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峰,屬於米倉山脈的絕頂,周圍全是摩崖絕壁,萬丈深淵,隻有如夢似幻的流雲飄蕩其間。鬼斧神工似刀削劍斬的絕壁上,除了一株株輕鬆翠柏,或是青藤蔓蘿之外,實在是很少有其它植物能在上麵生存。


    青峰秀麗,猶如層疊的屏風,就算是山中猿猴也難在其上攀援,更是遑論普通人。如果當真有人踏足於此,那絕對是仙神之流,非有憑虛禦風之能不可。


    子夜滿天星輝,無邊無際的銀河劃過長空,不知從何處而起又在何處而止。寂靜的山野,隻有風從林間吹拂,隻有飛泉流瀑激蕩山穀,隻有不知名的鳥兒偶有輕啼。


    一團雲霧從東方以極快的速度飄蕩過來,竟停滯在仙台峰之上,忽然雲消霧散,兩道身影立於懸崖絕壁之巔。山風獵獵,衣袍隨風鼓動,但是在雄渾的峭壁上顯得如介子微塵一般渺小。


    絕頂之上,白花蛇妖鬆開了手,雙目凝視著顧子麟道:“我知道你並未受到蛇毒的蠱惑,不過已經不重要了,你即將成為我修行之路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我會一輩子銘記你的!”


    白花蛇妖語氣柔和,仿佛是與老朋友談心一般,不過顧子麟寒毛倒豎,毫無殺氣的言語無疑是宣判了他的死刑。冰冷的毒蛇才不會感謝任何東西,除非是填飽肚子的食物。


    “就算死也該讓我死個明白吧,你的修行之道為何需要我來做墊腳石?”到了這一刻,顧子麟反而看開了許多,抬望眼,萬裏雄壯靈秀河山盡皆入眼,反倒激發了他豪邁、無畏之心。


    “你瞧那邊!”白花蛇妖抬手一指。


    顧子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原來光禿禿的峰頂並非空無一物,除了蒼翠的青苔之外,竟然獨立著一枝白花。花枝青翠隻有手指頭粗細,筆直向上,有一人高。花枝的末端是一朵白花,花有六瓣,潔白如玉。花心之中有六根細蕊,花蕊為鵝黃色,淡雅唯美。整朵花麵朝東方,微微張開,月光鋪灑下來,有如夢幻一般。


    顧子麟慢慢走過去,細嗅著花朵中飄來的馨香,張嘴問道:“這是什麽花?”


    “望晨花!”一道聲音從夜空中垂落。


    顧子麟連忙抬頭,因為這句回答冰冷而短促,絕對不是白花蛇妖的語氣,難道這裏還有其他人不成?


    一道黑煙如遊龍在半空劃過,忽然落在顧子麟麵前,化作一個黑衣少年,樣貌英俊,絕不輸於白花蛇妖。但是眉宇間透著一股森寒刺骨的寒意,不苟言笑。


    顧子麟愣了一下,心頭不由問道:“是敵是友?至少看起來與白衣妖怪不是一路人!”


    果然不出顧子麟所料,他未開口,白花蛇妖已經皺眉厲喝道:“你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麽?”他的淡然高雅已然不再,因為仙台峰上的情況已經脫離他的掌控,眼前這個黑衣少年來的蹊蹺,未現身之前他都沒發現任何氣息,顯然是個強敵。但是要與他搶奪望晨之花的話,就算拚卻性命也要鬥上一鬥,今日不能功成,他日也是要死在雷劫之下,他沒有任何退路。


    “神荼,誅妖!”黑衣少年仍舊冷峻,從牙縫中吐出四個字。


    白花蛇妖得知黑衣少年身份,氣勢一滯,氣悶的道:“我與你無仇無怨,為何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顧子麟聽得一愣,他並不知道這個叫神荼的少年是幹什麽的,不過白花蛇妖似乎很害怕他。事實上,陰司除了地府的十大閻羅掌管賞善罰惡、執掌輪回之外,在大地東西南北中五方還設有陰帥,執掌陰兵鬼將。


    五方陰帥相當於朝廷派往各地,鎮守一方的將軍,除了大規模的叛亂、暴亂之外,很少會參與陰司事物。


    白花蛇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竟然會致使一個軍統的重要人物來親自抓他,雖然神荼的名聲在陰司非常大,但是他還不至於束手就擒。


    雙手一拍,白花蛇妖猛地一吸,漂浮在仙台峰四周的流雲居然全都向他湧來,被他吸入腹中。片刻之後,他又將臌脹的肚腹一收,將吸進的雲霧向外吐出。


    不過此時的煙氣早已不複流雲潔白如絮,霎時間,仙台峰頂彌漫著淡粉的桃色霧氣,將三人全部罩在其中。


    這一招是白花蛇妖的一招妖術,名桃花毒瘴,是通過他本體凝練出來的有毒瘴氣。雖然不足以毒倒神荼,至少也能為自己創造有利的地理條件。


    顧子麟怡然不懼,他本就是神體,有無需呼吸,想必這種桃花毒瘴不會對自己造成傷害吧。誰知思緒還未完,有毒的瘴氣貼著他的身體便吸附住,緊接著頭暈眼花,滿腦子的桃色思緒,麵紅氣喘不能自已。


    神荼站在毒瘴之中,手執一柄奇特的龍形木劍,這柄劍是有桃止山上的桃木所鑄,最善克製陰鬼妖邪。在加上本身道行就在白花蛇妖之上,當然不用擔心,但是霧氣中很快一陣氣喘如牛的聲音傳入耳中。


    神荼一聽便知道是顧子麟,眉頭微微一挑,但是冷峻的麵容並沒有絲毫變化。手中木劍一揮,一道龍形清氣從劍尖迸出,目標卻是受桃花毒瘴影響的顧子麟。


    清氣自顧子麟的雙腳開始,盤繞而上,將如跗骨之蛆般的桃色瘴氣驅散。顧子麟腦海瞬間一清,向神荼投去感激的目光,今天能否保住一條性命全賴他了,雖然看起來冷了些,為人似乎也不賴嘛。


    誰知神荼理都不曾理會他,吃了閉門羹、又為自己小命兒考慮的顧子麟,趕緊向桃花毒瘴外移動。他還是很能認清自己的,可不想一不小心就死在了某些法術中。


    隱藏在桃花毒瘴中等了半天的白花蛇妖,一見神荼仍舊未露出任何破綻,隻好開口道:“神荼,你治鬼,我為妖。你我本就兩不相幹,為何非要苦與我作對?”


    白花蛇妖仍舊想將神荼勸退,他知道自己麵對神荼沒有任何取勝的把握,就算僥幸逃得一命,他數十年的辛苦算計就全都毀於一旦。


    “奉陰司之命,誅無道邪神,快出手吧!”這算是他最長的一句話,陰司的眼線可謂是遍布天下,智昏追妖的事情被狄橫秋傳至城隍司,很快就通過分析得出此妖正是白蛇妖神的結論,之後的安排更是無需多說。


    白花蛇妖咬牙切齒,這個神荼實在是太不將他放在眼中!多年未曾出鞘的寶劍“鏘”得一聲脆響,滿腔恨意,劍刃化作一道青色流光襲向神荼,宛如蛇口中似彎月的毒牙。


    神荼耳根微顫,驀地手中木劍挽出一朵劍花,轉身向身後刺去。


    “鏘”的一聲,金戈交鳴,彌漫的瘴氣也被強大的劍氣迫散開。


    顧子麟細心的看到,原是兩柄寶劍交擊對撞,雖然隻是一瞬,神荼巋然不動,白花蛇妖再次退隱桃花毒瘴之中。未分勝負,但是高下立判。


    白花蛇妖心生恐懼卻仍不死心,又是接著桃花毒瘴的掩飾,接連再出三劍,然而三劍仍舊被神荼完全格擋。


    幾招下來,白花蛇妖便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通過劍術勝過神荼了,隻是自己還會些什麽呢?本以為自己數百年的修行,已經不短了,但是此時此刻卻生出一種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觸來。


    他隻是一介妖修,並未加入正宗的道家門派,什麽五雷正法、九字真言密咒,這些威力強大的法術怎麽也輪不到他。神道雖然也有修行涉獵,可是隻是忙著與女人們廝混,也沒修練出有用的法術。


    仔細思考一遍,確實發現自己沒有能拿出手的東西,直接在桃花毒瘴中化出原形,竟是一條十餘丈長白身褐紋的大蟒。


    對於妖怪來說,再強大的武器也不如與生俱來的軀體,再好用的法術也不如天生就會的捕獵本能。


    白花大蛇盤繞在桃花毒瘴中,對月長嘶,吞雲吐霧。蛇尾一甩,蛇軀徑直撲向神荼,貼在崖邊觀望的顧子麟卻被一陣狂風卷起,如果不是魂體,怕是就此跌落萬丈深淵。


    顧子麟浮在雲頭,心中也不禁為神荼捏了把汗,這麽一條巨蟒實在是猙獰可怖,一張猩紅的大口帶著腥臭的氣息,就要將神荼囫圇吞下去。


    狂風席卷,麵對一陣強烈的吸力,神荼縱身翻越半空,一雙手急速的捏著紛繁複雜的手印。雙手十指不停變換,一絲玄黑如墨的氣息在他手中編織著,待白花蛇妖張開巨口衝天而起。


    神荼右手掌心浮現一道暗紋,神秘莫測,仿佛裹挾著莫大的威力。從天空中印下,直接拍向蛇頭。


    這道手印名為“攝魂鬼怖印”,專門是用來對付厲鬼的法術,不過其中攝魂的功效就算是麵對具有肉身的仙妖,往往也能起到不錯的效果。


    白花蛇妖神魂被震懾製住,龐大的蛇軀轟然倒地,在寂靜的山間傳出一道巨響,驚得山鳥紛紛竄出密林。


    下一秒,神荼便手持龍形木劍,直接刺入白花大蟒的額頭之中。鮮紅的血液迸灑而出,巨大的軀體仍在不停扭動,好像並未死透。


    神荼繼續將木劍在蛇頭內一轉,滴溜溜一顆妖丹跳脫出來,被他一把抓在手中。緊接著,一團粉色的光暈從蛇軀內漂浮出來,仿佛不由自主的被望晨之花吸引,待光暈靠近,花瓣微微張開,竟然慢慢將光團吞噬。


    顧子麟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幾百年道行的蛇妖就這麽死了?這死的也他輕鬆了吧!”他哪裏知道兩者之間境界的差距,白花蛇妖不過剛剛凝聚妖丹,連雷劫都未曾度過,而神荼早就度過雷劫,其中差距可隻雲泥之別?


    顧子麟來到神荼身邊,小心翼翼的問道:“大神,這蛇妖死透了?”


    神荼“嗯”了一聲,也不多言,顯然並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


    “那剛才被望晨花吞掉的光團是什麽,是蛇妖的魂魄嗎?”顧子麟隱隱覺得這個神荼對自己很照顧,雖然態度很惡劣,不過在剛才的戰鬥中他一直有意的維護自己,所以並不特別害怕他。


    “是太虛神符!”神荼瞥了顧子麟一眼,又沒頭沒腦的說了句:“他錯了!”


    顧子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錯了?什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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