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青山之巔,倒是一時安靜了。風如刀,空念遠,兩人又不使真元、真氣抵抗,任狂烈的寒風,刮得衣衫鼓竦。直待一輪冬日,從雲霞間騰挪出來,群山披上一層金色,兩位劍道追尋迥異之人,相視一笑。


    “但盼公子,將來一天,揮長劍驅遣塵濁,傲出雲而以清歌。問涕再彈劍和鳴。”


    “諾。”風輕夜應道。


    少年眉梢微挑,抖動一線陽光,說道:“我與解一羽鬥劍之後,欒靖虞阻攔,斥責‘魔門劍法’。”


    寧問涕念頭一動,果真與蝣天宗那些人的繞舌腔調不同。


    “嗬嗬,還不是因為小子一人,無依無靠,修為也低,便欲圖謀搶奪?”風輕夜說道:“假如我殞沒他們手中,事後,寧前輩會不會尋高陽劍宗,為我這並非洳國的修士,討個公道?”


    問得好!


    此言誅心!寧問涕歎息。少年身死,欒靖虞得劍法,木已成舟,自己聽說了,雖不喜,卻不會為陌生少年罪責欒靖虞以及高陽劍宗。


    偏生這時,風輕夜錯開話題:“聽雪手中,有枚劍符,曾拿出來直麵星爺,和我同患難、共進退。那劍符,必寧前輩傾力煉化,請問,裏麵幾道劍氣?”


    說罷,風輕夜取一枚劍符,遞了過去。


    “六道。”寧問涕慷慨之士,坦然說道。


    “您感受一下此枚劍符。”


    寧問涕不推諉,握住感受,當即失色:“星行劍氣?”


    過十餘息,益發驚歎:“九道!九道星行劍氣!”


    寧問涕當然明白這劍符誰的。剛才想到嵇燕然,轉眼間,手中握了這“天下第一劍修”的劍符。思緒之間,想的更深遠。


    伸手歸還,風輕夜搖頭,說道:“善吸納眾所長、剝離己之短,胸襟海闊天空,寧前輩何必拘小節,若遇上,他一樣會求證您之劍道。寧前輩一邊揣摩,一邊聽我講述就是。”


    寧問涕不再執拗。


    “小子遭逢此事,唯聽雪、沈吹商、莫問情扶持。其餘金丹修士,再無一人拍案而起,更無一句秉公之語,放之任之。洳國修劍之士,負劍而行,學的寧前輩風采吧?”


    “正是。”


    “嗬嗬,沒學您的風骨。”風輕夜笑道:“不怪他們,世風如此,量力而行,豈因區區陌生少年惹禍上身?因此,星爺將欒靖虞殺了,那便殺了。身為星爺少主,後果我擔待。”


    “畢竟洳國修士。”寧問涕歎道。繼而一想,少年憑劍符,當屠盡雲中台的金丹修士!


    “既存害人之心,便應承被人殺之悟。沒有洳國修士殺別人、別人就殺不得洳國修士的道理。”風輕夜停頓小會兒,說道:“無驪觀前,星爺執戈欲與您一戰,內心無所畏懼,寧前輩就算贏他,也有限。星爺脫身絕非難事,但這樣一來,隻怕更不好收場,星爺怨氣發泄高陽劍宗,那時,又將死多少洳國修士?”


    風輕夜此言,非威脅,而是分析個中厲害。他看似跳躍得大的說話方式,存在必然的聯係。否則,提“嵇燕然”之名,簡單了事。洳國傾一國之力,難道對付得了星行劍宗數十萬劍修?


    “世間存善、惡,哪因國與國,而不辨善、惡?”少年侃侃而談,後半句,更使寧問涕掀起萬丈狂瀾。


    但聞少年聲音,清清泠泠,卻直擊寧問涕的心:“劍道處一國之巔,當慨然天下。寧前輩也應解開這層樊籬了。”


    寧問涕何嚐不明白,因欒靖虞紛爭大起,受牽連的不止高陽劍宗。這些時日,為搜索夜殘星及少年,洳國修真界聞風而動。那夜殘星狡詐之極,雲中台九位金丹修士明明見他挾裹三人一狐北去,哪知一下折而往西。北方即雪域,所花時日甚多,再東、南兩麵追查,又費不少時日。西方這帶,寧問涕放心,寧聽雪知自己與聞人君子的交情,必想方設法落腳無驪觀。


    霧嶺劇震,他立即趕來。欒靖虞該殺,少年一句“斥魔宗劍法”,即清清楚楚來龍去脈。否則小妮子斷然不會與自己對立,吆喝-------“我也是打劫的”。


    可是,打劫雲中台,少年夾自己和夜殘星之間,該如何?夜殘星以劫入道,退所劫之物,道心受損;自己一生,櫛風沐雨,不辭辛勞,負保家護國之誌,罔顧放過,又何必修劍道?


    瞥見少年悠閑的神態,似笑非笑,大概早盤算了解決之道,這小子,竟考量我?


    風輕夜的解決辦法,這次意簡言賅。


    “既然少主,星爺打劫,由我賠償。”說罷,把風勿語從郎逐豕處賭鬥贏來的落星隕鐵,送寧問涕。


    “九百斤重,價值差不多。如何歸還那九人,煩寧前輩了。”


    前麵的一番理論,稍許琢磨,誰都可以頭頭是道。這九百斤落星殞鐵,少年一擲,價值幾何,寧問涕清楚,可非僅僅維護夜殘星那麽簡單。棄得了物,心才不沾物,這樣的人,才屬至情至性。暗聲喝采:好個男兒!正該如此魁奇與灑脫。可惜無酒,當圖一醉!


    寧聽雪一直於無驪觀外翹首以盼。心情或喜或憂,想控製,偏偏控製不住,且還夾雜一種莫名兒的滋味,任陽光如何耀目,也仿佛空空洞洞般不存在亮度。反倒清風和明月,小姐姐晃蕩來、晃蕩去,小步兒越來越急,這一對受無驪觀道統傳承的家夥,眼睛賊亮得一塌糊塗。


    清風撞了撞明月的肩膀:“好像蠻好看的呐。”


    明月躲了躲清風,語氣柔弱些,回應道:“看著小姐姐,我都不想說話了。”


    清風頓時變色:“噓,噓,噓……要看著眼睛才能說話。莫……莫女居士講的。”


    待風輕夜和小狐落在寧聽雪麵前,半響之後,少女才想起問:“……他呢?”


    “寧前輩返一趟洳國,明天即回無驪觀。”風輕夜說道:“聽雪,事情處理好了。我們去雲台山遊玩?那兒的霜情銀毫茶……噢,對了,你喝過的,是不是?”


    少女“嗯”一聲。


    少年左看右看,見隻有清風、明風兩個小鬼,低聲問道:“聽雪,喝了霜情銀毫,你做沒做夢?”


    這般白癡似的問題,何複右青山之神采?


    寧聽雪一蹬腳,轉身之際,不忘搶走寒兒,留一聲“不理你了”,跑進無驪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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