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探視之後,躺在起伏搖晃的小床上,悟虛心如死灰:不但曼陀羅法界進不去了,全身經脈也受損嚴重,能發揮的功力估計也就在凡塵四五層左右。真可謂,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悟虛似乎又宛如當日被逐出妙法峰的小沙彌了。


    悟虛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上方那一小塊算作房頂的木板,自從自己出了妙法峰的所經曆之事,如放電影般,一一回放。悟虛將自己關在狹小的船艙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方才坐起,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麵還是夜晚,悟虛走在甲板上,不言不語,望著漆黑一片的江麵,聽著依舊寂寞的浪濤聲。船上巡邏的水手,見悟虛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去管他。隻是待悟虛快到船頭之時,方才有兩人從暗處閃在麵前,攔住悟虛,“船頭有人,大師請回。”


    悟虛瞧著這兩個凶神惡煞的漢子,觀其修為不過剛入修行之門,若是平時哪會理睬;不過此刻,悟虛想了想,正要轉身回去。便聽得一個到前方一名女子的聲音響起,“既然都是修行之人,到了船上便是貴客。你們怎可如此輕慢?傳出去,倒是折了這神州盟的名聲。”


    那兩人急忙轉身躬身行禮,便又有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兩個蠢貨,一點規矩都不懂,下去自領罰去吧!”這兩人渾身一顫,卻無絲毫申辯和怨言。


    悟虛見這二人麵色愁苦地退去,反倒覺得船頭這兩人馭下過嚴,心中本有一絲硬闖和好奇之意也淡去,正想著如何說上兩句,也回艙休息。又有一道身影閃到麵前,正是先前接引自己魏三平。隻見其微微拱手說道,“指月大師,我家龍公子,有請。”如此說來,悟虛看這情形,也隻好客隨主便,隨著魏三平來到了船頭甲板處。


    甲板上,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身著白衫,正手扶欄杆,望著前方波光粼粼的江麵,旁邊一個矮小的童子,站在其身後,正注視著前來的悟虛。


    悟虛修為跌落,但是眼光還在,一望便知,這童子乃是一名妖修,於今晚此處卻是修為最高,凡塵八層;而那個背對著自己的男子,最多也就凡塵七層左右。隻不過看情形,似乎身份地位頗高,隱隱淩駕於這妖童和魏三平之上。


    當下也不含糊,躬身合掌,向著這妖童略一致禮示意之後,姿勢不變,對著那一直注視著前方的男子,唱諾道,“散修指月,見過二位。”


    那名男子,這才緩緩轉身,看向悟虛。悟虛一見,這名白淨俊朗的男子,不由“咦”了一聲。這神態、這裝扮,悟虛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裝,加之方才嗬斥之聲,不由得悟虛不想起郭敏來。


    便聽得一聲大喝,“大膽!”那名妖童立刻發威,一股威勢,盡數壓製過來。悟虛不由得呼吸發緊,噔噔後退兩步,幾乎癱坐在甲板上。反倒是那女扮男裝的女子,笑道,“鄔師叔,不必動怒。這位指月大師,一眼能認出我的女兒身,又如此驚訝,十有**是遇見過我那郭姐姐。”


    悟虛待身上的威壓漸漸散去,慢慢爬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原來,悟虛強行定中觀想諸惡趣,身上本已重傷,現在經過這名所謂的鄔師叔的妖童,以勢相壓,經脈一陣紊亂,嘴角不禁出血。


    悟虛定睛看了看這名女子,相比郭敏,麵容偏圓潤一點,嘴角邊有一顆不大不小的痣;但也許是所處環境、修習功法相近的原因,女扮男裝起來,與郭敏倒是有九分神似。


    那名女子見悟虛站起來,便不言不語,也不惱怒,篤定地對著那妖童笑道,“看來真是見過我那郭姐姐。”那名童子,打趣地陪著這名女子笑著,又仔細打量了一下悟虛,冷冷地說道,“原來你先前還隱匿了修為,不過看你氣息急促、步伐不穩,顯然是無師門指點,胡亂修行,隱隱有走火入魔之兆。”


    悟虛先前上船是顯露的凡塵三層左右的修為,如今這妖童見悟虛雖然嘴角吐血,卻有五層修為,覺得被悟虛蒙混過去,是以心中不爽;幸好,悟虛先前艙中如常人一般誦經,此刻又一副走入入魔的征兆,不然難保其不起殺心。


    悟虛對這妖童毫無好感,隻是向著那名女子說道,“小僧未曾見過龍公子的郭姐姐。”那名女子一拍手,“那你之前見過和我相像之人,便是我那郭姐姐。”


    悟虛,見這名女子如此三番四次的提到郭敏,心中感傷,低頭合掌道,“也許吧,小僧先前確實在大都,遠遠地見過一名女子,也是女扮男裝,其神情風姿,和龍公子很是相像。”


    “哦,那就是了!”那名被悟虛依著旁人稱呼,喚作龍公子的女子,來了興致,走上前兩步,問道,“那你看,我和她,誰更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這種刁鑽、無聊的問題。悟虛暗暗搖頭,答道,“小僧隻是遠遠看了那郭小姐一眼,今時今日,早已印象模糊,不可追憶。”


    “遠遠地看了一眼是吧?”這名龍姑娘,說罷,玉足輕踮,飛出船去,腳踏翻滾的波浪,立在明月之下,回首問道,“你現在且遠遠看上一眼。”


    悟虛想不到這個龍姑娘如此執著,苦笑道,“小僧真的是記不起來了。倒是龍姑娘,颯爽英姿,閉月沉魚。”


    這被左右喚作龍公子的女子,聽悟虛在此處情景,取“閉月羞花”和“沉魚落雁”的前麵二字混搭予以讚美,,饒是平時冷峻古怪,也不由心裏暗生得意,罕有的露出笑意,一邊飛回船頭,一邊說道,“想不到你這喇嘛還挺會說話的。”


    忽然,江麵一陣翻滾,一個極速旋轉的漩渦,出現在其腳下,欲將其吸入水下。這龍姑娘,機警得很,覺察到腳下有異常,立刻便是一擊劈空掌,向下打去,隨即飛向空中。


    旁邊的妖修童子,幾乎同時爆喝,快速地打出數道黑色陰雷,轟在從水麵中伸出的幾隻墨綠色觸須之上。魏三平,拔出長劍,飛到空中,厲聲道,“何方妖孽?!居然敢對偷襲我東海妖盟!”


    龍姑娘,此刻已是粉麵含霜,在空中負手而立,止住那名正要闖入水下的妖童,寒聲說道,“鄔師叔且慢,我倒要看看,這小小江中,到底有何怪物,竟然能在本公子麵前興風作浪!”說完,祭出一顆龍珠,分開江水,獨自一人,一頭殺了下去。


    不一會兒工夫,悟虛隻見平靜的江麵,複又分開,這名龍姑娘,飛身而出,一個十米多長,散發著腥臭味的黑魚屍身,被拋到了船頭甲板上。那妖童略微湊上前,看了看,不屑地說道,“我道是什麽厲害水妖,原來不過是區區三百年的黑魚妖怪!”旁邊的魏三平,當即叫人拖走。


    悟虛不由為這好不容易三百年的黑魚默哀三分鍾,明明這龍姑娘身懷龍珠,又有凡塵八層的妖童在此,居然還敢偷襲。難道也如同自己一般,修煉修煉,修煉得走入入魔不成?


    那龍姑娘,待人用水衝洗過甲板之後,方才飄然落下,吩咐魏三平道,“居然敢深夜偷襲,待會切下腹部嫩肉,給本公子下酒!”


    不一會兒,悟虛隨著這龍姑娘和這名鄔姓妖童,圍坐一桌,便有下人不斷將烹飪好的黑魚肉端了上來。悟虛看著這滿桌的魚肉,微微皺眉。


    那龍姑娘見了,便問道,“指月大師,難道不吃葷?”大元開國以來,無數喇嘛葷素不忌,酒色不拒。


    悟虛擺手搖頭道,“卻也不是。隻不過,二位出自東海妖盟,難道也食魚妖不成?”


    那鄔姓妖童,顯然也是海中水妖出身,第一個便說道,“指月大師,好歹也是凡塵中後期的修士,難道連這大魚吃小魚的天道循環也不懂?”凡塵五層,便是邁入了凡塵中後期序列;便如讀書人中了秀才,經商者當了公司老總,從政者升到處級。也算是,中上層人士,值得栽培,值得拉攏。不然見悟虛有此問,鄔姓妖童,便不是解答而是轟殺了。


    那龍姑娘,夾起一塊生魚片,略微沾了點調料,送到嘴裏,細細咀嚼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說道,“佛門之中,有六道輪回之說。今世魚身,未嚐不是前世人身。如此推論,指月大師,現在吃魚,難保吃得不是前世親朋好友。”


    悟虛不知道怎的,也許是前些日子走火入魔,也許是又見到如郭敏般女扮男裝之人,心魔出現,聽聞此二人所說,哈哈大笑,“有道理!此身不過是因緣聚合之物,小僧現在吃魚,不但難保吃得是前世親朋好友,說不定吃得還是自己呢。”


    那鄔姓妖童,嘿嘿一笑,“那是當然,現在不是隨時隨處可見,人相食麽?還不是自己吃自己。所以啊,該吃就吃,想那麽多,那你活活餓死,涅磐算了!”


    悟虛一拍腿,接著其話頭說道,“該吃就吃,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隨即轉身,對著一旁下人說道,“魚頭燒豆腐湯,腹部嫩肉切成生魚片,其餘抹上調料,火上烤熟!”


    船頭上,龍姑娘嗬嗬直笑,鄔姓妖童嘿嘿直笑。


    正所謂辭別郭敏遇龍女,還有心魔作伴侶。


    當日容顏說忘卻,今夜宴席吃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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