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箬蓬一時無言。與荻國修真界極少往來的聞人君子,性好清澹,這般的言語,定然還有別的原因。


    “法性,吾問你,那日無驪觀兩戰,你是否承諾了佛經之事作罷?”


    “是又怎樣?”


    “你打得頭腫臉青,反而在外宣揚無驪觀除惡護法哭爹喊娘、跪地求饒,是不是?”


    “灑家愛怎麽說便怎麽說!”


    “諾!怎麽說不要緊。這一說,猜到除惡護法必去天罩寺晦氣。你們三位佛門大師專等上鉤,豈不是包含了禍心、暗藏了殺機,要除我無驪觀除惡護法性命?”


    黃箬蓬駭聞而驚聳。無驪觀與兩國佛門之怨,難做調和了。


    “哈哈,聞人老兒,你怕了?”法性大師狂笑:“欺我佛門、辱我法性,哪那麽容易收場?”


    “所以,別說幾十座寺廟、幾百個泥胎,爾不過自取其辱。而今,別說貧道沒警告你,殺了爾等,那大光明寺也奈何不得無驪觀。”


    “來呀!來呀!躲裏麵作甚!”法性叱喝道。


    “各退一步、各退一步。”黃箬蓬言道:“慧心大師,你做做公允之論。”


    慧心大師冷笑道:“除非無驪觀賠償佛門損失,除惡護法磕遍兩國佛門大小廟宇,再受佛門之戒一百年。”


    “爺爺我賠你個老、娘!”夜殘星再也忍不住,直接開罵。


    “爺爺我戒你個老、娘!”一旁的別遠山,見星爺開罵,聞風而動。這一嗓子飆出去,蛙鳴鴟叫一般,煞是風騷。


    星爺一樂,拍拍他肩膀。別遠山更挺拔。


    寶默大師喧佛號,天地好似澄徹,說道:“善哉、善哉,兩位怎的罵粗話?”


    左青山之巔,扶搖一道聲息:“我善你個老、娘!”


    緊接,便是別遠山破銅鑼的音量:“我哉你個老、娘!”


    “禿驢,爾想謀害爺爺,爺爺罵都罵不得了?!”


    “禿棍,爾想欺淩無驪觀,小爺罵都罵不得了?!”


    別遠山匠心獨運,創了這“禿棍”一詞。夜殘星越發滿意小子,再拍拍這猛漢肩頭,大有“孺子可教”之意。


    “呀、呀、呀,氣死灑家也!找罵,那好,罵完再打!兒郎們,給灑家罵!”估計這法性,草莽出身,後來入的佛門,成就為出雲界一流大師序列,竟然呼數百僧兵做“兒郎們”。黃箬蓬乃至左青山那幾位“看熱鬧”之士,覺得法性大師這般叫法,大是有趣。


    五百僧兵齊聲佛號,聲震雲天。忽而安靜,數十息之後,終於擠一些罵聲,諸如“牛鼻子,乖乖給僧大爺投降了”、“除惡護法奶奶的”、“你們這些玄門敗類”之類。聲音稀稀朗朗,極不整齊。怪不得他們,平常泡在佛經之中,與外人交道,又謙衝寧和,何曾料想一日,需用粗鄙話打架?


    另外,五百僧眾須仰著臉朝山上喊叫,聲音逆風,待登臨山頂,聲線早已斷斷續續,反不如星爺、別遠山那般幹脆和響亮。左青山巔被罵的一幹人,笑得前翻後仰。


    至於黃箬蓬,僧兵罵“牛鼻子”時,有些憤慨。山外就他一個道士,無驪觀雖屬玄門,聞人君子亦自稱“貧道”,從來半道不道、半俗不俗,更勿論那位除惡護法,罵“牛鼻子”屁用也沒有!但數百年來,閱世數不清的稀奇古怪,兵戎相見的兩宗之鬥,忽然停了,轉而開罵,真真頭一回遭遇。眼見雲台山方向來人,便過去,舍得雙方喝來喊去,他夾在中間,仿佛都是衝著他。


    “直、娘、賊、的!老子來罵!”法性大師七竅生煙。


    欲張嘴,徒然發現自己不擅長,除了寥寥幾個粗俗詞字,再沒什麽罵人之語,可以一泄胸中憤懣。


    頃刻間,左青山一前一後,兩道聲音,一渾厚一鏗鏘:


    “老你個禿驢!”


    “子你個禿驢!”


    莫問情笑做一團,說道:“可惜我的聲音太柔,否則也可以幫扶著罵。”


    “你一罵,那是助他們氣焰。”風輕夜笑道:“咦,也說不定,那些和尚聽的這嬌媚之聲,骨頭都融化了,我們便不戰而勝。”


    法性大師終於想起些罵人之語:“奶奶、個熊的……”


    五百僧眾多了經驗,在法性大師這換氣的節點,齊聲梵唱,烘托得大師之罵聲,華麗無比。這等聲勢,比星爺、別遠山,雄厚了百倍不止。


    梵唱將斷未斷之際,兩道聲音虎嘯獅吼:


    “奶你個禿驢!”


    “熊你個禿驢!”


    恰到好處地落在梵唱的尾音之處。


    “除惡護法你這狗、娘、養、的,沒人教的,你這雜碎,禽獸不如的!”法性之聲,突如其來。梵唱又起。


    此回,夜殘星沒再回罵。箕踞而坐。一幹人唯別遠山仍站立,聞人君子幹脆不再搭理,下山回無驪觀。


    除惡護法不罵了,法性大師反倒不知所措。


    隻聽獨眼的那廝說道:“法性,爺爺逗你玩玩,你不至於潑婦一樣吧?”


    別遠山對星爺之崇拜,猶如滔滔江水。


    “法性,你練過佛門劍法?”無驪觀除惡護法拉家常般問道。


    想與灑家鬥劍?法性大師思緒閃動,嘴上卻說:“關你個鳥事!”


    “聽說你修煉的佛門上乘劍法?”


    “關你鳥事!”


    “但為什麽不修佛門上乘劍法,卻練佛門下乘劍法?”無驪觀除惡護法說道:“莫非大師想成就下劍法性的威名?”


    這廝不開罵,卻侃侃而談,法性大師惱恨,怒道:“灑家便練的佛門下乘劍法,割了你這廝的腦袋,更配‘下劍法性’威名!”


    君不入甕誰入甕?莫問情噗嗤而笑:“下賤,哈哈,下賤法性!”


    等法性大師反應,又是罵他,一聲天龍之吟,佛光大盛,直衝左青山上的除惡護法。寶默、慧心、普光三位大師,佛光如熾,圓轉恢奇,獵空虛、擊流光,楞嚴金剛降魔陣呈首尾相銜,奔瀉過去。


    離無驪觀除惡護法三百丈,但聞雷炸,楞嚴金剛降魔陣撞擊坤勢封象陣。山外數百人,耳痛牙酸。法性大師複撞。這佛心之怒,縱觀出雲修真界,無敢小視其威,接二連三,連三跨五,不信破不了這坤勢封象陣。


    左青山上,莫問情、寧聽雪花容失色。


    罪魁禍首無驪觀除惡護法哈哈大笑:“對、對、對!兵法雲:你們氣,星爺便不氣!待星爺氣了,你們便不敢氣!”


    別遠山指手劃腳:“笨蛋,用光頭撞、用光頭撞!連撞一百零三千下,陣法就撞開了!”這廝語言方麵之天賦,非同凡響。罵的創意且不說,這“連撞一百零三千”之語句,亦水到渠成地運用,不顯一點的荒謬與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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