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人一狗或入定或沉眠,突如其來的瓷器碎裂聲將一人一狗驚醒。癩皮狗正要罵罵咧咧一聲,忽而鼻子一陣聳動,聞到了好東西,當即也不管誰來了,撲到那碗藥湯灑落之地就舔起來,發出嘖嘖的醉人聲。


    曆經雷澤一事,石年成功敲詐了三大門派一把,身上兩千年藥齡的靈藥都有,自然是看不上地上那點藥汁的。他起身看向呆立在房門口,怔怔看著自己的中年美婦,不知為何而有種別樣親切的感覺。


    那美婦從容貌上看並不顯老,頂多三十出頭的樣子。她玉麵招霞,唇紅齒白,一頭雲瀑高盤,不著錦羅緞,卻恰似富家婦,高貴而出塵。可以想象,若上天還給她二十年,她必定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


    “這位大……大姐,有事嗎?”


    開始時石年是想叫‘大娘’的,因為這美婦雖第一眼看上就三十來歲的樣子,但卻給人一種她已經七老八十的奇怪感覺。這萬一要是叫錯了可不得了,所以石年就往小裏叫。


    總不可能還有哪個女人喜歡別人說自己老吧?


    一聲‘大姐’將那中年美婦喚醒,回過神的她別過頭不著痕跡的將眼中幾滴晶瑩擦去,而後才回首對著石年尷尬一笑,道:“讓小兄弟受驚了。”


    “言重了言重了!”石年連忙擺手,衝著這行為舉止都無比怪異的‘大姐’問道:“敢問大姐有事嗎?”


    “聽收兒說他自雷澤帶回來了傷勢頗重的少年,老婦這才熬了一碗老參湯端過來,隻是現在……”中年美婦說著,看了看趴在地上舔著參湯汁的癩皮狗,又好氣又好笑。


    一聽這中年美婦稱呼蓐收為‘收兒’,石年眉頭一挑,暗道這不會就是蓐收的親娘、伏羲與女媧的兒媳婦吧。真要這樣,稱呼她為‘大姐’不是亂輩分了嗎?


    在石年思忖到底是該叫大姐還是大娘時,中年美婦說道:“老參湯還有些,老婦再去端一碗過來。”說著就要往外走。


    “別別別!不用麻煩了!”石年有些受寵若驚,不管怎麽說這人都是天皇的兒媳婦啊,哪能給自己端茶送水,這還不得折壽?


    “不麻煩!不麻煩!”中年美婦很客氣,笑道:“小兄弟這般年輕就受了重傷,可不能落下什麽病根。”


    石年連忙搖頭,道:“金神前輩已經替小子療過傷了,小子的傷勢已無大礙,休養一段時日便能痊愈。”


    怕中年美婦再堅持,石年轉移話題道:“大姐之前為何會露出那般驚訝的表情,可是小子有什麽不對勁?”


    聽到石年的話,中年美婦臉上的笑意頓時收斂,取而代之的則是濃到化不開的哀愁。她幽幽一歎,目光在石年臉上流轉,柔聲道:“不瞞小兄弟,老婦有一幼子,算起來也似小兄弟這般大了,隻是……隻是……”


    說著說著,她眼眶竟紅了起來,別過頭顫聲道:“隻是他才出生不久,卻被惡人擄走,至今生死不明……”


    人言骨肉相連,親子在幼時被人擄走,哪個父母不心痛?


    石年點頭,為中年美婦的遭遇而同情,但心中卻滿是疑惑,誰還敢擄天皇幼孫、金神幼弟?


    心情稍微平複些的中年美婦重新將目光落在石年臉上,強自笑道:“之前見小兄弟金肌玉骨水晶身,這讓老婦不由自主的想到我那可憐的孩子,因為他也似小兄弟這般乃是天生金肌玉骨水晶身。”


    聽到這話,石年眉頭一挑。自己之所以金肌玉骨水晶身,是因為受純陽聖水與赤鱬神魚滋養所故,而天皇幼孫卻是天生如此,難不成他還是先天純陽神體不成?


    “神經,不一定隻有純陽神體才會是水晶身。隻要肉身雜質盡去,直逼先天之體,那便會是金肌玉骨水晶身。在天地開辟初期,誕生的生靈幾乎每個都如此。”


    感應到石年心中所想的藥靈斥責出聲,解釋了金肌玉骨水晶身。事實上這隻是一種肉身的表現,並不局限於某一特定的體質。隻要修煉得當,就算是平凡之體也能成就金肌玉骨水晶身。


    當然,現在是不可能了,因為天地已從先天轉變為後天,許多人看似將肉身中的雜質盡除,實際上卻還有一些後天特定的‘雜質’是尋常方法清除不了的。也正因如此,而今天地中的生靈與那遙遠的時代的生靈對比,同修為之下的壽命是遠不如後者的。


    “對了,還不知道小兄弟怎麽稱呼呢!”從悲痛過去中緩過來的美婦問道。


    石年微微一笑,道:“小子石年,石頭的石,一年兩年的年。”


    “石……年?!”


    中年美婦再一次怔住,隨即猛地抓住了石年的雙肩,又驚又喜道:“你說你叫石年?是石年?”


    “是啊,有問題嗎?”被抓住雙肩的石年是掙脫不是,不掙脫也不是,隻能傻站在那兒。


    隻是他忽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記得雷神曾說過他有個曾孫也喚‘石年’,此時這中年美婦這般又驚又喜的看著自己,不是將自己真當成她兒子了吧?


    想到這裏,他連忙掙脫中年美婦那已經泛白的雙手,說道:“大姐你別誤會啊,我姓石名年,與你那失蹤的幼兒不一樣!”


    雖說與天皇兒媳攀上關係將會好處多多,可石年卻壓根沒這種想法。他知道自己的根和源,若是亂認爹娘的話,豈不是不忠不孝、數典忘祖之徒?


    然而那中年美婦卻完全沒將他的話聽進耳裏,激動的又哭又笑道:“石年……石年……你就是我的兒子!你們同樣大、同樣水晶身、同樣喚石年,世間哪有那麽多湊到一起的巧合?”


    說著說著,她一把將石年摟進了懷裏,哭喊道:“兒啊,娘真的好想你,想了整整十三年!這些年來隻要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你的身影!娘對不住你,讓你受了十三年的苦!”


    石年愣住了,被中年美婦這招打的措手不及。不光他如此,就連趴在地上舔老參湯的癩皮狗都張大了嘴巴,怔怔的看著那不知是亂認兒子還是真的煞有其事的中年美婦。


    那中年美婦說的沒錯,這天底下固然有巧合,但會接連有三個巧合連在一起嗎?不管石年信不信,反正癩皮狗它是信了。


    回過神的石年一把將中年美婦推了開來,騰騰後退道:“那個啥,大姐你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成不?”


    找到親兒的中年美婦哪裏還會不聽石年的話?淚眼婆娑的猛點頭,反正不管石年說什麽,她都認定眼前這人就是自己的親兒子了。


    石年深吸一口氣,心中組織了下語言,而後緩緩說道:“大姐你想兒心切這點我能理解,可憐天下父母心我也理解,但我真的不是你的兒子。”


    在中年美婦要開口辯解時,他趕忙抬手製止,說道:“首先,我並非十四歲,而是二十六歲,隻不過是因為有幸得神物脫胎換骨,返老還童成現在這般模樣;再者,雖然我親生父母早亡,但我清楚的記得他們的容貌特征,你絕不會是我母親!最後我有一個哥哥,但並非是金神蓐收,他在南疆魔幻森林時被瘟神擄走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將自己不知是幾千年後還是幾萬年後的未來之人的身份說出來,可為了以防那中年美婦認為自己是在天方夜譚,他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聽到石年舉出一係列證據,中年美婦的心意卻沒有絲毫改變,她依舊慈祥而深情的望著石年,柔聲道:“我兒你算起來確實是二十六歲,因為為娘懷了你整整十二年!至於你說你清楚記得自己的父母容貌,或許那隻是你的養父母,而非親生父母。還有,你大哥蓐收也確實在一百多年前被瘟神擄走,隻是後來被你祖父救了回來。”


    石年說的三點,全都被她推翻糾正。這當中雖說有時間節點不對的問題,可卻被她歸咎於是石年記憶出現混亂的原因。


    “石頭,原來你是風老的親孫子,怪不得他會那麽疼你,又教你八卦又給你龍牙。”


    一旁的癩皮狗都已經認定石年是伏羲親孫了,在一旁挑唆石年不要再拒絕這個高貴的身份,因為石年一旦答應的話,它就可以在這裏肆意妄為了,不用再擔心蓐收的淫威。


    “死一邊去!”


    石年一腳將幸災樂禍的癩皮狗踹到牆角,在一陣狗吠聲中對著深情看著自己的中年美婦,苦笑道:“大姐你真弄錯了,我真不是你兒子!”


    說實話,若非確定自己是穿越過來的話,連他自己都會相信自己可能真是伏羲的親孫子,因為中年美婦的話真的不像假的,而且與自己的遭遇都很巧妙的吻合了。


    “好,就算這些你可以否認,但有一點你絕對否認不了!”


    中年美婦緊緊盯著石年,抬手指著石年的屁股說道:“你的左邊屁股上一塊紅色胎記對不對?我兒出生時左邊屁股上便有一塊極大的梅花形紅色胎記,就算是再過一百年、一千年我都記得!”


    “汪!汪!汪!”這個時候,癩皮狗興奮的吼了起來,而石年則如遭電擊般的呆立當場,滿眼充斥著迷惘和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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