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劍敗於紅顏劍下!


    謝鴻影臉上毫無半絲得勝後的喜悅,蒼白如死,然而目光亮如電,直視自己的情郎,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的樣子。方柳原臉色鐵青,看了她一眼,彎腰撿起自己的佩劍,忽然便是回劍一刎!——而謝鴻影仿佛癡了,竟然來不及阻攔,看著情郎在自己麵前自刎。


    瞬間出手及時攔住方柳原的,卻是那位二十歲年輕公子沈洵。


    “敗在她手下、你就寧可死了麽?”那時沈洵急切之間橫劍阻攔,手中長劍被英雄劍齊齊截斷,然而看著一對反目成仇的情侶,白衣公子臉色冷然,“方兄,你心胸也太窄了。”


    “還不是因為你?還不是因為你!——我要殺了你!”方柳原驀然轉頭盯著沈洵,忽然嘶聲大呼、一劍反擊,沈洵退讓不及、竟被劃傷胸口。然而緋紅色光芒一閃,謝鴻影蒼白著臉搶到,一劍格開了英雄劍。或許急切之間用力過猛、或許是方柳原敗落之下神誌恍惚,英雄劍居然二度被震的脫手飛出。


    “好…好!你們好!”怔怔看著愛侶,方柳原咬牙冷笑,轉頭看著沈洵,目光恨之入骨,“你等著——遲早有一日,我會用英雄劍來取你的狗命!”


    那一戰後,年方十九歲、剛剛成為英雄劍主人的方柳原負傷拂袖而去,從此消失於江湖,連帶著那把絕世神兵。


    擂台上,已成為天下第一劍的女子臉色蒼白如死,台下群雄竊竊私語——一個少年女子,居然奪得了天下第一的名頭,讓所有人怎麽都心頭不是滋味,然而偏偏又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贏過她去。


    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一邊輕袍緩帶的白衣公子沈洵,然而沈洵搖頭,以初賽中兩人曾打成平手為由、不想再次挑戰謝鴻影——這個自稱來自秣陵的年輕公子,如一個謎一樣出現在江湖上,參加了此次比劍、卻居然絲毫無意於名號。


    當盟主宣布結果時,一直失魂落魄站在擂台中間的十八歲少女忽然開口了,劍指一邊觀戰的沈洵:“真正的第一劍,應該是他!——我不過是仗著紅顏劍、才能和他打成平手,實際上高下已判。”


    ——所有人震驚的看著那個剛剛打敗自己情郎、奪來天下第一名頭的少女。


    ——原來她根本不在意這個稱號?那麽,為什麽又要毫不留情地當眾擊敗方柳原,轉頭卻又如此輕鬆地將到手的榮譽讓給這個陌生的少年?


    那句話,讓一直不過含笑觀戰的沈洵也怔住,台上的少女隻是將劍一收,也不去領江湖盟設下的彩頭,隻是蒼白著臉,飄然離去。走出三丈後,她才抬手捂住臉,痛哭出聲。


    那以後,江湖中再也沒有出現過紅顏劍。


    謝鴻影以二九華年隱退江湖,居於臨安西泠橋邊,謝絕一切來訪。


    武林中一對剛剛升起的雙子星驀然劃落了,英雄紅顏,絕蹤江湖。江湖中隻能隱約猜測究竟為了什麽、讓這樣一對驚才絕豔的少年情侶反目成仇,血濺武場。


    “還不是因為你!”——方柳原消失前對沈洵說的那句話成了唯一的線索。於是大家都說:是那個神秘的年輕公子介入了那一對戀人之間,從而導致英雄紅顏反目,比劍場上血濺三尺。而謝鴻影隱退西泠後不見任何外人、唯獨每年重陽都要和沈洵小聚,這一點、仿佛更加坐實了這個猜測。


    隻是,十年了,讓那些傳聞者驚訝的是、不知為什麽沈洵和謝鴻影始終未結連理,隻是保持著這樣一年一聚、若即若離的關係。


    “來臨安的路上,順便拜訪了嚴累老盟主,向他辭去了江湖盟盟主之位。不過我也答應、雖然不當什麽勞什子盟主,但是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我不會袖手旁觀。”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倒了一杯酒,沈洵說起了路上的見聞,“小謝,你隱居久了,大約還不知道近些年來西域大光明宮又有死灰複燃的跡象,屢屢派人入中原生事。”


    說著說著,仿佛想起了什麽,白衣劍客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有些奇怪:“嚴老盟主讓我向你問好,還說——”


    “我好久沒見他老人家了。他孫女靈兒今年也該嫁人了吧?”謝鴻影淡淡然問,“他說什麽?”


    “嚴老盟主問我們什麽時候成親。”喝了一口酒,含在嘴裏,然而笑意卻忍不住地從沈洵嘴角流出,仿佛忍了好久的笑終於漫了出來,“咳咳。”


    “天,“謝鴻影也是一驚,哭笑不得地轉過頭去,“連他老人家也這麽問——別人也罷了。你沒和老盟主說清楚、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麽嗎?”


    “我可不敢明說。”沈洵認真地喝著杯裏的酒,也是一臉苦笑,不等謝鴻影追問,道,“我如果這麽說了,他大約就要我娶他的寶貝孫女兒了——你也知道那野丫頭嚴靈兒我可惹不起。權衡來去,我寧可擔了你我這個虛名了。”


    “嚴靈兒?”眼前浮現出那個古靈精怪的野丫頭的樣子,謝鴻影看著老友的神色,終於忍不住笑起來,“沈洵,你是把我當擋箭牌麽?”


    沈洵微微苦笑起來,搖頭:“沒奈何,你委屈一下吧——反正十年來外麵蜚短流長,也不在意多一個人誤會,對不?”


    “唉…你雖縱情山水、遊劍天下,其實也過得很辛苦吧?”笑著笑著,謝鴻影慢慢沉默了下來,桌上的菜肴已經涼了,紅燭也快要燃盡,“你也不年輕了,難道真的打算一輩子這樣麽?嚴靈兒其實不錯的。”


    “好端端的,怎麽做起媒婆勾當來。”沈洵微微蹙眉,笑了一下,然而神色間卻頗見沉重,“你問問你自己為什麽這樣,便知道我了——同是天涯淪落人,又何必相煎太急?”


    “那不一樣。”謝鴻影淡淡道,長眉挑了一下,看向夜色深沉的天幕,“柳原遲早有天會回來找我報仇——所以我等著。但是…蘇眉已經死了八年。你一直這樣,我看著也替你擔心。”


    “不必擔心,若有事,也不會過了八年才出事。”雖然這樣安慰著老友,然而白衣人眉目間的沉鬱卻是積聚不散,勉力說笑,“何況如果我有了家室,又如何能如今日一般遊曆天下、和你把酒論劍?——你莫不是不耐煩我每年嘮叨你了,想早點耳根清靜?”


    “聽聽,聽聽——堂堂一個大俠,說話這個腔調。”謝鴻影也笑,然而眉目間卻是倦怠的,忽然歎氣,“其實,我倒是一點都不後悔當年當眾擊敗柳原——換了今天、再來一遍,我選擇也是一樣。”


    “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方柳原也不會誤會,你們不至於那樣收場。”十年來第一次有機會表示歉意,沈洵放下了酒杯,歎了口氣,臉色沉靜,“一直覺得很抱歉。”


    掠發淺笑,女子搖頭:“哪裏關你的事?——沒有你,也會有張三李四遲早出現,我和他、也是遲早要鬧出事來。他這個人…唉,老實說、是當不起那把英雄劍的。”


    說起十年前的戀人,謝鴻影眉間依舊有複雜的情愫,然而語氣卻已經平靜。


    “他當不起,你看我可當得起?”


    驀然間,窗外有人接口,語聲冷冷。


    窗下小酌的兩人齊齊一驚,抬頭看向窗外——夜色沉沉,雨依舊淅瀝下著,然而不知何時,湛碧樓簷角上,一個青衣少年抱劍臨風而立。


    看到樓中兩個人轉頭看過來,少年冷冷一笑,將手中長劍倒轉平持,緩緩地一寸寸抽出劍來——天上忽然有一個驚雷落下,閃電如雪亮的長劍劃開萬丈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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