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於錦有種神魂為之奪懾的暈眩感。


    然而,一陣狂風吹過,那些建築物像皴裂的風景畫一樣微微搖晃起來,原來,這樣壯觀的人文建築竟然隻是海市蜃樓一樣的存在。


    於錦收回視線,提步朝那片流動的沼澤走去,走得近了,這才發現那沼澤竟也不是沼澤,而是一大片緩慢地,轉動中的漩渦,那裏漩渦各成一體,大的套著小的,小的挨著更小的,有的轉得快,有的轉得慢。你凝神朝那裏看過去,時間久了,居然還會感覺到惡心不適。


    於錦自然也不能看透那漩渦底下藏著什麽,隻是隨意看了兩眼,便被在漩渦邊緣忙碌的人給吸引住。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有了自己是身處苦役地獄的真實感。


    麵前經過的人無一不穿著無袖短打,有的身上背著沉重的砂土,有的推著小車,車上堆著如山高的石頭,所有人的目的地均是那片似是混沌又似是漩渦的“沼澤”。


    那些人走到沼澤盡頭,將砂石倒入冒著滾滾黑煙的熔爐中,熔爐的那一邊,一條長而粗的黑管伸出來,冒著熱氣的,被熔化好的砂石源源不斷地倒進沼澤裏。


    此情此景,於景隻能想到四個字“精衛填海”。


    可是,這裏沒有海,那麽,他們填的又會是什麽?


    一行人中,一個特別大,背部還微微閃著金光的人特別引人注目,於錦隻略掃一眼就看到了他


    此人竟是存真!


    再一仔細看,於錦的火氣就上來了:別人身上最多隻背一袋砂,隻有存真,身上至少背了十袋不說。那些砂堆在他身上,比他人都高出一大截!他那麽高那麽壯,現在腰彎得比還厲害,這還了得?!


    要知道,他的開天斧足有千斤重,他哪回不是舞得虎虎生風,像玩牙簽似的?背上的這堆什麽東西得重到什麽程度。才能把他折磨成這樣?


    他力氣是大。也不能這樣用啊!要不是他是體修出身,隨便擱著個人都得累得尿血了吧!


    她就說,存真不是怕吃苦的性子。怎麽這些日子老是喊苦喊累,還學會了偷奸耍滑,不是太過吃不消,他的直腦袋會琢磨這些歪主意?合著這混帳的獄主就欺負老實人了是吧?


    於錦怒氣衝衝地衝上去。就要把這看起來就死沉死沉的鬼東西推下去,但手剛一碰到那團隱泛金光的方形“砂土”。手就像同時被數萬根小針刺了一下,又痛又麻。


    這東西竟然還會攻擊人?於錦不防,被刺得痛叫了一聲。


    一想到存真每天都背著這樣的東西來來去去,於錦又氣又心疼。她眼睛都紅了,腦子一熱,就跟這鬼東西杠上了。


    但她兩隻手一齊上陣。手裏像攥著兩隻亂扭亂紮的刺蝟,忙活了好半天。仍然沒能讓這東西移動哪怕一點。


    徒勞地做了一會兒無用功,於錦這才發現了更加不對的地方:她在這裏站了這麽半天,存真不光沒跟她說過一句話,還在不停地往前走,這根本太不正常了好不好!


    於錦擔心地叫了一聲:“師兄!”


    存真頭也不抬地紮著腦袋一直往前走。


    她蹲下去,又大聲叫了一聲存真的名字,視線一對上他的眼睛,心就涼了一大半:他的眼睛一點焦距都沒有,乍一看上去就像裝的是兩隻木登登的義眼,失去了所有的靈光,要不是還能轉上一轉,完全就成了一個會動的蠟像人!


    於錦心中大駭:存真的神魂被控製了!時間絕對不短!


    於錦正要再叫他幾聲,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熔爐附近,一個守在熔爐旁邊的小爐工攔住於錦:“姑娘,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於錦沒有堅持,看存真將那透著金光的褐色大方塊投入光是煙囪都有數十米高的熔爐中,熔爐裏“咚”地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


    存真原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沒有動彈,這一聲巨響就像鑰匙一樣打開了他鎖住的心神,他“嗷嗷”叫著開始跺腳揉肩,隻揉到一半他就發現了站在百米開外的於錦。


    頓時他肩也不揉了,腳也不跺了,撒了歡似的往她這兒跑:“師妹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沒叫我?”


    於錦難過得幾乎要哭出來,因為跟在她身邊的天風已經告訴她:“這傻小子的神魂就快被人完全控製了,就算你現在帶著他跑了,他到了時間,也會自己跑回來。”


    她勉強笑了笑:“我看你幹活辛苦,就沒有叫你,怎麽獄主讓你幹這麽重的活兒?下回咱們不幹了成不成?”


    存真想也不想地搖頭:“不成的,我不幹活就沒飯吃,就養不活師妹了。”


    那一刻,她真想說:“養不活就不要養了,師妹不需要你養!”然而,眼角的餘光瞥到跟著她一起來的那人,隻能先把滿腹的擔心咽下,心裏暗暗發狠:此仇必報!


    回到獄主府,於錦第一件事就是拷問那麵什麽都說,就是不說實話的死鏡子:“你不是說你能窺心嗎?我又沒要你去聽那獄主說什麽,隻是前些天讓你去探那獄主說了什麽,你到底探出什麽了嗎?”


    鏡子嘮嘮叨叨地開口就是一堆廢話:“唉呀唉呀,你別摔我,我們慢慢說,其實昨天晚上就有消息了,隻不過,我看你今天急著要去見那傻小子,就沒忙著說出來。”


    它“鏘鏘”在桌腳上跳了兩下,再開口就換了個聲音:“還差十日便可一切就緒,你們這幾日盯好那個小丫頭,我總覺得她不簡單。”這聲音極為粗豪,鏡子學牛頭怪的說話真不是一般的像。


    接著,鏡子又跳了兩下,聲音換成了另外一人的:“獄主請放心,不過一個久病初愈的小丫頭。在卑職的手中還不在話下。對了,您那麽重視她做什麽?”這聲音有點熟悉,正是頭一天領著存真去泡生肌泉的那人。


    獄主道:“那小丫頭對她師兄動了春心,真是晦氣!好不容易捉到一個修純陽功法的童身修士,偏偏愚拙不堪,若非如此,我何必這樣擔心。也不知道他在外界那些年是怎麽保住童身的。”


    另外一人擔憂地道:“那獄主可要將他們分開?”


    獄主沉默片刻:“不必多此一舉。這小子雖神魂意識極強,若強行扭了他的意誌,反而有可能會惹來他的反抗。而且他神魂有我蜃金砂的影響。已出現破綻,多生事端反而不美,怎麽?你是懷疑我的能力?”


    那人忙道:“屬下不敢,隻不過您答應我們的事……”


    獄主哼了一聲:“我事成之日自是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兩人接下來又商量了一些部署之事。於錦聽了半日,心中已有了些初步的設想。但是,現在最要命的就是存真的神魂受控。


    她想到二人對話中的蜃金砂,應該就是今天存真背上背的那東西,有心要找個借口不讓存真背下去。可想也知道,這東西對牛頭怪這麽重要,除非存真真的要死了。否則肯定甩不掉這包獄。


    最重要的是,萬一引來牛頭怪的懷疑就不好了。該想個什麽法子呢?


    於錦目光遊移。落到了又開始裝死的鏡子身上。


    “說!你到底為什麽這麽怕我師兄?”於錦惡狠狠地逼問它。


    鏡子無聲無息地豎起來,準備滾到牆角假裝自己不在。


    然而於錦眼疾手快地捉住它:“你就是滾到天邊,我也會把你捉回來,再不說實話,我這就把你扔到那什麽蜃金砂裏麵,埋得死死的!”


    鏡子驚得一跳:“你怎麽知道”


    於錦冷笑:“哼,我怎麽知道你害怕蜃金砂是吧?你這麽喜歡熱鬧,每天不用我催,自動到獄主的書房下聽牆角這麽危險的事都願意幹,怎麽我今天出門的時候你卻死活不願意跟著出來?你怕我師兄?我師兄隻不過一個普通人,有什麽可怕的?”她彈了一下又想逃跑的鏡子:“可怕的,是他每天背著,有的時候可能身上還帶了些的蜃金砂吧?快說!你為什麽這麽怕蜃金砂!”


    鏡子被她摁在桌上還在滴溜溜地想轉,這隻死鏡子大概不知道,每次它一有想說謊的意圖,就會左晃右晃,於錦知道不下重手是逼不出它實話的:“天風,等會這死鏡子要是再不開口,我就把它送給你,你玩夠了,隨便找個地方把它扔了,這次扔遠點,別叫它再找回來就行。”


    “喵,小錦,你放心,這次肯定不會讓你找到它的!”天風興奮地跳上桌子,爪子搭到鏡麵上,“我現在就能讓它再也不出現在你眼前。”


    天風一向自詡最警覺最聰明,卻被這隻猥瑣的鏡子在眼皮下藏了這麽久,還借著它的光偷泡了這麽久的生肌泉,它早就看它不爽了!再加上鏡子老是覺得自己活得長,見多識廣,總喜歡在語言上打擊相對年幼的天風,天風平時找不到機會對付它,這一次得了於錦的首肯,立刻就開始摩拳擦掌。


    “不要啊!你別忘了,我可以撕開空間,幫你離開這裏的!”鏡子這回真的怕了,這隻來頭古怪的黑貓它不怎麽怕它,但它身上的確有自己看不透的東西,那一次它是趁著黑貓不注意才能藏這麽長時間,借光泡溫泉,可若真被它盯上,要對付自己,它還真沒把握自己一定可以破解。


    於錦早就看穿它了:“哼,你要能一再撕開空間,早就自己逃了,還用得著跟著我蹭機會?之前我不說,不過是看你一個鏡子又不重,帶著就帶著。可現在,明明你能幫忙,還要推三阻四,那就別怪我不厚道了!”


    其實於錦原先的打算是看看帶著這麵鏡子能有什麽用處,但它這麽貪玩又怕死,還整天嘴裏吐不出一句實話,那還帶著做什麽?嫌他們籌劃的事不夠刺激,要多點變數是吧?


    “好吧,好吧,我說,”鏡子經曆了於錦疾風驟雨般的言語打擊,聽上去聲音都不那麽精神了:“蜃金砂是我們那個時代一種開啟亂流空間通道的物質,十分穩定堅固,是我這種可令物質在虛實變化的法寶最討厭的東西。它說是蜃,當然與幻象有關,可它又是最穩定的金屬,虛不虛實不實的,真的好討厭。一遇到它,我就會感覺自己特別不靈活,若是我受損之前碰到它,頂多討厭了一些,可現在,它隻要一碰到我,我就會覺得痛苦混亂,所以說,”它可憐兮兮地求饒:“小錦,你不要把我丟給它好不好?真的好痛的。”


    於錦不為所動:“那為什麽它能控製我師兄的神魂?”


    “因為它是蜃金砂,本來就自有幻象,他們再用些手段,傻小子,啊不,存真師兄的神魂當然能被控製了。本來,少一點最多產生一些幻覺,可我聽你說,存真師兄每天都要背著那麽多蜃金砂,即使是提純之前的,積少成多,那也相當可怕了。”


    “那怎麽才能讓我師兄擺脫這砂的控製?”


    這次鏡子沉默了很久,在於錦再次忍耐不住之前,才小聲說道:“你讓他把我帶在身上,我會幫他吸取那些施加在他身上的幻境,吸完之後,大概就可以了。”


    哼,就知道不逼它是不會說實話的,雖然這鏡子的能力還有待於驗證,但總算有了點希望,於錦想起去沼澤時看到的奇景,感歎地對鏡子形容了一遍,問道:“蜃金砂能憑空使天上出現那樣的異景,你到底行不行啊?”


    “哈哈哈哈,”這該死的鏡子居然笑得停不住:“我的個乖乖,蜃金砂多大?你說的蜃景都鋪滿了整個天空,那得同樣大小的蜃金砂聚在一起才有這樣的威力,你知道蜃金砂有多難得嗎?”


    被一隻膽小怕事的鏡子嘲笑,於錦有點不爽,她不服氣地反駁道:“好,你既然說不是蜃金砂的作用,是什麽作用你倒是說說看。”


    這隻話嘮的鏡子終於閉嘴了:“呃……”


    同天風肆意嘲笑了一番實相花鏡後,於錦的心情也放鬆了許多,她反複琢磨著獄主和他屬下的對話,一個計劃在腦中慢慢成形。未完待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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