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高考結束一個多月了,高考成績也早已公布。秦昭昭成功考上第一誌願的上海一所大學,隻等錄取通知書的到來。


    8月份錄取通知書陸續寄發,很多家庭開始為高考成功的兒女擺謝師宴或升學宴慶祝。秦爸爸也高興地在長機餐館訂了幾桌酒席,請親戚朋友們來熱鬧一番。


    席間,秦昭昭無意中聽到鄰桌一位阿姨說這個月她已經是吃第三頓升學宴了。過兩天還要去米蘭大酒店吃一頓。


    “米蘭大酒店,那的酒席很貴呢,誰家這麽闊氣在那擺酒?”


    “以前的喬廠長啊,他兒子考上了上海音樂學院。”


    一桌人全是長機的老職工,對當年那個小上海人都還記憶猶新。一起嘖嘖稱讚,說從小就看得出那是個音樂神童,才幾歲大的孩子就彈琴彈得那麽好。這不,果然考進重點音樂學府去了。也有人說,這也是他家有經濟條件讓他學琴。如果生在普通工人家庭,沒錢交學費,就算再是塊好音樂苗子也隻能廢了。


    喬穆家過幾天會在米蘭大酒店為他擺升學宴,這個消息讓秦昭昭驚喜萬分。很明顯喬穆回小城了,否則宴會上豈不是沒有主角。看來不必等到去上海,她很快就能再見到他。


    很巧,後天於倩家為女兒考上大學擺酒席也是定的米蘭大酒店。她昨天就打電話叫秦昭昭到時候來吃飯。秦昭昭原本也想叫她今天來她家吃飯,但想一想還是算了。長機餐館跟米蘭大酒店的檔次相去甚遠,何苦讓她大老遠從城裏跑到鄉下地方來吃這頓飯。


    於倩請客那天秦昭昭早早就去了。在米蘭大酒店中餐廳的吧台打聽接下來的幾天內是不是有戶姓喬的人家在此為兒子擺升學酒,得到肯定的回複。“有,明天中午就是喬先生訂的升學宴。”


    秦昭昭好高興,那麽明天中午來米蘭大酒店就能看見喬穆了。


    於倩叫了j□j個平時關係不錯的同學來吃飯,正好團團坐滿一桌。葉青和龔心潔一起來的,她們一坐下也笑吟吟地說起明天還要來這裏吃喬穆家的酒席。


    秦昭昭聽後心裏悵悵然一陣失落感。葉青和龔心潔顯然是接到了邀請,她卻沒有。喬穆可能已經不記得有她這麽一個同學了吧?而她還在千方百計打聽他的情況。


    林森來得最遲。他趕到時,坐在秦昭昭身邊的一個同學立馬起來,滿臉笑嘻嘻:“木木,我的位子讓給你。”


    同學們這樣有意無意地為林森製造機會,秦昭昭有點臉紅。他卻很受用地坐下,笑顏逐開:“謝了。”


    於倩問:“木木,你怎麽來得這麽晚?”


    “別提了,臨出門又被我老爸叫住,非要我往爺爺家送趟東西。這不,就遲了。”


    把遲到一事應付過去,林森就一門心思隻和秦昭昭說話,問她的錄取通知單是不是到了?打算什麽時候啟程去上海?路上有沒有人送等等。他還自告奮勇:“要不到時我送你去上海吧。我爸說他有個老戰友在上海,以前關係很鐵的。我帶你上他家認個門,那你以後在上海也有個照應。”


    秦昭昭拚命擺手。怎麽能讓他送呢,還去認識他家在上海的熟人,拜托人家照應。憑什麽呀?她又不是他什麽人。林森似乎又有點誤會了。


    高考過後,他三天兩頭打電話給她,想叫她一起去桂林玩:“很多同學都去,散散心。免得在家裏苦等成績那麽煎熬,你也來吧。”


    等待公布高考成績的日子確實很難熬。但秦昭昭沒有答應和他去桂林,她去了虎門,和譚曉燕一早就說好的,暑假去虎門看海。


    那是秦昭昭第一次獨自出遠門,既新奇又害怕。路上看什麽都新鮮有趣,但誰跟她說話都怯怯地低頭不答。爸媽送她上火車前反複交代:“沒事別跟陌生人搭話,小心被花言巧語的人販子騙去賣了。火車上有什麽事就問乘務員,不要隨便輕信別人。”


    其實她這趟旅程並沒什麽風險,父母把她送上火車,譚曉燕等在廣州火車站接她。上車下車都有人接送,她被照顧得很妥當。終點站下車後,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月台上的譚曉燕。久別重逢,兩個人興高采烈地抱在一起。


    譚曉燕已經不在那家製衣廠工作了,跳槽去了一家酒店當服務員。因為宿舍環境不好,就和幾個同事分租一套兩居室,秦昭昭過來不用愁沒地方住。


    秦昭昭對此感到惋惜,畢竟譚曉燕學了三年的服裝設計,現在幹服務員不就把這專業給丟了嘛。


    譚曉燕卻無所謂。她說丟就丟了,反正再學下去也就那樣。那家製衣廠的設計師都是本科畢業,她們這種中專畢業隻有當車衣工的份。她實在不想再天天呆在車間跟縫紉機打交道了,所以跳槽去酒店。酒店的工作環境要比工廠好太多,工作也輕鬆得多,工資獎金也更高。


    到虎門的第二天,譚曉燕就帶秦昭昭去看海、看虎門大橋、看威遠炮台。秦昭昭第一次見到海,一種令她震撼的美。麵對大海,眼前的世界隻有一片純淨的藍。海是深深的藍,天是淺淺的藍,兩種深深淺淺的藍在天盡頭交織為一體。讓她聯想起“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美麗句子。留連忘返。


    在虎門住了半個月後高考成績公布了,分數比秦昭昭預估的更理想。父母打來電話報喜,她很開心,譚曉燕也替她高興:“昭昭,你這個大學生是當定了。好好再用四年功,將來如果混得好一定要記得提攜我這個老朋友啊!”


    在虎門玩夠了回家,譚曉燕又特意調休一天把她送到廣州火車站。來時不知道,歸時卻很明白,譚曉燕專程接送她要費多少時間功夫。要先從虎門乘車趕往東莞,再從莞城乘長途車前往廣州,路上要三四個小時。她十分感激:“曉燕,我這趟來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嗨,這有什麽。你是頭回獨自出門,搞不懂怎麽轉車,我不接送你準得抓瞎。你要是過意不去,以後你在上海讀大學我有時間過來找你玩,也好好麻煩麻煩你。”


    “行啊,那到時候你來上海找我玩吧。”


    秦昭昭之前推掉了林森去桂林玩的邀請,現在又推掉他送她去上海的提議,他的表情便有些鬱悶:“秦昭昭,你該不是考上大學就看不起我這個落榜生了吧?”


    林森不能不這麽想。以前在學校,她作為好學生要顧及影響謹慎地與他保持距離,他可以理解。可是現在作為一個準大學生她已經不需要再顧慮什麽了吧,為什麽還是一付要跟他保持距離的作派呢?難道因為她考上了大學就看不上他這個考不上大學的人了?可他的學習成績不好她早就知道呀!


    秦昭昭趕緊解釋:“沒有哇,我怎麽會看不起你呢。大學之外也有其他道路,不是非要上大學不可的。”


    “你沒看不起我就好,去了上海記得給我寫信。對了,我家的地址寫給你。”


    林森寫了一個地址給她,她不好推辭地收了。但她知道這個地址用不上,因為她是不會給他寫信的。有些誤會此刻不好解釋,就讓時空的距離無聲無息地淡化一切吧。


    喬穆家請客這天,秦昭昭早早地就去了米蘭大酒店。卻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酒店對麵踮足張望。她怎麽進去呢?她又不是被邀請的客人。這天中午米蘭大酒店中餐廳的大廳全被喬家包了,足有三四十桌,她想冒充散客都不行。反正她也隻是想見見一別經年的喬穆,就等在酒店外守候著他的出現好了。


    十一點後,她等的人終於來了。不是一個人,是兩個,喬穆和淩明敏一起騎著單車來的。


    淩明敏這次高考作為藝術特長生考進了上海一所一本名校。國內不少高校每年都會錄取一些文化成績較好且又有藝術專長的考生,藝術特長生報考這些學校時隻要通過了招生院校的藝術水準測試,符合藝術特長生的招生要求,那麽文化課成績隻需過得去就能輕鬆進名校。淩明敏從小學習芭蕾舞,卻並不打算拿舞蹈當畢生事業,因為舞蹈這一行很難出頭,黃金時代也很容易過去,老了就跳不動了,跳得動觀眾也不愛看半老徐娘的表演。像楊麗萍那樣一舞幾十年仍然被視為舞壇常青樹的能有幾個?淩家當初讓女兒學芭蕾舞也隻是為了練習形體培養氣質陶冶情操的。所以高考她沒有報考專業的舞蹈學校,而是有的放矢地瞄準上海名校先參加藝術考試,以她的實力一考即中。


    看到喬穆和淩明敏一起出現,秦昭昭並不感到意外。在幾個月前得知淩明敏隻報考上海名校的藝術特長生起,她就知道她和她一樣,也是因為一個人執著於一座城——“世人謂我戀長安,其實隻戀長安某”。


    隻不過淩明敏的執著在明處,她卻在暗處。


    隔著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街道,秦昭昭努力捕捉對麵酒店門口喬穆的身影。還是在前年春節時的那個雨夜匆忙見了他一麵,當時夜黑燈暗,根本不曾看清他的模樣。現在陽光湛亮,他的音容笑貌清晰地映入眼簾,她的心跳頓時急如小鹿疾奔。


    經年不見,除去長高外他的變化不大。依然是老樣子,白衣藍褲,眉目清朗。他一邊停單車一邊和淩明敏交談著什麽,說著說著展顏一笑——像陽光照耀在雲層,那麽燦爛又純粹的笑容。


    秦昭昭的目光無法移開,隻恨不能把他的笑容鏤在心版,哪怕是一刀一血痕。


    “秦昭昭,你在看什麽?”


    突然間有個聲音打斷了她全神貫注地凝視,扭頭一看,葉青和龔心潔雙雙站在一側,兩個人臉上都是意外驚訝之色。她們什麽時候來的?她一點都不知道。


    “我……我沒看什麽。我在……等公交車。”


    秦昭昭結結巴巴地答話,慶幸這邊正好有個公交車站台,可以幫她圓謊。葉青卻嗤聲一笑:“你在等公交車,我和龔心潔剛從公交車上下來你都沒有注意到。你的眼睛根本沒看公交車來的方向,光盯著馬路對麵看。你——是在這偷偷地看喬穆吧?”


    葉青從公交車上一下來就看到了秦昭昭,她專注認真盯著馬路對麵看的神態讓她也的視線好奇地跟著看過去。一看,就看見了酒店門前青春得耀眼的兩個人——喬穆和淩明敏。秦昭昭專注凝視的對象是誰,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直截了當的問話讓秦昭昭又羞又窘。低下頭她懊惱之極,之前光想著站在酒店門口被熟人看見不好,所以刻意避到馬路對麵來。卻沒想到葉青和龔心潔乘公交車來酒店正好在這一站下車。高中三年,一直沒有人知道她在偷偷喜歡著喬穆。畢業了,反倒被人看穿了。


    她的羞赧窘迫,更加證實了葉青的猜測。她不是笨人,很快由此及彼地想起了一樁舊事:“秦昭昭,你以前夢裏都念著的‘昭昭木木’,根本就不是林森那個‘木木’,而是喬穆那個‘穆穆’吧?”


    秦昭昭更加窘迫難當,整張臉連腮帶耳紅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葉青忿然之極:“看來真是被我說中了。你根本不喜歡林森,你喜歡的人是喬穆。沒想到你居然一直偷偷喜歡著喬穆,可木木那塊傻木頭還以為你做夢都在念著他,他真是被你耍慘了!”


    秦昭昭不能不辯解:“我沒有耍林森,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喜歡他,是班上的同學亂講,他就誤會了。”


    “就算是他誤會了,那你為什麽不跟他解釋清楚?如果你坦白說你喜歡的是‘穆穆’不是‘木木’,他不會傻到現在還以為你對他是有意思的。嘴裏雖然不明說,心裏卻拿你當女朋友對待。龔心潔,你說,昨天林森找你打聽什麽了?”


    龔心潔已經在一旁愣了半天了,葉青一推她,她才回過神來:“昨天,秦昭昭你不是說我背的那個小狗背包很好看嗎?後來林森就悄悄問我在哪裏買的,他想買一個送給你。我說背包是我爸前幾天出差從深圳帶回來的,這裏沒有賣,他就一直磨著我轉讓給他。”


    龔心潔昨天背了一個很別致的小狗背包,秦昭昭看了直誇好看。她不知道自己這麽一誇林森就那麽上心地想買來送給她。他的深情厚意,她實在受之有愧。


    “你呀,不喜歡人家就趕緊去跟人家說清楚,別讓那塊木頭繼續犯呆犯傻了!”


    氣衝衝地丟下這句話,葉青就拉著龔心潔走掉了。秦昭昭獨自留在原地,心亂得如細絲糾結成團,理不出清晰脈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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