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沼澤形如會流動的黑色流沙,灰黑色的漩渦在月光下泛著微光,猛地一看,很像無數隻靜靜地看你的眼睛。


    你即使想靠近它,也難免被它無聲卻詭譎的外在而嚇得止步不前。


    於錦就是在這樣的情境下醒來的,那些人好不容易能製住她,生怕她再作夭,幹脆一個手刀直接砍暈了她。


    於錦隻覺得脖子都快要斷掉,來不及活動兩下,就見牛頭怪領著存真朝漩渦的邊緣走去。


    於錦認得那地方,鏡子也在腦袋裏不斷提醒她:“糟了,牛頭怪要過通道了,這可怎麽辦哪。”


    那些混帳居然沒給她解繩子!現在嘴還被堵得那麽嚴,於錦隻好讓鏡子提前把存真叫醒。


    還好,輪到鏡子出力時,它還是靠得上的,牛頭怪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存真先“啊”地大叫一聲:“我怎麽會在這兒?牛頭怪,你怎麽在這兒?”


    於錦趕緊“嗚嗚”叫了幾聲。


    存真看見被捆成粽子的於錦,登時大怒要往這裏跑:“師妹,是這些人綁的你嗎?”


    牛頭怪此時多年宿願即將達成,哪裏再容許橫生變故?急急吩咐左右:“攔住他!”


    存真渾沒把那些人當回事,隻要他們一近身,左右開弓一手一個,直接扔出十丈開外。即使有人舞著兵器,他也能順手擰成麻花,順便哪來的再丟回哪去,把人串成糖葫蘆。


    原本他就該這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地直接殺到於錦麵前,把她救起來。然而,還沒到於錦麵前。他便被一個身如鐵塔的壯漢攔住了。


    存真力負千鈞,那壯漢居然也不弱,兩人相鬥,不見多少凡人武士騰挪手段,上手就是實打實的拚死力,正是失去了仙家手段的修士們常用的招式。


    這人,以前也是個體修高手。


    兩人隻用一試。就知存真手段略高一籌。然而壯漢並不貪功,揮手叫道:“都跟我上。”一群人一哄而上,竟是開始了群毆!


    幸好於錦還有備用方案。此時所有人都被存真纏住,而且她被捆得太實在,又是個小女子,大家都以為她沒有任何手段逃脫。卻不知,她還隨身帶了柄能把自己變得很薄很薄。薄到可以切菜割繩子的鏡子。


    於錦趁人不注意,偷偷背起同樣被他們丟在一邊的於是江,等到了戰圈的最邊緣,才叫道:“師兄!快到這兒來!”


    牛頭怪大吃一驚:“快捉住她!”


    然而此時戰場早亂了套。他的話大部分人沒聽到,小部分聽到的卻深陷戰場中央,根本抽不開身。


    牛頭怪沒辦法。直接對於錦使用了“來”字*。


    那一刻,於錦隻覺從身到心地要順從牛頭怪的意願。隨即提起腳來。


    她這種想法剛一起頭,就被鏡子“鐺”地在神魂中敲了一記。她回神一看,頓時心中大罵牛頭怪心思詭詐:你妹,這時候叫我“來”,我被你所控,沒有自主意識,不得不穿過戰圈,一個不小心被誤傷,我不止“來”不了,還得“活”不了。


    若她此時死了,存真必然要心緒大亂,牛頭怪捉住他還會那麽艱難?而且,以存真的直性子,肯定隻會將火氣發在殺了她的那人身上,牛頭怪完全能夠抽身看戲。


    於錦神魂一清,接著喊存真:“師兄,別這樣跟他打,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打架該怎麽打了嗎?”喊完,還故意對牛頭怪惡意一笑。


    牛頭怪原就對她不受控製深為詫異惱怒,再被她這麽挑釁,頓時氣炸了肺,然而不待他再有動作,戰場上就有了新的變化。


    存真聽到於錦的喊話後,原本還中規中矩的打法風格頓時一變。鐵塔壯漢此時正橫臂攔他。存真要後退的動作生生做到一半,卻轉而糅身欺上,右手往下,來了一招“猴子偷桃”,直取他“太”字的那一點。


    壯漢急忙回手格擋,存真趁他上方空檔,頭錘一擺,撞向他的胸膛。


    壯漢被存真的大力撞了個結實,雖體魄強橫,並沒有大礙,但這巨力仍令他“蹬蹬”後退幾步。


    存真並不戀戰,一擊得手之後拂開攔路的蝦兵蟹將,就朝於錦那邊趕。


    此時攔在存真麵前的至少有三四十人,後來聽到牛頭怪命令,從戰圈中脫身來追於錦的至少也有五六人,真等到存真來救,於錦早被砍成肉醬了。


    然而,鏡子在手,天下我有!


    於錦一聲令下:“撞!”


    鏡子像飛盤一樣飛出,“哐哐哐哐”連撞四人!四道血花飛飆而出。


    天風趁那些人站立不穩,精神震蕩的那一瞬間,“神魂迷咒”使出,那四人腦袋同時空白了一下。


    於錦趁機撲過來,抄起臨時客串板磚的鏡子又是“哐哐哐哐”四下照著那四人的腦袋狠砸!


    四個人一個接一個地應聲倒地,那巨大的聲響嚇得其他要包抄過來的敵人都不由得膽寒。


    準備營救“柔弱無力”的師妹的存真呆了呆,才接著跑過來,總算跟於錦順利會師。


    兩人還沒來得及交流,剩下那些人已經包圍了兩人,存真一手提著於是江,一手抄著於錦遞給他當凶器的鏡子,把她護在身後且戰且退。


    於錦被存真護得嚴嚴實實的,總算有功夫觀察一直隱藏在眾人之中的牛頭怪。


    牛頭怪在不停嗬斥表現差勁的屬下,而他的右手一直攏在衣襟裏。


    待到於錦幾人被“逼”到漩渦邊緣,退無可退的時候,牛頭怪大概生怕存真不小心跌了下去,忙喝令部下停下,他獨自一人排眾而出。


    此時圖窮匕現,兩方都沒什麽好多說的,牛頭怪一邊逼近他們。一邊威脅道:“我勸你們還是乖乖聽話停下來,不然……”


    於錦停下,卻是因為鏡子在哀嚎:“通道的入口找不到了!一定是牛頭怪把它藏起來了!小錦,怎麽辦哪現在?”


    天風急得大罵鏡子:“別不是你根本找不到入口,卻來騙我們說是可以的吧?”


    於錦也有點著急:若是單純的隱藏倒也好辦,她每天在這踩點,早就把通道的位置摸得一清二楚。她有計劃的撤退。離那裏已經很近了,到時直接跳下去也不是不能成功。怕就怕牛頭怪又施加了什麽他們不知道的手段,不但逃不了。還要被空間亂流絞成碎片!


    牛頭怪的右手終於從衣襟裏伸了出來,他手掌上滴溜溜正放了一黑一紅,外表同他之前拿出的簷珠差不多的兩顆木珠,直對著於錦和存真喝道:“來!”


    這一次。於錦在進入那種狀態之前,鏡子就及時地把她叫醒:“小錦。快醒!”


    她立刻就清醒過來,然後就看到存真提著於是江的手一鬆,於是江整個人直接臉朝下著地,一路讓他擦著地麵過去……而他一步一挪。像木偶一樣朝牛頭怪走去。


    於錦魂都要嚇飛了,一邊撲過去拽存真,重新把於是江的頭肩部提起來囧。想接過來扛著他,但存真另一邊拉得太緊。她隻得像存真一樣,一人提著一邊,還一邊狂問鏡子:“你沒叫他嗎?”


    鏡子也傻了:“我叫了他的啊,他怎麽會沒醒的呢?我我我,我再叫一遍。”


    於錦感覺不到鏡子使了什麽手段,但她完全拉不住存真,隻能一邊拍打著叫他,一邊跟著他再度陷身到眾人的包圍中。


    存真突然失控,於錦反倒不敢像之前那樣心裏有底地大鬧,隻能跟在他身邊一步不離靜觀其變。


    牛頭怪分神再度驚詫地看了於錦一眼,似是驚訝於錦的數度失控,但他此刻操縱著簷珠,根本無法顧上她。


    他專注地盯著存真,嘴巴無聲地像對他喃喃了句什麽,存真繼續像之前的木頭人無知無覺一樣跟在他身後朝甬道的方向走去。


    於錦一邊在心中大罵著鏡子的不靠譜,一邊跟在存真身邊相機而動。


    一行人再度走到了沼澤邊緣,牛頭怪停了下來,他感歎地對於錦笑了笑:“雖然不知你說的同心契是真是假,還是把你帶上吧,你真是個好運的女孩。”


    他伸指虛點,灰黑沼澤下的某一處,金色碎光如芝麻一般均勻地鋪開,鏡子驚喜地大叫:“通道開了,我們快走!”


    但是,還不等行動,於錦發現,牛頭人的身體在虛化變薄,這種從三維到二維轉變的過程相當快,眨眼不到,牛頭人像紙片一樣飄到了二人麵前,緩緩將手伸到存真的頭上,他的手心中不知何時鑲嵌了一塊幽藍色的石頭。


    天風本來一直跟著於錦在批鬥鏡子的錯誤,牛頭人的石頭一拿出來,它的眼睛就轉不動了,小小的舌頭不停舔著三瓣嘴:它竟在這時候犯了饞癮!


    那石頭仿佛汪著一潭最深的海水,與月色互為輝映,連存真的頭臉都籠罩上了那團神秘的幽藍之光。


    於錦隻看了一眼那石頭,就覺心神似是不穩,知道厲害,不由得大急,一邊催著鏡子拚死也要叫醒存真,一邊去推牛頭人的手。


    牛頭人對她的幹擾漠不關心,於錦的手直接穿過了牛頭人的手臂,根本碰不到他,他大聲地誦道:“吾命為汝命,吾誌即汝誌,換!”


    石頭靜靜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安靜的月色下,什麽都沒發生。


    “喵哈哈哈哈!”天風突然笑得前仰後合:“真是個笨蛋,他隻是個塔靈的靈仆,還妄想像鬼魂魂修一樣附體到人類身上,跟人類換魂,真是好笑死了!”


    原本木然不動的存真眨了一下眼睛,轉身對於錦說道:“師妹,很無聊啊,我不想玩了,我們回家吧。”


    於錦目瞪口呆:存真居然以為剛剛牛頭人對他下的命令還是於錦在跟他玩遊戲!這尼瑪也隻有存真這貨才會認為在殺人的時候玩遊戲是正常的吧!


    哪怕於錦在獄主府險些被殺,存真也隻是從“遊戲”狀態暫時退出,隻因她未說暗號,他便以為遊戲沒有結束!


    剛剛被於錦和天風罵得臭頭的鏡子氣得大叫起來:“傻小子竟然早就醒了,他太狡猾了!”


    而牛頭人大驚失色:“這怎麽可能!你神魂沒有受控?”


    存真從頭到尾都以為這是於錦策劃出來的“遊戲”,怎麽會回答他?


    而於錦這時大喜大驚也沒空理他,她又想罵存真,又想大笑:他這一手簡直不能更讚!難怪他剛剛走路那麽像木頭人!因為他一直在玩遊戲啊!


    不是這樣,他們就算到了通道邊緣,沒有牛頭人打開它,也很難順利通過。他這樣胡來一下,居然誤打誤撞地騙開了牛頭人的通道!


    當然,最重要的是,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哈哈一笑,拉著存真的手往後飛退:“木頭人解鎖!師兄跟我來,師妹這就帶你回家!”


    存真歡快地答應一聲,毫不猶豫地扛起於是江跟著於錦翻身下跳:夢幻般淺金色碎光的通道口,自由的滋味在呼喚著他們!


    牛頭人也終於動了:此時答案是怎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最後的希望全在存真身上,絕不能讓他們走成!


    他飛身撲了上來,在於錦徹底落入通道之前終於抓住了她的衣襟,他眼神猙獰瘋狂,雙臂用力:居然將她拉出了半個身子!


    此時存真在前,於錦在後,就是想用鏡子化出的利刃將他手砍斷,也要防著它可虛實轉換的本事根本沒辦法成功。


    於錦也不想浪費這個體力,她看向牛頭怪身後圍過來的其他人,微微一笑,高聲叫道:“空間通道已經開啟,諸位還等什麽?不怕它隨時關上?”


    那些人聽後果然大為焦急,誰都知道這裏是空間亂流,極為不穩定,於錦說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


    有一人還抱拳想對牛頭怪說些什麽,剩下的人已經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就要往通道跳。


    但是空間通道隻能容一人通過,被於錦堵得嚴嚴實實的,有人就想推開牛頭怪:“讓開!”


    牛頭怪幾欲瘋狂:“你們幫我把他們拽上來!”


    於錦不慌不忙看著那些人:“我師兄就在下麵,你們若自信比得過他盡管來試!”像為了印證於錦的話,牛頭怪的身子猛然下沉,原先一點動靜都沒有的沼澤邊緣陡然射出萬道金光射透了牛頭怪的身體!


    牛頭怪長身慘叫,手陡然一鬆,於錦最後看到的就是他身後的那些人狂湧著踩過慘叫的牛頭怪,像下餃子一樣跳了下來!


    牛頭怪兩手亂抓,絕望地大叫:“別走!都別走!”他轉身迎向還沒來得及逃走的人,赤紅著眼睛虛點通道要將它重新封住:“你們誰都別想走!都得在這陪著我!”


    然而,還不待他揚起腰刀瘋狂地殺戮一番,整個苦役地獄忽然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牛頭怪的腰刀“哐啷”落地,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飄浮起來,朝無盡的高空飛去。


    七星塔最中央,一個蒼老的男聲輕嗤一聲:“睡了許久,螻蟻也敢翻身爬到主人頭頂!咦,身體裏怎麽進了這些汙濁不堪的東西?”


    隨著他話音落下,幽寂,謊言,苦役,……每一層地獄中突然彈出了巨量的人,獸,物!一時之間,地縫的最底部像下了一場稀奇古怪的物雨。


    有人在半空中驚喜地大叫:“我的靈力恢複了!”


    有人在駭怕地大哭:“娘子,你在哪?這是怎麽了?”


    這一切的變故,於錦他們都還不知道,因為,他們剛進通道沒多久,據鏡子說最穩定的蜃金砂通道就開始崩潰了!未完待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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