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白蘇麽?”薑若瀛驚喜道。


    那男子撮指在唇,吹了個口哨。那邊,白蘇看了他一眼,卻沒反應,隻是自顧自地舔著自己的爪子。男子笑道:“我認得她,她卻不認得我了。哈哈!”不過笑聲頗有幾分蒼涼。


    若瀛湊到白蘇的耳邊,似乎說了些什麽。那白蘇喵了兩聲,晃了晃毛茸茸的身子。若瀛頗有些歉意的看著那男子,說:“不好意思,白蘇說不記得在哪裏見過你了。”


    那男子詫異道:“你會諸語之術?若非幾十年功夫,如何能練成這等精微神妙的仙術?”


    若瀛道:“其實,我生下來就能懂其他生靈的話,並不曾練過什麽諸語術。大哥,我想白蘇或許是因為什麽原因忘記了,你可不要傷心。”


    男子笑道:“哪裏,我哪會和她過不去。”


    “她以前是你的玩伴麽?”溢寒問道。


    “嗯……不錯。四歲那年,我隨娘外出遊玩,看見一隻千年狼蛛,正齧咬落入網中的成年孟極妖獸。那孟極雖也凶猛,無奈蛛網纏身,又中了劇毒,此時已是氣息奄奄,眼看活不成了。這時,我發現還有隻不足一歲的小孟極,就在不遠處淚汪汪地看著這一切,卻不知道逃跑。那狼蛛放下口中美餐,又撲向小孟極。幸好娘出手打敗了狼蛛,救下了她,還葬了她母親的屍體。自此後,她就整日隨我遊逛胡鬧,直到我十歲那年……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提來徒惹愁緒。你們倆可有興致過來同飲一杯?”那男子道。


    林溢寒早有心結識這位豪傑,聽他這麽說,忙點頭道:“好!好!”


    溢寒和若瀛去那男子身旁坐下。白蘇則酒足飯飽,在屋角伸著懶腰打哈欠。


    那男子為他倆各倒上一杯酒,自己則仍拿著壺。他笑道:“幸好有兩位小友陪我喝酒,不至辜負了這等良夜。來來來!”


    杯壺在空中交錯,酒香四溢。


    “大哥,我們應該怎麽稱呼你?”溢寒問道。


    “楊影塵。你們可以叫我楊叔叔,或者楊大哥,也可以直呼名字,不必拘泥。”那男子說。


    “我叫林溢寒,她叫薑若瀛。楊大哥,你剛才不願見那葉蕭然,為何此刻反倒願意和我們兩個無名小輩喝酒?”溢寒說。


    楊影塵笑道:“這些名門大派的弟子們,大多循規蹈矩言語無味,盡敗人的酒興。倒不如和你兩個小鬼喝上幾盅,閑扯幾句話來得痛快,哈哈!”


    溢寒笑道:“我爹也常說,最怕名門正派有些弟子,整天往臉上寫幾百個正氣凜然,生怕別人不知道。依傍著他人門戶,動不動喊打喊殺,無趣無趣!”


    楊影塵笑道:“正是正是!不過,你倆為何以幻術改裝易容,可是要避過什麽?”


    若瀛微笑道:“我的這些雕蟲小技,自然是騙不過楊大哥你……其實,我們是因為被人當作賊,才不得不這樣……”當下,若瀛就把他們此前在青屏鎮的遭際給楊影塵講了一遍。楊影塵大感有趣,特別是聽到李財主那一段後,竟忍不住擊節叫好,笑道:“我劫富濟貧的事,也幹了不少,卻沒一件如此叫人痛快。你們這法子,若是讓天下為富不仁的家夥們都吃上一遭,那才是妙極!”


    溢寒笑道:“我們都是胡鬧罷了。楊大哥,像你之前懲治賈幫主那樣的事情,才是英雄豪傑所為。不知你在他耳邊究竟說了什麽話?”


    “報上我的名號,再告訴他兩條路,讓他選擇一條。既然兩條都是死,選擇起來,也就不那麽難了。”楊影塵說。他頓了頓,問道:“你們倆可是離家出走,私自闖蕩江湖?”


    林溢寒和薑若瀛當下將自己如何離家,如何相遇,又如何計劃著四處遊曆一番告訴楊影塵。


    楊影塵聽了他們的敘述,沉吟片刻,說:“溢寒小友,我雖不知他們到底覬覦你爹的什麽寶物,那犀角又為何要殺你。但魔族做事向來不達目的不罷休,你如今雖然逃脫,但他們耳目眾多,少不得再抓來。至於若瀛,你的情況更為複雜,我尚不知如何能送你回去。江湖險惡,你們兩個修為未到,經驗又淺,自己闖蕩還是頗多危險。不如,你們和我一道前行吧。”


    “太好了!楊大哥,和你一起遊曆江湖,定然非常有趣。”溢寒和若瀛拍手道。


    楊影塵笑道:“兩個小娃,我可不是帶你們去遊山逛水,前路有的是苦吃。”


    “大哥,你要去做什麽?”溢寒問道。


    “去南方,查查一隻名喚熾炎的上古凶獸為何狂躁不安,焚燒城郭村莊,荼毒百姓。”楊影塵道。


    “嗯!那熾炎到底是什麽東西呀?為什麽這麽多人一起要去對付它?”薑若瀛奇道。


    “我其實也不曾見過。但據逃亡的百姓說,偌大一個南安城,隻一瞬間便叫它吐出的烈火燒得連灰都不剩,隻有一個黑乎乎的坑留在當地。來不及逃出的百姓,也淪入火海,灰飛煙滅。武夷山普護寺派出數十名高僧,以畢生修為凝成甘霖法雨,剛碰到那巨獸的皮,就被燙成了一團白煙,散入風中。要知道這些法雨,便是一整座火山也能給澆熄了。像這等厲害的凶獸,之前早應散見於諸伏魔錄中,誰知碧霄宮蓬萊劍派那些弟子竟然也不知它的來曆。幸好九嶷山紫霞觀的陸澄真人,從捉拿的一個荒天教教眾口中得知,這凶獸名喚熾炎,乃是荒天教教主應璽送給正道武林的一件大禮,好償還這些年魔族所受的欺淩之苦。陸澄真人當即號召天下武林同道,於九嶷山召開除魔大會,滿擬糾集高手,將熾炎一舉擊殺,解除南方的災患,給魔族一個下馬威;同時,也商量如何遏製湮寂城和荒天教的發展。


    不過,我卻覺得整件事頗有蹊蹺。須知,上古魔獸,如饕餮檮杌之流,向來頗為傲氣,除非遇見實力遠超自己的主人,否則是絕不肯被驅使的。以那什麽厲城主和應教主的道行,還遠遠不夠。我猜測,熾炎此前或許一直蟄伏自修,因為某些緣故,才突然暴怒,為禍人間。魔族隻不過利用了這個契機,製造陷阱,引各派上鉤。我擔心,魔族可能在背後伏著什麽極大的陰謀。另外,呂徹派玄岩去抓你兄妹,換去你爹的寶物,恐怕也是這陰謀中的一個環節。”楊影塵道。他忽然問林溢寒:“溢寒,你可知你爹昔年的故事?”


    溢寒搖頭道:“楊大哥,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爹曾有什麽經曆。在我印象中,他和娘一直在穀中陪著我和妹妹,隻是偶爾才出去。至於去做什麽,也很少告訴我們。我和妹妹好些次央求他給我們講他的故事,可是他總是笑笑,說他的故事沒什麽稀奇的,想看故事,就去看家中的那些伏魔錄和神異經。


    爹的功夫應該是很厲害的,禦劍飛行、興雲布雨什麽的,對他而言都是稀鬆平常,不過我不知道爹的這些道行都從何而來。我記得有一日,爹回來時,臉色有些倦怠,身上滿是魚腥味,手裏還提著一大片魚肉。他也不怎麽和我們說話,把魚肉放進廚房後,回到房中倒頭便睡,一睡就是兩整天。娘倒是把魚肉給燒了。我和妹妹從沒吃過那麽美味的魚肉,仿佛不是人間能有的滋味。


    等他醒來後,又恢複了神采奕奕。我和妹妹就問爹去哪兒了,這魚肉從哪裏來的。他說,有條叫吞洲的怪魚,在東海上興風作浪,不隻打翻了無數的漁船,更淹沒了岸邊幾座大城,把所有的百姓都變作它的腹中美餐。爹就去海上尋它一戰。誰知那怪魚看起來挺威猛的,卻是個膽小鬼,和他打了幾十個回合後,一看不敵,就躲到海底去了。他索性就一路追到海底,在它的珊瑚洞穴中和它又大戰了一整日,終於將它殺死。不過以真氣劈開海水,多耗了些元神;加之那魚又頗重,為把它提到岸上,更是費了好大的勁。好在這下上百裏內的漁民們,一個月內不必出海打漁,都有得吃了。自己也就順手帶回來幾斤肉。他還說,這魚曾經吃人,卻不知有一日,自己也要為人所吃,真真報應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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