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不斷有細小的動靜傳來,閔三行一雙眼睛睜不開,讓他的聽覺短時間內超出極限發揮。


    被關在這裏的,絕對不止他一個人。


    金屬敲擊的清脆聲響嚇了他一跳,他屏住呼吸,努力伸直耳朵,想要聽出聲音的大致來源。


    每隔兩天,那個人就會進來挑選,選擇的依據跟菜市場買蘿蔔白菜沒區別,無非就是合眼緣,想挑哪個挑哪來。畢竟被關在這的人全都傷痕累累,毫無反抗能力,唯有乖乖做隻待宰羔羊。


    閔三行現在唯一的期望,就是那個人在到他這來之前,能選出令他滿意的犧牲品,雖然身為警察,保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是他的職責,必要時是需要犧牲自己來營救他們的。


    但人性自私,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他一個大活人。隻有淪落到苟延殘喘的地步,才知道原來能活著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什麽大義什麽職責,統統沒有活下去更重要,哪怕活著的代價,是無時無刻不需要忍受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是像狗一樣蜷縮在籠子裏,連翻身都做不到。


    如果是以前,有人問閔三行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他會如何選擇,他一定頭一昂、滿臉不屑地說,一條命,拿去!寧願站著死,也絕不委曲求全!


    可事實證明,真得變成階下之囚,萬念俱灰後,他還是想要活著,隻想活著,多活一分,多活一小時,多活一天,都是好的。


    因為隻有活著,才有希望。支撐閔三行活下去的動力,就是自己的同事們會全力以赴尋找他的下落。


    被血汙遮蓋住的臉上肌肉抖動,閔三行露出個絕對算不上好看的微笑,安安靜靜躺著,一動不動,隻希望惡魔早日離開,讓他能平平安安多活一日。


    腳步聲與敲擊聲一點點接近,閔三行努力控製自己的呼吸,耳邊傳來被無限放大的心跳聲,咚咚咚,越來越快,越來越急,連帶著讓他的呼吸聲都重了幾分,可他沒辦法控製,恐懼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終於,聲響在到達自己附近時停了下來,然後是一陣鎖鏈的嘩啦聲,閔三行雖然閉著眼睛,卻知道,關著自己的鐵籠門已經被打開了。


    不久前他剛剛喝下過一碗糖水,這麽短的時候,不可能是有人進來餵他水,那麽來者的目的會是什麽,已經不用猜測。


    怎麽這麽倒黴......


    距離上一次自己挨的一頓毒打,隻不過才過去不到兩天,自己到底是哪一點讓這位變態看上,才在短時間內三番兩次照顧有加?


    要知道,同他一起被關著的人至少還有三個人,自己左邊那位,可好幾天沒挨過打了,怎麽不去關照關照他?淨可著一隻羊薅羊毛可不是好習慣。


    那人來拽他,他像死狗一樣沒反應,那人又來抱他,他仍然讓自己的身體自然下垂,仿佛沒有生命的玩偶,要不是呼吸不能暫停太久,閔三行簡直希望能把自己偽裝成一具屍體,好躲過又一次毒打。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雖然都是皮外傷,但在受傷過沒有經過處理,又沒有適當的營養補充,他身上有些外傷已經在高溫的作用下開始感染流膿。從昨天夜裏頭疼欲裂、精神恍惚,發起了高燒,如果今天再被招呼一頓,他都不用裝,極有可能真的變成一具屍體。


    他不想死,他才三十多歲,他想好好活著。


    閔三行此時不禁有些絕望,我命由人不由己啊!他想活著,也得看這人給不給他機會。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到底他是如何落入這惡魔手裏的呢?閔三行撐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在暈過去之前突然想起來,他那天,好像是去赴約的......


    程功和文沫的生活好似回到了兩年前,每天形影不離,出雙入對,額,當然,別的情侶出入的都是風花雪月的浪漫場所,他們則遊走於兩起兇案現場附近的居民區。


    雖然每天忙碌不得閑,卻比以前分隔兩地,即使對方有什麽事都隻能幹著急幫不上忙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程功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對現在的相處模式,他極滿意,當然,如果文沫能答應搬過去跟他一起住就完美了。


    無論程功明示暗示,怎麽耍賴撒嬌,在公安局宿舍樓裏,文沫總是幹脆利落地拒絕,不過但是隔三岔五跑來洗澡,不用擔心再有莽撞的二貨沒頭沒腦闖進去。


    牽牽小手的純潔感情啊,簡直比小學生談戀愛還柏拉圖,程功臉上的幽怨都快掛不住了,被王家梁調笑了不知道多少回,欲求不滿什麽的也太難聽了些。


    其實以文沫那弱雞般的體能,程功真的稍微用點力強迫強迫,恐怕也能半推半就地成其好事,反正郎有情妾有意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非得壓抑需求呢?


    但愛一個人,最起碼的一點就是尊重。隻想發泄獸慾,與禽獸何異?如果真這麽做了,就算事後文沫不怪他,程功也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互敬互愛四個人,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人在得到某些東西後渴望更多,是本能,能壓抑著這些本能,滿足於現狀的,才是人性。


    忙了半上午,兩人都又渴又餓,頂著毒辣的日頭,三十度的高溫天氣裏,走訪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筆錄做了大半本,僅一個小區外帶兩層商住樓,他們就還有多半沒訪完,這效率,文沫苦笑,做一名真正的刑警從來不是容易的事,無論是二十四小時盯梢還是大範圍沒有目標的排查走訪,都浸透著刑警們的汗水。正是這看似無意義的辛苦工作,為很多案件的偵破打下堅實的基礎。


    她之前的工作多數高屋建瓴,現在得以腳踏實地,對今後的發展隻有好處。


    程功有些心疼,遞過瓶剛買來的水,看著文沫一口氣喝下半瓶,替她擦掉額頭上的汗珠,提議先休息一會兒,找個地方吃點飯。


    不差這麽一時半會兒的,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再不好好吃飯睡覺照顧著,有她後悔的,自然對程功的建議欣然接受。


    兩人也不遠走,直接在小區門口邊上的小飯館找個空位坐下,要了兩份蓋澆飯。


    此時正是飯點,店裏人很多,他們進來時坐的是唯二的兩張空位,之後又來了六七個人占了滿滿一桌子,小小的飯館立時顯得擁擠起來。


    人多,上菜的速度就慢,即使他們點的都是不費時間的飯食,也得一陣好等,前前後後六桌客人也是來得巧了,都在幾分鍾之內進來,讓老闆娘也好一陣忙碌。


    反正他們急也沒用,便安心坐著等,還能順便休息休息。


    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第二案發現場正門所對的,與前幾天發現的隱藏後門是兩個方向。因為兇手帶著屍體在光天化日這下從正門進出的可能很小,所以這片區域不是他們重點調查的對象。


    隻是因為兇手前前後後已經做了很多出乎人意料的事,警方害怕他又在故布疑陣,貫徹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最不可能的地方最可能的原則,才抱著摟草打兔子的心態,將這一片區域劃進了需要排查的範圍以內。


    但一上午除了聽些家長裏短外毫無發現總是讓人鬱悶的,隻要想想下午外加明天都得繼續,文沫心底忍不住浮起幾分煩躁。


    兇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性格特點,什麽年齡,是何職業,殺人動機何在?這一次,文沫有些摸不著頭腦。


    資料過少是一方麵。兩名死者,很多規律還看不出來,如果不是警方撞到大運直接在兇手作案或者棄屍時抓獲他,恐怕他的殺戮還會繼續,至少得出現第三名死者,有些規律才能窺見一斑。


    兇手作案和棄屍風格呈現兩種極端,別具一格是另一方麵。從屍體上看,前後兩具屍體都血肉模糊,受傷無數,乍看之下,視覺衝擊力很強,他們這些刑警見多識廣,胃早已經鍛鍊出來了,放到普通人眼前,分分鍾能把人嚇暈過去。


    虐殺致死,說明兇手心理素質很不錯,比一般人不知道要強悍多少,連與他同樣的高級智慧生物都能被他折磨得連命都沒了,這樣的兇手為什麽會做出殺人後胡亂棄屍的事?到底是他太自大,還是太害怕?


    屍體可以告訴警方很多事,國外一些國家更是有不見屍體不能判定死亡的規定,因此棄屍是門大學問,動靜越小越好,被人發現的時間越晚越好,才算成功掩飾自己殺人行為的第一步。


    可兇手做了什麽?隨意亂丟,從這一點上看,兇手又似乎沒什麽智慧,思維不夠縝密。


    難道他們要找的,是一個心狠手辣、智力低下的兇手嗎?


    答案是否定的。


    郭奉先神秘失蹤,無聲無息,再次出來,已經是十多天後,變成了冰冷的屍體。無論郭奉先的性格有多隨和,他也絕對不會做出跟陌生人隨便亂走的事來。兇手到底是如何抓到他的,又在哪裏關了他十多天,文沫暫時想不出來。


    一座城市很大,每天來來往往這麽多人,兇手能下手的機會太多,除了沒有技術含量的攔路搶劫,其它犯罪哪個不需要點智慧,尤其是現代人警惕意識是成長過程中不斷被強化的本能之一。


    兇手至少要有普通人的智商,取得一定程度的信任之後,才能忽悠走郭奉先,不然如果兇手是使用暴力直接劫人,就算當時附近在場的人都不願意上前幫忙,至少也會在感覺事情很嚴重之後報個警。


    絕大多數人都是有正義感的,見義勇為需要勇氣,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但是打個電話本就是舉手之勞,相信沒有人會連這麽點小事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但文沫此前特意去110指揮中心查過記錄,郭奉先失蹤前後,110指揮中心的報警記錄裏就沒有類似的。


    這個兇手還真奇怪!


    彭忘川今天已經是第三次出神了,而且正是在問診時間內。對麵坐著的長者脾氣很隨和,對今天自己的主治醫生不在狀態並沒有太多微辭,他隻清清喉嚨,假裝咳嗽兩聲,暫時喚回魂飛天外的彭忘川。


    後者臉微微有些紅,他是專業的心理醫生,以前從來沒有出過連續走神好幾次的時候,哪怕病人不慣他,他也心中暗恨自己不夠專業。


    「小夥子,你這到底是怎麽了?不會是有喜歡的姑娘了吧?」


    「慶大哥,你別逗了。」彭忘川本能地否定,腦海中卻一閃而過閔三行的臉,不禁覺得渾身有些不正常的熱。


    「還不承認,嗬嗬,彭醫生,你自己照照鏡子,看你臉紅成什麽樣子了?做為一名心理醫生,你這撒謊的本事嘛,嚴重不合格。來來來,跟我說說,看看哪個姑娘俘虜了我們大醫生的心啊?」


    哪有什麽姑娘!不過這話打死彭忘川他也不會跟眼前這位老大哥說的,隻得拙劣地轉移話題,聊起了其他。


    對方眼中有精光一閃,微微一笑,就坡下驢,沒有繼續追問。


    好容易熬到時間到,彭忘川第一次比病人還急切地想要離開,偏慶大哥抓著他問東問西個不停,他可不好伸手打金主的臉,隻得耐心陪著。


    可他再次魂遊天外。閔三行是不是在生他的氣?要不然怎麽人都不見,發微信不回,打電話不通?


    已經小半個月了,再大的氣,也總得告訴他知道,讓他當個明白鬼吧?自己到底哪惹著他了?


    明明沒什麽的,就是普通的一起吃個飯,當然了,如果晚上有時間,還可以去看個電影,或者其它......


    彭忘川不得不承認,對於閔三行,他是有些帶顏色的想法的,但他表現得很像正人君子,裝得很好,閔三行又不會讀心術,自己在他麵前又老實得很,想來不會知道。


    那為什麽,就突然一點消息都沒有了呢?他本來想照著約定的時間過去,卻因為臨時有事耽誤,晚到了半個小時。


    難道閔三行以為自己放了他鴿子,這才再不理不睬的?不行,這誤會必須立刻澄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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