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觀,聞人君子抬頭,說道:“山月隨人,問心不塵。幾位昨晚可有收獲?”


    念及昨夜之事,莫問情騰起一股無名火,看也不看不遠處的夜殘星,哼道:“心裏的塵更多了,厚得抹也抹不掉。你管甚子閑事?”


    大清早,就被貌美如花的女居士冷言冷語,聞人君子笑眯了眼睛,眉毛、胡子且還一跳一跳,莫問情更發惱火,正欲含沙射影那石頭一樣盯視無驪觀門楹的夜殘星,聞人君子忽然收笑,惡聲惡氣朝觀內大喊:“清風,明月,快點!快點滾出來!”


    兩個小道童摸摸索索良久,才踏出一隻腳,聞人君子吼道:“兩個懶鬼,快去守穀口,莫非等人來到這裏,我再耷拉一張老臉討香火嗎?”


    清風、明月大概見慣此等架式,仍慢吞吞地。無驪觀觀主悶聲道:“要踢你們屁股飛過去?”


    聞言,兩小飛奔。至半山腰,步伐緩降。


    隻聽清風說道:“明月,不知何時,我們也像那位公子,誰裝腔作勢幾句,就給誰大堆靈石,點都要點好久。這麽寬綽,真的痛快。”


    明月小,心性醇,接過清風師兄的話:“我們……我們昨天是不是瞞的太多了?”


    清風不屑道:“我一夜沒睡安穩,翻來滾去,後悔瞞少了。下回,一定還要多些。我們兩個人分,其餘的,全部師傅一個人呢。”


    邊走邊說,兩小快樂起來。他倆修為低,堪堪進入煉氣之門,料不到所說的話,無驪觀人士,聽的一清二楚。


    莫問情也樂了。


    特別小狐,直想衝下青山源,和清風、明月結伴玩耍。


    聞人君子幹咳數聲,指著顯示的兩行字,說道:“觀摩、觀摩。說不定大機緣就在其中。你們碰的巧,不靜心參悟?”


    風輕夜、小狐、寧聽雪、莫問情,依言打坐。


    這是一片極至潔淨的水域。


    風輕夜的玄寒神識,或懸浮,或下沉,或遊弋,或飄翩。水域無垠,上下左右皆探不到邊際。漫遊在這沒有邊際的水裏,猶如從時間一頭到達時間另一頭。折而返,返而上,不曉得多少趟,終一些乏味。幹脆懸立不動,感受水域柔和的光色。漸漸地,水色滲入玄寒神識,透析而過。風輕夜頓時陷入似夢非夢、似醒非醒的狀態,又似無思無想,無悲無喜,乃徹徹底底的空明一般,神識之海的輕盈、舒展,無法形容。


    此時,少年根本沒感知,莫問情站起說話:“一個時辰了,就十四個字,枯不枯燥?聽雪,我帶你去玩。”


    寧聽雪不肯。


    聞人君子搭腔:“兩位女居士清雅,應當看遍這青山源及左、右青山之麗色。雲來山更佳,雲去山如畫;山因雲晦明,雲共山高下。每一時,每一處,無不獨然成觀。”


    莫問情啐道:“又這段話。七十餘年前,對我如此說,今天還如此。你不能改些字眼,或換段別的?再有,雪窖冰天,哪來麗色可言?聽雪,我們走。”


    “寒兒呢?”


    “你見寒兒真正離開過夜公子嗎?再說,他倆樣子,好像真在參悟造化。嘿嘿,不明白,字裏藏了甚麽玄機?”


    莫問情攜寧聽雪,縱往左青山,其姿曼妙。聞人君子念念有詞“貧道看來,青山源無一不風景、無一不蘊涵自然之趣。即使靜心傾聽,亦天籟之音”,視線則隨莫問情,由下而至左青山巔。角度之微妙,恰在莫問情的腰肢處。


    風輕夜將春水淩波十三劍的劍意,融入玄寒神識。稍稍動靜,玄寒神識周邊水域,微皺漣漪。卻是找對了路子。


    春水淩波十三劍已修至大成,於水域之內使將出來,滯澀非常。但緩緩慢慢完成十三劍,風輕夜對劍法認知,更清晰了一分,更深刻了一分。於是,玄寒鍛神訣全力運行,支護玄寒神識,不停演繹劍法。每行一劍,沙粒大小的神識,起伏不定。


    劍法愈來愈熟練,愈來愈流暢自如,帶動的漣漪紋理,愈來愈大。神識之海,舒展之感,呈現一種前所未有的玄妙味道。


    到後來,風輕夜棄劍法、劍招不顧,東刺一劍,西劃一劍,玄寒神識猶如淩清風而飄搖,極是盡興。不知不覺,流風劍意被亂糟糟的劍勢帶動,水域波動更大。一式流風劍法,漩渦流向,蔚為大觀。直若把這一片太虛浮雲般的水域攪個天翻地覆,席卷整域的水色天光。


    在此無拘無束的情形之下,風輕夜突破某層桎梏:劍勢再不能拘限本性的天真,劍招再不能約束本性的放縱,劍法再不能束縛本性的自由。夢一樣的水域,風輕夜終於悟徹“不知劍有我歟、我有劍歟”的劍道奧義。


    圓滿之境的春水淩波十三劍,一蹴而就。


    整個神識之力一掃而空。玄寒神識從而自無驪觀門楹,回歸識海。


    而後,少年醒轉。


    張眼,便一穹深邃的星空,不知夜已幾時。


    寒兒亦醒。


    身邊,寧聽雪、夜殘星、莫問情、聞人君子,乃至清風、明月,一臉驚奇圍著。


    寧聽雪低聲道:“你和寒兒參悟時,那個‘青’字便動,越動越厲害。你倆醒來,字又不動了。”


    風輕夜想一想,說道:“我還沒弄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先試一路劍法,再解答。”


    幾人紛紛讓開。風輕夜一手摟小狐,一手執劍,冥思數十息。


    一劍揮出。


    “擊潰戰陣的一劍!”寧聽雪、莫問情呼道,但似是而非。


    風輕夜又一劍。這劍式,正是雲中台與解一羽鬥劍的劍法。然而,玄之又玄的韻律,哪是那天比擬的?


    十三劍,劍劍獨立,形成一個劍之領域:水之韻或柔韌或雄偉,或彌漫或升騰,極盡妍態。或錯星象而倒河漢,或懾精靈而竄神鬼,劍法不再拘泥人世間水勢變幻,而若天上星河,縹縹緲緲,似虛似實。


    夜殘星眉飛色舞。


    寧聽雪、莫問情,泥人兒似的僵立。


    清風、明月則覺得,這位公子哥哥,劍舞的真好看。


    聞人君子咽了咽口水,喉結急劇上下,呼吸緊張地問道:“可是祖師爺留下的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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