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什麽?”衝羽看著他血紅的瞳子,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那些人都是剛剛被附身而已,花點力氣還是可以救得回來的,哪裏能讓你就這樣殺了?要是死了一個,奶媽還不宰了我?”


    他不耐煩起來,厲聲:“那我就連你們一起殺了!”


    “好大的口氣!”衝羽眼神亮了,盯著他手裏的天霆和召喚出的戒靈,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看上去還挺厲害的嘛……也好,我都好久沒和活人打上一架了!”


    那一戰,從中午一直延續到了日落。


    他獨自血戰於天下,從沒有見過如此厲害的對手。那個控製著炎龍力量的年輕人和他激戰了數百招,互有勝負,竟然是不分上下。到最後,兩個人都掛了彩,筋疲力盡,卻都沒有絲毫退卻認輸的意思。


    “嘿,不錯,”又斷了一根肋骨,那個叫衝羽的年輕人再次從地上撐起身體,擦拭著嘴角的血,眼神發亮,“作為劍士能和我打個平手,了不起。”


    “平手?”他冷笑,“能殺了你!”


    他凝聚了最後一點靈力,飛身躍起,用天霆斬向對方的頭顱。


    激戰良久,他已經是強弩之末,而他的對手也已經耗盡了身上的所有力量,傷可見骨,想要再度釋放炎龍,卻已經是力不從心。然而,就在他的劍幾乎斬到衝羽身上的瞬間,對方忽然低頭看了看手心,臉色一喜:“哎呀,亮了?太好了,奶媽終於回來了!”


    奶媽?他怔了一下,卻看到了衝羽手心的東西。


    那是……!那個瞬間,他猛然一震。


    趁著他走神,衝羽在瞬間一躍而起,躲過了他的劍風,在半空中展開了手,對著天宇發出了一聲長嘯:“快……替我恢複!”


    那一瞬,有一道白光淩空落下,籠罩住了他的全身!隻是短短刹那,他便振作了精神,手臂一揮,炎龍再度咆哮著從肩上呼嘯而出!


    怎麽會?明明剛才他已經靈力耗盡!


    那一刻,他來不及多想,隻能用盡最後的力氣揮劍,想格擋呼嘯而來的炎龍,卻知道以自己目前衰竭的狀態、絕對已經無法接住這樣的一擊!


    炎龍咆哮著,探出利爪按住了他,低頭撕咬他的咽喉。他無力格擋,隻能閉目待死。然而,利齒剛觸及他的肌膚,衝羽的手指微微一勾,卻發出了一個撤回的指令——炎龍在千鈞一發的時候鬆開爪子,瞬地又躍向了天空!


    灼熱的火從身邊飛快消失,筋疲力盡的他再也站不住,一個踉蹌,撐著劍跪了下來,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怎麽樣,臭小子?”衝羽收回了炎龍,一腳踩住了他的肩膀,嘴角有一絲得意,“跪了吧?”


    “卑鄙!”他狂怒地抬起頭,狠狠看著麵前的人,“你使詐!”


    “我怎麽使詐了?”衝羽哼了一聲,有些不屑地瞟了這個對手一眼,挪開了腳,“輸了就輸了,不服氣的話起來我們再打一次?”


    “你……你剛才明明已經耗盡了靈力!”他拄著劍,幾次試圖站起來卻又失敗,全身劇痛,眼前一陣陣發黑,“不可能忽然間又恢複了!”


    “哦,你是說這個啊?”衝羽笑了一聲,翻轉手掌看了看——他的手心裏畫著一個符咒,正在發出淡淡的光芒來。


    那個符咒是如此的眼熟,令他一瞬間竟忘了說話。


    “我的同伴回來了,剛遠程對我用了治愈術,那又怎麽了?”衝羽竟然一口承認,將手心的符咒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以一種炫耀的語氣道,“我們是一個隊的,一向共同進退:和一人打是這樣,和一百個人打也是這樣!”


    他死死地盯著他掌心那個符咒,竟是沒聽見他後麵的話。


    這個符咒,竟然是燃燈咒?難道是……他一個恍惚,遙遠的記憶蘇醒了,掌心忽然有一陣奇異的灼痛,仿佛虛空有一個無形的指尖在輕輕劃過。


    “衝羽!”一個白影從遠處飛奔而來,在寺門口翻身下馬。


    “哎呀,奶媽回來了!”衝羽驚喜地回頭對重傷的悟心道,“和尚,你再撐一會兒,馬上就會沒事了。”


    奶媽?他愣了一下,這群人都已經老大不小了,怎麽還會帶著奶媽?


    “衝羽,悟心,你們沒事吧?為什麽要我隔空替你恢複?”從馬上翻身下來的是一個背著藥箱的白衣女子,疾馳而來,微微有些氣喘,“這裏怎麽有那麽濃重的殺氣?是出了什麽事嗎?”


    “沒事沒事。”衝羽迎了上去,替她接住了沉重的藥箱,笑道,“剛才有人想衝進來殺了寺裏的那些百姓,幸虧被我攔住了。”


    “啊?”那個女子吃了一驚,“怎麽會有這樣的事?”


    “是啊……那家夥簡直是個瘋子,剛被我打了個半死。”衝羽做出心有餘悸的表情,在她麵前邀功,“幸虧我來的及時!要是讓那家夥闖進去殺了你的病人,那就……哎,你怎麽了?”


    他的話沒有說完,女子的神色卻忽然大變!


    “天啊!你……你是……”她看到了一邊的黑甲劍士,臉色變得蒼白,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不可思議地喃喃,“是你?”


    “小心!”她還沒靠近,衝羽連忙一把拉住了她,“這個瘋子可能會傷人!”


    “我不是做夢吧?是……是你嗎?”她卻甩開了同伴的手,徑直衝到了他的麵前,凝視著黑甲劍士沾滿了血跡和灰塵的臉——那一瞬,他下意識地扭過了頭,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然忽地拄著劍站了起來,咬著牙掉頭就走!


    “玄靖!”她失聲,拉住了他,“是你嗎?不要走!”


    她不顧一切地追了上來,死死抓住了這個黑甲劍士的大氅,無論如何也不肯讓這個人從眼前再度離開。


    “放手!”他掙不脫,忽然暴怒了起來,反手就是一掌!


    “混賬!”然而,還沒等他抬手,一擊便飛快地斬落在他的後頸。


    空城(5)


    說起來,這是他在人生裏第三次推開了她伸出來的手吧?然而這一次卻並沒有成功——因為衝羽瞬間出手,徹底擊倒了他。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房裏。


    劍不在身邊,身上的盔甲也已經被卸下了。後頸非常痛,被木條牢牢固定著,僵硬無比。他吃力地轉動著頭,想看清周圍的一切,耳邊卻傳來了熟悉的話語聲:“衝羽,你怎麽這麽莽撞?你差點把他的頸骨打斷了知道嗎?”


    他猛然震了一下:那是初霜的聲音!


    “誰讓那家夥居然敢打你?”那個叫衝羽的年輕人冷哼了一聲,“你可是我們的奶媽,萬一出什麽事就糟了……下手重點又怎麽了?反正我就算把他打殘了,也還有你呢!你一定不會讓他就這樣死了的,是不是?”


    他的語氣很不滿,充滿了敵意。初霜無語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但你是隊長,做事不能總這麽衝動。”


    衝羽不屑地冷笑:“我要是真衝動,早就把那家夥的頭擰下來了。”


    “你怎麽老這樣?”好脾氣的她難得地露出不滿,抗議,“還有,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別奶媽奶媽的,太難聽了!”


    “名字不就是個代號麽?”衝羽大大咧咧,哼了一聲,“我還叫茱莉婭她黑寡婦呢,人家也沒你那麽小氣。是不是?”


    “……”初霜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紅發西域美女,對方果然隻是無所謂地繼續檢查著隨身的弓箭,對這個惡毒的綽號毫無反應。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爭吵了。”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卻是茱莉婭的同伴羅萊士,那個金發碧眼的西域人說著蹩腳的東陸話,打斷了他們的爭論,“蓮前輩是怎麽說的?她說我們大家要同心協力,才能斬除惡魔,不是嗎?”


    提到那個名字,所有人都沉默了。這裏的每個人都是被醫聖從天下召集而來,奉了她的遺命組建了軍團,輾轉天下和魔對抗,對於她的話,自然沒有人敢不服。


    “這個人是個瘋子,”衝羽不再和初霜爭論,隻是看了一眼躺在角落裏的人,最後下了一個結論,“看在阿霜的份上就不殺他了,明天讓凜把他送回山下的鎮子裏,這事就算過去了。”


    “那不行,”初霜卻是不肯,“他頸骨折了,不能留下他一個人。”


    “放心,他很強,死不了的,”衝羽並不同意這個理由,想也不想地堅決反對,“而且再過兩天我們就要離開這裏去雲幽大沼澤了,估計又是一場硬仗,難道還能帶著一個殘廢上路?我是隊長,我說了算。”


    他遠遠躺著,聽到這裏,猛然吃了一驚。


    這些人,居然要去雲幽大沼澤?


    那個地方遙遠而荒涼,邪鬼雲集,是著名的險惡之地,這麽多年來所有闖入誅魔的戰士都有去無回。他一年前也曾經試過獨闖過那兒,幾乎送了命,卻甚至沒能突破外圍那一圈紅葦地,更不用說踏入沼澤中心的宮殿。


    這一隊年輕人,居然說後天就要出發去那裏?


    初霜……她如今都是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了啊……


    “是啊,他的確很強,”初霜卻繼續說了下去,“上個月在落風峽,不語剛剛戰死,如今我們正好缺一個劍士,如果他能加入,豈不是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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