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已落,天地謐然。星子稀稀疏疏,貼的左、右青山更近一些,亮的更澄澈一些。清風、明月分別爬伏風輕夜、莫問情背上,酣暢睡覺。寒兒綣繾寧聽雪懷裏,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那一曲《林下》,在這種時刻回味,更加漸入空濛,玄遠而不可及。


    “半天微雨洗清愁,煙汀林下情休休。”風輕夜低吟。音量微細,一如冰籟,飄向闃寂的空中。夜靜更闌。


    “嗯。”寧聽雪柔柔說道:“我剛剛也想的《林下》琴曲。”


    少年和少女相視微笑。


    寒兒的藍色眸子頓時幽幽。


    “嗯,我想的明月這家夥,口水流我衣衫上了。”旁邊的莫問情,惱火道。


    風輕夜哈哈大笑。伸手揉揉寒兒腦袋,說道:“這下不妙,勾引了寒兒興趣。當時應問紫心,下半段是什麽。”


    莫問情細細咬嚼文字,似具一種無處可去的哀傷、一種無法排遣的愁怨,搖漾心底。眼角不知怎的便****,身體無由虛羸,喉嚨幹澀。清了清嗓門,終還是說道:“一首情詩罷了。紫心師娘作的,估計不好全部誦詠,隻吟這兩句。不如,你們領寒兒返回去問問紫心?”


    寒兒竟然意動。


    風輕夜說道:“寒兒長大了,這類風花雪月,信手拈來,自己添上兩句就是。”


    其音剛落,一聳肩,清風騰空而起。


    少年風遁術閃展、兩粒玄寒神識先後飛逝;長劍激宕,春水淩波劍十三劍矯若星河,脫手勁射;兩枚劍符執於掌內,遽切插入一團劍光。所有這些,一氣嗬成。清風屁股觸雪,後方百丈處,劍氣嘯亂,劍光翻湧,一些碎冰亂雪噴濺而至。風輕夜與偷襲之人交上了手。


    莫問情失色:“元嬰真人!”


    寒兒忽閃即去,寧聽雪、莫問情縱身即往。少女握劍符,莫問情張嘴一吐,本命法寶“寄春纏愁絲”激射,但沾劍光,寄春纏愁絲震兢委地。本命法寶受銼,莫問情口角溢血,凶悍之色更烈,不顧命一般撲將過去。


    偷襲的元嬰真人沒料少年反應如此迅疾。眼晴未及眨,那少年挺胸直抵劍光,似舍身赴死,心中一喜,識海突然紛紜劍意,劍意若風之狂號,攪的心神恍惚,整個人一滯;奔來的長劍銀河倒瀉,漫卷開來,雖奧玄莫測,其勢其威,對偷襲之人來說,則如米粒之珠,生滯的長劍輕挑,劍勢立破;風輕夜蘊含流風劍意的第二粒玄寒神識炸裂,劍意回旋,此人神識再度瞬間的昏鈍。


    又一息時間錯過。


    待回神,此人心中寒氣直冒,如陷冰窖。少年左、右兩手,各一道劍氣。一者流風浩蕩,鎖住他的劍勢、劍氣;另一道星光之曳,無堅不催、無物不破。右肩疼痛,執劍的手臂已然卸下,左手欲抓,浩蕩的劍氣哨呼,成劍嘯。此人魂飛魄散,元嬰領域展開,拚著劍嘯肆掠,飛身逃竄。


    但離此圈,又一道劍氣,踏罡步鬥劈來。寧聽雪已至。


    此人逃的更快。但他偷襲的一劍之威,少年盡皆承受。


    寒兒遁入此起彼伏的劍氣、劍嘯之內,猱身貼上風輕夜,三轉天玄心法、玄寒鍛神訣急速運轉,他倆功法同源,心神相通,潛進少年體內,護住風輕夜生機。


    自少年甩開清風,到偷襲之士受傷逃逸,僅僅四息時間。生死存亡,亦四息之內,錯身而過,驚心動魄之慨,無法形容。


    劍氣、劍嘯許久方才散釋。風輕夜臉色慘白,眼、鼻、嘴、耳淌血,胸前的天蠶內甲,條條絮絮,裏麵肌膚,卻沒血跡。


    “莫姐姐,你療傷。我來守護。”寧聽雪俏立,一張粉臉殺氣盈盈,別外的風采,說道。


    莫問情“嗯”一聲,盤膝打坐。她的傷,相較風輕夜,輕太多,但心中慘急,平生之未有。當時狀況,無論她,還是寧聽雪、寒兒,無不是飛蛾撲火。風輕夜雖擊潰了偷襲者,念及那一刻的履險蹈危,猶害怕,甚至也有點雲譎波詭之感。元嬰真人偷襲她們,反被煉氣少年驅逐。此番療傷,莫問情平靜不了。


    誰?雲台山兩位元嬰真人之一?為什麽?


    兩個時辰後,風輕夜弱聲道:“聽雪。”


    寧聽雪嫣然一笑,恰如花苞兒綻放的刹那,柔豔之極。所有的牽掛,在這一聲輕喚中,飛的老遠老遠,天光一下子明淨妍和。


    “別讓星爺知道。”風輕夜喘了喘,對莫問情說道:“高陽劍宗。”


    洳國高陽劍宗僅一位元嬰真人欒瘦棘,莫問情一下了然前因後果。星爺雲中台殺欒靖虞,結下大仇,寧問涕且回了趟洳國,欒瘦棘暗中跟蹤到了這一帶。莫問情好氣、好笑,瘦棘,“瘦雞”也,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察覺比喻得不對,恨恨拾掇欒瘦棘丟棄的長劍,打量一番,說道:“也好,留下了鎮宗之寶高陽帝翔劍,再養傷一、兩年,嗬嗬,更不怕。”


    筆挺跪在無驪觀外的別遠山,望見莫問情負少年,踩一根紅絲線,後麵少女、小狐,清風、明月吊在尾部飄飄蕩蕩,四條小腿兒亂踢亂竄。回頭吆呼:“師傅、寧前輩,回了!回了!”


    這廝自覺,雙膝匍匐而行,挪移一邊跪好。


    聞人君子、寧問涕出來,大驚失色。知悉原委,寧問涕盛怒,便欲返洳國尋欒瘦棘。


    “星爺都要隱瞞,寧前輩千萬別將此事鬧大。”風輕夜說道:“這帝翔劍,我想換成靈石,寧前輩買了?”


    此言使得寧問涕消氣,笑道:“哈哈,我在洳國,是名聲大,家境貧。可買不起。”


    “寧前輩今後小心此人。”


    寧問涕肅然改容。堂堂元嬰真人,偷襲小修士之舉也幹得出,欒瘦棘品性之陰毒,以前沒覺察。防小人不防君子,正是此理。寒兒助風輕夜繼續療傷。寧問涕推敲少年與欒瘦棘之戰,千般算來、萬般算去,皆無少年贏的道理。劍符內嵇燕然的星行劍氣再厲害,畢竟麵對元嬰真人,“死物”與“活人”之差,天塹之別。即便莫問情執嵇燕然的劍符,正麵欒瘦棘,最終結果亦敗。一時間,怔怔了。


    此戰,唯風輕夜方可勝。先天明心道體,對危險的敏感極銳,此其一也;風遁術之速,此其二也;胸腹之間,貼包裹破損小劍的皮革,此其三也。至於他劍道層次再高、劍法再強,恰如欒瘦棘一瞬所想的“米粒之珠,焉放光華”,偏生少年不止一枚劍符,還有風亂鬢煉化的一枚,之內十八道流風劍氣。


    寧聽雪碰了碰寧問涕,附耳一番。


    “讓我做這等事?洳國劍道第一的顏麵何存?”寧問涕豎眉道。


    少女一蹬腳,臉頰生霞。


    “好了,算我怕你。你在旁邊陪。”寧問涕笑道。


    父女倆下青山源,尋了處岩壁,寧問涕巨劍揮灑,竟幹的采石之勾當。半個時辰,石桌、石墩做好,又由寧問涕搬上青山源。安置妥當,寧聽雪、莫問情入觀內,移出眾些奇花異草。當風輕夜醒來,無驪觀外,卻是風物宜人,不複之前的枯燥。


    “聽雪和莫姐姐呢?”


    “她們呀,攜好多花草,五顏六色的都有,絳紫的最多,說往雲台山回訪友人。貧道心痛呀。”聞人君子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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