜確實是冒著極大的險而行竊的,所以讓岩瀨冒充內衣盜,墜樓而死,並不會顯得不自然。”


    “晤,不錯,好功夫。你的著眼點很好。”室井點點頭。


    “不過,喂,因為岩瀨不是真正的內衣竊盜,所以假使真正的小偷再來偷竊的話,怎麽辦?”


    “在今日的社會,變態的人到處可見,一個內衣竊盜失敗,另外一個相繼而來,是很自然的事。”


    “好明快的理論。”


    室井站起來,在旁邊踱方步。


    “喂,”他似乎又對七兵衛刑警的理論產生了疑問,“無論如何,岩瀨幸雄總是男人,村瀨妙子有這麽大的力量從陽台把他推落下去嗎?如果發生掙紮,一定會有聲音。既然沒有人聽見聲音,你說,該怎樣解釋?”


    七兵衛刑警也明白這是一個弱點。


    “女人趁男人沒有提防的時候下手,應該有某種程度的成功率吧?比方男的靠著欄杆探視外麵的時候,女的突然把他的兩腳抬上來,男的就摔下去了。在不小心的情況下,任何事都會發生。”


    七兵衛刑警仿佛要以自己的力量征服自己的弱點一般,強調地說。


    “是這樣的嗎?”這回室井警部補完全不讚同的樣子,“那麽,我問你,陽台欄杆繩子的擦痕,與謀殺岩瀨有關嗎?這擦痕是怎麽來的?你能說明一下嗎?隻是根據你的想象也沒關係,說說看。”


    “這一點還弄不清楚。”七兵衛刑警不得不投降地說。“不過,組長,現場有第三者無法了解的現象,存在的例子並不少。為什麽會這樣,別人怎麽想也想不通,無法解釋那種情況。除非逮捕凶嫌,聽他說明。就是說,現場往往有些現象是隻有凶嫌才知道的。”


    “話是不錯。”室井折著手指,但不知是因為肥胖,還是不夠靈活,發不出清脆的聲音。“這一點我也是經驗過,看過現場的人都弄不清楚的謎,後來逮捕凶嫌,經過他的說明才恍然大悟。這種例子確實是有,”


    “是啊,所以欄杆的繩子擦痕,可能隻有凶手才能說明。”


    “等一下。雖然如此,這件事還是不能不考慮。”


    室井靠著椅子,沉默地思考。片刻後他說:“喂,你現在的理論,不能解決的疑問仍然存在。”


    “是嗎?”


    “是的。第一,你說岩瀨在浴室殺害濱穀若子後,穿著一身鮮豔的衣服從地下室上來,然後以鑰匙打開襯潤妙子的房間,這當中都沒有被人撞見,這個疑問仍然存在。況且從二樓陽台推落地上也不一定會撞死。”


    “是的。”


    七兵衛刑警也認為這一點非得再好好考慮不可。


    “第二,我仍不能同意的是把岩瀨推下樓去的事;村瀨妙子是四十多歲的瘦女人,岩瀨雖然不算壯碩,畢竟是體格良好的青年,盡管是趁他沒有防備的時候,也不見得事情能夠順利進行。達一點除非有合情合理的理論,否則太軟弱了些。”


    “不過,組長,根據以往的犯罪例子來看,沒有按照道理進行的情形也是很多。譬如平常力氣並不大,但在萬一的時候,忽然力大無窮。這種情形不是沒有。那是常識不能解釋的事。”


    “是嗎?照你這樣說,岩瀨在謀殺濱穀若子後,沒有被人碰見而進入村瀨妙子的房間。完全是偶然的幸運?”


    “晤,也可以這樣想。從地下室到二樓的二0九號室,頂多三四分鍾。不,四分鍾太多了,可能兩三分鍾就夠了。這中間沒有被人看見,並不算什麽……當然根據證言,那個時間二樓走廊有人出來過,但難道說。一分鍾都不會差錯嗎?才兩三分鍾的時間而已,不能太重視這證言。”


    “這也是道理。”室井點點頭,“那麽,你是想把襯瀕妙子捉來看看?”


    “喂,我是認為她的嫌疑最大。”


    “要逮捕人,總得有正當理由,目前還不能以謀殺濱穀若子的嫌疑逮捕她,因為沒有物證,隻能作為證人而已。”


    “作為證人把她傳來,在偵肉之間出現漏洞,就可以直接發出逮埔狀了。”


    “你說得倒簡單,但要是出了問題,該負責任的卻是我,讓我再考慮考慮。”肥胖的室井擦拭著頸間的汗水說。


    “組長,謀殺濱穀若子的事暫且不說,先作為謀殺岩瀨幸雄凶嫌的重要證人而傳訊她怎樣?反正那件事是在妙子的陽台下麵發生的。隻要弄清楚那天晚上岩瀨不是從牆壁外麵攀登,而是進入她的房間以後,從陽台墜落,那就可以發出逮捕狀了。”


    室井對這意見沒有說什麽,一個人斟酌著。他躊躇不能決定到底要接受七兵衛的建議,傳訊村瀨妙子,還是暫時放開她,再收集一些證據。


    “村瀨妙子嫌疑很重,這一點是不錯。”室井仿佛是告訴自己一艇,喃喃地說。“其他的人都是清白的,隻有村瀨妙子最可疑。但沒有證據,喂,沒有證據啊。”


    室井的口氣好象是沒有證據是七兵衛的責任一樣。“女子公寓這些人的嘴巴很討厭,不論是未來的新娘學校校長,或是家庭法院的職員、設計師、女畫家,一個個都好象由嘴巴先出生一樣,一張嘴巴特別發達。所以沒有足夠的理由,要再傳訊村瀨妙子,恐怕不太好。”


    “既然這樣,隻好再努力看看。”


    七兵衛刑警雖然這樣說,但似乎對於繼續搜索村瀨妙子周圍的事,已沒有多大信心的樣子。


    “喂,”室井不知忽然想到什麽,把肥胖的身體轉過來對著七兵衛刑警,“關於欄杆繩子的擦痕那件事,你會不會認為是村瀨妙子用繩子綁著岩瀨的身體,從陽台上麵把他放下去?”


    “這個……可是,我想沒有這個必要。”


    當七兵衛刑警一口否定了室井的想法時,桌上的電話鈴響起來。室井“哦、哦”地聽了片刻,放下話簡後,表情僵硬地看著七兵衛刑警。


    “喂,村瀨妙子被人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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