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突然結束讓莉亞驚詫不已。好像昨天大教堂的廢墟上還白雪皚皚,銀裝素裹,一夜之間,就吹來了溫暖濕潤的春風,所到之處皆是冰雪消融的早春景象。至少在半個月前,靈力就時時提點她,一旦春天降臨,就到了她離開米爾伍德的時候。它同時要她做好心理準備的是,在啟程之前,有件大事會發生——卻不肯點破究竟是什麽,可能是王太後揮兵挺進米爾伍德,也可能是德豪特曼達要占領這裏。有人正在靠近米爾伍德,壞的猜測讓她感到驚忡不安,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好的可能就是梅德羅斯也許會來,親口告訴她曾經由他加在她肩上的負擔終於可以卸下。前些日子大風暴接二連三地侵襲海岸,狂風暴雨帶來了極大的風浪,莉亞由此斷想冬季裏離境的船隻肯定不會開拔。準備離開的人群肯定是停留在某個安全而隱蔽的地方。現在春天來了,適合起航的平靜洋流也隨之而來,可她還需要一點時間盡快找到他們在普萊利的藏身之處。現在失去了十字聖球的指引,整個追蹤過程可能會更加艱難。


    苦寒的凜冬對莉亞來說是傷感而寂寞的。偶爾會有一位旅人長途跋涉到大教堂歇腳,避難。有的人是聽從了家人的警告,逃到這裏尋求生路。極少數時有一整個家族來到這裏的,大多數成員都困苦不堪,神色絕望。他們為她帶來很多她不想聽到的消息,這卻保持了她與外部世界的聯係。她總是默默地聽著,內心的希望卻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下一點點地黯淡下來。


    科爾文已經不再是弗什伯爵了。小國王一並褫奪了他的封號和屬地,但轉贈予他下落不明的妹妹,馬爾恰娜。而馬爾恰娜已經被納入狄埃爾伯爵的監護之下,在她失蹤的這段時間裏,一切屬於她的屬地暫時由狄埃爾監理。現在狄埃爾已經成了王國裏最顯赫的貴族,他與小國王、王太後三人聯手,在七國一時無人能敵。他在全國設下豐厚的懸賞,提供任何有關馬爾恰娜下落的消息都能領到一筆不菲的賞金。但是狄埃爾自己卻絕不會踏入米爾伍德半步。


    傳聞道,叛國賊弗什現在被囚禁在狄埃爾北境眾多私宅中的一處地牢裏。小國王大軍攻占科摩洛斯前,弗什手下的聖騎士紛紛棄主而逃,導致他直接被王太後手下俘虜,隨軍帶回。傳言還說,他現在病入膏肓,身邊人怕被他感染,無人願意貼身照料。想到科爾文孤身一人,病情危重地躺在某個陰冷潮濕的地牢裏,這樣的恐懼和悲痛把她的心緊緊揪在了一起。若當時有人指給她方向,她必會立刻趕到科爾文身邊,守著他,為他的前額替換冰涼的濕布,直照顧他到最後一刻。可她現在連嚐試著去尋找的念頭都沒有了,隻因為她的職責是留在米爾伍德,隻因為,她是這片墳墓上的大主教。


    春風乍暖,蘋果園在暖陽的照耀下再度煥發生機。在嚴冬霜雪覆蓋下一度蟄伏的枯枝現在紛紛盛放,整個果園都籠罩在雪一般的花海之中。莉亞每日都會在樹下閑散漫步,落花勝雪,洋洋灑灑,她便欣然享受花瓣落在臉頰上的纖細吻觸。在風暴中傾倒的花盆四周現在花團簇錦,空氣中充滿了生氣勃勃的味道。莉亞一邊在大教堂四周閑逛,一邊努力回想昔日洗衣房所在的位置。在很久之前的一個晚上,那間小小的避難所便在狂風中消失了,重重的回廊也一起不知所終。唯一剩下的一本聖書就是大主教留下的那本——卻是她不能讀懂的一部書。


    在一株蘋果樹下,莉亞停下腳步,仰頭察看它的樹幹和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的一樹白花。這是那棵常在她記憶中出現的樹,她不禁飽含熱望地凝視它,伸手撫摸那仍舊光滑的樹皮。記憶也有著強大的力量,隻要稍稍觸碰便能激發出可與赤隼鏈相匹敵的強烈情感。這裏就是她第一次向科爾文表明自己心意時所站的那棵樹下。這裏就是他輕蔑地拒絕她愛意的地方。打那之後,很多事情都已改變,當她再站回這裏,在回憶和種種情緒如夢如幻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時,有那麽一瞬間她突然想到,如果真的用盡力氣去希望,或許就能使夢想成真。哪怕是最後一次,她想再聽一聽他的聲音,再看一眼他眉毛上的那道傷疤,再摸一摸他的手,再次在他的懷抱中感受那股熟悉的氣息。


    莉亞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和紛雜感情裏,連身後有人靠近都完全沒有覺察。直到有靴子踩斷樹枝發出哢嚓一聲響,嚇了她一跳,才把她拉回現實。她警覺地轉身去看,一個男人正朝她這裏走來。正在她轉頭瞬間,一陣清風沙沙吹過枝椏,吹落陣陣白花如雪,遮蔽了他的麵龐。莉亞的心髒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渴望命中。自己是在做夢嗎?麵前這個男人的步態和身形簡直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樣熟悉。她不禁兩腿發抖,緊緊扶住身旁的蘋果樹,生怕這是自己的眼睛開的一個玩笑。


    花瓣雨終於慢慢停了下來,莉亞終於看清那人的樣子——是科爾文。


    她感覺胸腔裏一顆心在發了狂地跳動著,眼睛在震驚中瞪得渾圓。科爾文看上去精神飽滿,完全不像傳聞中的什麽病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目的明確地向她靠近。這隻是他的影子嗎?難道他已經死在了地牢裏,亡靈向曾經的大主教一樣在逝後向她趕來?淚水湧入她的眼眶,酸澀而疼痛,這時,她看到了一樣東西。


    在他的手裏握著聖球——就是她落在米爾伍德的十字聖球。而那上麵的指針正指向她。


    科爾文把聖球塞進腰間係著的一個小口袋裏,用力一拉,將袋口的活繩收攏係緊,然後彎腰下行,穿過一支擋在麵前的蘋果樹枝,來到她的麵前。在他臉上還帶著一個滿含深意的明媚笑容,表明自己對在蘋果園這裏找到她感到十分歡喜。


    莉亞緊緊咬住下唇,感覺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這是真的嗎?還是這一切都隻是她的夢境?在強烈的衝擊下,莉亞雙手不自覺中緊緊攥住樹幹,直用力到十指指節泛白。如果是夢,樹幹的觸感又怎會如此真實?


    “科爾文?”她幾乎喘不過氣,小聲地喚了一句。她感覺自己的膝蓋在顫抖,整個身體都搖搖欲墜。


    此時他已經站在她的麵前,目光深邃,仿佛直望進她眼底。他似乎覺察到她的不安,牢牢捉住她雙手,好讓她切實感到來自肉體的溫度。他是真的,在他的眸子裏射出充滿愛意和溫暖的柔光。


    “你才是真正的艾洛溫?德蒙特,”他輕聲說了這一句,握住她的手,力道更加大幾分。“但對我而言,你永遠都是莉亞。”


    當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真名時,莉亞不禁倒吸一口氣。“那個封印已經打破了嗎?你能說出我名字了?”


    科爾文嘴邊綻出一個慵懶的笑。“封印符已經打破了,第十二夜就打破了。我知道你的身份,莉亞。現在,關於你的一切我都了然了。你父親的那本聖書就在我的背包裏,和我的那本放在一起。我什麽都知道了,莉亞。”他的手遊移到她額前,為她理開一縷散落的碎發。“你做到了。你做到了他想要你完成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隱隱有潮濕霧氣浮現。“我太為你驕傲了,莉亞,你的勇氣最終勝利了。”他直直地對視著她的眼睛。“我也沒有辜負期望。如果我能早些給你傳話來,我一定會盡快告知你一切的。相信我。可我也才剛剛逃出來,第一件事便是日夜兼程往這裏趕了。”


    莉亞心中又驚又怕,差點就失去他的恐懼讓她立刻緊抱住他,兩手攥著他的皮束腰前襟貼近他,直到呼吸間盡是他的氣息,撲麵而來僅剩他皮束腰和襯衫的觸感。她抱得如此用力,生怕自己已經弄疼了他。


    “希樂爾怎麽樣了?”她心有餘悸地問道。


    科爾文輕撫著她的頭發,答道,“


    兩周之後她就會嫁給小國王了。畢竟,現在我已經死了。”


    莉亞抬起頭,看到了他眼中的調皮神色。“如果你真是鬼的話,是不會有這麽結實的身板的。所以你剛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別再跟我開玩笑了!我現在很可能會再心碎一次,我好怕這一切都是個夢,而我隨時都可能醒過來。”


    “我會慢慢告訴你的,”他答道。“但是我能先吻你嗎?我的最愛,我的妻子。”


    莉亞身子一僵。


    科爾文深情地凝視著她的臉龐,指尖從她一頭不羈的亂發中劃過,同時用另一手的指背輕柔地蹭著她的臉頰。“不要怕我的碰觸,莉亞。”他溫聲道。“你父親早已分毫不差地預見了這一切。當時我已知曉希樂爾的真實身份,而你父親的聖書則指示我將你我二人永遠結合在一起。封印破解後,一到布勒貝克教堂,我便將書中所說告知了那裏的大主教,並以聖書示他。在確認了書中內容後,他同意為我舉行儀式,將我與艾洛溫?德蒙特永生結合。所以,現在我們倆已經是夫妻了。就像你的父親和母親,當年他們一個身在普萊利,一個身在達荷米亞,卻也在分開的時候完成了結合儀式。你也看到我現在能駕馭聖球了,對吧。這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我的結合。同樣,我也共享了很多你的神力。希樂爾結下了妖姬誓言不假,但她沒有騙我。我隻是讓她以為她真的動搖了我的內心,但我從沒讓她的嘴唇碰到我的一寸肌膚。我與大災難的瘟疫擦身而過,的確是幸存者。”他的手指糾纏上她的頭發,前額貼近,曖昧地掃過她的前額。“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他握住她長發的手驟然收緊,嘴唇便沿她麵頰蜿蜒而下,落下一連串的吻。他低頭吻上她的下頜,最後,才銜住她的唇。莉亞隻覺一顆心滾燙似火,幾欲消融在他的熱情裏。這吻來得並不輕柔,也無關幾分繾綣,科爾文急切地索要著她的兩片薄唇,幾乎奪走她口中的全部氣息。迷亂間,莉亞手臂環上他的脖頸,將兩人軀體拉得更近,在肢體相貼時讓自己完全依靠在他的胸前,攥住他的頭發,以同樣的熱度回吻他,將漫漫長日裏壓抑的思念與渴慕全數揮灑進這個吻裏。科爾文一遍又一遍地吻她,不知饜足地掠奪她的美好,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軀幹,好像她隨時都會飄走,離開他的身邊。兩人從未經曆過的親密喚醒了隻有在夢裏才經曆過的美妙感覺,讓她從內心深處發出一陣戰栗。那一刻,除了麵前這個人,周圍的世界都在起伏不定的呼吸聲與氣喘聲下變得模糊起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情緒變化。在這一瞬間,從他在達荷米亞埋葬她而開始累積的擔憂與內心折磨統統化作烏有,冬天裏的悲痛與孤獨如晨霜一般在暖陽般的溫熱裏蒸發不見。他就在這裏,他是她的。他們將會攜手踏上一片嶄新的土地,共同建立起全新的大教堂。


    就在她感覺自己就快要幸福地窒息暈倒的時候,科爾文的手適時地解開了對她頭發的禁錮,轉而扶住了她的肩膀,以防全身無力的她跌倒在地。


    莉亞仰頭看著他,使勁眨了眨眼睛,好像身置夢境。“科爾文?普萊斯,你剛是在說,我們已經結婚了嗎?”


    “正是。”他低沉地回答道,聲音嘶啞而充滿貪婪的意味。


    “可我難道就沒有發言權嗎?”她促狹地開玩笑道。“就是說,我就要沒有選擇地永遠和你結合在一起了?”


    科爾文也帶著一絲調笑的神色,故作莊重地將眉峰蹙起。“看來,為了保持封印符的神聖性,你就要委屈一下了。我還自以為……?”


    莉亞將手指豎在他唇邊作噤聲狀。“我願意。”


    “真的嗎?”他問道。


    “是的,我接受。”她答道。“我願將自己的所有連同我自己全數交付與你。”


    “吻我。”他命令道。


    她也太樂得服從這命令了。


    黎明的第一抹晨光還未來得及照亮廚房的窗欞,莉亞便醒了過來。從草墊子上起身後,她先從靈石爐灶裏聚起火,把整個屋子都暖起來,便開始著手準備吃食。她覺得自己都快餓死了,知道等到科爾文一起來肯定也會想吃些什麽的。現在的場景一時讓她想起從前,有次她給科爾文煮了粥,他便胡亂盲猜她的年紀,兩人還為這事爭辯了許久。水壺已經熱上了,趁燒水的空當,莉亞往另一隻鍋裏加了些香料,調完正好水沸,又往開水裏擲進一些香籽。


    莉亞正在廚房擱板桌前忙個不停時,身後傳來科爾文起身的響動。他故意放輕腳步靠近過來,用下巴輕蹭著她的後脖頸,他臉頰和下頜上的新胡茬帶來微微的刺癢感,惹得她周身一顫,一陣酥麻瞬時通遍全身,直達腳底。這樣的感覺無比享受,莉亞無聲地笑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再睡久點呢。”她邊說著,邊從肩膀上扭回頭看他。


    “你起來後我就冷,我想讓你一直都在我身邊……一直都要在。”


    “那些船上肯定會很擠的,我想你會得償所願的,”她頑皮地調笑道。“哎,你說浩克號會在岸邊等我們嗎?”


    科爾文點頭,別過方向輕吻她的耳垂,害得她倒抽一口氣。“不要,科爾文。我可不想把你的食物煮焦,不要讓我分神。浩克號會把我們帶到普萊利,然後呢?”


    “我們會穿過幾座山,去到廷頓教堂,把那裏的大主教一起帶回。他是我們要救的最後一個人,然後我們會在船上待上一段時間。畢竟我們要去的新大陸離這兒很遠,需要橫跨大洋。”


    “你說過聖球的使命就是把我們帶到那裏,”說著,莉亞邊攪動起麵前的粥,勺柄傳來的厚重濃稠感讓她滿意地點了點頭。“浩克號會是我們的領航船。”她的眉頭皺了起來。“那馬丁呢?到現在我們還沒有提到他。”


    科爾文略顯凝重,點點頭道,“他選擇留在這兒,保護他的外孫女。希樂爾會成為科摩洛斯國的皇後,馬丁則會做她的謀士與護衛。還要過好些年大災難才會將這裏的人全部毀滅。至少現在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也知道了她絕不能觸碰的禁區。”


    莉亞歎了口氣。“你當時一定很難吧——要親手毀掉她對自己貴族身份的認知。是你在塞姆普林弗大教堂找到的她,也是你最終告訴了她真相。”


    科爾文頗不以為意,輕聳了聳肩道,“想想你這些年遭受的苦楚,莉亞,我認為她的痛苦和損失遠不及你。她會成為皇後,可不是監禁在地牢裏受苦。雖然她的婚姻不會幸福,但她能享受到的一切遠比還是賤民時要多得多。更何況,她還能操縱朝權呢。”


    “你是從我父親的聖書上得知她全名的嗎?”莉亞問道。


    科爾文點頭。


    莉亞端上來兩碗粥,裏麵加入糖漿和葡萄幹調味。兩人風卷殘雲般吃下肚去,莉亞從另一個靈石裏聚集起水流,各自清洗了粥碗。


    “昨天你可答應我今天再說你是如何從狄埃爾的地牢裏逃出來的,”清洗完畢後,莉亞追問道。“我原想著有可能是馬丁救了你,但現在我卻不這麽認為了。”


    科爾文搖了搖頭。“的確不是。但的確是他調出藥劑,造成我生病的假象。他是非常高超的製毒師。我病了好些日子後,他又用了些漿果汁在我的臉上和胳膊上搞出些皰疹,看起來就像得了瘟疫。重要的還是造出我生了重病的謠言,百姓口口相傳,很快流言便散播開來。我知道自己可能要在地底的某處監牢裏度過嚴冬,一想到你在妖姬巢穴裏經受的一切,我也以十足的勇氣去麵對我要經受的考驗。那裏沒有毒蛇折磨我,倒是有成群的耗子。狄埃爾時常


    來探視,想讓我說出馬爾恰娜的位置。為了找到我妹妹的下落,他幾次利用職權中斷王太後處決我的計劃,隻為留我一命。隻要我一日不說出口,他們便無計可施,就這樣日複一日地拖延下去。”


    “這是沒錯,可你是怎麽逃出來的呢?”莉亞緊緊追問。


    科爾文開始在房裏來回踱起步來,仿佛一下子回到當年,他還在米爾伍德養傷的那些時光。莉亞不禁猜想他是否還會再抓起掃把當作劍,在她麵前揮舞起來。想到此,莉亞差點笑出聲來。


    “狄埃爾放我走的。”他簡單地說道。


    “什麽?”


    “你必須考慮到,我和狄埃爾花了很多時間在一起聊天。他做這個決定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可慢慢地,他轉變了想法。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在大災難的手下,他開始相信你的警告最終會成真。他問我很多關於你的事,還說他相信你沒有死在靈石熔爐裏,說你一定還活著待在某個遙遠的地方。他開始思考你的真實身份,想你是否能被勸服,進而解除加在他身上的詛咒。我想他之所以扣押了我那麽久,就是因為他相信你一定會回來找我,把我救出去。可我怎麽能向他解釋說你已經是大主教,和米爾伍德大教堂的命運緊密結合在一起了呢?你將永遠和大教堂息息相關。我們都是這樣。”


    “你說得沒錯,可就像你昨晚向我解釋過的,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注定要將她重建起來。雖不是我親手做到,可我的一個子孫會完成這件事。原本我並不知道自己還能獲得自由,離開大教堂,經你這麽一說,我全都明白了。想象一下,科爾文。想象我們的一個兒輩或者孫輩會回來這裏,把所有大教堂一座一座重建起來。這一定是要花上好幾個世紀才能完成的浩大工程。”


    科爾文點了點頭。“在我們完成這使命前,這塊土地上的亡魂會成倍增加,滯留在這片土地上閑蕩。他們會像蝕心邪靈一樣堆積成山的。我們一定得解放他們,莉亞。我們要讓他們全部重獲自由。”


    莉亞鄭重點頭,腦海中浮現出大主教的身影。“所以你就趁機勸服狄埃爾放你走?”


    科爾文搖頭。“不。我的勸說一句也沒能打動他。到最後,在他的一個仆從死於大災難後,他再一次來到關押我的地牢裏。他剝下了那人的衣服給我,讓我換上。然後承諾他會昭告天下,說我已經死了,實際上卻放我當夜離開。”


    莉亞聞言,前額微微蹙起。“他肯定是想跟著你找到馬爾恰娜的下落。”狄埃爾的“好心”讓她緊張起來。


    科爾文點頭。“那是自然。所以我才先去了弗什,而不是這兒。我去那裏有兩個原因: 一是去找我的聖書,二來也是想給你帶樣東西。這件東西,我希望你能收下。”


    “是什麽?”莉亞口中問著,好奇地傾身去查看。


    他解下腰帶上係著的小口袋,拿出裏麵的聖球,然後在袋子的最深處摸索了一陣子,取出一隻婚戒。


    “這戒指是我媽媽的,”他說。“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她被埋在我那座宅邸的一隻屍骨甕裏嗎?我還說懷疑她是被活埋的?”


    莉亞點了點頭,眼睛卻不覺在驚奇中瞪大起來。


    “我打開了她的墳墓,裏麵隻剩一身壽衣,還有這枚戒指。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假若死者不想把戒指帶到伊渡米亞,那我們不妨在這裏用上它們。”說著,他走了過來,牽起她的一隻手。“你願意戴上它,作為我們婚姻的象征嗎?”


    他的一番話在莉亞身上激起一陣幸福的暖流,微微顫抖著,她點了點頭,一枚戒指便經由科爾文的手指輕輕滑上了她的指肚,大小剛剛合宜。技藝精巧的金匠將這塊金子雕琢得宛若天成,通體裝飾著細小的聖符花紋。


    “那麽作為回應,”莉亞從上衣裏拿出在她還是個孩子時從墓地裏找到的那枚戒指,“你願意戴上這枚戒指嗎?在德豪特大教堂底下的牢房裏,你把它還給了我,我用了些線頭把它做成一根項鏈,戴在我的銀絲軟甲下。”她用力把上麵的細線扯斷,將戒指戴在科爾文相應的手指上。戒指的尺寸與他的手指也恰好吻合,好像它生來就是屬於他手指上的一般。


    “自打孩童起,這隻戒指就一直沒離開過我,”她喃喃道。“現在想來,自始至終,它都是屬於你的。”


    科爾文身子前傾下來,充滿溫情地吻著她。而她也充滿喜悅地承受著他的溫柔。


    “你的故事還沒講完呢。那你是怎麽從你的宅邸裏逃出來的?”她輕推著他的襯衣前胸,提醒道。“狄埃爾可不是心善之輩,更不是能輕易蒙混的傻子。我敢肯定,他派了人來跟蹤你。”


    “沒錯。但我們兩個都沒料到的是,跟蹤我的人竟然是努瑞克。努瑞克是他在普萊利的名字,他在我父親手下做過管家,那時他叫希爾保特。同樣,他還是一名為你父親效力過的艾溫斯林,當年他的使命就是把還是嬰兒的你安全送到米爾伍德。因為封印符的作用,他也沒辦法說出他所知道的事實,但他已經盡全力暗示真相的指向了。從我還是個孩子起,他就不停地給我講普萊利王子丟失的那個女兒的故事。我猜他的家族就定居在普萊利,而不止是隻有普萊利血統這麽簡單。你明白了吧,莉亞?你父親把努瑞克派到弗什,到我父親手下做事,而他又成了我的謀士和朋友。他知道你的身世,也知道你的下落,可直到封印解除,他才有機會說出真相。昨晚我說過,希樂爾和我乘浩克號離開德豪特教堂時,我被分配到一個船員的艙房裏,我沒說的是,那個船員是馬爾克姆——也就是梅德羅斯。就是在船上,他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盤托出,把你父親的那本聖書給了我。幸虧有他,這麽多年一直為我們把它保存了下來。”


    想到父親和他利用先知神力為自己安排好的一切,莉亞心中感激,麵上微微一笑。“那密令呢?”


    “你父親專門在聖書上寫了幾頁給我的話,用的是我的語言。在那上麵他解釋了要想得到密令,我需要先從希樂爾那裏拿到十字聖球,把它帶給梅德羅斯,梅德羅斯可以看懂聖球,讓聖球運轉。至於密令具體是什麽,昨晚我告訴過你了,就是聖騎士儀式上給你的賜名。”


    “然後在回家的旅途中你一直在翻閱聖書,雖然你沒能解開全本,但至少可以閱讀部分。接著,第十二夜就來了。當夜你和希樂爾攤牌,將潛伏在她體內的蝕心邪靈逐出體外。可她肩膀上已經印上了妖姬烙印,永遠不可能擺脫掉它,但這段清醒的時間足夠你跟她解釋她的真實身份以及她所犯下的錯事。”


    科爾文手摩挲著下巴,點頭讚同。“努瑞克幫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弗什逃了出來,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帶到你身旁,不得不說,他真的是經驗豐富,身經百戰。他知道我們會想要單獨相處,所以已經先一步去找浩克號,等著最後和大家一起去到新大陸。雖然他沒來,但他真的很想見你,莉亞,畢竟他曾鞍前馬後為你父親盡忠服務了那麽多年。”


    莉亞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現在天已經大亮了。“我想是時候去普萊利了。”她放平手掌,輕輕撫過擱板桌麵。“我會永遠記住這廚房的,這裏承載了我最早的記憶。離開真的是一件傷感的事,我知道,這一走,就是永別了。”


    科爾文牽起莉亞的手,放到嘴邊吻著,“我們會在新大陸上重建它們的。而且,總有一天,我們的子孫會回到這裏,奪回屬於我們的土地。我們會重建的,莉亞。我們會全部重建起來的。”


    莉亞緊握著他的手。“即刻靈驗。”她小聲祈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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