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掌櫃大聲呼喊小二的名字。小二拍一拍腦袋:“哎呀,我先忙去了,你們兩位好吃好喝。”說罷,便噌噌噌地跑下樓去了。


    林溢寒望向那男子傲岸的背影,心中滿是好奇和仰慕。


    “好了,我們先來吃飯喝酒吧!”薑若瀛端起酒壺,給他們倆各斟了一杯酒。溢寒已經餓得兩眼發花,一邊喝著酒,一邊把一大塊熟牛肉就往嘴裏直塞。吃得太快,倒把自己給噎得夠嗆。


    薑若瀛看著他那如狼似虎的吃相,撲哧一笑,把白蘇抱上桌,把一整盤魚擺到她麵前,還倒了一碗酒。白蘇也不客氣,先喝了一大口酒,用小舌頭美美地舔了舔嘴巴,又撲到魚邊狼吞虎咽起來,根本沒有和溢寒若瀛分享的意思。


    “哼,人和妖物同桌而食,尚不自知,愚昧!”溢寒隻聽見耳邊一聲厲喝。白蘇被嚇了一跳,忙蹦到若瀛的膝上,隻偷偷探出小頭,看看發生了什麽。


    林溢寒和薑若瀛轉過身去,隻見一個二十來歲,青衫黃冠,背懸三尺長劍的男子,雙手環抱胸前,正淩厲地看向他們。他身後還跟著五六個和他一般裝束的同門。


    林溢寒認出來他便是那日指揮劍陣的昆侖弟子葉蕭然,本有親近之意。不過,看到他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的樣子;林溢寒又有幾分不愉:“你說誰是妖物?!”


    葉蕭然指向白蘇,對二人說:“這孽畜,雖長得似貓,卻是妖獸孟極!此刻它還小,妖力不強。若是等它長大,那不知道要吞噬多少人,你們便是它腹中第一道美食!”


    若瀛氣憤道:“你胡說!白蘇就是白蘇!她不是什麽孟極,更不是什麽妖獸!她從小一直陪著我,十多年連魚都沒有抓過一條,你竟說她要傷人?!”


    白蘇嚇得直哆嗦,往若瀛的衣袖裏鑽。若瀛撫摸她道:“別怕!有我呢!”


    葉蕭然長袖一揮:“哼!無知!妖物最擅長的便是蠱惑人心!她現在能騙得你的愛護,日後妖力強大,能幻化人形,更不知要蒙蔽多少人。今日我要將她帶回昆侖,聽憑掌門處置!”


    “慢!若是你敢動白蘇一根毫毛,我就跟你拚了!”林溢寒雖知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卻迎著他逼人的氣勢,毫不退縮。


    葉蕭然冷笑道:“小小年紀,就整日和妖物混在一起,太也可悲!多說無益!楓舞,你去把這孟極妖物抓來。”


    一個膚色白皙,眉清目秀的小師弟從一眾師兄身後走出來。那日他似乎並未參加布陣,想來是還不會禦劍飛行之故。他低著頭,撫摸著腰際的長劍,訥訥道:“師兄,就算它是妖獸,也太小太柔弱了些,我不忍欺負他,我不想出手。”


    或許是因為年齡相仿的緣故,溢寒覺得他倒有幾分親近。隻見他的手焦灼地撚著劍柄的流蘇,似有幾分緊張不安。


    葉蕭然一對劍眉直挑上鬢角,喝道:“楓舞,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對這些妖物的仁慈,就是對人的殘忍!你忘記你爹娘是怎麽死的了麽?!”


    “我沒有忘記!如果遇到殺害我爹娘的妖物,我一定讓他們血債血償。隻是這隻小孟極,和那些妖物又有什麽關係?”楓舞倔強道。


    “啪——”隻聽一聲脆響,楓舞的臉上竟齊刷刷五道手印。葉蕭然怒道:“妖便是妖!昆侖弟子自來以降妖除魔為己任,你連這信條也記不住,怎配在我昆侖門下,又怎對得起我十年來對你的希冀!這次我們奉師命下山,你連禦劍飛行都還不會,我便執意帶你一道,就是想你曆練一番,日後好有一番大作為。你卻如此冥頑不靈!”


    楓舞隻得抱劍走到溢寒麵前,低聲說:“對不起,師兄之命難違,請讓我帶走這小妖獸吧!”


    林溢寒擺了擺手:“不可!”


    “如此,隻有得罪了!”楓舞伸手想把溢寒推開。


    林溢寒運真氣於雙臂,使了個滑勁。楓舞隻覺自己碰到了一條油滑的泥鰍,一不小心,倒差點跌個跟頭。


    “你……你會武功!”楓舞驚道。


    林溢寒道:“略懂一二。你使全力吧,不必客氣!”


    楓舞道:“你沒兵刃,我也不用兵刃。看我的飛花舞蝶掌!”說罷,他雙掌在空中翻飛,如風中飛旋的殘花,伴著翩然起舞的蝴蝶,卷向溢寒。溢寒隻覺一股掌風襲來,如三月的楊柳風拂麵,竟極為舒服熨帖;隻是被這風輕拂過的百骸九竅,便隱隱有酥軟之感。


    林溢寒知這風是以柔克剛,以虛克實,使他真氣無處著力,散向虛無。既是如此,那眼花繚亂的掌影,便也沒什麽力道。他索性也不發力,讓真氣流回氣海,以一對手掌迎向楓舞。


    兩人的手掌在空中交擊了數下,卻都如擊敗絮。楓舞本想引溢寒發力攻向自己,這樣才可施展出這飛花舞蝶掌的精要——任憑對方狂風陣陣,自己隻如花蝶,在風中飛舞而不為所傷。這樣,待對方力乏後,再行反擊。誰知林溢寒也依樣畫瓢。這樣打來打去,兩人倒似在戲台上演戲一樣,隻是打得好看。


    葉蕭然在旁邊斥道:“笨蛋!你這招雖是示之以虛,引人發力來攻,但別人若是不攻,你不知道化虛為實麽?”


    楓舞叫聲:“看好了!我要出招了!”說罷,他漫天飄飛的掌影忽然消歇,凝為右手一把手刀,向溢寒劈去。招式比起剛才那掌法顯得極為稚拙,但威力卻不容小覷。


    林溢寒剛才聽到葉蕭然的提醒,又被楓舞自己叫破,早已知道他要變招,當下運起步法,往旁斜斜踩了一步,堪堪避開了楓舞這一招。


    楓舞又易手刀為手錘,斜砸向溢寒腰際。溢寒一個旋身,左手掌在楓舞腕上一撥,將手錘方向撥偏。楓舞立刻變錘為爪,來拿溢寒手腕;溢寒手掌疾縮,翻手點向楓舞掌心風池穴。楓舞收回右手,換左掌迅捷擊出;溢寒便也單掌迎向他。


    拆了這許多招,兩人方才硬碰硬對了一掌。溢寒隻是身子微微一晃,楓舞反而往後連退三步。他長吸一口氣,又一掌拍去。林溢寒見他真氣似乎反不及自己充沛,當下氣貫掌中,迎向楓舞。兩人在空中啪啪啪地連對九掌,楓舞氣血翻騰,以手撫胸,沮喪道:“大師兄……他修為在我之上,我怕是敵他不過。”


    “哼!回來!每天都是玩玩玩,我碧霄宮的臉叫你給丟盡了!”葉蕭然厲聲道。他轉向林溢寒,道:“小子,看你武功,也是玄門正宗一路,為何自甘墮落,與妖物為伍?”


    林溢寒憤然道:“就算白蘇真是妖族,那又如何?它的生死就應該由你們來決定麽?!”


    葉蕭然拔出楓舞的長劍,擲向林溢寒,隨手握起一隻瓷杯,冷笑道:“若是你手中這把劍能勝過我這瓷杯,那我便暫且饒了這孽畜。”


    林溢寒雙手緊握劍柄,指向葉蕭然。葉蕭然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如泰山壓頂,林溢寒隻覺心髒像是被一隻巨手攥住,每次跳動都變得無比艱難。在他眼中,葉蕭然手中的瓷杯宛如一個巨大的銅鍾,隨時要把自己罩在其中,找不到一絲裂隙。他手中的三尺青鋒反似銀針般渺小。他知道這種感覺皆因兩人間巨大的實力差距所致。


    葉蕭然在瓷杯上輕輕一彈,瓷杯發出清脆的聲響。然而,在林溢寒聽來,卻好似有人在耳邊猛地敲響巨鍾,震耳欲聾。林溢寒知道這是他用極強的內力來擾亂自己的氣息,他也勉力催動真氣,敲動長劍,發出清音與瓷杯的聲音相抗。


    葉蕭然指尖在瓷杯上連續敲擊,更猛烈地催動真氣。林溢寒隻覺身處軍陣之中,身邊萬麵鼙鼓動地。不多時,他頭上滲出絲絲汗珠,臉色慘白,握劍的手劇烈發抖,劍刃上竟出現絲絲裂隙。


    “哼!還不快撤劍!否則你一身真氣就毀了。”


    “休想!”林溢寒鼓足力氣,挺劍刺向葉蕭然。


    葉蕭然將瓷杯往空中輕輕一拋,那瓷杯在空中飛旋起來,竟帶起一陣狂風。林溢寒隻覺劍尖如枯枝被卷入風中,巨大的拉扯力幾乎將劍柄帶脫他的手中,他急運真氣握住劍柄,索性就著風的旋力,隨著瓷杯一起旋轉,劍刃也在空中劃了個圓,斫向葉蕭然。


    葉蕭然伸兩隻手指在空中一夾,緊緊夾住劍鋒。林溢寒頓時覺得劍鋒有如嵌在了堅石之中,動彈不得。瓷杯從空中砸在他後心。在那片時間,林溢寒靈光一現,使出家傳的借力之法,就勢往前一撲,勉力把從背部傳來的巨力約有一半傳入手中的長劍中,餘下的一半三分之一用體內真氣化去,隻硬受了六分之一的衝擊。饒是如此,他也噴出一口鮮血。


    葉蕭然手指加勁,欲把林溢寒的劍鉗住不動分毫。然而他忽然覺得指間一陣滑膩感,那劍仿佛變成了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漏過他的兩指,刺向他的麵部。


    葉蕭然往後倒躍了一步,避開劍尖,冷冷一笑:“好小子,竟會懾人心神的幻術!此番我可再不留情了!”說罷,他將瓷杯又擲向林溢寒。那瓷杯在空中暴漲幾十倍,把林溢寒罩在其中,然後四壁向內收縮。


    林溢寒頓時覺得呼吸極為困難,一張英秀的臉漲成了紫紅色,骨骼幾乎都要被冰冷的瓷杯給碾碎,發出嘎嘎作響的聲音。他清楚,死撐下去的結果,隻能是五髒六腑爆裂而死。可是他被束縛在其中,唯有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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