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東垣次日披著晨露領軍歸來,雖經一夜鏖戰,但他並無半點疲態,反而神清氣爽。


    “太爽了,幾乎全殲啊!哈哈哈這戰績夠石威那幫狗腿子嚇破膽一陣子了,還敢偷襲老子的船隊,也不看看老子是誰!”


    褚東垣重甲未脫,便大步流星往伊崔的書房去,一邊走一邊哈哈大笑:“伊崔,不過這一次你小子的功勞也不小啊,難怪君上要把宋大人調回蘇州,把你換來,蜀中的亂局宋無衣他恐怕還真的……靠!”


    “你們倆在幹嘛!”


    褚東垣橫刀立馬,一聲怒吼,中氣十足,差點震落書房頂的瓦片。


    大清早就和伊崔膩乎在一起的某姑娘,一邊給伊崔的小臂換藥,一邊不好意思地看了自家師兄一眼:“師兄,你回來啦。”


    “廢話,一個大活人站在這裏,當然是回來了!小淚包,你在幹嘛,起開!”


    “我,我在給伊哥哥換藥,他昨天晚上受傷了。”


    “我昨天晚上也受傷了啊!”褚東垣怒道,但是他想了半天,才從手背上扒拉出一個小擦傷:“給我也看看!”


    顧朝歌就瞥了那麽一小眼:“沒事,拿水洗洗就好。”


    “出血了啊!這叫沒事,難道隻有他的算有事?”褚東垣明顯的強詞奪理,他一大早的好心情全被眼前這一幕給破壞了,他氣呼呼地指著光著半個膀子的伊崔:“姓伊的,你傷個手臂而已,有必要脫光衣服給我師妹看嗎?”身子都要貼到他師妹的臉上去了!


    伊崔慢條斯理道:“我左肩的舊傷,她也一並替我看了,有何不妥?”


    “阿岩呢?為何不讓阿岩來換?”褚東垣瞧著自己師妹乖巧溫柔地給伊崔包紮,而伊崔一副小人得誌的表情,他心中無名火起:“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避嫌?”以為自己那副排骨架子有多好看是不是?


    “朝小歌是大夫,有什麽好避嫌的,”伊崔慢悠悠說完,等了一會,好像在等褚東垣積攢怒氣,然後才悠悠地繼續道,“更何況,她遲早要嫁我的,提前讓她瞧瞧,有何不妥?”


    “誰、誰說要嫁你了!”顧朝歌氣呼呼的駁斥。褚東垣進來之前,其實她已和伊崔討論過這個問題,她抗議他先斬後奏不問過她的意見,結果她的抗議是以伊崔的一個親吻結束,沒有起到任何實質性效果。


    伊崔見她又如此抗拒,雙眼微眯,低頭瞧她:“你再說一遍,我還便將剛才那件事再做一遍。”他俯身,在她耳朵邊吹氣:“在你師兄麵前親你,嗯?”


    無、無恥!顧朝歌惡狠狠地給他的手臂打上一個巨醜的結,霍地起身:“弄好了,我要走了!”


    “等一下。”這一回攔住她不讓她走的,是她師兄。


    褚東垣將兩人剛剛的互動看在眼裏,拳頭開始捏得哢嚓作響。明明他昨夜走之前,兩個人還處於冷淡狀態,小淚包隻黏他,根本不理伊崔。


    怎麽今天早上他一回來,天翻地覆了?


    答案隻有一個,伊崔昨夜趁他帶兵去剿匪,整整一夜不在場,他對小淚包做了些什麽可恥的事情。


    “好你個伊崔,”褚東垣冷笑,“調虎離山之計,用到自己人頭上來了?”


    “調虎離山?”伊崔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褚東垣在指什麽,他笑了:“褚兄誤會了,其實在你帶兵離開之前,我和她在我的……”


    “誰讓你說這些的啊!”顧朝歌一點都不想聽到他向自己師兄描述昨天晚上在伊崔房中發生了何事,情急之下她把換藥換下來的髒布一把塞進伊崔的口中。那上頭有藥粉,有血跡,可能還有點汗,那味道……


    伊崔麵無表情地將布從自己口中取出,望向顧朝歌:“你莫非不打算承認?也不打算告訴他?”


    “當然不是,可是不該由你來說,你隻會氣他,”顧朝歌不甘示弱地瞪他一眼,“要說,也是我自己來才對。”


    “你能說清楚?”伊崔冷笑:“你隻會對他心軟。”這句話泛著酸味。


    “你又自以為是了,我當然能說清楚!”顧朝歌氣鼓鼓道。


    “停!”褚東垣吼道,他暴躁地拿下頭盔,抓了抓頭發:“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師兄,我……”


    “打住!”褚東垣舉起右手製止顧朝歌開口:“小淚包,你不用和我說太多,師兄就問你一句話。”


    “問吧。”伊崔悠悠道,結果又迎來顧朝歌的一記眼刀:“師兄和我說話,與你無關!”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伊崔想這麽說,不過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順從地捂住嘴,表示他不開口。


    於是顧朝歌轉過頭去,“師兄,你問好了。”


    褚東垣攥緊拳頭。


    他深深吸了口氣。


    “小淚包,那夜常州事變,我送你上船回揚州的時候,我曾和你問過你一句話,那句話,你還記得嗎?”


    顧朝歌微微一怔。


    她記得。那個晚上在港口,師兄隻問過她一句話。


    他問她,如果這次事成,他回來娶她好不好。


    “那句話不是玩笑,我是當真的。”


    褚東垣按住她的雙肩,躬身,認真地凝視顧朝歌的眼睛,他在做著最後的努力:“今天我再問你一次,你願意嗎?”


    當他是死人嗎?


    伊崔覺得褚東垣放在朝小歌肩上的那雙熊掌礙眼無比,他沒守住不開口的諾言,忍不住插嘴:“你和她說了什麽?”


    “管你屁事。”褚東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繼續深情脈脈地凝視著顧朝歌:“小淚包,你回答我,你願意嗎?”


    “師兄……”顧朝歌輕輕低下頭來,避過他的目光。


    褚東垣的心裏咯噔一下。


    “對不起……”顧朝歌搖了搖頭,而她的這句話等於將褚東垣徹底宣判出局。


    褚東垣深吸一口氣:“所以,你不選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而選擇了這個王八蛋?”


    望著指向自己的熊爪,伊崔冷冷道:“褚東垣,你說誰是王八蛋?”他還沒說褚東垣是混賬呢,占著師兄的名頭吃了他家朝小歌多少豆腐,嗬嗬,褚東垣倒有臉來先罵他?


    “說的就是你。”褚東垣轉過頭來,冷冷回答,眉毛高高揚起,一副挑釁的模樣。


    伊崔卻不上當,他勾了勾唇:“就算我是王八蛋,那也是她唯一喜歡的王八蛋。”


    這句話何止是赤果果的挑釁,對褚東垣來說簡直就是宣戰書。他一抬腳,“咚”的一下將伊崔麵前案幾踢翻,拔劍出鞘,腳踩在翻過去的案幾上,逼近,劍鋒直指伊崔的鼻尖,寒光閃閃,飲人鮮血無數的利刃離伊崔僅一寸之距,那種逼人的冷意和壓迫令書房氛圍驟然緊張。


    褚東垣冷笑:“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伊崔伸出兩指,捏住劍尖,朝褚東垣笑了笑:“在你下手殺我之前,何不回頭,看看你師妹的表情?”


    褚東垣的手微微一抖。


    “小心,手不穩,劍也會抖的。”伊崔慢悠悠道,他的兩指輕輕壓著劍背,將褚東垣的劍緩緩推了回去。


    褚東垣沒有反抗。他緩緩回頭,如伊崔所言,去看顧朝歌的臉。


    顧朝歌就站在原地,雙手攥在胸前,緊緊攥成拳頭,她看褚東垣的眼神沒有害怕也沒有惶恐,她知道師兄不會那樣衝動地殺人。、


    她的臉上隻有無措,無措和歉疚。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才能讓師兄不難過。


    她甚至覺得自己很壞,如果自己沒有信以為真,以為那真的隻是一個玩笑。如果她早早和師兄說清楚,是不是師兄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了?


    “師兄,我是不是……很壞?”顧朝歌的鼻子酸酸的,她看見褚東垣眼底真實的悲傷,她感到難過,可是她極力忍住不要哭。她不想讓哭泣來逼迫誰。


    褚東垣輕輕歎了口氣,收劍回鞘。


    他扭頭對伊崔說:“算你贏了。”


    “應該怪我不好,”褚東垣上前,伸手摸了摸顧朝歌軟軟的臉頰,他想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他可以對她這樣親密,“這種事情,應該早和你說,認真和你說,也不會讓這個王八蛋搶了先機。”


    嗬,你說得再早也沒機會,在你和她重逢之前她早就喜歡我了。有本事,當年別離開,一直陪在她身邊啊。伊崔在心底冷笑,不過好歹擺出一個贏家該有的風度,大度地沒有過問褚東垣那雙到處吃豆腐的熊爪,隻是冷冰冰地盯住它們監視而已。


    “姓伊的鬼得很,你要小心,不管怎樣,師兄總是站在你背後支持你的。”褚東垣說完這一句,緩緩縮回了手,勉力笑了一下:“就這樣,若無事,我便先走了,副將那邊在叫我。”


    “師兄……慢走……”顧朝歌輕輕道,她亦步亦趨地跟在褚東垣後頭,送他出了書房,出了院子,然後才低著頭,心情低落地回來。從她跟褚東垣出門,然後又返回來,伊崔的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她身上,見她難過,眼珠一轉,溫柔地朝她招手:“朝小歌,過來。”


    他想這時候最好趁機親親她了。朝小歌很好哄,她還不懂在親吻的時候該怎樣呼吸,每次總是被他親得暈頭轉向,然後便會把剛剛的事情都忘掉的。他可不想她現在跑去安慰褚東垣那個混蛋。


    誰知道這一次他失算了,顧朝歌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不要。”


    伊崔一愣:“怎麽了?”


    “你又想做壞事,我知道的。但我現在不高興,我警告你,以後要對我師兄好一點,不許再向今天那樣對他,他是我師兄。”


    伊崔不以為意:“公事上的問題,我從來公事公辦,絕不會公報私仇,你盡可放心。至於私下嘛……”


    看大蜘蛛這副勝利之後小人得誌的模樣,明明她是他的助攻,可是顧朝歌現在居然有點看不慣他這麽得意的樣子,反而為自己師兄打抱不平。於是她學著伊崔的表情,也冷笑一聲:“我警告你哦,顧氏一門遠居海外多年,我如今數得上又請得到的‘長輩’,隻有我師兄一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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