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玲瓏山館的時候並沒見著蔣蓁,沈妱問了問留守的石榴和石椒,才知道蔣家今兒並沒有任何人來,這才明白是沈平幫她找理由呢。


    平白無故的沈平當然不會找這種由頭支開她,想必是剛才他陪著端王進來的時候聽見了她和董叔謹的對話,見著女兒的局促之態,為她解圍。


    沈妱哀歎了一聲趴在書桌上,想想剛才那對話,她和董叔謹相處得很熟,倒也沒什麽,可是讓端王聽見……


    沈妱無比鬱悶的把頭塞進書堆裏,趴在那兒一動不動的裝死。


    直到石榴端了些甜點過來,又調了香甜的茉莉清露,沈妱才算是心情好了點。


    好在這陣子端王殿下似乎是有事,一直都沒往書院裏來,沈妱跟著沈平去拜訪了幾位藏家,看過人家的藏書樓,瞧瞧人家的藏書和選書、購書、校勘之法,收獲也不小。


    到了四月十五的時候,廬陵書院組織眾學子去出遊。


    廬陵城外風光甚好,四月中旬各處綠意濃厚、夏花燦爛,是學子們遊玩的好時節。


    書院的學子們幾乎傾巢而出,甚至還有人呼朋喚友而來,整個落霞峰周圍一片朝氣蓬勃的景象。


    沈妱自然也來了,除了形影不離的董叔謹、秦愈外,還有跟著董叔謹前來的董小璿和薛凝姐妹倆。因是書院的遊玩,少不了玩些雅致的遊戲,譬如射覆、曲水流觴,也有性情跳脫好動的,幾個人相聚登山,不一而足。


    沈妱雖然酷愛藏書,對詩詞歌賦之流的興致倒不高,瞧著落霞峰翠綠高聳,便生了登山之心。


    董叔謹向來對沈妱言聽計從,也覺得登山甚好,秦愈也不反對,董小璿和薛凝自是沒得說。


    因是蹭著書院的機會出遊,董小璿和薛凝表姐妹倆也都穿了書院的冠服,沒帶丫鬟跟隨。


    一夥人選了條平緩的山路慢行,不時駐足賞景,偶爾跟其他登山的學子們碰上,便同行一程。待碰見各自感興趣的岔道,就又分道而行。


    董小璿和薛凝都是嬌小姐,走不上幾步就要歇一歇。董叔謹身為兄長,一向十分照顧這倆妹妹,難免要停下來等一等。


    如此停停走走,到得半山腰的時候,已經變成了沈妱和秦愈同行,後頭三人同行的勢頭。


    秦愈習武之人,登山如履平地,沈妱平時跑來跑去的習慣了,倒也不覺得多累,倆人說著近來征書的事情,興致盎然。


    到得一處岔路時,秦愈瞧著後頭那兩位姑娘又歇下了,便無奈而笑,道:“從這小路過去有一處平整的石頭,站在那兒能看見半個廬陵城,咱們去瞧瞧?”


    沈妱這還是頭一次來落霞峰,聞言甚感興趣,想著來回一趟時正好能等那對表姐妹趕上來,便欣然應允。


    秦愈還真是從來都不騙沈妱,在小道上走了不過兩三百步,路途陡然變得崎嶇。普通人到這兒也就止步了,秦愈曉得後麵的美景,便撥開前麵的雜樹亂棘護送沈妱過去。走過這一段難行的小路,眼前霍然開朗。


    初夏的郊外藍天高闊,落霞峰下河流蜿蜒,青草之間是一簇簇玩耍的學子。再往遠處便是農居桑田、樹林矮丘,廬陵的城門巍峨矗立,守護著裏頭層層疊疊的民居園林。


    山間清風送爽,開闊連綿的景致入目,沈妱愜意的眯眼,深吸一口氣。


    “益之兄是怎麽發現這裏的?”沈妱好奇。


    “閑來無事四處亂逛,無意間發現的。”秦愈微微一笑,站在沈妱身後。前麵的嬌美姑娘在看風景,他的目光卻停在她的身上,挪動不開。


    手指微微蜷縮著,秦愈顯然有些緊張,幾番欲言又止。


    不過武狀元府的文曲星也不是白當的,在同齡的少年中,秦愈以行事端穩、處變不驚而稱,向來都很能穩得住。他深吸口氣,向前跨了半步站在沈妱身側,狀若閑談的問道:“阿妱,聽說夫子要給你招婿了?”


    “你也聽說啦?”沈妱不以為意。因為秦愈行止溫雅有度,沈妱雖也與他處得不錯,到底不會像跟董叔謹在一起的時候那樣隨意打趣,便咽下了後麵抱怨自嘲的話語。


    “嗯,前些天聽說的。”秦愈側頭看著她,“最近有消息嗎?”


    “能有什麽消息啊!爹和娘都太心急——”沈妱失笑,偏頭看向他,碰上他的目光時卻忽然怔住了。


    秦愈是個自信溫潤的人,目光向來如潭水清幽,水波不驚,可這會兒他胸口微微起伏,將目光落在沈妱臉上,專注明亮中隱含著些緊張,隱約有一份灼然躍動,是平常不曾見過的熱度。


    沈妱一怔,瞬間覺得心裏仿佛被重擊了一下,發覺秦愈這眼神有些不對。


    調侃的話已經飛得無影無蹤,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麽。


    畢竟不是單純天真的小姑娘,雖然平日裏對這些不甚細心,但被秦愈這樣瞧著,她瞬間明白過來,心裏一驚,下意識的別開目光。


    “阿妱。”秦愈豈會容她躲避,踱步一晃,又站在了她的麵前。見沈妱抬頭,便盯著她道:“如果我上門提親,招婿的事情能不能就此打住?”


    ……額?沈妱呆住。


    “我是說,我喜歡你,想娶你,不想你嫁給別人。”秦愈一旦開了頭,後麵的話就順溜了起來,“這些年我的心思也許你已經明白,除了父母親,最重要的就是你了,”他頓了頓,瞧著沈妱呆若木雞的可愛樣子,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不明白也沒關係,現在也該知道了。”


    ……


    沈妱呆愣愣的瞧著他,這些話似乎聽進去了,又似乎沒聽進去。


    “益之兄,那個,我是要招婿。”


    “我明白,夫子想讓你留守家業,這當然是好事。我願意侍奉夫子和夫人,和你一起守住沈家。”秦愈目光漸漸炙熱,忍不住伸手扶住了沈妱的肩膀,“這些擔子壓在你身上太累,阿妱,我想與你分擔。”


    他畢竟是二品大員家的公子,滿廬陵城青年才俊中的魁首,最初的那點緊張消去,這會兒全然是飛揚的神采。這番話說出來的時候,篤定而自信。


    沈妱卻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


    她一向把董叔謹和秦愈視為交情要好的男同學,雖然薛姨媽之前提過秦愈,但她也明白秦愈身為二品大員的嫡出公子,秦雄絕不會允他招婿,她也從沒往這上頭認真想過,可是秦愈居然會是這樣的心思?


    難道是她之前太粗心了?


    遲鈍的沈妱終於明白,秦愈帶她來到這個僻靜的地方,也許並不是為了所謂的“觀景”。


    時機和環境當然是很好的,風輕雲淡的四月仲夏,溫潤如玉的“武狀元府文曲星”,有才華、有真心、有容貌,那是無數廬陵少女夢寐以求的。可是,第一次被表白,沈妱雖然也有些羞澀,卻絲毫沒有想象中小鹿亂撞的心跳和激動。


    秦愈固然是個值得深交的好友,但若說男婚女嫁……


    “益之兄,這……並不妥。”沈妱低頭踢著腳邊的石子兒,“咱們在書院一同讀書,交情固然很好,但招婿這件事情,益之兄還是別拿來開玩笑。”


    “先別急著拒絕。”秦愈比沈妱年長,一向覺得她玲瓏可愛,對她照顧慣了,隻當沈妱是羞怯,便含了笑意,“你若覺得突然,盡可慢慢細想,半年、一年甚至更久,我都等得。”


    “令尊不會同意的,益之兄還是別胡鬧了。”沈妱抬頭直視,擺出第二個借口。


    “父親那裏我會細說,我外祖父和舅舅都知道夫子的才學,會幫我說話,夫子那裏我也會擇機說明白。阿妱,隻要你願意,我會很快就請母親上門。”秦愈考慮得倒是長遠。


    他的外祖是太傅,當朝皇帝的老泰山,向來都很喜歡秦愈,若當真有他說話,秦雄也未必能違拗這位嶽丈。


    可心疼是一回事,在婚姻大事上,秦愈一介小小少年郎能請得動太師?


    沈妱可沒覺得自己有那麽大的魅力,也不覺得秦愈有那麽大的能耐。


    以二品大員嫡出公子的身份到平頭百姓沈家招婿,怎麽聽都太荒誕。


    而且……她也沒想過嫁給他啊。


    直言拒絕麽,會不會太直白了?對此毫無經驗的沈妱有些犯難。


    她正措辭的時候,忽聽後麵草叢中有些響動,猛然轉頭瞧過去,見到了一角藏在書院青白冠服之下的鵝黃衫子。


    薛凝?


    哪怕那人很快溜走,沈妱也還是認出了她,扭頭看向秦愈,他顯然也認出來了。


    沈妱倒是不怕薛凝敢亂說,不過既然薛凝已經趕上來了,董叔謹和董小璿兄妹倆必然也在不遠處,再逗留下去並不妥當,她指了指出口,“咱們還是回去吧?”


    “好。”秦愈腳步卻沒動,見沈妱有些局促,道:“阿妱,這事你別太放在心上,我會處理。”


    沈妱也不知道他指的是薛凝還是什麽,胡亂“嗯”了一聲,匆匆返身。


    秦愈也不再多言,搶到前麵撥開荊棘,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主道上,還把剛才的景致誇了一遍。沈妱瞧了瞧薛凝的臉色,那位顯然有些神思不定,卻也沒說什麽。


    後麵的路沈妱也不再跟秦愈單獨走了,便放緩速度,眾人同行。


    秦愈同董叔謹談天說地,不時把眼神飄向沈妱,沈妱也不敢回應,雖有美景在前,到底也無心欣賞了。


    不提沈妱內心的翻來覆去,秦愈這頭回府後,便直接往秦雄的書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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