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島開著妻子的汽車朝練馬區大泉急駛而去。哈裏鬆躺在後座上,毯子一直蓋到下巴,裝成了一個病人。哈裏鬆臨死前畫的地圖,還有住宅號數,原島都裝進了衣袋。配的那把鑰匙不用說也帶在了身上。


    車到那座房子約花了一個小時。在有著長長圍牆的公館街之間一個僻靜的地方,有一座單門獨戶的平房,象是建了用來出售的。大概是向房東租借的。房後是早地,遠處雜木林對麵是公寓群。是幽會者藏身的理想之地。這裏也沒有人來往。


    據哈裏鬆有把握的推測,明天敬子會同他的情人來這裏。他出於嫉妒一直在後麵跟著,他講的恐怕不會有錯。原島下了汽車,用手推了推大門,果然上著鎖。窗戶緊閉,可以確認裏邊沒有人。


    看了看四周,沒人通過。便按響了音樂門鈴,裏邊沒有反應,就取出配好的鑰匙打開了大門。大門裏狹窄的過道裏也沒有鞋一類的東西。試著叫了一聲,裏麵沒有回答。過道的牆上掛著一個小匾,鑲在裏邊的不是畫,是一塊殘缺的埃及古代織錦,有兩個天使在植物圖案裏展翅飛翔。帶有人物像的古代織錦價值是很高的。是原島在開羅古董商店買來的古代織錦中的一塊。不知是什麽時候敬子帶出來掛在了這裏。她曾說這種包木乃伊的布令人嘔心,很不幹淨,可早就拿到了幽會的地方。可能是對情夫一說,對方感到很珍貴,讓她帶來的。原島不由得感到自己成了他們的玩物,心裏如同吃了蒼蠅一樣。


    從車上抱下哈裏鬆的屍體,橫放在過道裏。這時,靈機一動,取出裝在衣袋裏的一塊折斷的麵包,用尖端紮屍體的後腦勺。麵包同刀一樣,刺破了皮膚,血滴到了過道的水泥地上。因心髒已經停止跳動,出血很慢,盡管如此,還是出了一些血。這有兩重效果,一是出現了用棍棒猛烈毆打的傷痕;二是這血跡意味著殺人現場就在這屋裏。


    他很想把過道牆壁上小匾裏裝著的古代織錦取下來帶回去,可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事後發現少了這件東西,敬子會發覺自己同殺人事件有關的。關大門前,又看了—眼橫躺在那裏的美國青年的屍體,隨後輕輕地關上門,並反鎖上了。這一切都是帶手套幹的。


    ——回家途中,原島在不相識的加油站補進汽油,與所消耗的量大體相當。從哈裏鬆那裏得到的大泉一帶的略圖和住所記錄燒完後扔了。配的鑰匙用改錐敲得幾乎看不出原形後,埋進了距現場和本家都很遠的空地裏。到家的時候,敬子還沒有回來。把車簡單打掃了—下,放進了車庫。


    問題是凶器如何處理。他把折成六節的長麵包(其中有一個是從衣袋裏取出的,把帶血的地方削下來在途中扔了),用開水蒸了。取出來一看,麵包很鬆軟。


    敬子下午七點左右回來了。她今天去的是橫濱,哈裏鬆也證實了這一點。妻子什麽也沒發現,向他講述了學友會的情況。


    “肚子餓了吧?”聽她講完後,原島問,“你以前買的麵包發硬了,我給蒸了一下。”


    “是嗎?那我先吃了。”原島把六節麵包都放在蒸籠裏端了上來,敬子夫人拿起一塊吃了起來。


    “啊,真軟啊!”她吃了一口覺得很驚訝。


    “怎麽了?”丈夫問。“時間久了,沒有味了吧?”


    “是啊!蒸了一下,水分比較大,軟綿綿得,也沒味了。”她說。本來她就是把法國麵包當樣子的,隻忍著吃了一片。


    在她艱難地吃麵包的時候,原島心裏感到痛快極了。敬子把結果她另一個情人性命的凶器吞進了胃裏。哈裏鬆的陰魂在胃裏發作,說不定今天夜裏她要肚子痛的。


    可是,直到第二天早晨,一點事也沒有。原島上班的時候,敬子在廚房把泡軟後又變硬的五塊麵包扔進了垃圾箱。殺死她情人的凶器還是由她自己去收拾比較好。


    那天傍晚,原島心裏撲通撲通地跳著,由銀行協議會事務局的車送回來了。


    敬子臉色蒼白,在家裏呆著。從這樣子可以判斷出,她同另一個情人一起在大泉的房子裏看到了英語老師的屍體。她沒說什麽,晚飯也是從附近訂來的膳魚飯。恐怕自己沒有氣力做了。原島吃得津津有味,一粒飯也沒剩,而敬子幾乎就沒有下筷子。


    當敬子和哈裏鬆所講的那個四十來歲的情人開門進去,看到哈裏鬆屍體躺在那裏的時候,她會是什麽心情呢?是吃驚,還是狼狽?這種常見的形容難以表現的具有獨特個性的感覺,用諸如租金啦、連本帶息之類帳目上的過於普通的名稱是無法表現的。可惜的是,原島沒有親臨現場,不能目睹這一切。


    不過可以推測。四十來歲的男子肯定要問敬子,這個洋鬼子屍體是誰,為什麽死在這個屋裏?敬子會回答說不知道。要裝出內心平靜是很不容易的,不過她早已學會了這種本事。一個素不相識的外國人死在自己家裏,真奇怪啊!沒有鑰匙怎麽能打開門呢?不,不是死的,說不定是謀殺,男的會這樣說。敬子開始表現出吃驚。當然看到被害屍體,誰都會吃驚的,不管是知己還是別人。男的會作出接近真相的推測,即有人殺了這個洋鬼子,把屍體轉移到這裏的。男的還會因這事難以處理而大發雷霆:真是個缺德的家夥!幹了件這麽麻煩的事!幹什麽不行,為什麽偏偏要幹這種事呢?我們不是什麽也沒有帶到這個屋子裏來麽?


    敬子會神色驚慌地說,怎麽能打開大門鎖呢?是啊!男的也感到不可思議。不過聽說即使沒有鑰匙,懂行的人用一根鐵絲也能把鎖打開,也許就是這麽打開的。被害屍體沒有地方扔,擅自扔到了別人家裏。


    去追查也沒用。眼下最要緊的是,要處理在自己幽會地點有個陌生外國人屍體這個現實問題。辦法隻有兩個。要麽是報告警察,要麽就是放棄這所房子。


    報告警察顯然不行。首先,警察要對報案人的身份作認真調查。男的不願被人知道自己的隱私,敬子更是如此。要選擇的就是後者。本來在租借房子時,男的也好、敬子也好,都一定是用的化名。租借秘密幽會場所決不會亮出真名的。這樣,逃走的時候更方便。警察要把房客作為重要參考人搜查,可是根據借房時編造出來的住址和姓名是不會成為線索的。


    並且,他們與附近人家沒有任何來往。兩鄰公寓都有長長的圍牆。房後是一片旱地,對麵是雜樹林和公寓群。相識的人幾乎不會有。來往行人也很少。如果說警察掌握線索,那就是男人停在門前的車牌號碼。要是附近有人記住了車號,就會因此露出馬腳。


    敬子會受到傳訊。即使會弄清她與殺人事件無關,但與別人共同使用租來的房子也就公開化了。敬子同哈裏鬆的關係隻是師生關係,至於進一步的關係會矢口否認的。盡管如此,無法瞞住與情人在大泉的特殊生活。就此一點也就足以成為醜聞了。


    因與殺人事件無關,報紙對他們的醜聞不會大幅報道,不過這羅曼史在熟人中間肯定要廣為傳開。這可以作為同敬子分手的好借口,如果我提出離婚,她也就無法拒絕。


    可能對自己麵子有影響,但總還是要比同壞女人一起生活好得多。銀行協議會副會長的頭銜,如同敬子所指責的那樣,並沒有什麽實權,而是個清閑職務。一個隱退者家裏發生醜聞,不會對自己的社會地位帶來了不起的影響。相反會得到社會的同情。


    另一個擔心是自己本身。如果警察知道哈裏鬆在放假那天下午來過會怎樣呢?警察有可能來了解的。是否認呢,還是肯定呢?


    原島經過一番思考,決定不否認。那天來訪的實情有可能通過其他途徑了解出來。比如,他把屍體裝上車時,的確沒有人看見,但並不等於說哈裏鬆按門鈴時沒人看見。毛色不同的外國人會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時就不好辦了。與其冒否認的危險,還不如肯定,這樣危險性更小一些。


    哈裏鬆在放假那天下午的一兩點鍾的時候,來過家裏,因為妻子去橫濱參加學友會了,不在家,他沒進門就走了。原島想就這樣回答。如果要問我為什麽在家,那就說我一直在家。——正好是放假,附近的住戶大清早就全家外出遊玩去了,許多人家空無一人,也沒有來往行人。裝上屍體開車走的時候和回來把車放進車庫的時候,附近一個人也沒有。這些都是絕對有把握的,因此心中就有了底。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擔心哈裏鬆來告密,事前對別人說了。八成兒是不會對別人說的。哈裏鬆是受嫉妒心驅使直接來找原島的。這種場合事前是不會對別人說的。由於遭到女方冷落,來向她男人告密,說她同別的男人有關係,這對哈裏鬆本人來說,也是很不光彩的。更何況他家裏還可能有年輕妻子呢?他肯定不希望成為笑料的。


    再說,誰也不會相信,一個六十三歲的體格瘦弱的男人殺死了—個外國人,雖說個子小一點,但不管怎麽說,畢竟是個二十七八歲的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直接死因是用粘土塞住鼻、口窒息而死。受到硬得象棍棒一樣的長麵包的強烈打擊陷入假死狀態,引起嚴重腦震蕩是確定無疑的。解剖檢查,這會弄清的。後腦勺被堅硬的麵包尖刺破,這會被認為是棍棒毆打形成的。由假死狀態轉入真死的病例很多。根據解剖鑒定,會認為,死因是來自外部攻擊造成的腦震蕩。凶器是圓木棒一類的鈍器。因毆打導致腦震蕩,然後窒息死亡這一複雜過程,多半是不會發現的。鼻、口部的粘土痕跡已擦得幹幹淨淨。


    假死時已停止呼吸了,因此,肺部不會出現窒息時常見的淤血。也就是說,解剖鑒定書上不會出現窒息死亡的意見。


    凶器,根據鑒定會認為是圓木棒或木板。有名的刑事也好,觀察力敏銳的法醫也好,不會有人認為法國麵包會是凶器的,並有那麽大的攻擊力。誰會想到麵包會有那麽大的威力呢?沒人會想到劍道的奧妙的。而且,凶器中有一片,敬子沒有絲毫懷疑狼吞虎咽地吃了。——而且,原島想進一步想了一下。而且,大泉那座房子我是怎麽知道的,警察是不會弄清楚的。告密的哈裏鬆已經死了。我要說不知道那套房子,那也是講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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