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歌的身體一向很好,癸水期間基本不會感到疼痛,但是女子來癸水的時候體質總是弱一些,早早洗漱然後睡覺比較好。顧朝歌窘窘地收下盛三送來的紅糖,收拾停當後,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盯著桌上的紅糖發呆,感覺今天自己在大蜘蛛麵前顏麵盡失,把臉都丟盡了。


    “啊~~~”顧朝歌發出帶著顫音的感歎,一臉絕望地倒在床上,然後在被子裏打滾,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感覺自己身上還有伊崔的味道,她就忍不住嘿嘿直笑,羞得臉都紅了。可是再想想她今天糟糕的表現,完全被他牽著鼻子走,還有最後鬧烏龍的“血腥味”,她不由得又捶捶自己腦袋,暗罵自己蠢。


    顧朝歌就這樣不停地變臉,翻滾著,胡思亂想著,一直到桌上唯一一盞油燈因為燈油耗盡熄滅,室內一片黑暗,她依然瞪大眼睛望著床帳頂,睡不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她迷迷糊糊好不容易進入夢鄉時,忽然,外麵傳來鑼鼓的響聲,緊接著是馬嘶,人的說話聲,匆匆的腳步聲,嘈雜不堪。顧朝歌被驚醒,揉著眼睛坐起,望見窗外一盞盞亮著的燈籠,還有盔甲碰撞聲和刀劍的響聲,她直覺有事,匆匆穿上衣服,將長發隨意紮起,握著放在枕邊的魚皮匕首,謹慎地推開門。


    她小心地走到院門前,開門,隻探出一個頭來,便立即被外麵的情況嚇了一跳。整個刺史府的人似乎全都醒了,所有的士兵都在匆匆不停地跑來跑去,或是通知消息,或是收拾行李,或是去武庫取兵器,或是去拉馬匹,所有人的麵色都很嚴肅,顧朝歌走出來的時候,沒人注意到她。


    “發生什麽事了?”顧朝歌問,卻沒人回答她,她走出院門,幾次差點撞到匆忙的士兵。好不容易看見一個熟悉的臉,她急忙拉住:“阿柴,怎麽回事?”


    “水軍好像在港口被偷襲了,伊大人讓我們去幫褚將。”阿柴話音剛落,忽有號角聲響起,似是集結的信號,阿柴麵色一整,扭頭就朝號角聲的方向跑去。顧朝歌周圍的所有士兵幾乎在頃刻間跑得無影無蹤,顧朝歌愣了一下,立即拔腿也跟著他們往外跑去。


    府門外,身披重甲的褚東垣剛剛跨上馬,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去往另一個秘密的停泊點調集軍隊前往救援。伊崔雖然將城中所有軍隊的調集權暫時全部歸置於他,但是步兵在水戰中幾乎派不上用場,不知道偷襲的戰況如何,褚東垣此時心急如焚。


    “師兄!”混亂之中,他聽見小淚包的聲音。褚東垣扭頭,便見一頭長發鬆鬆挽起,顯然剛從床上起來的顧朝歌,正踮腳站在他的馬下,一雙眼睛憂慮地看著她。褚東垣俯身,摸了摸顧朝歌的頭:“乖,回去,會沒事的。”


    語罷,他拽了拽韁繩,揚鞭,肅然道:“出發!”


    黑夜的長街上,年輕的將軍一身戎裝,帶著他的親隨們策馬疾馳,身後是一長串快步小跑的步兵隊伍。顧朝歌站在長街上,望著師兄已經根本看不到的背影,夜風吹來,她忽然感覺很冷,是一種刺骨的冷,仿佛有人在惡意地窺視著什麽。思及此,顧朝歌猛然一驚,她四下回頭,卻發現長街上空無一人,連府門前守衛的士兵都被褚東垣帶走。如果不是地上被匆匆丟下的燈籠,她會以為剛才那人仰馬翻的慌亂是錯覺,整座刺史府鴉雀無聲,幹幹淨淨。


    幹淨得讓人恐慌。


    一個瘦弱的身影提著燈籠向顧朝歌跑來,是阿岩,他看起來有些茫然不安,刺史府今夜的突發狀況影響到了他。不過阿岩沒忘記自己的使命,他跑過來拉顧朝歌的手:“姐姐,伊叔叔叫你!”


    伊崔?


    會是什麽事?


    顧朝歌任憑阿岩拉著她跑,發現這並不是通往伊崔臥房的路,而是去往府東側偏門的路。這條路平日都是仆役和采買通過,夜裏幾乎沒有燈,冷僻黑暗,少有人來。


    然而今夜東側門竟然府門大開,寥寥幾個仆役在盛三的指揮下打著燈籠搬運箱子,快速而悄無聲息。


    “顧姑娘,”盛三看見顧朝歌來了,徑直道,“上馬車,公子在等你。”


    顧朝歌愣住:“去哪?我的東西還在房裏。”


    “啊呀現在還管它什麽東西,逃命要緊!”盛三這句話說得很大聲,然後他立即捂住口,一副說漏嘴的驚恐樣。府門外,馬車中的伊崔立即掀開簾子,低聲嗬斥:“閉嘴!老實幹好你的活!”


    說完,伊崔立即看了看四周,好像生怕有人發現。當他看見那個被束縛雙手栓在馬上要帶走的文叔揚,他立即指著這老頭子命令:“堵住他的嘴!小心,別把他弄傷了,這老頭子是人質,留著有用!”


    語罷他又急急崔顧朝歌:“還不快上來,想死嗎!”


    音量大了,他後知後覺捂住嘴,又開始環顧漆黑的四周。他的樣子看起來如驚弓之鳥,似乎真是要準備逃命。


    看見這樣的伊崔,顧朝歌的心中驟然生起一股違和感,她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她便這樣被盛三推著走到馬車前,伊崔伸手拉她上來,她愣愣地問:“為什麽要逃,逃去哪兒?我的蟲子還沒有拿出來呢。”


    “現在還管什麽蟲子!全城的兵都被褚東垣那廝帶走,根本沒人保護我!褚東垣萬一保不住他的水軍,又把保護我的兵給折了,我該怎麽辦,我的腿連逃都沒地方逃啊!”


    伊崔似乎是失控了,他雙手握著自己的右小腿大聲對顧朝歌驚恐地說:“不管怎樣,先離開這裏,去趙將軍在的錦官城,這裏絕對不能待了!”


    “但我師兄……”


    “老子才不管那廝的死活!”似乎是急了,伊崔爆了一句粗口,他強行把顧朝歌拖進車內:“盛三,啟程!”


    坐進車內,車簾垂下,廂內隻有伊崔和顧朝歌二人,顧朝歌終於覺出哪裏不對——


    哪裏都不對。


    “我的那些蟲子,可是用來治你的腿的哦,真的不要?”顧朝歌盯著伊崔看了半天,慢吞吞說了一句。


    伊崔笑了笑,食指置於唇上,朝她比出一個“噓”的手勢,然後方才恨恨道:“不要不要,誰要誰拿去,腿再重要,也沒有我的命重要!”為了把戲做足,他說的時候連表情也到位,既不甘又憤恨的樣子,看得顧朝歌想笑。


    她忍不住咧開嘴,伊崔立即伸手過來幫她捂住,朝她搖了搖手指,表示不許笑。


    你到底在搞什麽鬼啊?師兄是不是也在配合你?顧朝歌想這麽問伊崔,可是她的眼神表達不出這麽多的內容,於是她想了一下,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伊崔的手掌心。


    掌心濡濕,微癢,伊崔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這回是震驚,真正的震驚。


    說實話,伊崔此刻的神經正高度緊繃,他不僅要做戲給暗中窺伺的人看,還要擔心顧朝歌的安全。如果不是為了逼真,做戲要做全套,他真不想讓她冒這個險。


    然而這個小丫頭在幹嘛?她看出古怪之後,竟然不覺得緊張,反而膽大包天的,調、戲他?


    誰借她的狗膽?!


    顧朝歌朝他眨巴眨巴眼,得意地笑了,她好像覺得自己今天晚上終於在伊崔這裏扳回一城,揚眉吐氣了一般。


    嗬嗬,朝小歌還太嫩。


    伊崔雙眼微微眯起,用那隻被她舔過的手輕輕在她下巴上捏了一下,暗示她等著瞧。


    顧朝歌才不吃他這一套,她眼珠一轉,忽然驚叫一聲:“伊哥哥,我們真的會沒事嗎?我好怕,而且我好擔心師兄啊嗚嗚嗚……”她往前一撲,撲進伊崔懷裏,伊崔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他單腿支撐,重心不穩,急忙用手撐住身後的車板,方才穩住。低頭,便見顧朝歌淚眼朦朧,戲比他演得還好,眼淚居然說掉就掉。


    一邊嚶嚶哭著,一邊還朝他眨眼,一臉的得意洋洋。這耀武揚威的勁頭,伊崔真想捧起她的小臉狠狠吻下去,可惜現在不是時候,他唯有狠狠捏一下她軟軟的臉蛋,急急忙忙安慰道:“放心,我們會沒事的,等到了錦官城,我就讓趙將派人援助你師兄。盛三,我們是否已經出城?”他好似很著急地掀開車簾,發現四周還是城中景象,隻是荒敗破爛不堪,是還未重建的廢墟。


    伊崔憤怒,與此同時,他將顧朝歌緊緊抱在懷中,怒道:“盛三,你在幹什麽!我說了要出城!”


    盛三策馬過來,他沒有下馬,隻是俯下身子,看著伊崔,語氣陰沉沉的:“是麽,抱歉,對不住了公子!”說時遲那時快,他從靴中抽出一把短劍直刺向馬車中的伊崔,同時大吼:“弟兄們,救人!動手!”


    伊崔急忙閃避,但盛三的匕首已經刺進伊崔左臂,伊崔吃痛,顧朝歌聽見聲音,欲要抬頭起身,卻被伊崔用右手狠狠壓了下去,按在懷裏。幾乎與此同時,廢墟四周驟然衝出三四十餘名蒙麵者,他們的服色打扮不同,但都用黑巾蒙麵,提著大刀向馬車衝來。


    “救命啊,救命啊!”伊崔把簾子一放,抱著顧朝歌滾進車內,跟隨著他逃命的仆役隻有六七名,即便拚命抵抗也架不住這麽多的大漢。更何況盛三“反水”,幫著匪徒們一同解救了作為人質的文叔揚,仆役們四散逃開,盛三帶領匪徒們將馬車團團圍住。


    這是怎麽回事?盛三不是一起跟著做戲麽,怎麽會真的傷到伊哥哥?顧朝歌唔唔地不停掙紮,可是伊崔死活不讓她冒頭,緊緊抱著她,弓著身子用整個人將她保護起來,伊崔左臂的短劍紮得很深,血順著胳膊流淌到顧朝歌的臉上。


    顧朝歌一僵,隨即掙紮得更厲害。


    “乖,別動。”伊崔低低喘著氣,在她耳邊說完這一句後,立即高聲道:“一群該死的逆賊!”


    外麵的匪徒們不知馬車裏的情況,隻聽見伊崔受傷的呻/吟和強裝鎮定的嗬斥:“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冒犯我的下場你們承受不起!還不滾開!”


    “哈哈,盛三,你家公子讓我們滾開,你說我們滾不滾?”一個匪徒首領模樣的人大笑不已,其他人見首領大笑,不由得也跟著哈哈笑起來。


    “滾?滾了誰還能拿到金銀財寶,又不是傻子。”盛三輕蔑一笑,贏得首領讚賞的拍肩:“好樣的!夠狠,我喜歡!”


    金銀財寶?被解救的文叔揚聽得眼睛都亮了:“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首領瞥他一眼:“感謝你家主吧,能活著就不錯了,這財寶,沒你的份!”


    “我警告你們,再不識相離去,定有你們的苦頭吃!”伊崔還在馬車中大喊,首領聽得哈哈一笑,他猖狂地將腰間的副刀透過馬車車廂的木板縫隙,緩緩插/入車廂之中。那刀的刀尖正對著伊崔的臉,寒光刺骨,緩緩逼近,他的瞳孔一縮,更加緊緊按住顧朝歌不讓她抬頭,身子一邊朝旁邊躲,一邊裝作惶恐的模樣驚叫:“你們,你們怎敢如此!”


    首領大笑:“哈哈哈如此不堪一擊,還說是什麽紅巾軍智囊,我看是貪生怕死的鼠輩一隻!”


    匪徒首領揚聲大笑,誌在必得的模樣,揮揮手:“你們不必躲了,都出來看看,抓住這個姓伊的,在石王那兒可是大功一件,美姬財寶要多少有多少!大家見著有份,都出來!”


    嘩啦啦的,又有一二十個埋伏的接應者走了出來。


    盛三掃了一眼四周:“這等好事,沒有兄弟落下吧?”


    首領哼笑:“你說呢,誰落下誰是傻子。”


    盛三微微一笑:“沒有,我就放心了。”與此同時,他忽地後退一步,從袖中射出一枚“白日焰火”,璀璨的煙花在夜空中燦爛綻放。在絢爛的光芒之下,所有的匪徒下意識仰頭看著煙花,足足愣了好一會,首領方才反應過來,第一個跳將著舉刀砍向盛三:“混賬,你背叛我們!”


    “弟兄們,快抓住伊崔,我們暴露了!”首領大吼著,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白日焰火”升起的同時,廢墟的更深處冒出無數全副盔甲武裝的士兵,他們將這群匪徒團團圍住。匪徒首領一愣,立即用更凶狠的目光對準馬車,這是他們能活命的唯一機會。


    聽見車外動靜,伊崔立即放開懷中的顧朝歌。他摸著她的臉,忍著失血和疼痛,盡量溫和地問她:“你會駕馬車嗎?”


    顧朝歌急忙點頭,她想用綁發的綢帶給伊崔草草包紮一下,可是伊崔卻製止了她:“沒時間了,這個你拿著,衝出去,狠狠抽一下馬屁股,隨便它往哪裏跑,不要停。”


    “好的,我知道,我知道。”顧朝歌接過,她在掀簾的同時狠狠揚鞭抽了一鞭馬兒,馬兒一聲長嘶,發足狂奔,圍在馬前躲閃不及的匪徒被馬蹄踩在腳下。眼看馬車突出重圍,唯一能保命的人質沒了,首領的眼睛幾欲發紅,他扯下麵巾,長刀舉起:“兄弟們,拚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啊!”


    “棄械者不殺!”


    好死不死的,盛三跟在首領後頭,喊出這麽一句口號。


    首領回頭,惡狠狠地瞪視已經躲入士兵群中的“叛徒。”


    盛三笑了笑,他重複了一遍:“紅巾軍重諾,保證棄械者不殺!”


    於是,好不容易逃出牢裏的文叔揚,還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便又被紅巾軍生擒,即將再次回去他的牢房。伊崔靠在馬車壁上,捂著流血的傷口,望著夜空中升起的第二枚表示“事成”的白日焰火,對外頭緊張不已駕車狂奔的姑娘笑道:“朝小歌,可以了,我們回去吧。”


    顧朝歌下意識勒馬,回頭,呆愣:“能回去了?”


    伊崔繼續笑:“不然呢,你莫不是打算就這樣帶我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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