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蝣天宗的雲中台,萬裏群山之中,一些懸崖絕壁處,一些萬丈深壑、崿嶂煙雲之內,甚至一些地底之下,與雲中台這般大小形狀的石頭,流沙般粉齏。總計一百零八。


    霧嶺的千山萬壑,俱栗。


    大地深處,咆哮如雷,地殤之震,傳遍荻、洳兩國。待一切塵埃落定,整個霧嶺,矮下了三寸。隻是萬裏的規模,霧嶺地勢高袤,此番變數,元嬰真人難察覺。


    風輕夜、令狐輕寒坐於那禍人匪淺的李拂劍飛升石台,回到無驪觀。六人臉色慘厲,夜殘星見一人一狐,胸腹尚起伏,殺聞人君子的心,方才釋卻。可憐的無驪觀觀主,視其莫逆之交,星爺亦引他為知音,卻不知,自己大好的一顆雪白頭顱,剛剛被夜殘星惦記住了。


    風輕夜血滿全身,小狐毛色,血液浸透,濕漉漉的毛尖,猶在滴血。


    思緒間,全無劫後餘生的幸運與豁蕩,依然那個時刻的險象和跌宕。


    危機但生,立攬寒兒於懷中。不動根本印傳來的氣勢,莫可抗衡,儼然天空坍塌一大塊,直罩頭頂,其壓之大,風輕夜和令狐輕寒氣血沸騰,沽溢而出,頓成血人。天玄三轉心法、玄寒鍛神訣運轉到極至,也就緩解萬之有一的壓迫。實在兩種功法,廓然獨立雲夢大世界體係之外,維持一點神明不滅、一點生機不息。否則,哪怕金丹層次的修士,也死的不能再死。


    氣勢大,隻是一方麵,其無窮無盡,更為可怖可畏。


    風輕夜強行開辟五行天脈功法之裂石天脈,體內血氣,耗損三之有二,再一口精血噴灑石印之上,破釜沉舟,法訣一掐,暗誦不動根本印的法訣。小狐大瓶大瓶丹藥吞咽,自己血液,化入風輕夜身體之中,襄助風輕夜。


    如此一來,一人一狐黏結一體,共抗危難。


    裂石天脈由脾藏而丹田,丹田沿奇經八脈往大拇指。五行天脈功法,唯做修煉,不具克敵製勝之用,卻也好似合了不動根本印的一絲絲道韻。


    但一江之水焉顧及小魚之遊、一海之遠焉記得絮雲之影?


    裂石天脈衝的稀爛,風輕夜奮而複修;繼續衝的七零八落,風輕夜繼續修複。最終結果,免不了少年和小狐的葬身。


    小小煉氣之士,暗誦的不動根本印法訣,越顯荒謬。就像一根枯草,立誌憑借自己的燃燒,焚盡一野秋色。其誌可褒,其力則實在、實在那個那個了點。


    也許天道冥冥。


    風輕夜將一粒玄寒神識,附不動根本印法訣,貼上石印,這受無驪觀祖師爺殘留意念浸泡的神識,竟被不動根本印接納,受法訣之引,倏忽縮小幾倍,鑽入風輕夜拇指,筆直丹田。


    此物具靈性,本想盤踞丹田,見那兒躺了小劍,嚇的一彈,誠惶誠恐,趕緊逃匿,由裂石天脈通道,躲至脾藏,再無動靜。


    “這廝”的惺惺之態,風輕夜苦不堪言。它斂了氣勢,也就作罷,不“住”丹田,更沒關係,慌裏慌張,總蕩漾絲絲縷縷氣息。這氣息,風輕夜怎承受得住?堪堪放下性命之憂,從心至百骸,無處不撕裂的痛楚。


    寧聽雪眼見風輕夜、令狐輕夜“無恙”,淚流而奔。


    風輕夜說道:“抱我去劍廬吧。”


    星爺說時遲、那時快,箭步便至。


    寧聽雪抱著寒兒,揩拭血漬。


    劍廬內的風輕夜,聲息虛弱地說道:“聞人觀主,請進來說話。”


    一一述畢,錄的《厚土坤變真經》交聞人君子,說道:“那不動根本印,竊居脾藏,蘊含的地靈之氣,浩瀚無涯。唯一縷一縷祭煉抽離,方可歸還無驪觀。否則,大的動蕩,我性命不保。”


    聞人君子聞言,不做思量,直接的雙膝跪地,說道:“無驪觀第兩百三十二代觀主聞人君子,磕拜祖師爺隔世弟子夜輕風。願無驪道途,再現仙流風光。”


    風輕夜綿軟無力,手都難抬。夜殘星、莫問情、寧聽雪更懶的扶他起身。


    聞人君子說道:“無驪觀第一代觀主,乃祖師爺道童,僅記名序列。公子得經印,為祖師爺親傳,這《厚土坤變真經》、不動根本印,皆公子之物,便是無驪觀,亦公子擁有。聞人僅隨從之份。”


    “我有自己的道要尋。”少年說道:“不動根本印,必歸還的。”


    那聞人君子,隻顧磕頭,不與言語。一幹人憫其情形,見風輕夜極堅定,不敢多嘴。


    許久之後,星爺弱聲問:“少主,莫非修煉佛門劍法,準備入佛宗?”


    風輕夜一笑,雙頰肌肉牽扯地疼痛,硬著脖子說道:“想什麽呢?難道不入道脈,隻可入佛宗?我說的是‘有自己的道要尋’,一派一宗或一脈,門牆之所見而已。我的道,非世間的教義或傳承,而是未知之道。”


    寧聽雪安靜的摟抱寒兒,雖不明白少年的“道”為何物,心間則別有一番滋味。


    夜殘星、莫問情搖頭:“不懂。”


    “我也還不懂。暫時隻曉得,‘尋求未知即道’,世人各有各的對道之理解,表達方式各異,但自己道途道念,必須堅持的。”風輕夜說道。


    聞人君子仍磕首,不忍心,沉思一會,當下說道:“你糾結這個何用?不動根本印在我體內,一日不歸還,便與無驪觀的牽扯一日未斷。嗯,星爺,我安排你件事。”


    “少主吩咐。”


    “出這碼事,你替我任無驪觀的護法。”風輕夜問:“聞人觀主,不必磕頭,該起身了吧?”


    “是。”


    “是。”


    聞人君子大概想通了一些關鍵,朗聲道:“請公子為無驪觀護法賜名。”


    這卻是難題。唱一闕清詞、吟一首騷詩,說一段俏皮話,皆比這個來得寫意。偏偏賜名,對風輕夜,實“大姑娘上花轎”,且正式得不得了,為一家道脈大事。


    “星爺。”


    “在。”夜殘星跨步立在風輕夜麵前,標直標直。


    好一張瑰奇之臉!風輕夜脖子扭不動,夜殘星站的位置又照顧他的少主。“少主”沉吟道:“今替無驪觀道脈祖師李拂劍,賜第二百三十二代夜殘星,名‘除惡’,當‘除惡護法’爾!”


    場麵肅穆,莫問情不敢笑。


    聞人君子見機行事,敏銳之極,賀道:“恭喜除惡護法。”


    無驪觀除惡護法夜殘星一出世,即在盞茶時間之後,於左、右青山上空,惡戰一場,光耀無驪觀之門楣。無驪觀道脈,也因風輕夜賜名的此位“除惡護法”,翻騰著,自北域霧嶺,一頭紮入滾滾紅塵。


    聞人君子收罷陣法,山外一道強霸聲音,斥問道:“聞人老兒,原來是你盜的灑家天罩寺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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