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不安地動了動。


    玄月愣了愣,驟然低頭,卻見膝上沉睡的金月仍然雙目緊閉不曾醒過來,隻是,他一直放鬆的四肢卻痙攣一般輕輕抽搐著。


    原本好好的,怎麽突然出現抽搐的症狀?


    玄月擔憂地蹙緊了眉——金月這樣子,似乎是在沉睡中受到了驚擾。


    是什麽?


    玄月心念電轉間,立即運轉功法注入雙目,而後輕輕抬起了頭。


    深蘊神秘光彩的目光穿透車壁,看向無盡虛空,而後,她看到了一個波紋的世界。


    無數不同震率的波紋在天地間震動、穿棱,跳躍……這些各形各色長短不一的波紋,在虛空或擦肩而過,或撞擊著迸濺出一點點火花,而後或彼此消磨,或彼此溶合,一時合,一時分,如萬花齊放,又如瞬間焰火,短暫卻極致美麗。


    在滿世界的花火之中,一條條糾結纏繞炯異於所有波紋的暗紅血紋,夾雜著最深濃的汙濁之力,如一張網,彌散充斥於天地各處,又如負傷的狂蛇,在虛空中瘋狂扭動,橫掃四方,撲滅了一團又一團焰火。


    血紋在虛空四處流轉,快逾閃電,身處其中的玄月不可避免地被血紋掃中……一條又一條橫衝直撞的血紋,掃向玄月,最終卻輕輕地與她擦肩而過。


    玄月轉頭。


    正正看到宋元量將一條血紋吸進了身體之中。


    玄月低下頭……本是四處亂竄的血色波紋,如同收到了什麽號令,有序地交織成網,緊緊貼附在金月身上,貼附的血網不停顫抖,震動,似欲喚醒沉睡的金月。


    玄月深深吸氣,伸出兩隻手,抓住血網狠狠一撕……


    無形卻確實存在的血色絲網瞬間開裂,散落,順著玄月的衣襟滑落在地——玄月膝上的金月停止了抽搐,再次陷入了深眠。


    看著玄月注目虛空尋找什麽,看著她撕扯開虛空中的什麽東西,又看著她溫柔地從小老虎身上拂落什麽,宋元量的瞳孔一陣緊縮:“是什麽?”


    玄月調動自身氣息,將金月完全納入她的靈力循環之內,果然看到虛空中的血紋再不能糾纏金月,放下心來。


    “血色波紋!”玄月抬起頭,看向宋元量:“無形,無聲,由某種汙濁之力組成,充斥在王都每一個角落……你方才又吸了一條進去。”


    看著玄月泛著淡金色光芒的雙目,聽著她的描述,宋元量的臉色變得鐵青。


    “我的靈體被汙染了?”


    看著宋元量,玄月目中的光芒閃了閃,她仔細打量,看著血紋鑽進靈體,而後深深潛藏,不再如身處虛空一樣瘋狂。


    “血紋進入靈體,以寄生的方式粘著在靈體之上,它們很安靜,不曾溶化,不曾被吸收,現在還不知道它們對靈體的具體影響。”


    想了想,玄月自懷裏掏出一枚空白玉符,飛速以神力勾畫出一個隔離法陣,而後遞給宋元量:“拿著。”


    拿著玉符的宋元量果然不再吸入血紋,玄月輕輕點頭:“玉符有用,記得在王都內,玉符都不要離身。”


    宋元量緊緊握著玉符,深深吸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雖然看不到,但是,他確實感覺到了某種不舒服的氣息被隔離了。


    “你刻的什麽陣法?”


    “最普通的祛塵陣。”


    “啊?”


    “刻陣之力非是靈力。”


    “是太古純靈獨有的神力?”


    “嗯。”


    “真是讓人嫉妒啊。”


    “嗯。”


    “能汙染魂體的血紋是怨力?不想,怨力居然能被祛塵陣隔離驅逐,長見識了!”


    玄月瞟了一眼滿臉讚歎敬服的宋元量,沒搭理他,低頭飛快繪製玉符,跟著她進入王城的人,她有責任護著。


    一小會功夫,一小堆玉符便繪製成功了。


    將那一堆玉符放到宋元量手中,玄月閉上眼開始調息,方才聽到馬車外的禦寇通報,王宮很快便到,她要將精神養好,以麵對可預見的紛繁。


    至於血紋——怨力,方才她撕扯開血網時,感受到血網激蕩人心的力量裏裹帶著七情六欲,欲引動人心中的戾氣,那種力量,正是玄月方才入城,靈花飛散的瞬間,隨著靈花飛散全城的。


    那時,她感覺到王城中暴發出的一*激烈的波動,那些無聲的波動,如同一波高過一波的浪頭,夾雜著慘烈、悲恨的某種莫名意念,在虛空中四處竄動,似乎意圖將心意傳遞給某種存在。


    無形的波動接觸到她,輕輕擦肩而過,她能感知到,卻並不曾被其所染……玄月的手輕輕撫了撫金月的背,血紋遇到金月,不曾入侵,卻在它身上結網……為什麽血網隻出現在金月的身上?血網想要找的是金月嗎?為什麽是他?那無數自地底延展而出的血紋,其源頭在何處,滄桑古老的意念,存在了無數年,它們想要訴說什麽?


    看了一眼閉目調息的玄月,再低頭看了看手中的一大把玉符,明白玄月之意的宋元量嘴角抽了抽,歎了一口氣——想他堂堂神洲劍宗弟子,居然淪落到被當成仆役使喚,偏偏他還居然無法生氣,人生際遇之起伏莫測,也實在是讓人無法言語。


    跳下在王城大道上馳行的馬車,宋元量找到坐在第二輛馬車上的汪九銘,將那一把玉符塞進他手裏:“你的主人賞的,每人一枚,貼身藏好。”


    看著抱著玉符卻什麽也不明白的汪九銘,宋元量歎了一口氣,低聲叮囑:“小子,讓你的人都收好,這玩意兒,無價!”


    看著轉身離去的宋元量,汪九銘終於醒過神來,低頭看著懷裏的玉符,他重重打了個哆嗦……這些無價之寶,就帶在他們這些凡靈的身上,真的沒問題嗎?


    ……


    高高的紅牆,圍出森嚴的皇宮。


    “凹”字形的皇宮正門,兩側建有高高的墩台,其上各有廊廡十三間,形如雁翅,正中開三間,兩側各有一座掖門,麵闊九十九米,進深九間,重簷廡殿、華麗莊嚴的整座建築高低錯落,形若朱雀展翅。


    今日,貕國皇宮宮門大開,皇帝擺開了全幅帝王儀仗,領著身著華服的王公重臣、滿朝文武,在宮門前列隊,翹首看向宮前長長的禦道,寬闊的禦道上,唯一的一輛青布馬車緩緩前行,馬車的禦座上,坐著一身金甲的禦寇大將軍。


    在無數火熱的目光中,馬車馳過林立的侍衛,自兩側文武大臣的拱衛中走過,緩緩停在了一身龍袍的君王身前百米處。


    一身金甲的禦寇跳下馬車,快步走到君王身前十米下跪:“臣禦寇,奉皇命迎尊客而歸,幸不辱命,今特複命。”


    皇帝輕輕抬手:“將軍快起,為朕引見尊客。”


    禦寇聽命站起身,轉身麵向停在禦道之上的馬車,揚聲:“請尊客。”


    隨著禦寇開聲,一個道裝中年人自馬車上跳下,肅手側身站在馬車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馬車的車簾。


    一隻玉白纖細的手自馬車的簾縫中伸出,那隻手,比貕國最純淨的無瑕的美玉還要潔淨,那隻不帶一絲塵世氣息的玉手,在陽光下,在青布車簾的映襯中,帶著淡淡的柔光,迷離了所有人的視線。


    那是一種從不曾有人見過的純淨,帶著天地獨寵的光輝。


    車簾終於被撩起,一個頭戴金黃鳳冠,身著玄色鳳袍的女子輕輕跳下馬車,微塵不驚地站在了禦道之上,亭亭玉立於所有人的麵前。


    光!


    柔光!


    鳳袍女子的麵容,於朦朧的柔光中若隱若現,本是失禮之舉,但場中所有人,在看到這柔光時,卻都恭敬地低下了頭,向著來者致意。


    靈界之靈體煉致極致純淨,會有靈光自靈體溢出,此靈光可避塵穢,使靈體不染塵汙,太古純靈本是靈界至純之靈體,自然該是萬邪不侵。


    站在黃羅傘蓋下的帝王快步向前,迎向緩步前行的鳳袍女子。


    走了四十九米,帝王停下腳步,向身前同樣停下腳步的太古純靈頷首致意:“貕國成康,領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幸迎尊客。”


    麵對親迎的帝王,玄月不敢失禮,左手抱虎,右手畫鳳,“玄月見過帝君。”


    帶著點點星光的靈氣飛鳳,圍繞著帝王飛了一圈,鳴叫著沒入了帝王體內。


    飛鳳入體的瞬間,成康頭腦隨之一清,原本停滯的修為,開始蠢蠢欲動,眼見便可再做突破。


    看著精神大振的帝王,兩側林立的百官盡皆目露羨慕之色——身為帝王就是好啊,每一次迎接重要尊貴的客人時,總會得到客人的祝福,方才那隻飛翔的彩鳳,身披星光,靈動有若實物,得了它的帝王一看就得了大大的好處。


    希望在後麵,大家能有幸親近這位玄月尊者。


    龍顏鳳目的成康麵帶喜色,壓下突破的欲,望,側身抬手,引玄月前行:“尊客請隨朕進宮赴宴。”


    玄月輕頷首,與帝王並肩,走向大開的宮門。


    宋元量落後幾步,跟在了玄月的身後。


    遠方,禦道的盡頭,一群下級官吏迎向玄月的車隊,他們位卑職小,不得親近尊客,若能與尊客的仆人相交,說不準亦能得些好處。


    長長的車隊,被引領著馳向早已備好的客院,因著玄月尊者懷裏便抱著一隻睡虎,因此,對於隊伍中出現的玄狐與幼羆,眾官員亦是絲毫不以為怪,不僅為其安排了獨立幹淨的房間,還為他們準備了最好的清心靈墊與靈食。


    等到奉承的小吏離開,玄狐自放置了靈草墊的床榻躍起,穩穩落在大開的窗台,以靈目掃視過四周,確認除了飼房的仆役,再無他人的玄狐趴臥在窗台上。


    一直憋著沒吭聲的黑羆再也忍不住,撐起身看向窗台上的玄狐:“玄,咱們不去找虎王?”


    玄回頭看了一眼黑羆:“虎王氣息平穩,似陷入深眠,咱們而今要做的是等他醒來,而後他自能感受到我們。”


    “在外界,虎王怎會陷入深眠?”


    “他未成年,以幼身之體作虎王之嘯,又豈能不付出代價!”


    “虎王未成年?”黑羆大驚:“未成年的虎王何以嘯傳天下,號令群妖?”


    “這位虎王雖未成年,看起來卻不簡單。”玄狐唇角輕翹,再次掃了一眼滿置玉樹繁花的庭園,轉身躍落在床榻,盤臥在靈墊上:“他不僅可作虎王嘯,更於沉眠中大肆修煉,絲毫未受王城內盤踞了千百年的戾氣影響,這般行為,要麽他天賦獨具,要麽,身有重寶,無論是哪一種,至少都可以證明,這位虎王,隻會比傳說中更加強大。”


    玄狐的紅眸中閃過一絲紅光,“如此俊傑,便是未成年,亦值得我等追隨。”


    黑羆聽著玄狐這話,不再多想,人立而起抱住旁邊一根柱子,開始狂蹭狂咬:“進了王城,就覺煩燥。”


    玄狐沒搭理對著柱子發泄鬱火的黑羆,徑直閉上眼:“靈草墊可清心,咬完了就上榻臥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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