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佐子的汽車往赤阪方向行駛。因途中車輛擁擠,前進很困難。車子總是跑跑停停,停停跑跑。有時在大的交叉路口,吃了紅燈的汽車會排成長長的一大串。


    “這怎麽行呢?”製作部長山田從車窗探出頭來,看著長蛇陣說。


    “急什麽呢?山田先生。反正是去玩的。”真佐子對這位電視製作部長開玩笑說。


    “啊,那也是。”山田眨巴眨巴眼睛,叼起了煙鬥:“隻是我這個人急性子,車子這麽慢騰騰地爬,我就煩得要命。”


    “行啦,順子還在旁邊奉陪著呢!”


    “是呀!”山田笑笑,有些難為情。


    “哎,順子,那個問題結束了嗎?”真佐子問。


    “沒有,還沒全結束。”順子耷拉著眼皮說。


    “川北局長關照你還不行嗎?”


    “什麽?川北對順子有意思?”山田插嘴道。他眼睛裏閃著光。


    “呀,你山田也真是的,不是那種意思,你別誤解了!”


    “是!”山田縮了縮脖子。


    “順子,我聽別人說,你們報社的經營不怎麽景氣!”


    “哦。”順子要答話時,車子開了。


    “這是真的嗎?”真佐子問。


    “不太清楚。奇怪的是,局外人傳說紛紜,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也是聽傳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據說你們報社出現了很大的赤字。”


    這種傳說,順子當然也有所耳聞。報社內部也在議論紛紛:什麽報社從銀行貸款已近60億日元了,最近社長又從市銀行貸款了,不一而足。


    不過,實際上,報社內部的開支最近確實控製得更嚴了,並且三令五申強調要節約。以前隻是一般說說,近來連領一支鉛筆都要跟總務科囉嗦半天。


    為了節約接待費開支,報社一級的宴會取消了。那些高級職員怨聲載道。就是為了工作,政治部、社會部也不得隨便用車了,理由是節約付給出租汽車公司的費用。一些老職員發牢騷,說什麽:


    “真不像話!其他報社的記者,哪怕是癟三、兔崽子,也能坐著車去兜風,而我們這些老資格的職員還要步行去鑽地鐵,去擠公共汽車。”


    有的職工也在起哄:“整天說報紙發行量上不去,上不去,不登些有份量的東西,當然上不去囉。”


    然而,三澤順子認為,報社總歸有自己的傳統,有自己的辦法。這麽個一流的大報社,不會很快有什麽變化的。雖然外界議論那麽凶,結局也不會太糟糕吧。川北局長說要拉緊編輯局的弦,說不定就是整頓報社紀律的重要一環。


    “好像有這麽個說法:海野辰平要買下r報社,不知是不是真的?”山田說。


    “喲!那海野辰平不就是你們社長嗎?”真佐子大聲說:“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夠嗆了!這個人相當有本事!”


    三原真佐子這樣說,是有她的根據的。說起來,山田他們所在的電視局和順子所在的r報社,以及海野辰平目前還在經營的g報社,三家的資本是共同的。公司剛成立時,r報社的資金很少,是海野辰平撥出一半資金給了r報社。而電視局的班底和人員也是海野辰平從r報社、g報社抽調出力量和人員組成的。


    海野辰平的g報社是經營多年的老報社了。這個報社也曾因為經營不振,一度陷入癱瘓狀態。是海野辰平把它接管下來重新振興的。這個人原來在造紙公司摔打、磨練過,具有所謂的文化細胞,對文化宣傳工作有著濃厚的興趣。


    接管下即將癱瘓的g報社以後,海野辰平以他那一流的經營水平,眼看著就把g報社恢複起來,納入了正常的軌道。他還強行推行了一套發行辦法,很快就取得了驚人的成績,使企業界為之嘩然。眾所周知,這個原來就是大財閥的海野辰平,見g報社經營不景氣的時候,乘虛而入,收賣接管了g報社,現在r報社經營不景氣,他完全有可能把這個自己已投入一半資金的r報社買下來。單從這一點看,也足以使企業界為之矚目。


    海野辰平的編輯方針是徹底地站在國家主義立場上的。他公然宣稱;日本的報紙大都缺乏魄力,它隻會被那些固守中立的進步知識階層所特別歡迎。表現為搖擺不定。報紙固然有各種各樣的內容和傾向性,但必須要有一種鮮明的、提出以民族為中心的口號才行。他是這樣主張的,也是這麽做的。


    據說,海野辰平以前在政界也有相當的關係。有人評論他,說收買g報社,也是對與保守黨有密切聯係的宣傳輿論的報複。現在,乘r報社經營不振,海野辰平又要伸手了,這就難怪他的宣傳攻勢也一陣緊似一陣了。


    而r報社的現任社長,極力想保住報社。他多方籌措,想挽回報社衰敗的命運。由於他的辦報方針與海野辰平的主張極為相似,因此對兩報合二為一的說法似乎比說成被收買更容易接受一些。


    小道消息說,有人根據以往的先例,甚至把兩報合並以後新產生的報紙名稱都猜著了。大抵就是g報社和r報社的報頭湊在一起的稱呼。但是同祥依照慣例,兩家報紙合在一起的報名,隨著時間的推移,還將逐漸恢複被收買過來的報紙原名稱,而實際上,終究還是弱者被吃掉。這些常識,三澤順子是不得而知的。


    車子好不容易開到了赤阪夜總會門前。


    真佐子說要更換衣服,就到裏邊去了。大廳裏空蕩蕩的,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客人。三澤順子和山田走到客席坐下,聽著那樂隊在有氣無力地演奏曲子。


    “來點喝的吧!”山田嚷道。


    由於業務關係,山田很愛喝酒。他問順子喝不喝酒,順子說至多隻能喝點淡淡的摻上檸檬汽水的杜鬆子酒。山田自己叫來了服務員,要了些酒。


    “你對咱們在車上的談話有什麽感想?”山田問順子。


    山田的嘴上一會兒塞上煙鬥,一會兒換上玻璃酒杯。


    “是說報社經營的事嗎?我一點也不懂。”三澤順子回答。


    其實,三澤順子覺得自己無論隸屬於哪個單位都無所謂。反正她不想在那裏長久幹下去了。但報社合並的事對那些有家的男職員來說,可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他們不單要考慮自己的生計,連同他們家屬生活問題也要受到影響。因為報社一合並,隨之而來的就有一個人員過剩,需要精簡、調整的問題。何去何從,前途難卜。這些傳說,使職工們無法安心工作也是正常的了。


    據說,r報社的社長對海野辰平收買r報社這件事堅持毅然否決態度。他不辭勞苦地為資金奔波。為保住報社在奮力拚搏著。


    對於外界的傳說,海野辰平在一些場合下,也矢口否認。他曾對報界的同行們說:


    “我對r報社沒什麽興趣。”


    然而,r報社的職工們仍然惶恐不安。


    “海野社長在我們電視局的大會上,說要接管r報社的講話口氣一次比一次堅決。”山田說:“r報社的職員們將要可憐地為自己的去向煞費苦心了。”


    聽了山田的話,不知是什麽原因,三澤順子突然覺得川北局長以及丸橋專務的高大形象在她心目中漸漸黯然失色。


    所謂的專務,跟海野辰平一比,簡直一文不值。但她又想不通,為什麽在這種隨時都可能被吃掉的氣氛中,川北良策和丸撟一點擔憂也沒有,卻還有雅興來夜總會取樂呢?


    三澤順子正和山田談著話,丸橋專務由服務員領著走了過來。


    “呀,來晚了,實在對不起。”丸橋說著,就擠在順子旁邊坐下來。那位子是山田特為他空出來的。


    “好像還早嘛!”看了周圍那寥寥無幾的客人,丸橋說:“川北還沒來嗎?”


    “還沒有吧。專務不早點來,我一個人和三澤小姐都要無話可談了。”山田諂媚地說。


    “真佐子去哪兒啦?”


    專務提起真佐子,順子這才發現,真佐子到他們這兒隻關照一次就不見蹤影了。三澤順子不明白,真佐子為什麽要把自己叫到這兒來?照真佐子的說法,她是想和順子痛痛快快聊聊的,但她卻不露麵。客人們漸漸蜂擁著多起來,順子想回去了。


    “呀,再稍坐一會兒吧!”山田勸阻她:“川北先生馬上也要到了。”


    順子想,川北局長來這裏並沒有什麽事啊。這時,一個服務員走過來。他遞給三澤順子一個紙條。順子打開一看,是真佐子寫的:“請再等一會兒。”三澤順子朝四周看了看,連真佐子的影子也沒有。不過,店麵寬敞,光線極暗,也根本看不清誰在哪兒。


    “呀,失禮了!”突然,川北良策出現在順子麵前:“你到底還是來了。”川北環視著大廳,並把送來的摻著汽


    水的酒瓶打開了。


    “怎麽樣,三澤君,這個地方非常有意思吧?”川北良策親切地問順子。


    “看不到局長,她正想回去呢!”山田拿開嘴裏的煙鬥,對川北說。


    三澤順子在等真佐子。看到真佐子的紙條以後,就打算再坐一會兒。但是,坐在這裏真無聊。川北和丸橋一來,就漸漸地冷落了她。


    “叫個什麽人來吧!”


    “太好了,我同意!”山田不假思索地說。


    為了叫個女招待,川北用眼睛向四處搜尋著。突然,他的表情變了,神色嚴肅地凝視著客席的一角。


    2


    川北局長的目光從客席的一角收回來後,就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座位。誰也沒在意他去幹什麽,隻以為局長很可能去了廁所。


    “三澤小姐會跳舞吧?”山田盯著順子問。


    “不,我不會。”順子搖搖頭。


    “是你謙虛吧?慢慢跳跳就會了。和丸橋跳一次怎麽樣?”山田躬起身子,慫恿著丸橋。


    “真的,我不會跳。”順子謝絕了。她想等川北回來以後,無論如何都要走了。


    但是,川北卻一去不複返。順子手裏又有真佐子給她留下的字條,無奈,隻得不安地再等等看。


    “川北君怎麽這麽慢?”丸橋專務嘟嚷著說。


    談話之間,又過了十幾分鍾。聽丸橋這麽說,山田也在四處搜尋川北。他四下裏描著,突然,目光也停住了。他的視線正好停留在剛才川北的目光停留的同一位置上。


    “專務,”山田小聲對丸橋專務說:“想不到的人光臨了!”


    “什麽?”丸橋轉過身。


    山田用胳膊肘碰碰他,提醒說:


    “今天還是不見為好。”


    “到底誰來了?”丸橋專務又低聲問了一遍。


    “社長!”


    “什麽?海野辰平?”丸橋也不禁緊張起來。


    “他和哪些人在一起?”


    “不知道。都是我不認識的。年紀都很大。不知道是不是政界的官員。……還帶了幾個女人。是赤板的還是新橋的也搞不清楚。”


    “是參加宴會來盡興的吧?”丸橋又問。


    “有點像。哎,專務,川北先生也在他們那裏。”


    “什麽?川北君?”他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


    很顯然,他是對川北良策一聲不響地獨自去謁見海野辰平感到不痛快。


    “開始咱們沒發現他們。既然川北先生過去了,海野社長就會知道你專務也會在這裏。”山田耳語道。


    “行啊!等一下我再過去。”丸橋抽起香煙來,臉上現出未能捷足先登的掃興神色。


    不難想象,丸橋對川北良策搶先去謁見海野辰平感到很惱火。海野辰平本來就是電視局的經理,不去寒喧幾句是不行的;但他又不想立刻就去,還在為川北購作法感到脹氣。


    沒想到,川北良策的這種政治性行動是如此敏捷。外界傳說海野辰平想買回r報社,這事是真是假姑且不論,但川北卻主動接近與r報社社長矛盾很深的海野辰平,並搶在丸橋前麵去討好這個大人物,毫無疑問,他是為自己的前途謀算,伸出了他的政治觸角。


    丸橋專務與山田的耳語也傳到順子耳朵裏一些。再觀察兩人的表情,順子朦朧地感覺到情況有些異常。正好趁這個機會脫身吧。即使川北局長不回來,她也要告退了。正盤算著,一個服務員朝他們走來。


    “是這麽個情況,”他說:“那邊的客人想請你們諸位一起過去。”


    所謂“那邊的客人”,不言而喻,就是海野辰平。大概他已從川北良策口裏知道丸橋等人也來了,讓服務員過來招呼他們的。既然是海野經理的邀請,丸橋就不能拒絕他。


    “專務,走吧!”對這個邀請激動得手舞足蹈的山田製作部長,首先站起身。


    “那麽,我就告辭了!”順子也站起身,朝他們鞠了一躬說。


    “是嗎?”丸橋有點依戀地看著順子說:“川北君也真是,悄悄地一個人就過去了。”他不滿地說。


    “不用打擾他了,你們還忙呢。失陪了!”順子行過禮後,走出客席,來到接待室。


    “等等,等等!”山田從後麵追上來:“丸橋先生吩咐我,送你到大門口。”


    “不用了,行了!”順子說。


    “啊,別這麽說。”


    兩人走出來。山田照例叼著煙鬥。


    “川北先生也真有一手,”他嘀咕著:“丸撟的情緒壞透了。”


    順子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知是指什麽而言。


    走過燈火輝煌的接待室,必須再穿過一條微暗的走廊,才能走到出入口。


    “三澤小姐不懂得耍手腕吧?”山田問順子。


    “不懂,一點也不懂。”順子答道。


    “唉,上流人物在上層社會也各有自己的苦衷啊!就說丸橋先生吧,也是上不上,下不下的。起初,電視局成立的時候,電視局和你們r報社是共同投資的。現在看來,r報社的資金情況漸漸不行了,而另一半,又是海野社長說了算。海野有經濟實力,他完全可以再出一半資金把你們報社買下來。作為r報社的代表丸橋專務,也遲早會從這個專務寶座上被趕下來。”


    製作部長山田說了這麽一段意味深長的話,但不知道他是站在哪個立場上說的。這些姑且不說,由於山田的解釋,順子對丸橋的惱火似乎有些清楚了。


    來到出口處,終於要分手了。不料,真佐子也從後麵追了上來。


    “順子!順子!先別走!”真佐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沒機會跟你談心啦,我這就回家。”順子說。


    “實在對不起。不過,我還給你留了紙條呢。待會兒,讓你看一幅你還不懂的,有趣的人生剖麵圖。是的,再過30分鍾就行了。你跟我一起來吧。”真佐子執意勸留她。


    順子不得不勉強答應下來。隻是她根本不想到海野辰平那裏去。


    “山田先生也請吧!”真佐順子便對站在旁邊的山田說。


    “不打擾你們嗎?”說著,山田笑容可掬地跟他們一起返回來。


    再次進入大廳。真佐子把三澤順子領到一群女子當中。這裏好象非常紅火。一個半白頭發、體格健壯的男人坐在中間。那人看起來有五十六七歲,粗眉毛、大臉龐,給人以精力充沛的感覺。


    由於三澤順子的工作一直是整理資料、保管重要人物的照片,所以她一眼就認出此人就是讓專務丸橋所戰栗的海野辰平!光經她收集保存的海野辰平的照片就有100多張了。


    客人中,還有一個順子記不起名字的人。此人的照片似乎沒有留在報社的照片袋裏。


    順子正猶豫著,隻見川北良策一下子從椅子上抬起身說:


    “啊,來了,這邊請吧!”


    說著,一隻手輕輕地推著順子,讓她走過來。


    “知道吧,這位就是海野經理,他讓我們都到這裏來,正好你要回去,被他看到了。請再稍坐一會兒吧!”說著,就讓順子坐在自己身旁的一把椅子上。


    其他女子和客人們也都煞有介事地歡迎順子。不知是不是由於海野的邀請,抬高了順子的身價。


    “真佐子,”夜總會櫃台那微亮的光線從側麵映在海野辰平的大臉龐上,“她是你的好朋友嗎?”海野問。


    “唉,是的。”真佐子微笑著回答。


    “嗬嗬,是個絕頂漂亮的大美人嘛!”


    “請別這麽開玩笑。”真佐子說:“她和這裏的女招待不一樣。”


    “是嗎?那就恕我失禮了。”海野辰平說著,把眼睹轉向順子,認真地詢問順子:


    “聽說你在川北的那個報社工作?”


    “是。”順子坐在椅子上,簡單地點下頭。


    “啊,優秀的女職員嘛。就是在我的公司,也很了不起。學生出身吧?……”


    川北良策跟海野辰平攀談起來。他伶牙利齒,侃侃而談。跟海野一起來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客人一直笑咪咪地聽他們談話。


    丸橋專務的臉上仍然一點表情也沒有。他默默地喝著飲料,對海野也是愛睬不睬的。有時側著身子跟旁邊的女招待竊竊私語。


    三澤順子看著那個洋洋得意、口若懸河的川北局長,總覺得他是陌生人。真沒想到,這個身居編輯局長的川北良策,在海野辰平麵前,竟象一個善於阿諛逢迎的低下小人這難道與那個在報社裏讓人敬畏三分的編輯局長是同一個人嗎?順子通過真佐子的關係接觸川北以後,越來越感到這個人距離編輯局長的形象太遠了,漸漸地從好感變成了厭惡。


    川北良策臉上始終帶著諂媚的笑。為了討得海野歡心,他不時地改變著方式,有聲有色地談著什麽。


    三澤順子臉紅了。她不是為自己被介紹給海野辰平臉紅,而是為自己報社的編輯局長低三下四地討好別人而羞恥。編輯局長的媚態更使她不堪入目。


    川北局長還在為海野辰平頻頻斟酒,如果說,在這種燈紅酒綠的環境中,有人受到感染,難免會輕浮失態。但川北又不像那種情況。順子想起了剛才山田製作部長說的話。假如山田說的是事實,那麽,川北很可能會放棄他在r報社的交椅,讓海野辰平看中他,好再攀高枝。當把順子介紹給海野辰平的時候,他並不是要特別引起海野辰平對順子的興趣,而是想利用這機會更多地接近海野。


    聽著川北良策那沒完沒了的談話,海野辰平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噢噢……嗯嗯。”其實,他一句也沒聽進去,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住順子。


    “啊,有時間的話,請你們到電視局來玩。”海野辰平與同席人寒暄著。隨後,轉身對丸撟說:


    “啊,丸橋君。”


    “哎!”丸橋像被驚醒了似地答道。


    “這樣吧,今天就按照你們事先的安排,好好招待一下三澤君吧!”


    丸橋答應著。其實,雖然他在跟身邊的女招待們竊竊私語,耳朵卻豎得高高的。他一直在捕捉他所需要的東西。


    “三澤君,經理都關照你了,真值得慶幸!”川北局長眯著雙眼說。


    三澤順子聽他這麽一說,厭惡得直想嘔吐。


    迄今為止,她還沒見過自己的上司像川北良策這樣無恥過。他在報社享受著高薪,背地裏,卻考慮著另投主子。可悲,可氣!三澤順子覺得頭腦發熱,全身輕飄飄的。開始時,山田部長勸她喝的酒有些發作了,她感到暈暈糊糊的。


    海野辰平從宴會上帶來好幾個藝妓。他被這幾個藝妓包圍著、簇擁著,情緒格外好。叫來這麽多的藝妓,好像是特為坐在他身旁的那個上年紀的老頭子安排的,可見,那人並非等閑之輩。山田說那人像個政府官員,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恐怕也是與電視局有直接關係的上一級機抅的官員。最近在電視行業,都為能取得新的電視頻道爭吵不休,競爭很厲害。而監督官廳把握著審批、許可、認定的生殺大權,因此,該行業的經營者對有關方麵的官員采取拉攏、迎合的態度是很自然的。顯而易見,就連剛愎自用的財界寡頭海野辰平也不得不趨炎附勢,討好有關的官員。


    如果那個人就是官員的話,他似乎對海野辰平也挺客氣。從他的年紀看,地位一定很高。話說回來,如果不是有一定地位和級別的人,海野辰平也不會去迎合他。不難看出,海野辰平要迎合那個高級官員,而那個高級官員出於某種目的,又要遷就和利用海野辰平,兩人之間的微妙關係真是難以言狀啊。


    川北良策在極力討好海野辰平的同時,對那個老頭也作作姿態。不用說,還是為了阿諛取寵於海野辰平。這些,三澤順子全看在眼裏。她越發覺得川北良策是個既可悲又可恥的男人。作為一個報社的編輯局局長,又不是什麽經營者,極力去討好海野辰平和那個官員,犯得著嗎?可以說,這個人已從一個最能堅持正義、堅持新聞獨立性的編輯局長,完全墮落成一個溜須拍馬的小人。


    川北良策丟開丸橋,一聲不響地來到海野辰平跟前,恐怕不是考慮到丸橋與海野有矛盾,才不和丸橋打招呼的。他肯定是擔心讓海野辰平看到沒有好感的丸橋,會影晌海野的情緒,以至會影響自已在海野麵前“才能的發揮”。


    丸橋清楚地知道,不遠的將來,當海野辰平的勢力範圍進一步擴大以後,他會從那個“專務”的寶座上被趕下來。當自己失意落魄的時候,再想回到報社就困難了。如果再想有出頭之日,就必須到其他行業去。總之,此時的丸橋,早就沒有討好海野辰平的信心了。他知道即使努力也是白搭。在海野麵前,他顯得那樣軟弱無力,隻有破罐子破摔了。是啊,丸撟要是和川北同時來謁見這個龐然大物的話,恐怕川北也會感到為難和手足無措的。


    三澤順子這才明白了,剛才真佐子跟他說的“有趣的人生剖麵圖”是什麽意思。不是嗎?沒想到就在她眼前,集中了男人世界中的兩個典型。一個是飛黃騰達、處在青雲直上的海野辰平與那個有權勢的官員之間既迎合、又相互利用的紐結;一個是想著青雲直上、不講廉恥地遊說於海野辰平的川北局長與那個已經絕望了、似乎再無所求的丸橋專務的心理對比。在夜總會微暗的燈光下,在熱烈嘈雜的音樂聲中,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和心理活動,悄悄顯現在飄溢著酒香的觥籌交錯之間。


    “川北君,你們社長怎麽樣?他精神好嗎?”海野辰平問。他那粗眉毛下的雙眼笑成了一條縫。語調中,流露出傲慢和饑諷。


    r報社的社長雖然極力與海野辰平抗衡,但海野辰平卻認為那不過是短暫、徒勞的掙紮罷了。他顯得從容而鎮靜,堅信有一天,他會牢牢地把r報社的大權掌握在手中。他詢問r報社社長的精神狀況,看起來像是關心對方,實際上,是對經營不景氣的r報社社長仍在艱苦奮戰的嗤笑。


    “怎麽說呢,他臉色不太好。”川北良策迎合地回答。


    “是嗎?是運動不夠吧?這麽說,最近你們社長連高爾夫球也顧不上打囉?”


    “哎呀,還打高爾夫球呢,光四處奔波、籌措資金也夠他忙的了。”


    “不錯。那麽,他臉色不好,不會是生理上的毛病吧?”


    “可不是。人哪,沒有錢就沒有不痛苦的。”川北良策無恥地與海野辰平一唱一合。


    這哪裏是在談論自己的上司?簡直就像競爭對手在評論嘲笑競爭對象一樣。川北良策的良心已經背叛了他預計要衰敗的r報社,並且正拚命要鈀自己廉價拍賣給海野辰平——自己未來的主子。三澤順子怒不可遏。從編輯局長平時的所作所為看,這不能不說是卑鄙。她踉踉蹌蹌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她意識到自己喝醉了,因為理智再也無法控製住她的行動。


    三澤順子從桌子上拿起一瓶開口的啤酒,轉到海野辰平身後。這個動作誰也沒有發現。因為各自都在和女伴交談著,加上光線也太暗。


    順子把啤酒瓶口朝下,直對著海野辰平的腦袋倒下來。啤酒順著海野辰平的頭發、臉、鼻子、嘴巴直往下流。海野辰平的頭上、臉上、肩膀上立刻湧起大量的啤酒泡沫。……


    3


    三澤順子開始把啤酒倒在海野頭上的時候,誰也沒有發現她在幹什麽。而海野辰平呢,當知道啤酒從自己頭上澆下來時,他竟一聲也沒吭。坐在椅子上安然未動。當時,他隻知道一個女子轉到他的身後,在他還沒來得及想到會發生什麽事時,那女子已經象釋迦牟尼舉行浴佛儀式似的,把瓶口朝下、給他“浴佛”起來。等他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他那頭發上、腦門上的白泡沫已經流到眼裏、嘴裏、脖子裏、肩膀上。


    “哎呀!”一個藝妓驚叫起來。


    聽到驚叫聲,川北局長、丸橋專務、山田製作部長才都驚奇地望著海野辰平:


    “經理,你怎麽啦?!”


    誰也沒鬧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三澤順子這時已經蹤影全無了。


    “哎呀!”那些藝妓們也都跟著叫起來。她們同時發現了海野辰平那滿頭滿臉的啤酒泡沫,全都驚呆了。


    “喂!”川北一腳踢開椅子,躬下身叫道:“經理!經理!怎麽了?你這是怎麽了?”


    其他人也懵了頭,茫然不知所措。


    “快拿手絹!”海野辰平低聲說道。那聲音顯得很鎮靜,頗有臨危不亂的大將風度,似乎就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會驚慌的。他這樣做,酷似舞台上的名演員,突然遇到意外的事件,仍然裝模作樣,方寸不亂。這樣,似乎可以顯示自己超越普通人的本領。以這種慣有的超然的假象,引起其他人的注目,會比他又吵又叫體麵得多。這或許也就是貴族階層的榮耀與虛偽吧。


    “喂,快擦!快點,快點!”川北良策大聲喊著,招呼那些女子。


    那些清醒過來的藝妓和女招待們,象一陣狂風剛剛過去一樣,立刻手忙腳亂地動彈開了。有兩三個掏出手絹,分別在海野頭上、臉上、肩膀上胡亂地擦起來。


    川北也誠惶誠恐地掏出自己的手絹,在海野胸前、西服上,小心翼翼地擦著。


    幾個服務員見狀,也跑了過來;打著蝴蝶領結的夜總會經理也聞訊趕來。刹時間,以這張桌子為中心,引起了一陣意想不到的騷亂。由於怕影響其他的客人,他們才沒有大喊大叫。


    “經理,怎麽回事?到底是誰這麽放肆?”川北良策的話剛說了一半,就發現三澤順子不在場了。當他意識到走到海野辰平身後倒啤酒的女子就是三澤順子時,就象死了爹娘一般,差點兒哭出來。


    “經理,是坐在這裏的女子倒的嗎?”川北良策指著三澤順子坐過的椅子,喘著氣問。


    “對,是她。”海野辰平淡淡一笑。讓人繼續擦著啤酒浸濕的地方。


    “嗯?那麽,這……這到底是為的什麽?怎麽想起來的呢?……”川北良策近似絕望地嘟噥著。要不是當著眾人的麵,他準會跪在那猩紅的地毯上。“真是對不起!真是罪過!怎麽會出現這種事!……回去以後,我一定加重處分她,請您無論如何別介意。”


    “行了,行了!”海野辰平若無其事地說:“她一定是喝醉了,酒性發作,才如此惡作劇的吧。”


    “經理真是寬容大度,太感謝您了!我真不知道該怎樣向您賠禮。”川北感激涕零,不知所措地一邊擦著海野辰平的西服,一邊賠著禮。


    “川北君。”海野辰平喊道。


    “在!”


    “那女子是你們報社的職員吧?”


    “是,正是。……沒想到給您帶來這麽多麻煩……”


    “哎呀,行了,別罵她啊!”


    “是!”川北更是感激不已:“經理,不管怎麽說,您這西服可不能穿了。”說著,轉到海野辰平背後,剛想幫他脫西服時,轉臉又申斥幾個服務員:


    “喂,還楞著幹什麽?快把上衣脫下去烤幹!”


    “是。”一個服務員慌忙來到海野身旁。


    “你們店有熨鬥吧,快把衣服拿去燙燙。”


    “哎呀,行了!川北君。”海野辰平製止住川北良策,從身上掏出煙鬥放在嘴裏。旁邊的藝妓忙著裝上煙絲、點著打火機。


    “上衣脫掉不象樣子,回去再換吧。”


    “呀,行啦!”海野辰平有點不耐煩了。他平靜地命令還在給他擦肩膀的夜總會經理說:“結帳!”


    丸橋也在用手絹擦拭著海野辰平的脊背,隻是沒有川北良策那麽熱心。山田斜躺在地板上,在海野的褲腿上、鞋子上蹭著。


    真佐子下了出租車,就上了漆黑的樓梯。她回到寓所,已是夜裏一點半了。不用說,公寓裏所有的房間都媳了燈,人們已沉睡在寂靜的夢鄉。她的鞋子踩在混凝土褸梯上喀吱喀吱響。來到三樓走廊,隱隱約約看到天井裏現出微暗的亮光。當她從小包裏摸出鑰匙插入鎖眼時,突然感到一個人影朝她這邊移動了一下。真佐子嚇了一跳。凝神仔細看,在微暗的亮光中有個灰白的身影立在那裏。真佐子再仔細一看,是一個人。


    “是順子嗎?”


    黑暗中,三澤順子點點頭。


    真佐子鬆開鑰匙,走到順子跟前。隻見她靠著牆,無精打采低著頭。


    “順子,你怎麽了?”真佐子用手扶住順子的肩膀問:“你什麽時候來的?等了很長時間了嗎?”


    順子不作聲。


    “噢!是不是離開夜總會就到這裏來了?如果是的話,你已經等了近三個小時了!快快,進屋吧!”真佐子摟住順子的肩膀,熟練地打開鎖,讓順子進了屋。


    一拉亮燈,房間裏耀眼的燈光照出了三澤順子那蒼白的臉。真佐子脫掉鞋子,對順子說:


    “你也隨便些,放鬆放鬆吧。”說著,站著就把自己的坤包取下,扔到沙發上。她拉著順子的手,笑著問:


    “你是怎麽回事?”就拉順子在身旁坐下。


    三澤順子耷拉著雙眼,咬著嘴唇。還是不說話。


    “喝點什麽吧?”


    三澤順子搖搖頭。


    真佐子從擺在屋角的洋酒櫃裏敢出威士忌,又倒出兩杯礦泉水稀釋一下後,把其中的一杯擺在順子跟前說:


    “來,醒醒酒。”


    順子不動,真佐子就握住順子的手端起了酒杯。真佐子先喝了幾口,三澤順子也跟著喝了。


    “嘿,我得重新認識你了,順子!”真佐子大笑起來:“真沒想到,你會有那種勇氣!就連我也吃了一驚,我也不會有如此壯舉。”


    三澤順子仍耷拉著雙眼。由於威士忌下肚的緣故。她那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真痛快哪!一瓶啤酒竟從一個赫赫有名的海野辰平頭上倒下來!能這樣幹的隻有你順子!我一個人躲在店裏時,差點都要笑昏了!”


    “以後怎麽了?”三澤順子終於開了口。


    “他自己倒沒有叫嚷。接下來也就可想而知了。哎,我問你,你是怎麽想起這麽幹的?”真佐子盯住順子追問。


    “無意中有了這麽個想法。”順子低聲答道。


    “哎,不是恨海野辰平別的什麽吧?”


    “話是這麽說,我與他不過是第一次見麵。”


    “好像是這樣。……那麽,是不是你順子一喝醉酒,就有對付大人物的怪癖?”


    “不清楚。總覺得心裏亂糟糟的!”


    “哦!明白了!”真佐子說:“你是看見川北良策那樣低三下四地奉承海野辰平有點惡心?”


    三澤順子輕輕地點了點頭。


    “清楚了。隻是,你沒把啤酒澆到川北良策頭上,反而把海野辰平淋了個痛快。”


    “川北後來怎麽樣?”


    “可折騰了一陣子。臉色都變了!看得出來很驚慌。他再三跟海野低頭認錯,惶恐不安地又是擦上衣,又是陪小心。讓人看不下去。”


    “是這樣。……事情鬧壞了!”


    “既然順子有意這麽幹了,也就不會怕以後壞事。你這麽幹我很讚同。不用說,你打算以後就辭去報社工作吧?”


    “哎。恐怕來不及辭職就會被解雇的。”


    “海野辰平既不是你們報社社長,也不是川北良策的頂頭上司,照理說,他沒有理由解雇你。”


    “在店裏你也看出來了,對川北來說,海野辰平簡直比我們報社社長都重要。在報社,他是那麽嚴厲地強調紀律,為我的一點疏忽,還處分了兩個部的頭頭。對海野辰平,卻是百般討好賣乖、恭維。單從這點看,對我做出這件事,他會勃然大怒的。不難預料,為了極力表現他對海野辰平的忠誠,他會給這個他認為至關重要的大人物一個滿意答複的。”


    “說得對。幸虧川北當時也有些失望了。……但是,你沒有必要去辭職。努力幹吧!我將盡可能支援你。”


    “支援我?”三澤順子回過頭來,真佐子微笑著說:


    “川北甚至也埋怨我。他說什麽:順子雖然是你的好朋友,但就是有點狂妄。盡管如此,我還是千方百計地讓海野看中他。在海野跟前做了不少工作,這點他知道,反正,你還要好好幹。這一次,大家都在心裏叫好。”


    “……”順子沒做聲。


    “喂,今晚就在這兒睡吧。什麽也別考慮。和我一起就寢。明天,精神抖擻地去上班。”真佐子拍拍順子的肩膀說。


    篥二天,三澤順子故意打起精神來報社上班。昨晚發生的事好象是個幻覺,恍恍惚惚的。資料調查部還和往常一樣,沒什麽變化。河內三津子照舊剪著報紙、雜誌;田村等仍在忙碌地整理圖片和資料;新上任的部長和次長不可思議地坐在辦公桌前。除了那新上任的部長、次長外,辦公室裏還是那幅每天司空見慣的平凡的工作情景。窗外碧空萬裏。室內不時響起整理部的工作人員來取圖片的說話聲和同事們工作時弄出的響聲。


    這是三澤順子進社以來一直重複著的景象。今後如果還在這裏工作的話,這種場麵將永遠延續下去。總之一句話,這就是工作。這就是生活。昨晚的風波,不過是一個夢。


    11點半左右,局長辦公室的女秘書來叫順子:


    “三澤小姐,有點事找你。”


    看到川北局長的女秘書,順子這才意識到昨晚發生的事情完全是事實。


    三澤順子照例通過“青雲之路”來到編輯局長室。她推開門。在寬敞的房間裏,局長川北良策坐在靠窗邊的辦公桌前看報紙。順子進來以後,他才故意抬起頭說:


    “請坐。”聲音裏帶著命令口氣。


    三澤順子在為客人們準備的軟靠墊椅子上坐下,局長還在低著頭看報紙。他可能是有意讓順子主動靠近他,也可能是有意與順子對峙。


    椅子吱吱響了。川北局長終於離開辦公桌,朝順子走過來。他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在順子麵前來回走了兩三趟。陰沉著臉很難看。


    “請你說說看,昨晚是怎麽回事?”川北局長邊走邊說:“到底是因為什麽?”他追問著一言不發的順子。


    “我認為,沒有什麽好說的。”三澤順子低著頭回答。


    “哼!就這些嗎?”


    “……”


    “是什麽想法促使你把啤酒倒在海野先生頭上的?我想聽你說個明白。”


    “喝醉了。”


    “喝醉了?”川北良策骨碌一下轉過身,他瞪著順子:“你認為這樣辯解就行了嗎?你知道對方是誰?是海野經理喲?”川北良策雖然想盡量控製著自己,但仍然怒氣衝衝,臉紅脖子粗的。


    “這不就是冒犯嗎?海野先生是當代如此傑出的人物,你連這點常識也沒有嗎?這跟往普通人頭上倒啤酒可大不一樣!”川北良策在順子跟前停下來,臉朝下盯住順子。


    川北良策真是不打自招。他的話,一語道破了他的心機:看來,冒犯一個普通人是無關緊要的,雖然都是人,都有人格。而冒犯象海野辰平這樣的人則是大逆不道。真是豈有此理!


    “我是喝醉了!”順子態度很生硬。由於有昨晚真佐子的鼓勵支撐著,她決定,如果川北良策再狂叫什麽的話,她將把自己當時的想法和盤托出,然後正式宣布辭職。然而奇怪的是,川北良策突然鎮靜下來。


    “你,不管怎麽解釋,你承認不承認你給別人惹了麻煩?”


    “承認。”這必須承認,這沒什麽好怕的。


    “而且,承認不承認你幹了一件失禮的事?”


    “承認。”


    這也問得合情合理,沒必要否定。


    “這就夠了!”川北良策點點頭:“那麽,既然你認識到自己失禮,待一會兒,咱們到海野經理那裏去道歉,怎麽樣?”


    三澤順子吃了一驚。這一手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你去賠禮道歉是順理成章的事。因為你做了失禮的事。由於不是有意的,而是喝醉了酒才那樣幹的,去賠個禮也沒關係,也是應該的,你說是吧?所以,你和我一塊到海野先生那裏去一趟,總不算過分吧?”川北良策說著,觀察著順子的表情。


    川北良策的眼神竟使順子感到迷惘了,那不是強迫為難順子,相反地,卻是在乞求她。好象他在期待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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