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的模樣都是生前樣子的投影,像眼前這女鬼胸脯的慘狀,說明她是在活著的時候被活生生割掉了雙乳。鬼魂當然不會因為肉體上的創傷陷入死亡,甚至還可以利用陰氣來緩慢修複自身,但這個女鬼顯然是一隻新鬼,並沒有一點點的道行,也就不可能將自己的身體恢複到正常狀態。


    就像地府中十八層地獄的各種酷刑,什麽刀山火海油鍋之類的,本就不可能殺死鬼魂。但是卻可以通過這些手段讓厲鬼感受痛苦,順便消磨厲鬼的道行,讓他們回歸最初的模樣,才能送入輪回。


    慢慢找回意識的女鬼見到顧子麟幾人,頓時嚇得渾身顫抖,縮在丁香樹下。雙手抱住頭部,黑發遮蔽了她無助絕望的眼神,口中發出悲咽的聲音,能將一個人折磨到如斯境地的也隻有人了。


    顧子麟隻覺胸中鬱結著一口惡氣,實在是難以舒張,不吐不快。他雖然也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神靈,但是很少生出懲奸除惡的心思,因為神道更像是一個公平的交易,你能為人實現願望、人能為你提供香火,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關係。但是現在的顧子麟並不在乎自己能得到什麽,天地秉正氣訴之以風雷,當替天行道,盡滅諸邪。


    顧子麟也蹲下身子,輕聲說道:“姑娘,你別害怕,我是城隍廟的護法神將,有什麽冤屈就說出來吧,我會為你伸張的。”


    女鬼依然低頭不語,她的目光從頭發縫隙中掃了一眼,雖然能感受到顧子麟身上揚揚正氣,浩然博大。但是一身血氣正盛,顯然是個活人,卻不敢相信他是神將的話。


    關鍵的時刻,還是得依靠柳小妤的親和力,顧子麟也隻能無奈後撤。


    柳小妤比沒有急著與女鬼交流,反而運使精純的鬼氣向著女鬼身體注入進去,一開始女鬼還有些抗拒,但是很快就被陰涼舒適征服了。她就算沒有修行過,也知道這鬼氣正是她所需要的,而且胸脯麻麻癢癢的,顯然是在為她療傷。


    在女鬼的態度變得緩和之後,柳小妤才道:“妹妹,我們真的是城隍廟裏的護法神,看你這樣子想必也是為惡人所害,能講講你的故事嗎?”


    女鬼聞言肩頭隨著抽泣聳動,又是落下一串血淚。原來她本是這隸川城中一個鹽商的女兒曹蓉,前兩天她收到了秀才胡文峰的傳書,要約她來丁香園賞花。


    這個胡文峰的家境並不怎麽樣,可是很有文才,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如今更是為鄉試準備著。而曹蓉恰恰就是個喜愛文才的女子,所以對這個胡文峰青眼有加,由於自家是商戶,家境不錯,隔三差五的還偷偷讓丫鬟給胡文峰送銀子。這一來二去,兩人雖然沒見過麵,卻也通過丫鬟利用書信進行了許多交流。


    所以曹蓉在收到書信邀約的時候,十分高興,想到能在丁香園中見到自己的情郎,更是用心的打扮了一番。在丁香園見到胡文峰後,曹蓉對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書生更是心儀,不知不覺就迷醉在花海之間——


    但是當她再次清醒時,卻是因為胸前的劇烈疼痛,胡文峰變得那麽可怕,比豺狼虎豹還要凶惡,一刀一刀將她的雙乳剜下來。如果不是被綁住了手腳,曹蓉恨不得將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因為她自己有眼無珠才會對這樣的人好。


    眼見曹蓉的殺氣再次變得濃烈,柳小妤趕緊再打出一道鎮魂咒,讓她鎮定下來。曹蓉現在雖然隻恨胡文峰,恨他的狠心與背叛,但是明顯就能看出來,殺人取乳這種事絕對不像表麵這麽簡單。


    跟著曹蓉,顧子麟他們幾個很快就來到了丁香園中極其隱蔽的一個角落,一塊塊方形的青石整齊的鋪著。顧子麟也敏銳的察覺到,有兩塊青石板邊上掩蓋著新鮮的浮土。


    不用多講,顧子麟將青石板撬開,原來這下麵是丁香園的暗水溝。水流潺潺,卻衝不走很多東西,幾具女屍,還有撲麵而來的屍臭。曹蓉見狀也震驚了,原來受到傷害的還不止她一個人,光這臭水溝裏堆著的屍體就有五六具之多。當然曹蓉的屍體在最上麵,顯然是最近一個才殺死的。


    而且殺死的這麽多人中,化成厲鬼的也就曹蓉一人。顯然,能不能變鬼也是要看資質的,如果不是意誌力極強的人,恐怕“化成厲鬼回來報仇”也隻是說說而已。


    曹蓉臉色變了幾變,忽然“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口中哀求道:“求求您了,神將大人,求您帶民女前去胡文峰住的地方,讓我親手報仇雪恨吧!”


    柳小妤將她拉起來,勸解道:“這件事就交給我們去做吧,你手上沾了鮮血對投胎轉世不利,這一生已經夠苦了,你總不能讓下輩子還受苦吧?”


    誰知曹蓉的性子也烈,殺氣不減,咬牙切齒道:“看不到胡文峰去死,我寧願做惡鬼纏著他!”


    顧子麟聞言一笑:“那豈不是便宜他了?你在城隍廟等著就是了,不將這件事解決,不送你入輪回就是了。而且從目前來看,這個胡文峰隻能算是殺手,卻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你總不想幕後黑手逍遙法外吧?”


    曹蓉也不得不成人顧子麟說的很對,隻能問道:“神將大人,你說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顧子麟微微一笑:“就這麽辦吧!掩蓋屍體的石板被掀開,恐怕明天來遊園的人鼻子再怎麽差,也能聞到這裏的味道吧!我們再給官府一點時間就行了,真相總會浮出水麵的。”


    曹蓉一臉難以置信:“您想講這件事情交給許文德查辦?那這輩子也看不到真相了!”許文德一年不知道要從她家鹽鋪榨去多少銀子,這樣的貪官能查出案件真相才是真的有鬼。


    “不管許文德怎麽查,隻要開始查案,真凶總會露出破綻。”


    不知不覺間,東方天際已經亮出一抹霞光,柳小妤將曹蓉的魂魄也收入攝魂鈴。而顧子麟則是將犯困的阮心竹背在背上,踏上了回城隍廟的路途。


    回到城隍廟中,顧子麟微微打坐休息片刻,待恢複體力之後繼續去書院上學。


    在丁香園發現女屍的事已不脛而走,而街道上也已經流言四起。


    “你聽說了嗎?城南丁香園出了人命案,七八條人命,全都是還沒婚配的小姑娘!”


    “我也聽說了,那些個姑娘死的真叫一個慘喲,聽說胸前的東西都被割了下去,你說什麽人會這麽慘無人道?真的是比畜生還要畜生!”


    “你問我我問誰去啊,聽說縣令許文德這次也極為震怒,連他最喜歡的一塊端州硯台都砸了!”


    “·········”


    顧子麟嘴角微微一挑,事件快點發酵吧,我倒是要看看什麽人會這麽變態?


    但是顧子麟顯然是低估了許文德的“辦事能力”,傍晚放學,同王智方、白墨軒走到書院門口。


    就聽一個路人說道:“許縣令用一天就破了七條人命的大案,捉住了凶手,現在正審著呢,你不準備去看看?”


    另一人答道:“有什麽好看的,不就是糊塗官判糊塗案嗎?送個替死鬼了賬,我上我也行!”


    “·········”


    “大哥,你想什麽呢?”白墨軒見顧子麟發愣,出言問道。


    “哦,聽說縣令斷案呢,我準備去看看!”


    “你去那我也去,想來這個許文德也幹不出什麽好事兒,隻可惜不能一劍宰了!”


    王智方忙捂白墨軒的嘴巴道:“白兄切莫胡說,這大庭廣眾之下,傳到縣令耳朵裏可就不好了!”


    王智方謹小慎微,可白墨軒卻不以為意:“說都說了,還怕他怎地?對了,王兄去不去看看熱鬧?”


    “現在離考試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還是回去看看書吧,就不湊熱鬧了!”王智方唉聲歎氣,原本他們三個都是在同一起跑線的,但是這兩個忽然開掛一般展翅高飛,他自己也隻能笨鳥多飛了。


    “不去就算了,要是有什麽好玩兒的,我事後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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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隸川縣衙,門口已經圍滿了百姓,他們不是來看許文德伸冤的,而來看一眼今天又是誰倒黴了。


    顧子麟和白墨軒都是年輕力壯,強行從人群中推開一條縫隙,擠了進去。有些脾氣大的,被人推開心情不好,還想回頭罵兩句,但是一見是白墨軒,立馬就慫了。想跟鏢局的人打架,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嗎?


    許文德身著官服,高戴烏紗,坐在“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一個師爺模樣的人侍立在旁。


    堂下的人更多,有男有女都是中年,一個個悲悲戚戚,顯然是被害女子的家人。不過這群人中最傷心的並不是他們,而是一個手腳纏著鐐銬的老頭兒,老頭兒滿頭白發,滿臉皺紋,此時更是老淚縱橫。


    兩側的官差“威武”之聲剛停,許文德一拍驚堂木,俯視堂下喝道:“老金頭,你身為丁香園的看守,膽大妄為,殺了七位姑娘。還不止如此,竟喪心病狂,取了她們的雙乳。行這等惡事,當真是人神共憤,天誅地滅!你認罪嗎?”


    老金頭磕頭如搗蒜,聲淚俱下:“大人啊,草民雖然是丁香園的看守,可真的沒有殺過人啊!”


    許文德怒眼圓瞪,厲喝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師爺,將證據呈上來!”


    師爺聞言拖著一個方盤走下堂來,掀開白布,隻見裏麵放著一柄血淋淋的刀。師爺將刀呈在各人眼前觀看,緩緩說道:“這柄刀正是從老金頭屋中搜出來的,根據仵作檢驗,這柄刀正是取七位姑娘雙乳的凶器,難道你還不肯認罪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老金頭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怎麽也不曾想到,滿園芬芳的丁香園竟然藏著七具已經發臭的屍體。麵對著血淋淋的刀具,他也想不出什麽為自己辯白的話。


    許文德再拍驚堂木,麵色陰寒:“大膽,不上刑,看來你是不肯認罪了!”說罷,又是取出一根令箭往堂下一拋,命令道:“先打五十大板,去去他的硬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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