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迷蒙,薄霧冥冥,雄雞唱曉。


    正值春日農忙的時節,柳林村的村民們都起得非常早,希望趁著絕好的天氣將一年的希望的播種下去。


    “咦?那不是老劉頭兒嗎?不趁早下地幹活,蹲在這大柳樹下幹啥子?”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農人,肩頭扛著鋤頭,手中提著裝滿茶水的瓷壺,略感奇怪的說道。


    清晨靜謐,農人的話音雖然不大,那個被稱為“老劉頭兒”的村民仍然聽見了議論。他抬起頭,眼中包含著欣喜、恐懼等種種複雜神色,驀地喊道:“你們快過來瞧瞧,梁家小子死了!”


    “什麽?”


    柳林村不大,從來也隱藏不住什麽事情,一石激起千層浪,小小的山村瞬間活躍了起來。沒片刻時間,大柳樹下已經圍滿了村民。


    村民們圍在一圈,紛紛議論不停,而梁田的屍首正在他們的包圍中間,靜靜的躺在那裏,就如同睡著了一樣。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傷口,沒有一道傷痕,在所有村民心中印下了一幕凝重神秘的氛圍。


    倒是村中的李寡婦聞言擠進人群,見狀破口罵道:“死得好!這渾球死得好!定是神靈開眼,懲治這個惡人!”


    她本是從外村嫁進來的人,公婆早亡,丈夫也死得早。所以她在柳林村無疑就成了喪門星的代名詞,若不是育有一子,隻怕是難在村中立足。而在這樣淒慘的情況下,梁田還利用她兒子做威脅,數次欺辱於她。她既無人幫襯,也無處說理,隻能默默忍受,今番看到梁田死於非命,著實開心不已。


    李寡婦雖然隻是一句話,卻在無形之中為梁田之死定下了一個基調,之前嚷著要上報官府,等公人來查案的人也都閉了嘴。紛紛附和著,衝著阮心竹的小院內拜道:“神婆大人神威!這混賬東西平日仗著劉師爺的人勢,作惡多端,今番總算是惡有惡報!”


    所謂“神恩似海,神威如獄”,麵對神靈,他們不得不敬,同時也不得不怕。這梁田看起來死的蹊蹺,倘若真的是神靈或是小神婆故意為之,他們哪敢橫加阻撓,當然是順著寡婦的言論將其迅速平息下去。


    最後在村正的主持下,直接讓梁田生前的幾個狐朋狗友將其屍體抬去,送到村外挖坑埋葬起來。梁田的這幾個朋友哪敢多半句嘴,昨夜他們還在一起喝酒,最終都因害怕神靈而沒有插手梁田的事,如今想想真的是慶幸不已。這梁田想要招惹神靈也是死了活該,如果昨晚耳根子軟也同他一起來,想必躺在樹下的屍體還要多上自己吧。


    四個人就這麽抬著梁田已經僵硬的手腳,不用說棺木,就算是草席也沒幫他裹上一張。不過這幾個人經此一嚇,反倒是幹起了正經營生,後來反而娶妻生子,成了和善之家。


    暮色漸濃,一天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農人們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家中,早就將梁田身死的事情拋之腦後。因為梁田在他們生活中是最最次要,甚至是最好永遠都不要出現的人物,當然不會去過多關心他的生與死,有這份閑心,倒不如篩選一些好種子,留待明天的耕種。


    當然柳林村中,也並不是所有人都不將梁田之死放在心上,比如一整天龜縮在劉家大院內的劉師爺。如果是按照前幾日,他白日裏,必定要親自去田間地頭監工,看看他的那些長工佃戶有沒有偷懶耍滑。


    但是今天他卻老老實實縮在家裏,哪裏也不敢去,梁田死了,全村上下沒人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但是劉師爺卻知曉其中的內因。因為梁田就是被他指派到神婆家去的,如今意外身亡,他這個主謀不由得心頭揪成一團,膽戰心驚、麵如土色。


    劉師爺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一雙手搓的汗水涔涔,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未有過今天這樣的恐懼感,走著走著,小腿肚子不禁抽搐起來,兩腿都有些發軟。


    “神婆、村正、柳小妤的墳地”,劉師爺的腦子很好使,想著想著,很快就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全都串聯起來,最終得到了一個將他嚇得半死的結果。那就是神婆和柳小妤勾結起來,想要找他報仇,向他下手。


    劉師爺本來隻是憑空臆想,但是不得不說他想的很正確,柳小妤確實是要找他複仇了,三年前的血債也到了應該償還的時候。若不是孫易玄留下的門神畫,以及狄橫秋的阻撓,這一天恐怕早就來臨了。


    劉師爺揪著氣悶的胸口,顫顫巍巍來到神龕前,若有人有心的話,定能看到神龕內的兩尊神像,從模樣上看起來與他大門上的兩張門神畫竟有些神似。同樣是身著狻猊明光鎧,鎧甲肩頭鑲嵌著狻猊獸口,猙獰威猛,胸前則鑲嵌的是一片護心鏡,金光奪目。不過兩尊神像手持的兵器不太一樣,一個是青龍偃月刀,另一個則是三尖兩刃刀。


    劉師爺撚著神香微微顫抖的插進香爐中,口中念叨道:“二位尊神,鄙人劉廣全全心全意侍奉二位數年,還望尊神能夠顯靈,保佑我不受厲鬼侵害!”


    青煙直上,仍然與往常一樣,繚繞在神像的眉宇之間,已經泛著一些煙熏的痕跡。劉師爺磕了頭作了揖,隻覺心頭仍然難安,暗自尋思道:“不行,求神不如求人,看來我是還得去玄青觀一趟!”


    此番也顧不得心疼銀子了,人命終歸比銀子重要許多,再者孫易玄當年離開之時也曾留下話語,如若發現柳小妤化身厲鬼,一定要派人通知他。


    時至今日,顯然時間已經到了,劉師爺猛地大聲喝道:“來人啦!快備馬車!”


    “老爺,您這是要去哪兒?”


    “讓你備車你就快去,哪有這麽多廢話?”


    見劉師爺不悅,仆人也不敢多問,心頭暗自尋思:“走得遠要用大車,走得近就用小車,若不知道去哪兒,哪裏知道該備怎樣的車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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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天明之前,顧子麟他們三人已經拜別狄橫秋,回到了自家小院中。柳小妤本想回到她荒僻的孤墳中,不過也被顧子麟邀請了過來。


    房間內,阮心竹盤腿而坐,閉目凝神。小小的身子坐在那裏,竟然有幾分寶相莊嚴的意味。她本就是天資聰穎之輩,立時就對《孔雀明王經》有所參悟,而九華仙竹露的作用也開始體現出來,跟隨著阮心竹功法的運轉,通達四肢百骸。


    九華仙竹露本就是天地靈氣的結晶,在沒有運用和吸收方法的時候,隻能鬱結在體內。此時卻伴隨著《孔雀明王經》的修行,將龐大的靈氣注入阮心竹的經絡之中,先是一點赤色從丹田中升起,慢慢在經脈中遊動。


    有九華仙竹露作為堅實的靈氣後盾,阮心竹引導著赤色的光點,沿著周身一道道穴位衝擊過去。即便上佳資質的人想要修出氣感,恐怕少不了三月之功。但是阮心竹僅僅一個呼吸就已經完成,不僅是因為她的資質,無論菩提慧心輪傳法、九華仙竹露的靈氣、亦或是七竅玲瓏心的存在,都是她能做到這一點的功臣。


    在龐大靈氣的推動下,經過阮心竹一個時辰的細心引導,赤色光點緩慢的遊過周身一百零八處穴位,再一次回到丹田之內。如果說之前隻是一粒微小的光點,那麽現在已經成長到米粒大小。不過變化並未因此而停止,在丹田內,赤色的光點竟然慢慢轉化成了黃色。


    阮心竹閉目修行,並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因為那一粒光點實在是太有趣了,在她體內就像是夜空中的螢火蟲,去捕捉它、去引導它飛行。而且這隻螢火蟲發出的亮光還會變色,由紅色變成黃色,再由黃色變成青色——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轉眼再次天黑,顧子麟並不清楚阮心竹目前的情況,擔心道:“這麽長時間不動,心竹不會有什麽事吧?”


    柳小妤坐在小桌旁,一雙手捧著腦袋道:“你是害怕她沒吃沒喝吧,不過這一點倒是不用擔心,九華仙竹露裏包含的靈氣足夠她支撐一年半載了。隻是不知道她修行的順不順利,看她從容的樣子似乎沒什麽問題。”她也是服用過九華仙竹露的,隻可惜現在的她就像是空有金山,卻沒有開采的手段,倒是對阮心竹有幾分羨慕。不知是羨慕她有修行的方法,亦或是顧子麟無時無刻不在的關心,或許兼而有之吧。


    聽柳小妤這麽一安慰,顧子麟頓時輕鬆不少,雖然他知道麵前的這個女子和自己一樣,在修行路上連個小學生都算不上。“希望如此吧,也不知道智昏大和尚口中說的異類是個什麽意思。”顧子麟微微歎道,他猶記得智昏對孔雀大明王菩薩的評價,但是現在能為阮心竹做得隻有守護與祝福。


    日頭完全落下,最後一絲光芒也與大地作別,柳小妤突然精神大振的道:“顧公子,要不咱們去看看門神畫吧!”夜幕降臨,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夜的真正目的,最重要的是狄橫秋已經不再阻撓她找劉師爺複仇了。


    清晨辭別土地廟時,誰知狄橫秋竟親自將他們送到門前,似乎欲言又止。


    柳小妤畢竟是個女子,心細如發,就問道:“土地公公,你是有什麽話想說嗎?”


    狄橫秋不好意思的道:“那個,那個紫竹筒,能不能送老夫一個?”顧子麟他們並不清楚紫竹的價值,但是他卻是知道的,張口討要這種貴重的東西,實在是有些羞於啟口。


    柳小妤問道:“您拿這東西有什麽用處嗎?”


    狄橫秋道:“江陵府的城隍大人曆來醉心於卜算之道,一直想要一份紫竹靈簽,這物件留在兩位手中現在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倒不如用來結一份善緣,老夫說不定也能借此調離柳林村,二位以為如何?”


    柳小妤還能有什麽話說,紫竹筒雖然是個寶貝,但是對她來說如同瓦礫泥石,毫無作用。再者九華仙竹露這等大便宜都占了,給地主狄橫秋一點好處也是應該的,當即就將自己的紫竹筒遞了過去。


    狄橫秋頓時樂得合不攏嘴,拍著胸脯表示,若需幫忙盡管開口。他在柳林村土地神這個位置上,時間呆的已經夠久了,如果想要離開卻需要一個契機。狄橫秋目送顧子麟三人離開,再低頭看著手中的紫竹,顯然這個契機已經被他握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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