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用手指戳一個窟窿。<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他聽著鳥兒叫,他打嗬欠,差不多把下巴頦兒都掉下來。


    忽然有陣破布似的聲音:管風琴響了。一個寒噤沿著他的脊梁直流下去。他轉過身子,下巴擱在椅背上,變得很安靜了。他完全不懂那是什麽聲音,也不懂它有什麽意思:它隻是發光,漩渦似的打轉,什麽都分辨不清。可是聽了多舒服!他仿佛不是在一座沉悶的舊屋子裏,坐在一點鍾以來使他渾身難受的椅子上了。他懸在半空中,象隻鳥,長江大河般的音樂在教堂裏奔流,充塞著穹窿,衝擊著四壁,他就跟著它一起奮發,振翼翱翔,飄到東,飄到西,隻要聽其自然就行。自由了,快樂了,到處是陽光……他迷迷忽忽的快睡著了。


    祖父對他很不高興,因為他望彌撒的時候不大安分。


    他在家裏,坐在地上,把手抓著腳。他才決定草毯是條船,地磚是條河。他相信走出草毯就得淹死。別人在屋裏走過的時候全不留意,使他又詫異又生氣。他扯著母親的裙角說:“你瞧,這不是水嗎?幹嗎不從橋上過?“——所謂橋是紅色地磚中間的一道道的溝槽。——母親理也不理,照舊走過了。他很生氣,好似一個劇作家在上演他的作品時看見觀眾在台下聊天。


    一忽兒,他又忘了這些。地磚不是海洋了。他整個身子躺在上麵,下巴擱在磚頭上,哼著他自己編的調子,一本正經的吮著大拇指,流著口水。他全神貫注的瞅著地磚中間的一條裂縫。菱形磚的線條在那兒扯著鬼臉。一個小得看不清的窟窿大片來,變成群峰環繞的山穀。一條蜈蚣在蠕動,跟象一樣的大。這時即使天上打雷,孩子也不會聽見。


    誰也不理他,他也不需要誰。甚至草毯做的船,地磚上的岩穴和怪獸都用不著。他自己的身體已經夠了,夠他消遣的了!他瞧著指甲,哈哈大笑,可以瞧上幾個鍾點。它們的麵貌各各不同,象他認識的那些人。他教它們一起談話,跳舞,或是打架。——而且身體上還有其餘的部分呢!……他逐件逐件的仔細瞧過來。奇怪的東西真多啊!有的真是古怪得厲害。他看著它們,出神了。


    有時他給人撞見了,就得挨一頓臭罵。(.無彈窗廣告)


    有些日子,他趁母親轉背的時候溜出屋子。先是人家追他,抓他回去;後來慣了,也讓他自個兒出門,隻要他不走得太遠。他的家已經在城的盡頭,過去差不多就是田野。隻要他還看得見窗子,他總是不停的向前,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得很穩,偶而用一隻腳跳著走。等到拐了彎,雜樹把人家的視線擋住之後,他馬上改變了辦法。他停下來,吮著手指,盤算今天講哪樁故事;他滿肚子都是呢。那些故事都很相象,每個故事都有三四種講法。他便在其中挑選。慣常他講的是同一件故事,有時從隔天停下的地方接下去,有時從頭開始,加一些變化;但隻要一件極小的小事,或是偶然聽到的一個字,就能使他的思想在新的線索上發展。


    隨時隨地有的是材料。單憑一塊木頭或是在籬笆上斷下來的樹枝(要沒有現成的,就折一根下來),就能玩出多少花樣!那真是根神仙棒。要是又直又長的話,它便是一根矛或一把劍;隨手一揮就能變出一隊人馬。克利斯朵夫是將軍,他以身作則,跑在前麵,衝上山坡去襲擊。要是樹枝柔軟的話,便可做一條鞭子。克利斯朵夫騎著馬跳過危崖絕壁。有時馬滑跌了,騎馬的人倒在土溝裏,垂頭喪氣的瞧著弄髒了的手和擦破了皮的膝蓋。要是那根棒很小,克利斯朵夫就做樂隊指揮;他是隊長,也是樂隊;他指揮,同時也就唱起來;隨後他對灌木林行禮:綠的樹尖在風中向他點頭。


    他也是魔術師,大踏步的在田裏走,望著天,揮著手臂。他命令雲彩:“向右邊去。”——但它們偏偏向左。於是他咒罵一陣,重申前令;一麵偷偷的瞅著,心在胸中亂跳,看看至少有沒有一小塊雲服從他;但它們還是若無其事的向左。於是他跺腳,用棍子威嚇它們,氣衝衝的命令它們向左:這一回它們果然聽話了。他對自己的威力又高興又驕傲。他指著花一點,吩咐它們變成金色的四輪車,象童話中所說的一樣;雖然這樣的事從來沒實現過,但他相信隻要有耐性,早晚會成功的。他找了一隻蟋蟀想叫它變成一騎馬:他把棍子輕輕的放在它的背上,嘴裏念著咒語。蟋蟀逃了……他擋住它的去路。過了一會,他躺在地下,靠近著蟲,對他望著。他忘了魔術師的角色,隻把可憐的蟲仰天翻著,看它扭來扭去的扯動身子,笑了出來。


    他想出把一根舊繩子縛在他的魔術棍上,一本正經的丟在河裏,等魚兒來咬。他明知魚不會咬沒有餌也沒有釣鉤的繩,但他想它們至少會看他的麵子而破一次例;他憑著無窮的自信,甚至拿條鞭子塞進街上陰溝蓋的裂縫中去釣魚。他不時拉起鞭子,非常興奮,覺得這一回繩子可重了些,要拉起什麽寶物來了,象祖父講的那個故事一樣……


    玩這些遊戲的時候,他常常會懵懵懂懂的出神。周圍的一切都隱滅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那裏做些什麽,甚至把自己都忘了。這種情形來的時候總是出豈不意的。或是在走路,或是在上樓,他忽然覺得一平空虛……好似什麽思想都沒有了。等到驚醒過來,他茫然若失,發覺自己還是在老地方,在黑魆魆的樓梯上。在幾步踏級之間,他仿佛過了整整的一生。


    祖父在黃昏散步的時候常常帶著他一塊兒去。孩子拉著老人的手在旁邊急急忙忙的搬著小步。他們走著鄉下的路,穿過鋤鬆的田,聞到又香又濃的味道。蟋蟀叫著。很大的烏鴉斜蹲在路上遠遠的望著他們,他們一走近,就笨重的飛走了。


    祖父咳了幾聲。克利斯朵夫很明白這個意思。老人極想講故事,但要孩子向他請求。克利斯朵夫立刻湊上去。他們倆很投機。老人非常喜歡孫子;有個願意聽他說話的人更使他快樂。他喜歡講他自己從前的事,或是古今偉人的曆史。那時他變得慷慨激昂;發抖的聲音表示他象孩子一般的快樂連壓也壓不下去。他自己聽得高興極了。不幸逢到他要開口,總是找不到字兒。那是他慣有的苦悶;隻要他有了高談闊論的興致,話就說不上來。但他事過即忘,所以永遠不會灰心。


    他講著古羅馬執政雷古盧斯,公元前的日耳曼族首領阿米奴斯,也講到德國大將呂佐夫的輕騎兵——詩人克爾納,和那個想刺死拿破侖皇帝的施塔普斯。他眉飛色舞,講著那些空前絕後的壯烈的事跡。他說出許多曆史的名辭,聲調那麽莊嚴,簡直沒法了解;他自以為有本領使聽的人在驚險關頭心癢難熬,他停下來,裝做要閉過氣去,大聲的擤鼻涕;孩子急得嗄著嗓子問:“後來呢,祖父?“那時,老人快活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後來克利斯朵夫大了一些,懂得了祖父的脾氣,就有心裝做對故事的下文滿不在乎,使老人大為難過。——但眼前他是完全給祖父的魔力吸住的。聽到激動的地方,他的血跑得很快。他不大了解講的是誰,那些事發生在什麽時候,不知祖父是否認識阿米奴斯,也不知雷古盧斯是否——天知道為什麽緣故——上星期日他在教堂裏看到的某一個人,但英勇的事跡使他和老人都驕傲得心花怒放,仿佛那些事就是他們自己做的;因為老的小的都是一樣的孩子氣。


    克利斯朵夫不大得勁的時候,就是祖父講到悲壯的段落,常常要插一段念念不忘的說教。那都是關於道德的教訓,勸人為善的老生常談,例如:“溫良勝於□□”,——或是“榮譽比生命更寶貴”,——或是“寧善毋惡”;——可是在他說來,意義並沒這樣清楚。祖父不怕年輕小子的批評,照例張大片辭,顛來倒去說著同樣的話,句子也不說完全,或者是說話之間把自己也弄糊塗了,就信口胡謅,來填補思想的空隙;他還用手勢加強說話的力量,而手勢的意義往往和內容相反。孩子畢恭畢敬的聽著,以為祖父很會說話,可是沉悶了一點。


    關於那個征服過歐洲的科西嘉人1的離奇的傳說,他們倆都是喜歡常常提到的。祖父曾經認識拿破侖,差點兒和他交戰。但他是賞識敵人的偉大的,他說過幾十遍:他肯犧牲一條手臂,要是這樣一個人物能夠生在萊茵河的這一邊。可是天違人意:拿破侖畢竟是法國人;於是祖父隻得佩服他,和他鏖戰,——就是說差點兒和拿破侖交鋒。旋的,他說過幾十遍:他肯犧牲一條手臂,要是這樣一個人物能夠生在萊茵河的這一邊。可是天違人意:拿破侖畢竟是法國人;於是祖父隻得佩服他,和他鏖戰,——就是說差點兒和拿破侖交鋒。旋的,他說過幾十遍:他肯犧牲一條手臂,要是這樣一個人物能夠生在萊茵河的這一邊。可是天違人意:拿破侖畢竟是法國人;於是祖父隻得佩服他,和他鏖戰,——就是說差點兒和拿破侖交鋒。旋的,他說過幾十遍:他肯犧牲一條手臂,要是這樣一個人物能夠生在萊茵河的這一邊。可是天違人意:拿破侖畢竟是法國人;於是祖父隻得佩服他,和他鏖戰,——就是說差點兒和拿破侖交鋒。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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