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門前許個願


    不要相約來世見


    盜不到的叫永遠


    解不開的是心門


    最美的是遺言


    最醜的是誓言


    那些無法的改變


    就在放下舉起間


    最假的是眼淚


    最真的看不見


    那些無法的改變


    就在放下舉起間


    ——《還魂門》


    方晟心裏是最最清楚的,許情深這一句我愛你,其中夾雜了滿滿的複雜情愫。


    近二十年的陪伴,毀於這一年的所有傷害。


    他失信背叛在先,他親眼看著許情深的心被別的男人逐漸溫暖,方晟和許情深其實都清楚,不論他病重還是痊癒,要想恢復到戀人的身份,談何容易?


    隻是方晟病來如山倒,他們來不及談及到更深。


    屋外。


    蔣遠周是做好心理準備的,在許情深未開口之際,他趕緊將自己的心房裏三層外三層的加固起來。隻是,又有什麽用呢?許情深的一句愛字,挾裹了最凜冽的尖刃朝他刺過來,心頭漫出血,一滴,一滴。


    而許情深那加重的當然愛三個字,則紮的蔣遠周整顆心都血肉模糊了。


    原來他焦急找到她,就為了聽到這些話。


    蔣遠周抬起手掌,無意識地扶住門框,他的手指在一點點收緊。方明坤站在旁邊一動不動,淚水從眼眶內淌落出來,不忍進去打擾。


    方晟抬起左手,隻是沒了力氣,許情深見狀,忙握緊他的手掌。


    「情深,再見。」


    「不要——」


    方晟劇烈喘息著,他抽回手掌,從兜裏掏出一張對摺好的紙,塞到許情深的掌心內。「我真的撐不住了,我沒有遺憾,該說的我都說了。」


    「不要,方晟,你還有幹爸呢!你忍心丟下他一個人嗎?別走,不要——」


    方明坤再也站不住了,推開房門進去,「方晟。」


    許情深哭得不能自已,卻仍舊沒有放棄追問,「你告訴我,究竟是誰給你的藥,是不是那人逼著你喝下去的?」


    「什麽藥?」方明坤走到床邊,「方晟,你為什麽忽然這樣了?我們去醫院!」


    方晟嘴唇蠕動,隻是喊了個爸字,他拉過方明坤的手,輕搖頭,「我要走了。」


    「兒子,兒子,你別說胡話啊。」


    方晟閉起眼簾,「爸,媽走的時候是穿了一條裙子吧?你看,我沒認錯。」


    方晟忽然抬起左手臂,朝著前方用力指去,「你看,媽媽來接我了,爸,情深……別哭,我隻是和另一個親人團聚了,她們在那邊寂寞太久……」


    許情深感覺到方晟的手臂慢慢垂落,她輕喊一聲,一把握住他的手,「方晟!」


    他雙眼徹底緊閉,呼出了最後一口氣,他的身體軟軟地倒進她懷裏,方明坤雙手捧住方晟的臉,「兒子,你醒醒啊,醒醒!情深,快喊救護車!」


    方家樓下。


    老白將蔣遠周和方明坤送上樓後,就下來了。此時他正裹緊了大衣站在車前,抬眼見到蔣遠周下來,他忙將剩餘的半根煙掐熄。


    他快步迎過去,卻忽然看到蔣遠周蹲下身來,老白以為他身體不適,嚇了一跳,「蔣先生!」


    大衣下擺完全鋪在地麵上,剛下的雪全都融化了,還有黃褐色的泥漬,那件價格不菲的衣服就這樣落滿汙漬。蔣遠周單手撐在額前,似乎不想被人看到他眼裏的落寞和悲傷。


    老白站在他跟前,同樣蹲下身來,「蔣先生,您怎麽了?」


    蔣遠周說不出話來,身旁就是個花壇,隻是年數有些久了,裏麵栽種著稀稀拉拉的幾株梔子花。老白看著不由難受,這樣的環境下,似乎凸顯的蔣遠周身上越發多了種哀戚和無奈。


    男人遲遲沒有從許情深那句話裏頭緩過神來,但他如今卻不得不麵對一個問題。


    他向來知道許情深心裏有方晟,今晚隻是聽見她親口說出來而已,可這個答案到底沒有出乎蔣遠周的意料。隻是,他的承受能力及反應,卻是遠遠在他的預料之外。


    許情深的一句真心話,徹底將他的心髒碾壓得四分五裂。


    他隻知,萬毓寧移情別戀的時候,他沒有這樣,萬毓寧結婚的時候,他更加沒有這樣。


    心被逼到這一步,蔣遠周才豁然明白過來,原來他竟不曾對萬毓寧深愛過,以前糾結不清的感覺迅速明朗化,心裏的感受不會騙人。


    那麽,既然如此,他對許情深又是怎樣的情愫呢?


    許情深的一年,衝垮了他和萬毓寧的二十年,這是不爭的事實。


    老白知道,方家的情況肯定很不好,但這個時候他無法開口去問。


    蔣遠周維持著這個動作蹲了許久,起身的時候,老白忙去攙扶了一把。司機站在車旁,蔣遠周遠遠望過去,「方晟死了。」


    「什麽?」


    「你趕緊吩咐下去,方晟的病房誰都不能進,讓人好好查一遍,他是吃了藥死的。這藥肯定是離開醫院前吃的。」


    老白一一記了下來,兩人來到車旁,蔣遠周倚著車門開始抽菸,老白則到旁邊去打電話。


    等他回到蔣遠周身邊時,他已經在抽第二支煙,老白握著手裏的電話,「蔣先生,許小姐這邊要怎麽辦?」


    「這次,我幫不了她。」他蔣遠周再有能耐,能做到極限的就是跟死神爭命,但方晟已經死了,他無能為力。


    「需要喊救護車嗎?」


    蔣遠周輕搖頭,「尊重方家人自己的決定吧。」


    許情深成長至今,最大的悲慟莫過於在今天,年幼喪母固然哀,但那時候心思還未成熟,不至於如現在這樣肝腸寸斷。


    方明坤也是接受不了,下午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死了呢?


    許情深哭著給方晟做心肺復甦,心裏知道救不回來,可就是接受不了。


    「方晟,方晟,你答應我一句!」


    「方晟,你醒醒啊!」


    救護車來到方家樓下的時候,蔣遠周還沒走,老白盯著上去的人影,蔣遠周的視線也落向遠處。


    很快,方明坤和許情深急急忙忙下來,擔架上抬著方晟,許情深一眼看到了蔣遠周的車,她來不及細看,就上了救護車。


    刺耳的警笛聲逐漸遠去,蔣遠周率先打開車門,「走,去星港。」


    方晟的病房有人守著,蔣遠周和老白來到門口,裏麵有人正在翻找,蔣遠周推門進去,目光掃向四周,這兒一切如常,茶幾上還擺著許情深的保溫杯,方晟換下來的病號服放在床沿處。


    老白上前問道,「有沒有什麽發現?」


    那人拿出來一支筆,以及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本子,他將東西遞給老白,「這是在床褥底下翻到的。」


    「還有嗎?」


    「床頭櫃的杯子內喝剩下一口水,已經送去檢驗了。」


    蔣遠周站在偌大的病房內,看著他們四下翻找。萬毓寧臨走前將藥盒等東西都帶走了,所以除了那個本子之外,再無遺漏。


    許情深坐在搶救室外,醫生很快就出來了,方明坤大步過去,也不知道說了什麽,許情深隻聽到他崩潰地哭出聲來。


    她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過去,呆呆地坐在椅子內一動不動。參與搶救的醫生認得她,走過來拍了拍許情深的肩膀,「許醫生,節哀順變。」


    許情深的整個靈魂像是被抽去了似的,眼圈紅著,但蓄滿的淚水就是不掉出來。她雙手攥緊,醫護人員一一離開,方明坤痛不欲生地哭著,一遍遍地叫著兒子讓他活過來。


    不知何時起,許情深的身旁坐了個人,她也不知道。


    蔣遠周見她近乎自虐似得用指甲在掐著自己的手背,右手上已經布滿一個個深刻的月牙印,看著有些觸目驚心,滿手背都是。蔣遠周去拉她的右手,但許情深左手緊緊掐著它,不肯放,蔣遠周使勁將她的雙手分開。許情深扭過頭,射向他的目光尖銳、布滿敵意,甚至有著驚人的攻擊性。


    蔣遠周視線對上她,許情深眼底映入了男人的五官輪廓,她看清楚了跟前的人,眼角忽然一軟,眼淚簌簌而落。


    蔣遠周拉過她的右手,同她十指交握。她手心手背都冷得厲害,許情深視眼模糊,方才的攻擊性全然褪去,隻剩下滿眼的軟弱。


    她心慌、無助,同時又難受到說不出來,許情深的大拇指還在無意識地掐著,一下下的尖銳疼痛刺在蔣遠周的虎口處。


    方明坤並未通知家裏別的親戚,所以方晟走得時候,孤孤單單。


    蔣遠周看著許情深泣不成聲,但他安慰不了她。


    這一晚,東城又開始下雪了,整整一個晚上都沒停。


    蔣遠周陪著許情深在椅子內坐著,接近清晨的時候,許情深撐不住了。


    九龍蒼。


    萬毓寧站在窗邊望向外麵,天色尚早,九龍蒼的院子內鋪滿白色,連成一片的美景蜿蜒到九龍蒼的正門口,連一個腳印都沒有。


    她也幾乎整晚沒睡,更知道蔣遠周沒回來,萬毓寧焦急地鎖緊眉頭,手指在窗戶上不住輕敲打。


    電話是星港醫院的小護士打來的,萬毓寧看眼來電顯示,趕忙接通,「餵。」


    「萬小姐,方晟死了。」


    萬毓寧以為開了窗,渾身冷得打起寒顫,「什,什麽時候的事?」


    「昨晚就走了,還送到星港來搶救了,不過抬上救護的時候已經……」


    萬毓寧頓了半晌沒說話,那邊餵了幾聲,才將她的魂拉回去,「蔣遠周呢?」


    「蔣先生陪著許小姐了,這會沒看到他們。」


    陪著?


    這時候的許情深,不應該恨不得殺了蔣遠周嗎?「還有什麽特殊的情況麽?」


    「沒了。」


    萬毓寧不安地收起通話,不過還有種可能,方晟剛走,許情深肯定沒有心思顧別的事,那封遺書應該還沒看。


    這對於別人來說,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清晨。


    出門看到積雪,孩子們開心的樂了,上班族需要小心翼翼,再也不能大步奔跑著去趕公車。老爺爺老奶奶將廣場舞和太極拳改在了室內,而對於賣早餐的小販們來說,則是風雨無阻。漸漸的,天空開始明亮起來,嘈雜聲不絕於耳,黑暗過去,陽光無遮無攔地撒落到每個地方。


    許情深真的在夢裏看見了方晟,幹媽接了他去到另外一個世界,她張羅著要給方晟做好吃的,而她身後,就是方家的廚房。


    許情深身子抽了下,驚醒過來,臉貼在真皮的座椅上,屋內暖氣開得很高,所以她並沒有覺得冷。睜開眼,昨晚哭得太狠,視線望出去都是模糊的,而且眼睛痛得厲害。


    她隱隱約約聽到有說話聲傳來,許情深不想聽,但老白的聲音帶著幾個關鍵詞傳入她耳中。


    檢查結果、還有藥名,以及什麽水杯,她還聽見了方晟的名字。


    許情深想要坐起身,但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她視線掃向四周,這才認清楚這是蔣遠周的辦公室。


    兩個男人就在不遠處站著,蔣遠周問道,「這藥,是不是導致方晟死亡的主因?」


    「對,一顆就能加重三分病情,更別說是整整一盒了。」


    蔣遠周握著手裏的報告,然後將它甩到桌上,老白朝他看了眼。「蔣先生,您這是怎麽了?」


    許情深動了下手臂,蔣遠周見她醒了,走過去將她攙扶起身,許情深腦子裏嗡嗡作響,「藥,是誰給他的?」


    「許小姐,這件事蔣先生已經讓我去查了。」


    許情深雙手撐向身側,嗓音沙啞,「昨天都有誰去過病房?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萬毓寧去過吧。」


    老白不知怎麽回答,蔣遠周卻是承認了,「對,昨天司機送她來過一趟。」


    「醫護人員都知道方晟不能碰這種藥,幹爸也知道,所以這絕對不是誤服。剛剛老白也說了,那是一整盒的致死量。縱觀這麽多人中,誰最想要方晟死?」


    「我昨天也去過病房,是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來的簡訊,方晟當時跟我說,我隻需要記得是萬毓寧要我過去。」蔣遠周有些想不通,「可那時候,萬毓寧已經回去了。」


    許情深太陽穴處狠狠抽痛下,「我幹爸呢?」


    「回了方晟的病房,收拾好東西後,他要帶方晟回去。」


    許情深站起身來,「我去看看。」


    蔣遠周沒有攔她,隻是看她狀態不好,便讓老白跟著。


    病房內,屬於方晟的東西都是方明坤親手收拾的,許情深走到門口,朝老白吩咐道,「我沒事,你一晚沒睡吧?我看蔣遠……蔣先生也是滿臉倦色,你帶他去吃些東西吧。」


    「好,許小姐,你節哀吧。」


    「放心,我自己會調整好的。」


    許情深進了病房,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想過去幫忙,方明坤輕按住她的手,「情深,讓我來吧,反正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她忍著淚水走向病床,許情深坐了下來,忽然覺得整個人空空的,不知道還有什麽事能讓她提起精神。


    許情深雙手放到腿上,手指觸摸到口袋內的東西,她想到方晟給她的紙,她還沒來得及看。


    此時,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落在許情深的身上,她掏出已經褶皺的、被折成正方形的紙張。許情深手指輕打開,發現裏麵有兩張,她的視線落到第一張上麵,方晟左手也會寫字,隻是沒有右手寫得好,但還算工整能看。


    情深:


    我知道我到了最後的日子,我該走了,你別哭。


    縱然有太多不舍,也不敵生命的脆弱。


    許情深捂著嘴,他總是惦記著讓她別太傷心,她確實也忍著沒哭,方晟的遺書特別簡單,沒有太多煽情的話語,更沒有回憶從前,他知道他應該簡簡單單地走,談及過去,隻會讓許情深更難受。


    她視線往下,看到了方晟寫的字,「藥是我讓萬毓寧買的,她起初不同意,她知道我將死,所以不用急在一時半刻。但是情深,這樣的日子於我來說太難捱,生不如死。所有愛我的人,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尋死,我幾乎絕望,我想我可以挺過所有的悲傷痛苦,卻挺不過癱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直到萬毓寧的出現,讓我看到了解脫的希望。我告訴她,我可以將我的死推在蔣遠周身上,我留下一封遺書,說我被迫喝下那杯藥,我的死一旦跟蔣遠周有關,你跟他從此也就再無可能了。萬毓寧是毒蛇,盡管她心腸越來越毒,但對於這樣充滿誘惑力的提議,她拒絕不了……」


    許情深手掌緊緊捂住唇瓣,視眼開始模糊,「我寫的那封遺書,她看過,所以才放心將藥給我,她選擇賭一把,就隻能相信我。」


    「情深,我走之後,最放心不下的是你,除了讓你多保重外,我別無它法。」


    她一度閉上眼,不忍往下看,房間內安靜極了,許情深深深呼出口氣,然後重新睜開眼簾。


    「你如今的處境,太過尷尬,我這一生算計人無數,就讓我在臨死前,為你算計最後一次吧。


    許情深輕咬著自己的手掌,眼淚落在紙上,看著屬於方晟的字跡暈染開。


    「情深,但我也尊重你的選擇,你如果想讓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你可以將第二張紙撕了。這樣的話,蔣遠周永遠不會知道這件事,我這個局也等於白設了。」


    不遠處的方明坤望過來,他知道許情深難過至極,可此時的他,誰都安慰不了。


    許情深擦淨眼角的淚水,繼續往下看,「我最不放心的,也是最現實的……情深啊,你以後要怎麽辦?萬毓寧這根毒刺,不會因為你的隱忍不爭而放過你,她早已經病態,不除掉你誓不罷休。所以,我不犯人,並不代表人不犯我,我希望今後有人再犯你的時候,你可以雙倍奉還,直到這個世上再也無人敢欺你。」


    「你我都知道,讓所有事情隨風而去的這個願望,太過美好。隻是情深,不論你做怎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如果你決定了要把第二張紙交給蔣遠周,你就把我這封信撕了吧。」


    許情深的手重重落下去,看到信的末尾處寫了一首歌詞。


    《還魂門》。


    許情深咬緊牙關,將第二張紙拿到上麵。


    紙上,是方晟編造出來的一個故事。他說蔣遠周去了他的病房,並且強迫他喝下那杯藥水,他是被蔣遠周害死的,通篇文字裏沒有提到萬毓寧一個字,所以,這才讓萬毓寧徹底信了吧?


    許情深單手遮住半邊臉,如果沒有第一封信,她獨獨看了這封遺書的話,她肯定會恨蔣遠周入骨。


    大約十來分鍾後,許情深一手拿著一張紙,目光不住在左右手上遊移。


    這其實就代表了許情深今後要走的兩條路,這是她逃不過去的選擇。


    方明坤從不遠處走來,許情深將兩張紙分別攥在手心內。


    「情深,我們走吧?」


    「幹爸,萬毓寧來的幾次裏,是不是都挺正常的?」


    方明坤輕點下頭,「是啊,起初我也不同意她留在病房裏,但方晟執意要跟她單獨談,那天我見方晟臉上有手掌印,我問他怎麽回事,他說是一巴掌讓兩個人的恩怨徹底過去了。」


    「她,打他了?」許情深聲音驟冷。


    方明坤至今想來,還是心疼不已,「是啊,方晟都動不了啊……」


    許情深輕吸下鼻子,「幹爸,您在這坐會,我打個電話讓我爸過來。」


    「不用了,你爸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許情深沒聽進去,她拿了手機走到窗前,撥通許旺的電話。那邊倒是很快接通了,「喂,情深。」


    「爸,你到醫院來一趟吧。」


    許旺知道事情肯定不好,「是不是方晟病情又加重了?」


    許情深原本一直強忍著,可忽然聽到許旺這樣問,再加上又是自己的親人,她一下沒忍住,哽咽出聲,「方晟他走了。」


    「什麽!」許旺吃驚,他前兩天還抽空來看過,聽著女兒在電話裏哭,許旺不住說道,「情深,別急,別急,我馬上來。」


    許旺其實也沒忍住,電話還沒掛上就去喊許明川了。


    方明坤拿了方晟放在抽屜裏的手錶,一遍遍在用自己的衣服擦拭,自從方晟病重後,這些東西他就用不上了。


    許情深將一張紙折得很小很小,然後塞在自己的兜內,她將另外一張攥緊在手心內後快步往外走。


    「情深,」方明坤忙喚住她,「你去哪?」


    「我去去就回。」


    許情深的腳步一串串印在走廊上,她沒有猶豫過,但一路上,她腦子裏都是懵的,來到蔣遠周的辦公室前,她輕敲兩下門。


    「進。」


    她擰開門把,屋裏的兩人抬頭朝她看來,老白率先迎了過來,「許小姐,將方晟送回去的車,我已經安排好了。」


    許情深朝他看看,然後逕自往裏走,蔣遠周坐在辦公桌前,整夜沒有合眼,臉色掩不住他的疲倦。許情深看著蔣遠周這樣,忽然間不知道怎麽辦了,這條路還要不要走下去。


    蔣遠周見她不說話,輕聲開口。「怎麽了這是?」


    方晟昨天走後,最最難捱的時間是他在陪她,今天,又是蔣遠周留在醫院,替她安排著這些事,可她……明明知道方晟遺書裏的內容是編造出來的。


    許情深鼻尖開始往外冒出酸意,她提起腳步,想要往後退去,但身後卻有一雙無形的、有力的手在推著她向前。


    方晟活著,也隻是僅僅殘留著最後一口氣,身體不能動,受盡折磨,可即便這樣,萬毓寧都沒有選擇放過他。


    而她許情深呢,還在星港上班,還在蔣遠周的眼皮子底下,萬毓寧能放過她?


    即便她離開星港了,又能怎樣?當初她連萬毓寧這個人都不認識,不就是被她害得差點惹出性命來?


    「許小姐,要不要我跟您下去趟?」老白在旁說道。


    許情深的神被拉了回來,她目光定定落向蔣遠周,「方晟的藥,是萬毓寧給的吧?」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了告訴你,畢竟每天進出方晟病房的還有那些醫護人員。」


    「如果不是萬毓寧,那就是你了。」


    蔣遠周狹長的鳳目輕眯,「怎麽,你懷疑是我?」


    「你不是說你去了方晟的病房嗎?」


    「就算我去了,我為什麽要害他性命?」


    許情深握緊的手掌微鬆,將手裏的紙遞過去,蔣遠周還未伸手接,她就將紙啪地按在了桌麵上,「這是方晟留下來的遺書。」


    蔣遠周麵露疑惑,目光隻是在紙上掃過,映入眼中的字眼就足夠令他觸目驚心。遺書裏的內容精彩無比,仔仔細細描寫了他是怎樣害死方晟的,每一個步驟都清晰無比。說他當著他的麵撕開藥盒,說方晟無力掙紮,最後隻能吞咽下去。還說了他有多麽不捨得離開,但他知道蔣遠周勢力龐大,為了父親晚年的清淨和安穩,他讓許情深不要追究,更不要將事情鬧大。


    蔣遠周將遺書一字不差地看完,他整個人往後倚,「這是方晟寫的?」


    「你不信?」許情深沒有盯著蔣遠周的眼睛看,「方晟畫的畫上,有不少都是用左手寫字的,你要不要比對下字跡?」


    老白一眼看出不對勁,他走到蔣遠周的辦公桌旁,將遺書上的內容盡收眼底,「許小姐,您千萬別誤會,蔣先生不可能會做這種事。」


    許情深淚水湧出眼眶,「那你們給我個解釋,誰能做得出這樣的事?」


    「情深……」蔣遠周剛喊出她的名字,就見許情深拭去掉下來的眼淚,「你們放心,方晟就留了這麽一份東西,反正現在也在你手裏。我們姓許的和姓方的,沒那能力興風作浪。」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蔣遠周嗓音不由冷冽幾許。


    許情深輕吸口氣,似在極力隱忍,「醫院肯安排車送方晟回去,這是最好不過的事,謝謝。」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要走,蔣遠周知道不能讓許情深就這樣離開,他推開椅子起身,許情深走得很快,到了門口,剛要將門打開,蔣遠周就一手撐在門板上。


    許情深用了很大的勁都沒能將門拉開。她抬首朝蔣遠周看去,「做什麽?」


    「老白,你先出去。」


    「好。」老白本來就覺得杵在這挺尷尬的,可這間辦公室就一個門,老白走向二人,蔣遠周伸開雙臂將許情深抱在懷裏,老白趁機開門出去,再將門用力拉上。


    許情深掙紮了幾下,「放開我!」


    「你真相信方晟的遺書?」


    「那你說,他為什麽要騙我?」


    蔣遠周手臂收攏,不給許情深掙脫的機會,「我沒理由害死他。」


    「為萬毓寧出氣,這一條理由夠不夠?」


    蔣遠周後背抵向牆壁,「不夠,我就算真要方晟死,我完完全全可以不收治他,用不著還要讓他進了我的醫院,再去要他的命。」


    「你肯收治他,我對你感恩戴德,可是之後呢?你沒有遵守同萬毓寧的約定,蔣遠周,你心裏肯定是有過掙紮的吧?而最終的結果,毋庸置疑,萬小姐的重要性遠遠居於我之上,所以方晟就成了犧牲品。」


    蔣遠周將她的一字一語都聽在耳朵裏,他雖然覺得荒謬,可為什麽覺得這一切,居然天衣無縫?


    方晟的遺書是最好的導火索,它可以迅速點燃許情深心裏的恨意和怒火,畢竟這等同於方晟親口敘述,許情深掙紮了幾下,從蔣遠周的懷抱中走出來。


    「我要是跟你說,我沒做過這些事呢?」


    許情深手落向門把,蔣遠周見狀,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回答我。」


    「你想要什麽樣的答案?」


    蔣遠周握住她手的力道,緊了緊,「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把那個人帶到你麵前。」


    「我隻是搞不懂一件事,如果不是你,你為什麽要去方晟的病房?如果不是你,方晟的遺書裏,為什麽一個字沒有提到別人?」許情深連番質問,目光深深望入蔣遠周的眼底。


    方晟這一盤棋,可真是精妙。


    他臨死之前為她籌謀的最後一次,居然連蔣遠周都算計進去了。


    方晟如了萬毓寧的願,那封遺書是到了蔣遠周的手裏,隻是他留有一手,讓許情深事先知道了真相,並且能夠站在棋局外麵,起著推波助瀾的決勝作用。


    許情深想到這,心裏一陣悲痛,他最後的時間裏,沒有安逸,沒有快慰,卻在想著如何讓許情深以後的路更加好走些。


    蔣遠周抿緊唇瓣不語,許情深朝著門口走近一步,手再度落到門把上,卻被蔣遠周從身後緊緊抱住。


    「為什麽你可以相信方晟,卻不能相信我?」蔣遠周手臂越收越緊,恨不得將許情深完全嵌入自己的體內。


    許情深痛得出不了聲,她彎著腰,大口喘息,蔣遠周繼續說道,「是不是我為你做的所有一切,都抵不過方晟的一紙遺書?許情深,如果方晟真是因我而死,你又會怎麽做?」


    「我會殺了你!」許情深牙齒內咬出這幾個字。


    蔣遠周的手臂一鬆,許情深蹲下身去,兩個肩膀猶如經過重創般,痛得不能動彈。


    「殺我?」蔣遠周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詞,「你別忘了,你可是醫生。」


    許情深手臂在牆上扶了把,慢慢起身,她將後背朝牆麵靠去,她視線毫不猶豫看向蔣遠周,「我當然不會忘,但是蔣遠周,一個人敢在醫院裏殺了另外一個人,你不覺得這對星港來說,是最大的諷刺嗎?」


    「我說了,我沒有!」蔣遠周幾乎要暴怒。


    許情深喉間輕滾,紅著眼圈,蔣遠周胸腔內不住起伏,「你愛方晟,是嗎?」


    「我們說的是人命,這跟愛和不愛無關。」


    蔣遠周想到昨晚聽到的話,那是一根最深的刺,紮出來的痛到了現在都沒能令他緩過來。「昨晚我站在門口,聽到你跟方晟說的話了。」


    許情深微怔,她當時根本沒發現門口有人,更不知道蔣遠周居然也在。「你聽到什麽了?」


    「聽到你說,你愛方晟。」


    許情深眼簾輕垂,她應該,是這麽回答的。


    但她當時,也隻能這麽回答。


    許情深嘴唇緊抿,蔣遠周感覺她的存在,就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過得太順,所以把她放到他身邊,沒事就紮他一下,刺他一下,以淩遲他為樂,也許這就是命吧,你不服都不行。


    「你一直以來,心裏放不下的人始終是方晟。」


    許情深輕巧的將這個話題避開,「所以,看到他的遺書,我是不是應該殺了你?」


    「是,」蔣遠周麵無表情,卻偏偏勾扯下嘴角,「為你的愛人報仇,天經地義。」


    許情深靠著牆壁沒有動,頭髮散落在頸後,沒有梳理,亂糟糟的,精神狀態也很差。


    「我和方晟的感情早就過去了,這一點,我比誰都看得開,蔣遠周,你不必時刻試探我,雖然我不知道你這樣做的目的……」


    「你不知道我的目的?」


    「那你跟我明說了吧,為什麽這樣糾結於我愛不愛方晟?他如今人都死了,有何意義?」


    蔣遠周擰起眉角,視線一瞬不瞬盯著許情深,「我就想知道,你心裏有沒有我。」


    「那你呢,你心裏又有誰?」


    蔣遠周被問住了,兩人近乎於劍拔弩張地對視,蔣遠周眼角溫柔些許,「我心裏有你,你看不出來是嗎?」


    許情深杏眸圓睜,什麽話都沒接,一把拉開門就要走。


    蔣遠周可不想被這樣不清不楚地吊著,他右手臂撐向前,門砰地關上,蔣遠周另一條手臂幹脆撐在許情深臉側,將她完完全全禁錮在他的懷裏。


    「對於我方才的話,你有什麽想法?」


    許情深的心堅硬如石,但也有柔軟的地方,隻是這會塞滿了悲傷,她抬著下巴看他,「蔣遠周,我來找你,不是跟你談情說愛的,方晟如今還在冰棺內,你別逼著我去想別的事。」


    蔣遠周的一條手臂垂下去,輕輕搭在許情深的腰間,「我知道你難受,那就在你最難受的時候,讓我陪著你吧。」


    「陪,怎麽陪?」


    蔣遠周挺起身,「方晟的死,真的跟我無關。」


    許情深雙手捂住臉,那種心痛和悲傷,任憑她怎麽壓抑都壓不下去,「你不會明白的,也許在旁人看來,方晟這樣離開是最好的結果,對於他自己來說,也是解脫。但他走得這樣快,我是真的接受不了。」


    她蹲下身來,蔣遠周嘆口氣,她恨他入骨,也是正常,蔣遠周隨之蹲到許情深麵前,「你要覺得難受,那你就恨我吧,把這些日子艱難地挺過去,等你心裏好受一點了,你再把你的恨作為動力,來找我報仇。」


    「蔣遠周,你是不是傻?」許情深眼眶內淌著溫熱,這樣問他。


    男人目光沉沉盯著她。


    許情深的淚水沒忍住,淌落出來,「我偏偏選擇相信你,我知道方晟的死肯定跟你無關,那你說,我現在又該怎麽讓心裏好受起來?」


    ------題外話------


    蔣先生有他獨一無二的魅力,我覺得許小姐,這樣的男人,你要愛了吧?


    沒有方晟的第二封遺書,許小姐回過神後,也會相信蔣先生的,所以親們不用氣憤焦急,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走,有時候我們替別人決定的容易,但也許輪到自己去走的時候,卻發現事實擺在麵前,想像永遠過於美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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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心靜如水《閃愛驚婚之替身小嬌妻》


    喬岩沒想到自己在戲中是替身,戲外竟然還是替身!什麽叫喜歡她的身體,真喜歡會讓她每天都帶傷去上工嗎?沈擎南開始隻想找個替身而已,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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