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過後,翌日,軍隊休整完畢,褚東垣便帶兵離開了。他本就隻打算在此短暫停留,雖然走的時機很是微妙,也顯得頗為匆忙,可是顧朝歌也無法就此問他什麽。


    和師兄的關係無論如何都回不到以前那樣融洽了吧。送褚東垣走的時候,顧朝歌很惆悵。


    她覺得很難過,卻並不後悔。她開始懂得世間沒有兩全其美之事,若她選擇了伊崔,就必須拋棄一些別的什麽。


    城中經過一夜的清剿之後,氣氛變得頗為緊張,新任的刺史正在路上,伊崔帶傷幹活,忙碌於匪徒的審訊和城內的安定。而顧朝歌則開始為伊崔的右腿進行每日的針灸刺激和按摩,在使用那些小黑蟲的分泌物進行肌骨重生之前,這條右腿上快被廢棄的經脈必須在一定程度上活絡起來,不然根本無法吸收那些珍貴的分泌物。


    令顧朝歌苦惱的是,針灸和按摩什麽的,本來是十分正常的治療程序。這種有些技術難度的活還不是每個大夫都會的,但是“病人”似乎並不懂得珍惜她這個難得一遇的好大夫。


    比如今日,她按照事先定好的時辰來,病人也遵守規定將要處理的公務暫時壓下,乖乖躺在床上等她來做治療。然而,看見跟在顧朝歌身後進入的阿岩,病人笑容滿麵的臉立即變了:“朝小歌,我說了隻要你一個人來的,人太多的話,我沒有辦法安心閱讀卷宗。”


    “阿岩來看看,這些東西以後他都得會。”


    “阿岩還是孩子,不必急於一時,慢慢學,以後有的是機會,”伊崔對阿岩親切地笑了笑,“每日跟著你師父學這些應該很累吧,有沒有去城中好好逛過,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啊。不如讓盛叔叔帶你出去玩,他出錢,想買什麽,你無須客氣。”語罷他便開口喚道:“盛三,進來。”


    阿岩現在隱隱知道自己姐姐是和伊叔叔好上了,所以伊叔叔對自己如此和顏悅色以及慷慨,當然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因為覺得他站在這裏礙事吧。而聽到伊崔吩咐的盛三已經笑著過來拉他:“走走,叔叔帶你上街玩兒去。”一臉拐賣孩童的假笑。


    但是阿岩還真的有點心動:“真去玩兒,不許騙我。”每天讀書寫字還要寫方子磨藥照顧小蟲子,他真的有點累,好想出去玩。


    “真去玩,不騙你!城裏好多好玩的,保準你沒見過!”盛三不僅臥底在行,誘騙孩童也很在行。


    阿岩蠢蠢欲動,但是還是先默默地看了一眼顧朝歌,渴望地詢問:“姐姐……能不能……”


    “去吧,”顧朝歌摸了摸他的頭,“好好玩兒。”


    得到準許的阿岩兩眼發光,如同被放飛的小鳥,歡快地蹦躂著跟盛三出門了。顧朝歌轉過頭來,麵無表情地盯著伊崔:“這是你第幾次找借口弄走阿岩了?”


    “我有麽?孩子便該出去玩耍,整日隨你學醫,想來不悶也悶了,”伊崔靠在床邊笑,他拍了拍床褥子,眼神幽深地盯著她,低聲道,“過來。”


    顧朝歌的臉微微一紅。她想起上次自己傻乎乎地坐過去,結果遭遇到的“突襲”,堅決搖頭:“不要!你坐好了,把腿伸過來就行。”


    伊崔挑了挑眉,沒說什麽,乖乖換了一個位置坐好,然後把一直蓋在腿上的薄被一掀——


    “啊!”


    顧朝歌一聲尖叫。


    “誰,誰讓你把褲子全脫了的!”


    “這不是還穿著一條褻褲麽?”伊崔扯了扯薄薄的四角大褲衩,雙臂支撐著床板,厚顏無恥地把光溜溜的腿往她懷裏送:“你說了好幾日挽褲腿不方便,我一時又找不到足夠寬鬆的褲子,幹脆便光著好了,也方便你摸。”最後那個字他故意壓低音量,把聲音緩緩從喉嚨裏送出來,說得那叫一個曖昧。


    “誰稀罕摸你啊!”顧朝歌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耳朵卻忍不住紅了,她嗬斥他:“把被子蓋上!”


    “蓋上?蓋上你還怎麽摸我?”


    這種調/戲大夫的病人真該讓他自生自滅。


    顧朝歌臉皮薄,說不過他,隻好自己動手將那床薄被撲到他大腿上,嚴嚴實實裹住他膝蓋以上的部分,尤其是那薄得根本遮不住某物形狀的褻、褲。伊崔不反抗,就那樣看著她給自己蓋被子,等她動作的過程中不小心挨得離他近了,大蜘蛛就逮住機會湊上去“啵”一口,有時候是臉,有時候是額頭,有時候是嘴,任何能吃到豆腐的機會他都絕不會放過。


    “你坐好了!不許亂動,我會分神的!”顧朝歌拍拍自己的臉,企圖這樣把臉上的熱氣拍散。她真是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為什麽就不能成功抵禦大蜘蛛的攻擊,哪怕一次也好啊!


    她越是氣鼓鼓,臉就越紅,伊崔就看得越開心。自從褚東垣灰頭土臉——伊崔這樣認為——褚東垣灰頭土臉地離開之後,他在這裏徹底不存在任何威脅,每天都能看見顧朝歌,趁她給自己做治療的時候戲弄戲弄她,吃吃她的豆腐,然後看她又氣憤又害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伊崔的心情不要太好。


    雖然外頭的秋天快到了,但是對大蜘蛛來說,不分季節的,每天都是春天。


    “喂,我是認真的,你真的不許再打攪我了,”看伊崔的眼珠子黑漆漆地盯著她,仿佛又在醞釀什麽無恥的主意,顧朝歌歎了口氣,攤上這樣一個不聽話的棘手病人真是算她倒黴,“我再說一遍,我要下針了,若讓我分神,你後果自負。”語罷,她手中的銀針在燭火上迅速過幾道,快狠準地在他的陰陵泉上猛紮一針,緩緩撚下去,流出零星幾點深得發黑的淤血。


    “疼嗎?”顧朝歌問他。


    “疼,如果你親我一下,可能就不疼了。”


    “……”這人何止是可惡,簡直就是可惡極了!


    顧朝歌半晌無語,最終氣結道:“伊崔!我是認真問的,你給我認真回答好不好!”


    小白兔這回是真急了,伊崔見好就收,笑了笑道:“老實說,不疼。”


    “有別的感覺嗎?麻麻的?或是癢癢的?什麽都好。”


    伊崔搖了搖頭。


    顧朝歌眼中的希冀淡下去,她又取了一支針,朝他勉力笑笑:“沒關係,我們繼續,還有好多穴位沒紮呢。”


    說實話,每日的治療對伊崔來說,他隻需要坐在那裏便好,可是對顧朝歌來說卻並非一個輕鬆的活。紮針十分需要高度的專注和穩定,而她做完針灸之後,還需要用泡過藥草的熱水為他浸腳和揉搓腿部,全套做完需要約莫一個時辰,而此時顧朝歌的額頭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伊崔拿帕子給她擦汗,因為她坐的位置偏低,他的右腿又是筆直朝前,導致她的距離離他略遠。他必須一手支撐著床沿,努力彎腰才夠得到她,於是這個擦汗的動作看起來有些笨拙。


    “今天的全部完成了,”顧朝歌仰起頭朝他笑笑,“有麻麻癢癢之類的感覺嗎?”


    沒有,什麽都沒有。伊崔不敢說,他默默地把她臉上和脖子上的薄汗仔細擦去,指腹摩挲她的臉頰,有些心疼:“朝小歌,要不算了吧。”


    顧朝歌聽得莫名其妙:“什麽算了?今天的我做完了哦。”


    “我是說我的腿……”伊崔拉起她的手,引著她坐到床沿上來,雖然他很喜歡每天和她兩人獨處的這一個時辰,可是每天看她如此辛苦,伊崔覺得十分內疚。


    “其實能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走路,我早就不在乎了。這種狀態我覺得也很好,我已經習慣,平日麻煩就麻煩點,隻要你不覺得我這條腿難看,嫌我殘廢,我覺得……不治也沒有關係。”


    顧朝歌刷的一下跳起來:“說什麽不治呢!要治,當然要治!你是不是糊塗了呀!”


    “我隻是覺得,你太辛苦了。”伊崔伸手去拉她,把她攬進懷裏,他盤著左腿坐在床上,剛剛好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親昵地用鼻尖蹭她,認真道:“你每日如此操勞,而那個秘術能不能成還是未知,我怕不值當,不如……”


    “不如什麽,我不要算了!秘術我有九成把握,一定會成的!”顧朝歌的反應激烈,她捧起伊崔的臉,認真地告訴他:“隻要你的腿能恢複,我覺得現在再怎麽辛苦都是值得的!你如果再說一句不治了,我、我就……”


    “你就怎麽?”


    “我就不嫁給你了哦!”顧朝歌氣呼呼地拿出她唯一的殺手鐧。


    伊崔卻笑了,他的腦袋埋在她的頸窩裏悶笑不停:“朝小歌,我好怕啊。”


    “不許笑啦!”顧朝歌推他一把,努力裝得很嚴肅:“我是說真的,你的右腿不恢複,我才不要嫁給你,喂,伊崔,你聽見了沒有啊!”


    “聽見了,顧大人。”伊崔忍笑回答。以前他總覺得這條腿廢了會拖累她,可是當她嚴肅地宣布如果他不治好腿,她就不嫁的時候,他竟然並不覺得被刺傷,反而覺得十分的……愉快。


    “朝小歌,你對我真好,”他將這個女子抱在懷中,如同得到世間最珍貴的寶物,根本舍不得撒手,“你對我這樣好,我要怎樣對你更好,才算不負?”


    他的鼻息熱烘烘的,像小狗一樣在她脖子上拱來拱去,嘴唇碰觸她的臉頰和耳朵,濕漉漉的舌尖滑過耳垂,牙齒跟上,咬住它。顧朝歌的心咚咚咚跳得飛快,她覺得有點舒服,又覺得他這樣做很讓人害羞,於是沒什麽力氣地推他一把:“你乖乖聽大夫的話,讓、讓我省心就好啦!”


    “我一直很聽話。”大蜘蛛睜眼說瞎話。他按住她的後腦,開始企圖吻她,顧朝歌看他越湊越近,心跳得簡直要躍出來,慌亂之下胡亂找話題:“我說過,秘術有副作用的,副作用還未可知,所以,所以你一定要聽大夫的話,不可以……”


    “不可以亂來?”伊崔微微一笑,濕滑的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她的嘴角:“我知道,所以現在,我可以親你了嗎?”


    顧朝歌緊張地攥住他的衣襟,完全不敢看他,又害羞又期待,她閉上眼睛,結結巴巴:“哦,那那那親、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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