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一些的姑娘靠向她的兄弟,壓低聲音,“她是誰?”


    “我從沒見過,肯定也是個聖學徒。”話音剛落,莉亞正想提問的工夫,便心生一計。如果她被當作聖學徒,而自己也裝模作樣,拋開賤民的樣子的話,或許還可以忽悠他們幫她一把。


    莉亞看著這位父親——姑且就先把他當作爸爸吧,語氣傲慢地說道,“你還是不要知道我的名字為好。”言辭中的不屑同科爾文如出一轍,而且果然奏效。莉亞穿過一隻隻酒桶,與比她還要矮一些的父親擦肩而過,走進酒窖。三個孩子滿眼好奇,紛紛退後給莉亞讓路。


    在密道裏弓身太久,現在莉亞終於可以直起身,緩一緩肩背上的疼痛。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聖球,兩根指針指向了酒窖入口處的梯子。她盤算著該說些什麽,便轉過身,見那個父親將石牆那兒的門拴上,把一隻大桶推到門前。


    “治安官的手下都到了嗎?”莉亞盡量顯得居高臨下。


    那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孩,馬上接道,“昨天晚上便來了。有隊人馬,剛才便往大教堂出發了,還剩下幾個在客房裏。”男孩的表情非常誠懇。“還有一個人拿著一柄聖劍,可我覺得他不是聖騎士。我也想擁有一把這樣的劍。”


    女孩猛地捅了捅他的胳膊,父親大吃一驚。


    老家夥非常不安,“我沒有想到……一般大主教會讓喬恩……都是那治安官……他們在找……孩子們,都別動!到你們母親那兒去。”


    “父親,我可以唱歌給她聽嗎?”最小的那個姑娘拿著勺子問道。


    “要唱歌也不是現在。孩子們,聽話。現在上樓去你們母親那兒。”


    男孩看上去很是糾結,他看了莉亞一眼,卻像是包含了千言萬語。這對男孩女孩看上去年齡相仿——難道是雙胞胎?女孩看上去很順從,可表情卻露出了馬腳,一定是個調皮淘氣的孩子。她拉過最小的那個姑娘的手,先走一步。


    男孩還在梯子那兒猶豫,很顯然不想聽從父親的命令,突然臉色一變,“我去看看有多少人守著那個囚犯。”他吸了口氣,匆匆爬上梯子。


    “布蘭特,不可以!你得呆在廚房裏。你……我說……”他慌忙轉過身,對莉亞說道,“請在這兒等一會兒。”


    他急匆匆爬上梯子,大概是告誡男孩要小心些什麽,然後慌忙爬下來,麵紅耳赤,滿頭大汗。


    “很抱歉……隻是……你看……很奇怪。現在,大教堂的門口,圍著許多治安官的人,威脅說要闖進來。大主教……他有什麽命令嗎?”


    莉亞恍然大悟,大教堂地底下這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密道,由忠誠於大主教的人看守。那麽,地底下究竟有多少條錯綜複雜的密道呢?之前,她從未想過這些可能。可現在就好似撥開灰蒙蒙的天空,繁星透出閃閃光芒一般,一切都成為了可能。顯然這個父親把她當成了大主教的隨從,特別是看到她手裏拿著聖球,竟沒有問她,這隻聖球從何處得來。


    “告訴我,現在情況如何?”莉亞表情狐疑。


    “好吧,你也看到了,挺奇怪的。一切都發生地太快了。那個外地人——就是治安官搜捕的那個——是今天早晨才到的。我覺得他是個盔甲侍衛,但也說不通。”他頓了一下,絞著雙手,加快語速,“天剛亮,治安官的手下便一路奔來,從後門衝進來。等那個護衛把馬係上,剛走進驛站,他們便闖進來抓住了他。他手無寸鐵,一個人也不是那麽多人的對手。”他又搓了搓手,“我們根本來不及提醒他,不然他就能事先提防。治安官的人一直監視著我們。有個士兵甚至隨布蘭特一起,把馬拴在馬廄裏,卸下了馬鞍。”


    莉亞心如刀絞,卻又重燃希望。“他現在在哪兒?”


    “你說治安官?我剛說了,他去……”


    “不,我說那個囚犯。他在哪裏?”


    他抹了一把嘴邊的汗水,在酒窖裏來回踱步。“好吧……這很難說……他們把他帶到樓上去了,還有人守著。”


    莉亞閉上了眼睛。


    “那麽大主教需要我們……我們怎麽做?我覺得他沒有時間遣人過來……你明白……這麽快就過來。一般總是派喬恩·亨特過來。這個盔甲侍衛一定很重要,又或者他擔心大教堂的門被撞開,會發生暴亂。


    但是,大主教能在教堂圍牆之外救他麽?”


    “他比你以為的更加重要,”莉亞憤憤地想。“阿爾馬格在哪裏?”


    “治安官……對對……把盔甲侍衛抓住後,阿爾馬格便單獨和他呆在一塊兒。出來後,便領著大半人馬前往大教堂。你在裏屋都能聽見外麵此起彼伏的喧嘩。又是馬又是劍,真夠嚇人。據傳,國王的軍隊馬上就要到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說,他們會讓村子裏的人都搬走嗎?”


    莉亞內心猛地一抽。此事暫且放在一邊,現在要緊的是仔細考慮眼下迫在眉睫的危險。要救出科爾文,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她爬上梯子,“我們必須馬上行動。”走進廚房後,看到之前咬著木勺的那個最小的姑娘,坐在一隻搖籃邊上,正用黏糊糊的勺柄逗弄搖籃裏的小嬰兒。年紀大的女孩奔這奔那,看到莉亞出現,便站定,熱誠地看著她。男孩坐在門邊的小板凳上,他擼起袖子,起身走到她跟前。莉亞認出了那個廚娘,也是孩子們的母親。之前在聖靈降臨節的集市上,她向路人兜售肉和奶酪,莉亞曾見過她幾次。帕斯卡一向出手大方,人群裏甚是熱鬧。如果廚娘認出她來該怎麽辦?


    她正就著大碗揉麵,這會兒便抬起頭來,瞥了一眼莉亞,表情帶著一絲古怪。


    莉亞決定先發製人,“治安官手下還有多少人留在這兒?”


    布蘭特拚命點頭,“我去數一數。”話畢,似射出的箭一般飛奔出廚房。


    “我需要一個小袋子——或者一塊布就成——反正我得把這個藏起來。”說著將手掌攤開,露出聖球。


    大點兒的女孩趕忙衝到一個箱子邊上跪下,在裏麵翻找。


    她該如何把科爾文從朝聖驛站中救出去?治安官的手下當中,一定會有人認出她。到時又該如何應對?她不過是個賤民,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救出科爾文?莉亞心裏一陣狂躁,就怕一切都太晚。她迅速環視四周,爐子上的大鍋,還有掛在懸吊燭台上的長柄勺和平底鍋,一一映入眼簾,深吸一口氣,熟悉的味道充盈全身,刹那間,心頭湧上一陣酸楚,差點落淚。經過這一遭,她恐怕再也不能踏進米爾伍德半步。莉亞內心很是惱怒,可同時又帶著希冀。


    “我們該怎麽辦?”父親滿臉驚恐,“如果有辦法的話……可我也實在不知道有什麽法子。我絕不會拿我的家庭冒險。那些治安官的手下……你也看見了。他們都說,國王要到了。真的到了那時候,我們……該怎麽辦呢?”


    莉亞轉過身,看著牆壁上的家什,搜腸刮肚地想辦法,解決眼下的困境。一個賤民能做些什麽?她從小在大教堂長大生活,又有哪些用處呢?她現有的知識,有哪些可以救下科爾文呢?此時的她猶如井底被困之人,突然,靈光一閃,好似井口垂下一條繩子一般,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終於想到一個奏效的辦法。靈力定會助她一臂之力。


    她轉身對廚娘和她的丈夫說道:“士兵總是叫餓。若你所說不假,他們一早就來了的話,現在一定餓壞了。為他們準備點吃的,放些麵包、雞蛋、奶酪,再加點堅果、水果和豆子。爐子上還架著一隻烤雞,也給他們吧。”


    說罷,大家便行動起來。


    那位母親仍舊盯著莉亞,卻也著急說道:“布琳,來。動作快點,姑娘,沒多少時間了。把那隻麵包拿過來,它比較新鮮,別抹黃油。我來切肉。”


    莉亞轉身看向父親,“你的酒窖裏有蘋果酒麽?有的話,趕緊拿個小桶裝滿。”


    莉亞走到母親跟前,希望自己沒被認出來。這位高個子婦人轉過身,有些浮腫的眼睛看著莉亞,毫無神采,烏黑的長發夾雜著幾縷白發。她的肚子有些鼓,莉亞猜想搖籃裏的小嬰兒一定出生沒多久,對這個世界來說,她是那麽渺小。豐盛的食物和美酒可以向代表國王護衛隊的士兵表達誠意。這盤食物一定會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她就知道朝聖驛站一定藏有她需要的東西。


    “你們的纈草在哪兒?”莉亞輕聲問道。帕斯卡過去睡不著或者別人需要的時候,便會用這個草藥助眠。茶裏要是放多了,第二天還會睡過頭。有時候,莉亞覺得帕斯卡是故意的。


    母親怔了怔,隨即意識到莉亞的計謀,便瞪圓了眼睛,“我們有纈草……可是這草的辛辣


    味很重……和奶酪差不多……他們會嚐出味道的……”


    莉亞馬上回道,“蘋果酒很甜,而且夠烈。”


    “對,沒錯,”母親點點頭,嚴肅地看了她一眼,抿緊嘴巴,迅速從頭頂架子上的一排草藥罐子中,找到那隻貯存纈草的密封罐子。


    “蘋果酒拿來了,”男主人胳膊下夾著一桶酒,就著梯子從酒窖爬上來,還差點被梯子邊跑來跑去的三女兒絆倒。“小心點。艾米,你得看護好搖籃裏的小妹妹。還不快去。”他和玩雜耍似的,接穩小酒桶,把它放在桌上,又四處翻找龍頭,將它接在酒桶上。


    大女兒走到莉亞身邊,遞給她一個皮製小袋,袋口還有繩子可以抽緊。


    “你叫布琳?”莉亞問道。


    “對,”她笑了起來。布琳和莉亞差不多高,胳膊有些黑,穿著和莉亞差不多的裙子和襯裙,隻不過,莉亞是靛藍色的,她是棕色的。


    莉亞將聖球放進袋子,掛在腰帶上。布琳正要走,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布琳,你把盤子端上去的時候,切記要觀察房間裏的情況。聽聽他們都說些什麽。那個囚犯的眉毛上有一處傷疤。如果有機會,就告訴看守的士兵,你會帶一個醫師上去。等你再回去收走餐盤的時候,我便跟你一道上去。都記住了麽?”


    “記住了。媽媽教過我。”


    莉亞有些嫉妒她。現在他們一起在廚房裏忙活,各司其職,即便是最小的女兒也在專注自己的事情。一個父親,一個母親,還有幾個孩子,他們組成一個完整的家庭——可莉亞未曾擁有其中任何一個部分。


    廚房門被猛地推開,布蘭特跑了進來。“樓上有三個士兵。我還帶了些炭火,可以放進銅盆。公共休息室裏還有三個士兵。剩下的全去大教堂了,還引起一陣騷亂,那個蠢貨治安官也過去了。”他的眼睛閃閃發亮,“所以現在這兒一共有六個士兵。如果我把我的朋友叫來,我們可以……”


    那父親不懷好意地哼了一聲,“布蘭特,你會什麽,還不是讓自己的腦袋被打開花。把大錘給我拿來。就那兒……在米袋旁邊。”


    “我去拿吧,”莉亞趕緊參與到這一片忙碌之中,“布蘭特,你去馬廄裏牽一匹馬,套上馬鞍,讓它在後門等著。”


    布蘭特咧開嘴,笑得特別歡快。


    父親又轉身看著她,“如果治安官的手下回來了呢……”


    莉亞假笑,“大主教會借說話的機會,拖住他們。他最會嘮叨了。”她打了個響指,指著布蘭特,“不過你父親說的對,我們還需謹慎起見。如果你被發現了,就說別人給了你四個錢幣,讓你給馬備鞍。聽到這個借口以後,沒人會問你第二次了。”這時,莉亞腦海裏閃過那個賊的樣子,便又心生一計,“如果他們問你,是誰給的錢,你就說,是一個拿著聖劍的人,滿臉絡腮胡,蹬著一雙髒兮兮的靴子,身上滿是臭兮兮的羊騷味。穿著一件淺色襯衫,領子是棕色的,上麵滿是汙漬。然後……”


    布蘭特大吃一驚,“是不是眉毛扭得很奇怪?而且語速很快?”


    莉亞呆住了,“他看上去和一個流浪漢差不多,但其實他……”


    布蘭特截住她的話頭,搶著說道:“……現在就在公共休息室,和治安官的手下在一塊兒。就是他,把那個囚犯騙了進來,還領了賞。足足有一堆金幣,我發誓,千真萬確!”


    莉亞攥緊了拳頭。


    靈力究竟如何召喚而出,這很難解釋。與靈力的交流通常始於一個意念。意念非常強大。情感若是強烈,引發而出的意念便可以成真。在克勞蘭德大教堂,曾經有一位大主教,他的管家忠誠不二。世人皆知,他們二位親密無間,互相敬重。我曾聽說,他們兩人的意念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位管家是如何完美解讀自己主人的每一句話。他能與靈力和諧共處,主人即便未曾開口,他對後者的意念也一清二楚。距離從不會成為障礙。這位管家甚至可以站在國王的麵前,以大主教的名義與其對話。那些靈力非常強大的人,可以解析他人的意念,不論對方是朋友還是敵人。每個人的意念會升至以太空間。有些是無序的,有些則消失不見。但有一點必須謹記,有些意念甚至可以強大到鍛造出一個新的王國。


    ——卡斯伯特·雷諾登於比勒貝克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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