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回去可沒有端王殿下順道護送了,眾人一商議,便決定由孟應闕護送沈妱母女二人回廬陵。


    因蔣文英的貶謫之令下得快,叫他接到文書後即刻去赴任,他那裏一走,蔣家難免會是一團亂麻,蔣姨媽托孟應闕親自過去,也是有請他照拂蔣家諸般事宜的意思。蔣如昀和蔣如晦兄弟倆原本都在國子監中讀書,蔣姨媽計較了一陣,便決定讓兄弟倆趁著年底回廬陵,也算是能主持府中大局。


    初十這一日的天氣倒還算晴朗,一行幾輛車馬出了城,在短亭暫留。


    孟老夫人舍不得愛女,一直將沈妱母女送到城外,還是依依不舍的。沈妱母女下了車與老夫人話別,各自流連。


    而在短亭十幾丈外的一座小木屋裏,秦愈臨窗而立,目光落在沈妱身上一錯不錯。他沒有徐琰那樣夜闖香閨的膽魄,也不好明目張膽的送個拜帖去跟沈妱道別,想了一想,沈妱母女終歸要回廬陵過年,出了孟家的深宅大院,他遠遠的看上一眼,還是有機會的。


    於是在城內外瞧瞧逗留盤桓多日,終於等到了駛離孟家的馬車。


    遠遠的看著,沈妱跟離開前的變化並不太大,那一顰一笑早已經印刻在心間,相處了五六年,彼此的性情舉止都早已熟悉,過多久都難以忘記。秦愈還沒聽到端王將迎娶沈妱的風聲,此時遠遠看著,滿心裏全是遺憾。


    也不知道誰會有那樣的幸運,抱得沈妱歸,從此恩愛繾綣,兩情不渝?


    她這樣嬌美靈動的姑娘,適宜嫁進像沈家那樣和美溫馨的家裏,繼續無憂無慮,歲月靜好。而秦家……想到秦府中亂七八糟的事情,秦愈便覺得心煩。這樣的環境,又豈是她能接受的呢?


    幼時曾為秦府而驕傲,如今才覺為其所累。


    他隻想逃離,重造一片天地。


    -


    沈妱母女二人回到廬陵的時候已經快臘月二十了。


    布政使大人出了岔子,整個武川官場都不□□穩,但這不會妨礙小老百姓的日子。年關將近,廬陵城裏也比平時熱鬧了許多,各家各戶預備著過年的物事,有錢人家講究多,這個時候便各處命人打造金銀器皿、添置首飾衣裳、製作精巧燈籠,各家店鋪裏生意火紅,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


    蔣府之中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蔣文英接到文書後就匆匆忙忙的赴任去了,因為蔣姨媽不在家,府裏的事情就都落在了那位何姨娘和蔣如昀之妻衛氏的頭上。


    何姨娘是個和善軟弱的人,衛氏也才進家門每兩年,先前有蔣文英在外坐鎮,她倆還能降事情管得有條不紊,這回蔣文英一走,各種事情又雜又多,兩人便是力不從心了。


    蔣如昀兄弟倆和孟應闕一來,那便是救星親至,叫兩人頓時鬆了口氣,府裏那股子慘淡的愁雲也總算是淡薄了許多。


    沈妱母女往蔣家走了一遭後,就連忙回沈府了。


    沈平那裏可謂亦喜亦憂,所喜的是這兩天禮部著人來商量端王大婚的事情,那禮數做的十足,雖說是禮部在具體執行,許多事情卻是徐琰親自定下的,看在沈平眼中,自然覺得徐琰對沈妱上心,叫人歡喜。


    所憂者,蔣文英陡然遭此貶謫,朝堂之上風譎雲詭,蔣家前途未卜,能不叫人憂愁?


    然而再怎麽擔憂,日子還是要慢慢兒過的。


    因為沈夫人尚未回來,府裏雖然準備了些過年的物事,到底還不夠齊全。因蔣文英年節裏會回廬陵來過年,蔣家那頭自然也不能簡薄了,沈夫人要照顧著兩邊的事情,忙得腳不沾地。


    沈妱這裏倒是輕鬆了許多。


    臨近年底,征書的事情也要告一段落,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書院裏已經將事情做的差不多了,也沒給她留什麽要做的。沈妱借便瞧了瞧最後征上來的書籍名錄,翻一翻以前從未見過的書籍,倒是悠閑。


    隻是孤身坐在靜照閣的小屋裏,有時候難免出神。


    想起那次雷雨天的煮茶對坐,想起他湊近了低聲說“嫁給我”,想起那個慌亂而短促的親吻……沈妱趴在窗戶邊上,瞧著隔壁院子裏一樹綻放的梅花,忽然有些想念徐琰。


    隻有四個月了,沈妱掰著手指頭,四個月之後她便成了他的妻子,會與他朝夕相對,同榻而眠,或許會有不愉快,但更多的,應當是閨房之趣吧?


    那是一種陌生的生活,叫人忐忑,也叫人期待。


    眼前浮現那人英挺的麵容,矯健的身姿,沈妱手指落在窗台,無意識的摹畫。


    遠在京城的徐琰忽然打了個噴嚏,瞧著麵前那堆疊如山的文書,揉了揉鼻子。


    往外一瞧,天色愈發陰沉了。今年京城的天氣像是格外寒冷,隔三差五就要來一場雪,前一天還是日頭朗照,後一日就是寒風肆虐,哪怕是徐琰這樣身子強健的人,也還是覺得走在路上有些瑟然。


    他如今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倒是沒有什麽旖旎心思,想著近來事情緊要,萬萬不能受寒,便叫人熬了一碗薑湯過來喝。


    召他入宮的小太監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徐琰將手中的文書再掃了一眼,而後精心收起,取了那件慣常用的黑色織金繡暗紋的大氅,出門叫人牽了玉獅子,後麵的馬車裏載上尋了許多天的老道士,冒著寒風入宮。


    臨近年底,宮城裏也添了熱鬧的氣息。因除夕之夜惠平帝會登樓與民同樂,這會兒宮門附近正在搭建一座燈樓,工部的幾個人在那兒親自監工,見了徐琰時便忙行禮。


    沈妱的舅舅孟應時雖然丁憂在家,因往年燈樓都是他親自操心,這會兒工部便特意請了他過來,在旁指點。


    徐琰見著他,猛然就想起了沈妱,回頭問顧安,“叫你去找的東西都找到了?”


    顧安懵了一下,徐琰吩咐他去找的東西不少,到底說的是什麽呢?瞧見徐琰的餘光落在孟應時身上,陡然反應過來,答道:“昨天派人去玉器師傅那裏看了,已經雕琢好了,今晚就能送來。”


    徐琰甚為滿意,“雕工如何?”


    “玉是極品的好玉,老師傅的雕工也沒得說,做出來活靈活現,神采煥然。”


    徐琰便點了點頭。活靈活現的玉狐狸,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呢?


    入了宮門,便依舊往雍和殿去了。自打江閣老入獄,惠平帝不知是為躲避朝臣求見,還是為了安心梳理思緒,沒事的時候總是呆在雍和殿裏,除了親近的幾個人,外人一概不見。


    徐琰走入殿中,撲鼻而來的依舊是熟悉的沉香氣息,長垂的帳幔之後,惠平帝負手站在三清像前,似在出神。


    聽見徐琰問安的聲音,惠平帝轉過身來,眼神有些空茫,“人都找到了?”


    “已經找到了,就在殿外侯旨。”


    惠平帝便轉身吩咐小太監,宣他進來。


    殿門推開,進來的是一位五十餘歲的道士,鶴氅在身,銀發童顏,臂間拂塵長垂,身姿飄然,倒真真是有仙風道骨的。惠平帝乍見之下不由目光一亮,轉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藍道士,道:“這位就是你說的許真人?”


    藍道士是惠平帝的親信,這些年談經說法,深得器重。


    惠平帝尋得那本《通玄經》後,便叫藍道士依樣建造,藍道士研究了幾天,最終卻是搖頭惋惜,說他本事有限,看不懂這其中機關,而後便推薦了自家雲遊在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弟許真人。


    此時惠平帝見問,藍道士忙應了聲“是”,上前作禮道:“師弟別來無恙。”


    許真人道士麵色淡薄,還了一禮,問道:“聽聞聖上手中有一本通玄經,此事當真?”


    “就是這本,老神仙請看。”惠平帝倒是客氣。


    許真人也不推諉,就勢站在案邊,將那本《通玄經》翻看了半天,最後隨手掩卷,抬眸道:“聖上是在哄我?這本書分明不是真正的《通玄經》!”


    惠平帝麵色詫然。


    這些年他崇信道教,閑暇時研習道家典籍,對道家通玄之理多少也有了解。當初拿到這本《通玄經》,惠平帝欣喜之餘也曾有過疑問,然而認真翻看其中的內容,於理相合,便認作是真跡。可如今許真人卻說,這書並非真跡?


    畢竟是坐擁四海的帝王,縱然對道士多有禮遇,許真人這樣直白的話語也會叫他不悅。


    惠平帝踱步到案後坐下,居高臨下的姿勢俯視著許真人,“老神仙莫不是在說笑?”


    “老道不敢妄言。”許真人麵不更色,拂塵微動,道袍輕擺,緩步上前時比藍道士更多幾分仙姿道骨。他將那本《通玄經》攤開,說道:“典籍裏確實記載有《通玄經》這本書,聖上可知他是何人所著,成書於何時?”


    惠平帝被問得一怔,便看向藍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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