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這日,佟貴妃領旨在承乾宮熬粥宴請各宮妃嬪,太皇太後那裏也賞賜了永安寺的臘八粥。端嬪和布貴人不得不領著公主去承乾宮湊熱鬧,盼夏被嵐琪留了下來,人都走後,就喊她進屋子,把自己那份太皇太後賞下來永安寺的臘八粥給她喝。


    “從前你總說想吃永安寺的臘八粥,怪那些老和尚不多做一些,現在他們可多做了,知道宮裏娘娘多了,分不過來怕打起來。”嵐琪心情甚好地陪著盼夏坐,盼夏也不客氣,大口吃了粥,讓給她也吃了幾口。恰好環春從承乾宮拿了賞賜回來,瞧見她們躲在這裏,故意撒嬌說嵐琪偏心,嵐琪讓她也吃,環春卻說佟貴妃賞的吃過了。


    “各宮都去了?”嵐琪引頸望著窗外,她不喜歡去承乾宮,也不怎麽喜歡佟貴妃,可對見不到玄燁也見不到孩子,被生生關了幾十天的人來說,對於熱鬧之處的向往,還真是從前不敢想的。


    環春打開匣子,各色點心攢了滿滿一盒,說是佟貴妃特地讓禦膳房研製的新花樣,各宮都送一盒,幾位嬪主娘娘們再多得了一串香珠。


    盼夏咽下滿嘴的粥,見嵐琪抓了一塊點心給她,說吃飽了又放回去,好奇問起來:“溫妃娘娘也來了?”


    嵐琪眼神一晃,卻聽環春說:“隻派了冬雲來,說病著不下床。”她出神想了會兒,歎息道,“總不能一直病著,老實說,往後真見了我也尷尬。”


    盼夏不知那次的事,環春略知一二,見盼夏好奇追問,岔開話敷衍了過去。不久盼夏離了回殿閣去看著爐子,環春將東西收拾好後,坐到嵐琪身邊講:“前幾日去內務府領東西,路上遇見冬雲,閑話了幾句,才知道之前阿靈阿大人進宮,被溫妃一頓譏諷給攆出去了。”


    嵐琪眼睛瞪得大大的,環春繼續道:“貴妃娘娘和溫妃娘娘都不是善主兒,您的心思可比不過,往後咱們還是離得遠一些好。”


    話音才落,突然聽外頭有人喊話,問東配殿有沒有人支應。前麵承乾宮裏搭戲台,玉葵幾人都跟著去湊熱鬧了,環春趕緊出來,卻見乾清宮李公公的小徒弟在門前,見了環春好客氣,笑著說:“姐姐趕緊給德貴人拾掇拾掇,奴才外頭停著暖轎,萬歲爺等著接貴人去前頭。”


    環春好驚訝,說還沒到臘月十五,太皇太後不讓出門,那小公公笑說:“萬歲爺還能不從上頭求了恩典再來接人嗎?姐姐趕緊給德貴人打扮,奴才就等在門口,眼下各宮都在承乾宮聚著,等久了怕紮眼呢。”


    環春讓他在廊下喝口熱茶,喊了盼夏過來一起幫忙,裏頭嵐琪趴在窗口都聽見了,歡喜得無以言表,等環春進來,她已經翻出新做還沒穿過的新襖子、褂子和氅衣,笑嘻嘻得意地看著倆人:“你們倒是再關著我呀?”


    “不敢不敢。”環春也高興,和盼夏一起幫嵐琪打扮齊整。好些日子不梳頭,多戴一支釵子嵐琪就喊沉,她們倆也不理會她,照著規矩打扮好,氅衣風帽都戴嚴實了,扶著往門外走,這院子裏的路嵐琪都走好幾回了,可鍾粹宮門外的路,她已經幾十天不曾踏足。


    “真實在。”嵐琪站在宮門口,聽見前頭鑼鼓喧囂,舒心地歎一聲,“這才是腳踏實地,等春暖花開了,我要光著腳去泥地裏踩一踩才好。”


    不等她再感慨,小公公迎著上了暖轎,之後一路朝前頭去,嵐琪也不問去哪兒,心想左不過是乾清宮或慈寧宮,她現在連承乾宮都願意去,隻要能出門就成。


    暖轎遠行,這邊眾妃嬪陪著佟貴妃看戲,自她生辰那天的鬧劇後,承乾宮許久沒這麽熱鬧。興許座下沒一個人心甘情願來,但佟貴妃如今後宮獨大,儼然副後之尊,暗下不屑是一回事。這樣大的場麵,連宗室女眷也在的場合,公然不給臉就說不過去了。而且佟貴妃素來出手闊綽,來她這裏看戲喝茶,比宮裏平時的規格更奢華更享受。


    此時鍾粹宮的小宮女來向端嬪稟告德貴人出門的事,端嬪好訝異,但聽說是皇帝接走的,心裏也懂輕重,轉過身惠嬪和榮嬪問她怎麽了,聽說嵐琪被皇帝接走,惠嬪臉上一陣黯然,但立刻強打精神笑:“到底不一樣呢,咱們隻管看戲吧。”


    可她話音才落,對座就有人哎喲出聲,但見那拉常在眉頭緊蹙,捂著碩大的肚子喊不舒服,她是二月裏要臨盆的人,今天明明可以不來,人家郭貴人就沒來,她非要來露個臉,這下又不舒服,被人七手八腳地抬走。果然貴妃臉上很不好看,冷冷對眾人說:“今天這裏所有的東西,可都讓太醫院的人查過的,你們且放心吃,但也別吃撐了回頭不舒服,又賴上本宮下毒害你們。”


    眾人紛紛屈膝安撫貴妃,她還是很不高興,敷衍了一聲“看戲”,之後的氣氛便急轉直下。榮嬪幾人坐在下手也都苦笑,貴妃娘娘您怎麽就繃不住到最後一刻,今天一直好好的,還都以為佟貴妃轉性,果然不是。


    那拉常在被攙扶出去後,青蓮好心跟出來,讓用暖轎抬回去。幾個小太監走著近路往她的住處趕,一邊另有人去請太醫,這邊急著趕路,而嵐琪那裏慢悠悠走,前後差不了什麽時刻,那麽巧就在遠處的岔路口遇見,兩邊都要走一條道,乾清宮來的小公公聽說抬的是個常在,一時心急也沒細想是哪個,便厲聲嗬斥:“皇上派的轎子接德貴人,你們著急趕投胎嗎?沒眼力的狗奴才,一邊兒讓著。”


    不由分說抬著嵐琪往前走,嵐琪聽見斥罵聲,便問什麽事,小公公和顏悅色說遇見幾個太監宮女擋道兒,嵐琪就沒多在意,隻喜滋滋等著見玄燁。


    而這邊轎子停下來等,那拉常在在轎子裏聽得真真切切,她肚子疼得緊,可人家還咒她趕投胎,氣得臉一陣兒紅一陣兒綠的,肚子越發難受,之後再匆匆送回殿閣,幸好沒有大礙,但這份恨,是結在心裏了。


    對此渾然不知的德貴人被轎子抬著一路往南走,可走了好久都不見停下來,打起簾子見都過了太和殿,本來不去乾清宮,還以為皇帝又要帶她去看太和殿前的積雪,但這一回連太和殿都過了,再過了金水河,可就到午門了。


    果然,當嵐琪被轎子顛得都快暈時,終於停在了午門處,德貴人被攙扶著下了轎子,心裏惴惴不安,謹慎地問那小公公:“再往外頭,可就出宮城了。”


    小太監笑道:“萬歲爺在城樓等您呢,元旦萬歲爺要在這裏宣捷,今日幾位王爺一起來勘察,此刻王爺們都散了,萬歲爺一人等您也去瞧瞧。”


    嵐琪這才釋然,被小太監引著拾級而上登城樓,她久歇不動,爬幾級樓梯就累得直喘氣,好容易到上頭,就聽見暌違許久的玄燁在說她:“這麽沒用?”


    嵐琪立定,見皇帝一身白氅如圭如璧,城樓上風大,颯颯將氅衣吹起,裏頭露出明黃團龍袍子,日頭下一曬便覺炫目耀眼。她恍惚看著,都不及去看他的臉,才要朝他走近,腳下一虛膝蓋就軟了,幸好身邊的人攙扶,而玄燁很快就過來抱起她,蹙眉說:“怎麽回事?這點兒路就走不動了。”


    等在避風處放下,扶著她站穩,那邊小太監搬凳子來,嵐琪擺手說不要,退後幾步穩著身體周周正正朝玄燁行了禮,玄燁不耐煩,等不及就親自拉她起來,嘀咕著:“朕才不稀罕受你的禮。”


    嵐琪卻笑得很高興,遠眺皇城風光,直覺心胸舒暢,再看玄燁時便說:“可臣妾稀罕,在這裏給您行禮,無上榮耀。”腰上卻被人家緊緊一抱,大概自己說了什麽人家也沒聽見,隻有暖暖的氣息撲麵而來,玄燁溫和地說:“朕想你,想極了。”


    嵐琪微微撅嘴,無奈地說:“鍾粹宮的門天天開著,您就是不來,還說想?臣妾可是想得哭了好幾回,自己也知道沒用,可是忍不住。”


    玄燁欣然,問她:“真的?”


    “假的呢。”嵐琪玩笑著,可又掙紮了一下從玄燁懷裏脫身,鄭重地說,“這裏是莊嚴肅穆之地,臣妾和皇上好好說話。”


    玄燁很高興,拉著她朝前走,指著皇城風光給她看,告訴她三藩初定,元日要和皇祖母一起在此向全天下宣捷,帝王氣盛傲然於世,可回過頭卻又對嵐琪溫柔地說:“朕有高興的事,就想讓喜歡的人也高興,這裏朕不能在要緊日子領你來,平日裏不打緊,皇祖母也應了。嵐琪你可知,你生小阿哥那天,南方打了大勝仗?”


    嵐琪茫然地搖頭,冷不丁聽見嬰兒咿呀,倏然回眸尋找,便見乳母也裹著氅衣,懷抱著繈褓嚴實的小阿哥出來,身邊有兩個宮女攙扶,她抱著孩子徐徐拜下說小阿哥給皇阿瑪和額娘請安,嵐琪看得欣喜萬狀,玄燁輕輕推她一把:“快去把兒子給朕抱過來。”


    看見孩子,爬樓梯的腿也不酸了,嵐琪一路跑著到乳母麵前,花盆底子踩得金磚鏗鏗響,卻被乳母勸:“貴人小心些,可要抱穩了。”


    她樂嗬嗬地笑著,穩穩地把兒子抱在懷裏,在乳母、宮女的護送下到了皇帝身邊,隻等把兒子給了玄燁,乳母們才退下,玄燁抱著小兒子,轉身讓他瞧瞧皇城風光,笑著說:“趕緊長大了,好讓皇阿瑪早早給你出宮開府建牙。”


    嵐琪沒仔細計較這些話,隻是笑著立在邊上看,可看著看著,沒來由地想起曾經的夢境,那時候小阿哥還在肚子裏,她夢見太子……指著自己的肚子號啕大哭。


    “發什麽呆?”玄燁見她出神,笑著問。


    嵐琪回過神,自然不敢說出心事,隻笑著敷衍玄燁:“臣妾還是頭一回見皇上這樣抱著小阿哥,看得癡迷了。”


    “都做額娘的人了,還傻乎乎的。”玄燁愛嗔道,轉身示意乳母們上來,讓他們把小阿哥抱回慈寧宮,自己則挽著嵐琪在城樓上逛了逛,再一起下來分坐暖轎回了乾清宮。隻是才進宮門外頭就有折子遞進來,有上書房大臣等著見皇帝,一時閑暇也沒有,嵐琪獨坐在暖閣裏等了好些時候,再後來李公公便來請她,說皇上這邊忙不過來,請德貴人先回去。


    兩人終究是沒能好好說上話,不過在午門城樓上也說了不少,雖然幾十天沒見麵,皇帝對自己的一切卻了如指掌,連她發脾氣哭鬧的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嵐琪才曉得自己在人家心坎裏好好窩著,是玄燁真的太忙。


    “德貴人,封印的日子已經定了,奴才已經派人去園子裏打點,就等著皇上和您過去住幾天呢。”李公公安撫著德貴人,將她送到門外,一邊讓小太監壓轎,一邊親手攙扶德貴人上轎子。嵐琪感慨時光匆匆,她還清楚地記得自己還是宮女那會兒和李公公說過的幾句話,轉眼她連小阿哥都生了,是做額娘的人了,而李公公年歲也漸漸長了,瞧著兩鬢越來越多的白發,不禁心疼地說:“公公也要保重身子,皇上身邊離不開你呢。”


    李公公笑道:“奴才沒有別的才幹,就是身子


    骨還很硬朗。”


    “我那兒有家裏送來的野山參,我還年輕不敢大補,回頭讓環春給你送來,閑來泡茶喝也好。”嵐琪說著進了轎子,暖轎緩緩離了乾清宮,嵐琪坐在裏頭身子一軟,想起方才種種,心裏滿滿的。


    本以為再見玄燁會滿腹感慨,可兩人宛若十幾年老夫老妻似的,一點沒有久別重逢的味道,嬉笑說話還是從前的模樣。但他又對自己身上一絲一點的變化都看在眼裏,捏著手說皮膚更細嫩了,挽著腰問怎麽纏了又硬又厚的東西,還比了比身高說她怎麽又長高了,嵐琪才笑說孕中穿軟鞋顯得矮一些,如今穿回花盆底子才看著高了。


    皇帝很忙,可細心的事兒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他甚至知道小阿哥一天要吃幾回,知道他幾時醒著幾時貪睡。嵐琪依稀記得佟貴妃生辰那天,皇帝還自責對孩子們疏忽,也不曉得如今他是對每個孩子都關心了,還是隻看重自己的小阿哥,而方才皇帝抱著兒子在城樓君臨天下的模樣,此刻想起來心裏還是突突地跳。


    她晃了晃腦袋,叮囑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孩子能平安健康,就是天大的福氣。”


    轎子一晃一晃,也不知走到何處,突然聽見熱鬧的動靜,曉得是近承乾宮了,便覺轎子停了下來,邊上有小太監說:“德貴人,前頭承乾宮裏幾位娘娘散了,您且等一等。”


    嵐琪心頭一動,忙道:“讓我出去,娘娘們過來,我豈能坐在轎子裏等。”


    便有小太監來打起門帷,攙扶她下轎子,還不等壓轎,前頭烏泱泱從承乾宮散出許多人,榮嬪、惠嬪幾位走在前頭,其餘貴人、常在一並答應、宮女擁簇在身後,幾經大選,如今後宮充盈興旺,妃嬪們鶯鶯燕燕地走出來,好些人嵐琪都對不上名號。


    默默無聞的宮嬪自然沒什麽人認得,可聖寵不倦的德貴人誰不認識,眾人瞧見她等在路邊,身邊幾個小太監又像是乾清宮模樣的,一時都明白德貴人打哪兒回來。可人人都知道她還奉旨在坐月子,不免都心生不平,心下發酸,想想夏日裏那般爭奇鬥豔地博寵,還是比不過眼前這個人。


    嵐琪上前給榮嬪幾位請安,宜嬪是直來直去的人,笑著問:“這是從乾清宮回來?不是還在坐月子嗎?”


    嵐琪也覺尷尬,早知道讓小太監繞路從後頭走了,不得不照實說:“皇上召見嬪妾說幾句話,這就要回去的。”


    宜嬪笑說:“沒什麽,隻是裏頭……”她朝身後指了指,“你都出門了,也不來問候一聲,怕貴妃娘娘不高興呢,不如現在進去請個安,你再回去不遲,年節上熱熱鬧鬧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


    邊上安貴人“哎喲”一聲,湊在宜嬪身邊說:“娘娘是好心提醒,可德貴人奉旨坐月子,又奉旨去乾清宮,貴妃娘娘再尊貴,也比不得上頭,別您出了這個主意,貴妃娘娘覺得不自在,貴人又心裏不樂意,反弄得您裏外不是人。”


    她說這句,身後幾位常在、答應都上來向德貴人行禮,而後各自散了去,似乎怕趟這渾水,而宜嬪已經瞪了安貴人一眼不理睬她,徑自走近嵐琪說:“要不要我陪你進去,到了門前不進門總不太好,咱們端得禮數周全,總沒錯的。”


    嵐琪欠身稱是,也不必宜嬪相陪,自己帶著小太監要進門去,不過未及走入門內,青蓮就迎出來,滿麵堆笑說:“娘娘看了大半天戲累了歇下了,聽說貴人來了,讓奴婢迎了您,說不必去請安,等您養好了身子再聚聚才好,小年裏承乾宮還搭戲台,請您再來看戲,喜歡哪一折子戲,回頭讓環春寫了送來娘娘知道就成。”


    青蓮的話說得客氣又周到,嵐琪順著台階下,在門前行了禮,轉身再回來,就瞧見安貴人擠眉弄眼地不自在。宜嬪別過眾人要走,轉身喊上覺禪氏同行,卻被惠嬪留下說:“妹妹讓她為我們走一趟吧,那拉常在還不知道怎麽樣,她總是在那裏住過受過照拂的,讓她去瞧瞧好來回話,我和妹妹一同去翊坤宮瞧瞧郭貴人。”


    嵐琪立在一旁不語,看著幾人分散離去,榮嬪領著榮憲公主要和端嬪去鍾粹宮坐坐,幾個小公主便來膩歪著嵐琪一起走,眾人這才從承乾宮挪回鍾粹宮,都聚在東配殿,問她去了何處,因李公公交代皇帝讓她隻說在乾清宮就好,就以此敷衍了。


    這一邊,覺禪答應奉命往從前的住處去,她身份低微沒有暖轎可坐,路上難免積雪薄冰,那拉常在住得又偏,比不得她如今隨宜嬪居翊坤宮,走了大半個時辰才近,拐過路口剛要進門,前頭步伐整齊地過來一隊侍衛。


    侍衛遇見宮嬪大多要先避讓,可覺禪氏瞧見為首的那個人,而走在隊伍前頭的那一個也清楚看到了她,兩邊目光火辣辣地互相注視著,覺禪氏隻聽身後宮女說:“主子,咱們該進去了。”她隨口應一聲,轉身拾級,卻一腳踩在台階角落上,花盆底子一別,整個人撲在台階下,邊上宮女沒來得及攙扶,才沾著手結果跟著一起滾下去。


    那邊的侍衛急匆匆過來,將一幹人從地上攙扶起來,覺禪答應抬頭看清眼前的人,頓時心酸難耐,推開了他的手,稍稍欠身道:“納蘭大人有禮。”


    容若怔怔地看著她,今天他當值來巡視宮闈,因著年節上宮裏往來人多,防護更要比從前嚴謹。雖然心裏一直想著哪天能在路上遇見她,又知她深居宮中甚少出門,屢屢失望後也不敢多想,哪知今天竟見到了。


    覺禪氏自上一回尋死覓活,被惠嬪想法兒挪到了翊坤宮後,宜嬪、郭貴人還算照拂,雖然隻居翊坤宮後院的小屋子裏,勝在整潔清靜。宜嬪、郭貴人時常又送東西給她,或喊去前頭閑話家常,終日忙著給幾位娘娘做好看新式的衣裳,日子充實不再胡思亂想,惠嬪隔天就來串門瞧瞧她,比起在這裏隨著那拉常在時好多了。


    增了年齡,眉眼越發長開,每日膳飲豐富,宮女伺候周到,身上再不見羸弱之氣,漸漸有宮嬪氣質,且天生的美人坯子。宜嬪、郭貴人隻算中上姿色,連貴妃那等上乘的嬌媚,在她身邊也幾乎要被比下去,幸而還隻是答應,穿著打扮上簡單低調,才不至於真的在人前紮眼。


    這一切容若也看在眼裏,表妹已然成了個女人,不再是從前的孩子,可這個女人如今是高不可攀的宮嬪,莫說從前青梅竹馬親昵嬉鬧,如今好好說句話,都成了奢侈。前些日子她過得不好,容若每日也跟著煎熬,近來聽說她好些了,才安心。


    此刻瞧見表妹好端端在眼前,心下難忍,忍不住說:“答應可安好?時下天氣寒冷,您久有哮症,還望保重身體。”


    覺禪氏眼神一晃,堂堂侍衛外臣,豈能知宮嬪舊疾,這一句話便道盡他們從前的千絲萬縷,各種心酸湧上心頭,別過臉道一聲:“我很好,多謝納蘭大人。”說罷扶了宮女的手重新拾級而上,頭也不回地入了門去,她心裏是明白的,再多說幾句,哪怕這裏再偏僻,也照樣能傳出閑話弄得人盡皆知。


    進了門,就見大腹便便的那拉常在歪在炕上,那拉常在也有幾分姿色,不然也不能兩次懷胎,但若說皇帝喜歡她,不如說她運氣好肚子爭氣,上頭幾位盛寵的都不見這麽好運,她統共侍寢那麽幾回,就都遇上了。但那拉常在自己似乎不這麽想,覺禪答應一直知道,她心氣兒高著呢,時常說,等阿哥們長大了,她就有指望了。


    此刻瞧見覺禪氏來,唉聲歎氣說:“偏是年節上,都沒個人來瞧瞧我,還是妹妹你有心,本以為去了翊坤宮,眼價兒高了,再瞧不起我們這偏僻地方。”


    覺禪答應不說什麽,隻問好不好,說惠嬪、宜嬪幾位娘娘擔心,差遣她來瞧瞧,立時就要回話,不能多陪。可那拉氏卻似沒聽見,喋喋不休說個不停,一會兒拉著她問有沒有被皇帝召見過,一會兒說她們好歹姐妹一場,往後要互相扶持,還巴結著問能不能想法兒也讓她遷入正經宮閣裏去住,這裏太偏僻叫個太醫都好半天,覺禪答應隻能一味敷衍說:“嬪妾回頭幫您問問。”


    說話時,小宮女捧著禮盒進來,說鍾粹宮端嬪連同德貴人、布貴人一起下的賞賜,因敬著太皇太後和太後及貴妃、溫妃兩宮,隻等她們派完了這才送過來。那拉氏讓來瞧瞧是什麽東西,見不過是尋常物件,似乎很失望,懨懨道:“三人合在一起,都隻這些?”


    那拉氏生萬黼阿哥時,還是挺好的性子,但眼瞧著人人都過得比她好,自己生了阿哥也好像不存在似的,到如今都第二胎預備臨盆了,依舊沒人高看她,像是她懷的不是龍種一樣,對比著德貴人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境遇,心中越來越不平,漸漸就生了恨。


    “我還算好命,太醫來瞧說沒事,妹妹你可知道,我趕回來的路上遇見德貴人到前頭去,你猜那些奴才怎麽說我,怎麽逼著我讓路?”她提起前頭路上的事,就滿肚子火氣和委屈,又拉著覺禪氏喋喋不休說了好半天,後來更是嚶嚶哭泣起來,抽泣著說,“我怎麽就不如人了?我肚子裏的不是龍種嗎?”


    覺禪氏聽得耳朵嗡嗡直響,要緊不要緊的話都隻聽得隻字片語,她並不關心那拉常在的境遇,對德貴人的隆寵也不羨慕嫉妒,她的心還係在剛才遇見的那個人身上。


    宮裏的女人如何,她不在乎,大概唯一明白的,是惠嬪把她當墊腳石這件事,而這也是她唯一能好好活下去的途徑。她如今想好好活著,為的是外頭那個人,也能好好活著。


    臘八的這晚,皇帝去了宜嬪那裏,眾人都背地裏嘲笑貴妃和溫妃如今黯淡無光,卻不知玄燁早派人來知會貴妃,說她今日宴請六宮和宗親女眷辛苦了,要她好好歇息一天,明後幾日都要來承乾宮小住。所以外頭的人還在笑話時,貴妃早就高高興興地讓青蓮打點準備,盼著皇帝來時能高興。


    這會兒宮裏最多等著收拾的,是各宮和宗親女眷們的節日賀禮,青蓮帶著小宮女分門別類地擺放著,佟貴妃閑不住,也過來瞧瞧,一般的東西她不入眼,看著看著,突然問:“後頭送了什麽?”


    青蓮知道她問鍾粹宮,便找出來,也不過是尋常的點心茶葉,毫無新意,不過隨禮的紙箋很精致,上頭一手秀氣的字,佟貴妃拿在手裏看著,似自言自語般:“她寫的嗎?”


    “娘娘問誰?”青蓮道。


    佟貴妃回過神,隨手扔下說:“沒什麽,瞧見這字挺好看的,不是說鍾粹宮裏都是讀書人嗎?”


    青蓮笑道:“是說德貴人吧,也就她愛看書,端嬪娘娘和布貴人照顧公主們還忙不過來呢。”


    佟貴妃想起來純禧大公主,想起來那天恭親王側福晉的眼淚,心頭沉甸甸的,將心比心,若是自己的女兒被過繼抱養走,她也一定痛苦。怪不得當初惠嬪拚著魚死網破也要搶回大阿哥,此一時彼一時,那天她冷著臉


    說側福晉不好,可回過頭心裏就打戰,胸前堵著不願承認的後悔,總覺得規矩是規矩,人情是人情。


    最可笑的是,她還曾經跑去問烏雅氏要未出生的孩子,言辭鑿鑿威逼利誘。自入宮以來針對這個嵐琪,折磨也好羞辱也罷,怎麽都沒壓住她的光芒,春筍般一個勁兒地往上躥,眼看著要成竹成林了,反觀自己,除了貴妃的頭銜,空蕩蕩的承乾宮,一無所有。


    貴妃神情漸漸黯淡,呆呆地坐到炕上明窗下,外頭的光線越來越弱,她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淡,每次想起烏雅氏,就會想起那天她走進來對自己說的話,到底這個女人要有怎樣的心胸,才能不計前嫌地去幫一個屢屢欺負自己的“惡人”。


    “我是個惡人吧。”佟貴妃喃喃自語,打從鈕祜祿皇後死,她心裏就空蕩蕩的,好像沒了可以針對頂角的人,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過日子,等再靜下來想一想時,才發現自己根本從來都不曉得怎麽過日子。


    進宮時阿瑪說,你要幫著皇上對付鈕祜祿氏的人;進了宮阿瑪又說,佟家沒出過正經的皇後,你要為了佟家爭一口氣……到如今鈕祜祿皇後死了,溫妃自絕後路,阿瑪就讓她別爭別搶,安心等,等水漲船高封後的日子。


    可這一切,到底與她自己有什麽相幹,是不是等有封後的那一天,往後她的死活也再沒人理了?


    那一次千夫所指,所有人等著看佟貴妃被拉下馬時,站出來幫自己說話的,是誰?


    青蓮捧著一方精致的匣子走過來,瞧見佟貴妃發呆出神,心裏歎了歎,走近後說:“娘娘,這是鹹福宮溫妃娘娘送來的禮物,您要看一看嗎?”


    貴妃微微皺眉,嫌惡地說:“她還有心思送東西給我?”


    “您畢竟是貴妃娘娘,皇上身邊最尊貴的人,溫妃不懂,她身邊的人還有鈕祜祿家的人總是懂禮數的。”青蓮打開匣子,裏頭臥了一柄翡翠如意,瑩亮通透的水頭,用整塊翠玉雕琢而成,又拿真金白銀鑲的底座,這樣闊綽的節禮,不愧是滿洲舊貴,家裏的確富庶非凡。


    但佟貴妃娘家是遼東大族,幾代富貴殷實,再值錢的東西她也不稀罕,更不用說區區一柄翡翠如意。她從懂事起,就曉得自己是比宮裏的公主娘娘都不差的千金小姐,宮裏頭最富貴的殿閣等著她去住,那時候還有赫舍裏皇後在,家裏沒敢多想什麽中宮之位,可等不及她長成入宮,赫舍裏皇後就西歸瑤池,貴妃是耳聽著說佟家要出正正經經的皇後的話進了宮門。


    可這一頭紮進來,迷迷糊糊到今天,連鈕祜祿皇後都死了,她才發現自己除了與人爭與人搶,還會做什麽?


    “娘娘,娘娘?”青蓮輕輕喚主子,笑著問,“怎麽今天總是發呆?”


    “大概是白天的戲太吵了,現在腦袋裏空蕩蕩的,你們收拾東西去吧,不必都拿給我看,我也沒稀罕的。”佟貴妃不在意地說,“趕緊收拾好了,把琴拿出來擦一擦,我練練琴,明兒皇上來喜歡聽。”


    青蓮答應著,轉身正要走,佟貴妃突然又喊住她,眼底不知泛起什麽光芒,突然說:“不要拿琴出來,皇上明日來,我不彈琴了。”


    “可是……”


    “我又不喜歡。”佟貴妃說出這三個字,心頭竟是一鬆,更繼續道,“明天就算他問起來,我也照實說,我喜歡的事做不成,為什麽還要總做不喜歡的事,把琴扔了吧,我再也不想碰了。”


    青蓮唏噓,念著主子總想一出是一出,這琴是斷不能扔的,隻去吩咐小宮女好好藏起來,之後收拾完了東西,準備來問幾時擺膳,卻見貴妃蜷縮在炕上,臉色蒼白一頭的虛汗,嚇得問怎麽回事,她隻呻吟著說肚子疼。


    承乾宮請太醫,幾乎隨叫隨到,太醫看過說是絞腸痧,指尖放了血,服了沉香丸,不久貴妃便昏昏睡去。太醫私下又與青蓮說,絞腸痧源係心肝,貴妃年紀輕輕肝火旺盛,長久以往不是好事,宜舒心養性為佳。


    青蓮哪裏不知道這裏頭的門道,向蘇麻喇嬤嬤都稟告過兩回,但貴妃的肝火豈是旁人能控製的。太皇太後已然不像從前那樣見了麵就訓誡教導,大概也是念著她的身體,可她總沒事給自己添煩惱,誰攔得住。


    送走太醫不久,乾清宮和慈寧宮來了兩撥人問怎麽回事,之後再有人來,竟是說皇帝今夜過來,讓收拾一下預備迎駕。但貴妃好容易才睡下,青蓮決定做主不喊她起來,靜靜候著聖駕來臨,想著能讓皇帝瞧瞧,她家主子也有可憐柔弱的模樣。


    夜色降臨,承乾宮裏燈火齊明,佟貴妃昏沉一覺醒來,瞧見外頭亮得白晝似的,還以為一夜過去了。隻等青蓮到身邊,才曉得是皇帝來了,本是來看望自己,誰知突然有軍情,徑直把折子送來,又召見了幾位大臣,直接在承乾宮裏辦朝務,都過了大半個時辰,眼瞧著是該散了。


    貴妃聽得目瞪口呆,青蓮隻管哄她:“皇上聽說您病了,翊坤宮也不去,趕著過來瞧瞧,見您睡得沉也不舍得叫醒,坐了沒多會兒李公公就來傳軍務,一刻不耽擱地就在偏殿做事了,外頭燈火一路亮到乾清門,各宮閉門落鎖不得走動。”


    “弄得人心惶惶,人家又該說我蠱惑君心,霸占著皇帝不讓回乾清宮。”佟貴妃冷笑一聲,話雖如此,可見玄燁待自己這樣好,她還是很安慰。回想當日溫妃下毒時玄燁起先還懷疑她,那一句句擊碎心扉的話,至今想起來還隱隱作痛。


    “去泡參茶給皇上,我這裏好好的。”貴妃推青蓮出去,青蓮卻笑道:“乾清宮的人伺候著呢,奴婢插不上手的。”


    貴妃此刻身上輕鬆了許多,那病是急症,來得急去得也快,可到底病一場,隻怕今晚都不能和皇帝同床,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這就是命吧。


    又過半個時辰,外頭漸漸靜了,小宮女來通報說大臣都已離開,一路往乾清門的燈火也熄了,應該不會再有人來,貴妃也已穿戴整齊,便扶著青蓮往偏殿來,想親自迎玄燁去正殿休息,可才走到門邊上,未及轉身進來,就聽見皇帝在說話。


    “園子裏去不成了,封印的日子裏要盯著南方前線,吳世璠也惦記朕元日宣捷的事,還想反撲一下,大軍嚴陣以待,朕去了園子也不踏實。你且想想在宮裏還有別的什麽有趣的事做,總要彌補一下嵐琪,才說好領她去園子裏逛逛,言而無信總是朕不好。”玄燁那裏心情甚好地說著,“你明日先去回了皇祖母,說朕瞧著德貴人養得極好,不必等臘月十五,明日就讓她自行出門走動,去慈寧宮幫著照顧小阿哥,她前些日子心情總不好,都是閑出來的毛病。”


    這些話字字句句透著寵溺心疼,佟貴妃聽著很不是滋味,才想振作精神進門去,又聽玄燁說:“你去瞧瞧貴妃醒了沒有,若還是沒醒,朕回乾清宮去了。”


    貴妃心頭一抽搐,連忙跨進門來,滿臉堆笑:“皇上,臣妾好了。”


    玄燁聞聲見貴妃進來,她臉上氣色並不好,勝在笑容明媚,心知此刻若離去必然惹人傷心,本也是來看望她陪伴她的,既然醒了自然不必再走,起身繞過桌案來挽著貴妃的手說:“你又出來做什麽,太醫不是要你靜養。”


    一邊說著,就領貴妃回寢殿,她一路言笑,也直率地說聽見皇帝講要回乾清宮的事,自謙地希望皇帝能回去好好休息,玄燁則說要陪她,而又聽貴妃提起聽見說不帶德貴人去園子裏的事,貴妃笑著寬解皇帝:“今天的戲碼很熱鬧,可惜德貴人沒在,小年裏臣妾也要請戲,正好皇上不去園子裏了,不如就讓德貴人來承乾宮看戲。”


    玄燁略有些尷尬,但見她大方從容,不論是真心還是敷衍,眼下拂了麵子大家都不好看,怪自己不該在這裏提什麽烏雅嵐琪,隻能笑著隨口應幾句,之後便將話題帶開,不願在嵐琪身上繞。


    臘月十五轉瞬就在眼前,德貴人終於可以出門,天蒙蒙亮就裝扮齊整往慈寧宮來。來時太皇太後都還沒起身,她就和宮女們等在外頭,雖然心癢癢想去小阿哥的屋子瞧瞧,可不敢壞了規矩,老老實實等候太皇太後起身好先伺候這邊。正等得百無聊賴,小嬰兒的啼哭聲突然傳來,之後就是乳母拍哄的聲音,她才抬頭循聲找傳來的方向,寢殿裏就有動靜,太皇太後起身了。


    許久不見老人家,嵐琪周周正正行了大禮,太皇太後也不要她忙什麽,一直拉著手?


    ?話,讓她轉著圈兒地給仔細打量,老人家笑悠悠說:“養得很好,看來我要三年抱倆是不愁的了。”


    說得嵐琪赧然臉紅,正要回話,外頭進來一群人,乳母抱著小阿哥被簇擁在中間,之後有宮女扶著行禮,說小阿哥給太祖母請安,太皇太後見嵐琪眼裏泛光,笑著推她說:“快去抱抱,讓孩子認認你,別隻記得奶娘。”


    因臘八那天在城樓上見過,嵐琪還不至於想念得心裏發慌,這會兒抱過兒子,隻覺得臂上一沉,乳母笑著說:“小阿哥又長個兒了呢。”


    嵐琪抱過來,與乳母道聲辛苦,就將孩子抱到太皇太後跟前,老人家每天見當然不稀奇,讓她去小阿哥屋子裏。之後大半天也沒過來,隻等擺午膳時小阿哥睡著了才來跟前伺候,太皇太後問她可過足癮了,嵐琪坦率地搖頭,說天天見也不會膩煩。


    “讓玄燁多疼你些,早些再懷上一個,等晉了嬪位就能自己養,省得天天來吵我,你且耐心等等。”太皇太後從前絕不會對妃嬪直白地說這些話,便是早年想利用彼時的惠貴人來平衡妃嬪間的關係,讓她多照拂一些鍾粹宮時,也是假借蘇麻喇嬤嬤的口說的許諾。如今卻毫不顧忌地對嵐琪說這幾句,蘇麻喇嬤嬤在邊上聽著,也感慨主子年歲漸長,好些事都不顧忌了。


    午後伺候老人家歇了覺,嵐琪又往小阿哥的屋子來,才坐下癡癡看了會兒搖籃,蘇麻喇嬤嬤就進來,笑著翻了一本名冊給她,指著一個名字說:“皇上前些日子和太皇太後擬定,要給皇子阿哥和宗親子弟們排字輩,皇子和宗親子弟們之後都要改名字。小阿哥這一輩兒開始從‘胤’字,咱們小阿哥的名字,是太皇太後親自選的,叫胤禛。”


    “胤禛?”嵐琪瞧著這一對字眼,知道是兒子的名字,就沒來由地瞧著好看。


    蘇麻喇嬤嬤笑道:“‘禛’,以真受福,說的可不是貴人您這個額娘嗎?”


    “我?”嵐琪不解,嬤嬤卻笑道:“貴人以真待人,一步步贏得今日的福氣,想想您若不拚盡全力照顧當初的布常在,哪兒還有後麵的一樁樁一件件,若說您的福氣是上天給的,是太皇太後給的,不如說是您自己掙來,應當應分的。”


    “您這樣誇,我可要飄飄然了。”嵐琪已被說得雙頰緋紅,轉身輕輕點了點兒子肉乎乎的臉頰,“胤禛啊,可不要辜負了太祖母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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