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的比武,除非是同門師兄弟,不然比武便是分生死,你不殺人,人便殺你,若是在比武中被人光明正大的打死,便是同門師兄弟,也不能主動尋仇。


    這就是武行的規矩。


    既然上了這個比武場,那就等於下了生死狀,生生死死,怨不得人。


    打人不死,反被仇人苦練數年,報仇雪恨的事多了,寇立自不希望這其中的主角換他。


    他沒把這五象館路遙當作是一個女人,對方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所以這樣的對手,隻有打死致敬!


    而就在這時,前進的道路中,忽然多了一道巨大黑影。


    五象館這次一共來了三人,路遙、蛇鶴雙行白鶴,還有就是那位沉默寡言的巨人,而且很奇怪的是,雖然對方體型大的詭異,卻並不引人矚目,甚至還會讓人下意識的忽視他。


    能做到這一點,至少說明,對方拳術已經練到骨子裏了,寇立心情劇烈波動之時,也會產生這種現象,形若猛虎,磨牙吮血,但這人卻能時時刻刻沉入這種境界。


    就像是一隻冬眠的老熊瞎子。


    麵對寇立的龍形虎爪,對方依舊沉默著,隻是在及身的一刹那間,調轉過身子,將背部空門留給對手。


    寇立一把戳進對方皮膚深處,這一爪若是換作普通人,怕是背部立刻多了五個血洞,身子骨再差一點的,說不定連心髒都會被掏出來。


    但是虎爪卻像是陷入了厚重的淤泥中,插不進去,拔不出來,隻能越陷越深,仿佛渾身氣血都要陷入其中似的。


    寇立瞬間變招,不退反進,肩催肘,肘催手,力達拳掌,借助慣性,肘部、前臂、拳輪依次為力點,猛虎拳——坐山單鞭!


    空氣中頓時爆處一聲炸響。


    而這一鞭的方向,卻是對方的後腦勺。


    便是拳法再高的大拳師,也不可能將拳術練到後腦勺中,這一鞭隻要砸實了,便是腦殼開花,白豆腐四濺的場麵。


    對方終於出招了,渾身一顫,右腳斜墊,肩微晃,雙臂微揚,就像是尋常人伸懶腰的姿態,熊形——冬熊舒腰。


    刹那間,對方身子好似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爐,不是那種那種能烤死人的煤爐子,而是貴婦小姐冬天用的暖手爐,暖洋洋的,恰似冬日裏的太陽,讓人舒服的提不起勁來。


    那比武搏殺之時,沸騰的熱血,都好似被降了溫度,尋常武人,怕是這一下子,就要喪失戰鬥意誌,然後被對方一熊掌拍死。


    然而寇立卻是五指用意,用力一抓一放,同時肩胛骨鬆開,像是蒲扇一樣,隨著手指的抓動,帶動兩臂一張一弛地前後搖動,腿和腿骨也隨著意念一鬆一張,身形反撲上來。


    同時雙掌一個扭曲,反撩而上,似有虎爪之利,這一招虎撲,居然有幾分虎豹合擊的影子,虎拳和虎拳,道理畢竟都是相通的。


    “師妹頑劣,還請這位兄弟給我個麵子,讓我帶她回去吧,”一道淡淡的歎氣聲響起,但落在寇立的眼中,卻如同炸雷。


    寇立本就已經接近於崩潰邊緣的體力,再也吃不住,懈下勁來,毛孔擠出汗珠,而在同時,對麵那個熊一般的巨人膀頂忽然鼓起一個肉瘤,竟是連人帶虎爪,一起彈飛開來。


    這是熊形的閃膀,不過在對方手中施展出來時,卻讓人感覺不可思議。


    寇立起先身子一震,再然後,就輕飄飄落地。


    他知道,對方這是在示好,也可以理解為——表達歉意。


    “師兄不是你這樣做的,”寇立沉默了一會兒,道。


    自己被人打死的時候,對方袖手旁觀,還有閑心指出招數動作。


    而自己師妹落到同一地步,卻是立馬下場救人,毫不顧忌比武規矩,若是人人都照他這樣玩,那江湖怕是早亂套了。


    白鶴苦笑一聲,剛想開口,就聽得一聲爆吼,“五象館的卑鄙小人,居然趁我們不在,到我們館中鬧事!”


    嶽武霍暴跳如雷,一步一丈,兩個呼吸間,就已衝到了這巨人身前,將虎撲融入步伐中,足以說明,對方在猛虎拳上下的功夫,遠比自己要厚。


    單手一提一拎,好似拔山,虎爪如捶,潑打而出,同樣的熱氣血氣爆發而出,不同於熊羆隱藏在骨子深處的暴虐與凶殘,嶽武霍的氣勢,好似就是明晃晃的告訴你,老子就是要生撕你!老子就是要咬死你!


    就像是一隻殘暴的虎王!


    對方同樣不敢怠慢,熊膀一架,空氣中竟發出空炮炸響,就像過節時放禮花炮般的巨大聲響,整個武館地麵都在顫抖。


    而以兩人為中心,方圓三丈的木質地麵,同時震出無數的裂紋。


    白鶴剛想上前,卻被一道聲音輕輕叫住,“白兄這種做法,不大符合規矩吧。”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妹被打死吧,”白鶴苦笑一聲,然後麵色一凝,那百鶴齊鳴的聲響再度響出,同時長袖卷起一道衣柱,反抽而去,看力道,不下於鐵槍杆子。


    江湖人的衣著,往往拳術越高的,身上衣服就越寬鬆,而尋常的打手殺手鏢客護院一類,則是一身勁裝緊身打扮。


    後者用意很簡單,就是為了行動殺人時方便利落,隻有前者,則是因為掌握了勁的運用,倘若緊身穿著,一旦發勁,怕是就要赤身裸體了。


    ‘咣’的一聲金鐵交鳴聲,衣槍竟是寸寸崩裂,白鶴倒退一步,又驚又怒道:“二十四節氣鞭,你煉骨了?”


    人身脊骨有二十四節,一節化一勁,一勁化一鞭,這是隻有煉骨成功後,才能練出的氣勁。


    “比武莫要分神,”對方輕笑一聲,複又攻來。


    白鶴勉強壓住心中驚訝,兩道身影同時在周圍人眼中模糊起來,而鶴鳴聲也是越發尖銳,越發急促,最後幾乎連成一片,然後忽然化作一聲巨大熊咆,震的武館梁柱灰塵亂濺。


    “厲害,厲害,以熊為勢,以鶴為形,假陰陽之法,反推熊經鳥申,有分筋錯骨之手,亦有拙中藏巧之能、體鈍形威之象,古時練法竟被白兄你以五象拳為基,反推殺招精髓,這份本事,真讓我羅嚴宗自愧不如。”


    話雖是這般說,但浪潮洶湧澎湃,很難想象這隻是人體血液排擠滾蕩時發出的聲響,更何況,每一次浪頭撞到崖岸上,都會發出極端爆裂的聲響。


    這是兩重煉體,全力催動氣勁時的景象,人體的潛能,果然是強悍到不可思議,而且,這還遠遠不是極限。


    終於,在浪頭催動到極限之時,好似山河傾覆、地裂天崩,混合成一聲炸響,兩道人影終於顯身出來,隻是羅嚴宗表情輕鬆,猶有餘力,而白鶴卻是麵色蒼白、頭冠四分五裂,看上去精氣消耗的不輕。


    “我又輸了,”白鶴有些苦澀道。


    “熊經鳥伸,虎豹合擊,兩大殺招,這是白兄為我準備的吧,若非僥幸煉體破關,輸的可就是我了,”羅嚴宗不以為意,“等白兄你五象合一後,再來與我較量吧。”


    這話的意思,現在的白鶴,還不夠成為他的對手,連僥幸取勝的可能性都沒有。


    而不知何時,那巨人也出現在了白鶴身邊,目光擔憂的看了他一眼,背上還扛著昏迷中的路遙。


    嶽武霍怒氣衝衝的還待上前,卻被羅嚴宗擋住,真誠道:“你我是朋友,我也知道你不是真意要如此,但既然來了,那就要按打行規矩辦事,不然我燒身館和你五象館,會被外人笑話的。”


    白鶴麵色一青一白,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在別人的武館中拉偏架,的確是壞了臉麵,歎氣道:“過上三日,我在羊城中最大的酒家擺上五十桌席麵,請打行的前輩出麵,給尊師弟陪酒道歉,五象館不是輸不起人的。”


    “不用,我路遙跟人比武,就不怕被人家打死,放我下來,我還能打!”路遙雙眼泛紅,掙紮起來。


    “的確不用。”


    寇立扛著個牌匾上了梯子,將燒身武館的招牌鄭重其事的掛在了門麵上,才轉頭道:“我這人有個壞毛病,不大習慣別人替我出頭,我的事,向來我自己扛,酒,你不用賠了,一年之後的這個日子,我帶最好的酒,去你們五象館請你飲酒。”


    “虎豹合擊我試過了,下一次,就用熊經鳥伸來佐酒吧。”


    寇立低頭下樓梯,卻是發現來者除了羅嚴宗和嶽武霍外,還有一個麵若寒冰的年輕人,眼神之中,好似沒有一點感情。


    武館中的老三,天賦最高的莫一?


    不知怎麽,寇立看到對方的頭一眼,居然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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