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定日,大吉,宜會友出遊行商。


    上午八點,大青山,劉府。


    三樓書房中,王平,劉老爺子,金羅盤三人圍幾而坐,微波爐上壺口冒出股股白氣,壺水顯已滾沸。


    一直盯著微波爐溫顯器的劉老爺子站了起來,按下開關,笑道:一百度,不多不少,剛剛好。


    嘴裏說著,手上也沒閑,提起水壺,依次給三個茶杯注入開水。


    沸水才一倒入,底上的幾片茶葉便浮了上來,如同香閨春睡足的處子一般舒展開來,飄出渺渺白氣,散發陣陣幽香。


    金羅盤鼻頭一動,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閉上眼睛,臉上浮現出扛起華語樂壇半壁江山的周慶.那峰老師的專屬表情,搖頭晃腦的,似乎在品味著什麽。


    茶人宛如好歌劇座椅後的家屬一般,一臉忐忑期望之色的看著金羅盤,緊張等待著神眷者們代宣諸諾恩女神的判詞。


    同樣是打醬油,王平就比華工自如多了。身為小小的創業老板,又沒有收視績效的鴨梨,自然更有作壁上觀的底氣。愜意的嗅了嗅茶香,饒有興趣欣賞著這對衣食無憂又閑得蛋疼的老不修表演,沒有半點搶戲的意思。


    半響後,金羅盤睜開了眼睛,吐出了茶人期待已久的兩個字:“好茶!”


    劉老爺子如釋重負,展顏一笑:“還算你有點眼光,不枉老哥我練習了這麽長的時間。”


    一月修養奇後,老爺子的精神旺盛多了,看上去至少比以前年輕了十歲,簡直判若兩人。初見之下,王平也暗自喝彩,好一個風度翩翩的帥老頭,放到外麵,絕逼的會引起擾民的大媽們的追捧和尖叫。


    話說這人啊,肚子飽了就會想姐兒,荷包鼓了就會誑窯子,等到名利地位都有了,無所事事了就會去追求逼格。劉老爺子就是如此,退下來之後,就愛好起了國學,身體才一調養好,又搗鼓起了茶道。


    或許老爺子就是傳說中那種天資聰穎、萬中無一的絕世天才吧,才練習月餘,就已深得茶道三味,獲得了劉府和府衙上下的一致肯定和誇讚。所以,王平和金羅盤一來,正事還沒談呢,就被老爺子拉了上來,先見識一下他那月餘功力的茶道功夫再說,於是便有了以上一幕。


    劉老爺子粘須自許。金羅盤點評道:“茶是好茶,水是滾水,這人嘛,嘖嘖…”


    關鍵時刻,又豈容你賣關子?劉老爺子“哦”了一聲,追問道:“人怎麽說?”


    “人嘛…”,金羅盤哈哈一笑:“可惜了這茶葉。”


    劉老爺子嗔道:“和你這粗人就沒有共同語言,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隨即一笑:“長青小師傅,你是行家,你說句公道話。”


    王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隻覺胃腔舒透,滿口餘香。茶確實可以,就擺出一副內行的架勢,讚歎了一聲:“不錯,好茶。”


    看見劉老爺子一副算你有眼光的表情,識海中魔僧忍不住就罵了起來:“不錯個屁,一個焚琴煮鶴,一個牛嚼牡丹,落到你們這對粗人手裏,簡直就是明珠暗頭,老衲也替這雨前龍井不值。”


    王平聞歌而知雅意,表示待會一定找機會敲敲老頭的竹杠,弄點茶葉走,得此許諾,魔僧就不說什麽了。


    識海中有個行家,傍邊還有個,被鄙視一次了,可不想被鄙視第二次,連忙補了一句:“茶葉不錯!”


    聞言,老爺子就把臉一板,再也嘚瑟不起來。金羅盤哈哈笑道:“長青果然內行!”


    “長青不錯,敢講真話!”,老爺子也跟笑了起來:“就知道哪些兔崽子在哄我老頭子開心,我就說嘛,我又不是神仙,一個月的功夫,能練出個屁的茶道嘛。”


    隨即又感歎道:“這平時啊,老頭子就是瞎子和聾子,也就在你們兩個麵前,能聽到兩句真話。”


    王平暗自腹誹不已:你老退位不退權,在傍人眼裏,縱不是神仙,也差不多了,誰敢給你說真話?真想聽真話簡單啊,徹底退下來,就能聽到了。


    嘴裏卻笑道:“以老爺子睿智,那些鬼蜮伎倆也蒙蔽不了您,所以,長青索性就不做這無用功了。”


    金羅盤笑著寬慰道:“老哥看開點,這人嘛,太睿智了也不是好事,難得糊塗嘛。要我說,這有人哄也不錯嘛,不知多少賦閑之人,求還求不到呢。”


    “也是。”劉老爺子一笑:“如此說來,倒是老頭子有些矯情了。”


    由此由頭,三人就此扯了些宦途閑話,老爺子宦海名宿,職去權留,金羅盤則交遊廣闊,消息靈通,兩人倒也不乏話題。王平無心插柳,不經意間就獲得一些隱秘信息。


    茶過三巡後,老爺子話音一轉,談起了正事:“茶也喝了,嗑也嘮了,說說正事,長青師傅把法器拿來,老金你掌掌眼,斷個價。”


    俗語說親兄弟,明算賬。此也是王平一項奉行的信條。咱交情歸交情,生意是生意,一碼是一碼。見老爺子提起這茬,他也不客氣,就摸出手機,通知秦瑤把東西送上來。


    秦瑤是個聰明的女人,不摻和男人的專屬舞台,送完貨就退了下去。


    王平打開箱子,摸出兩個木盒,向金羅盤遞去。這盒子雕工精美,用料講究,古色古香的,一看就名貴非凡。


    玩過智能機的朋友都知道這麽一句名言:沒有醜女人,隻有不會自拍的女人。生活在各種自拍女神泛濫的時代,王平自然知道包裝的重要性…這麽說吧,隻是淘兩個盒子,就用去大半天,並且還花了六串珠子的錢。


    可惜一番苦心付之流水了。估計金羅盤也玩過微信,或者看過海波事件的新聞。完全沒理會這精美的盒子,自顧托起兩竄檀木佛珠,凝神感應半響,方才點評道:“比你自己那串差點,堪堪入了法器之列,算個下品中的中等貨色吧。”


    一聽隻是個下品,老爺子就不是很滿意,正欲開口分說。金羅盤卻話音一轉,斷下價格:“不過,在當今也算難得之物了,老叔也不說虛的,一口價,這個數。你覺得怎麽樣?”


    見金羅盤豎起三根手指,王平也不由有些服氣,這老叔不愧是名動四方的大師,這評語和價位十分中肯。話說魔僧上次就對“崽賣爺田不心疼”隨便許諾的王平有些不滿,做這兩個珠子的時候,偷工減料,也是應有之義了。


    用魔僧的話說,反正是壟斷的生意,做那麽好幹嘛?什麽,怕消費者不滿意?不滿意就讓他們自己造一個唄,還花錢幹嘛?


    王平一想也是,這手藝雖不是獨門一家,但也是門尖端技術活,百分之九十的修士都搞不來,反正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做那麽好幹嘛?次品就次品,湊合著用唄…


    這貨王平很有點奸商的潛質,他的買賣信條是:低成本,高回報,放鬆質量,嚴求價格。拒絕底價,沒有最高,隻有更高。


    說實話,法器這玩意,比古董還難定價,在這顆水球上,很難找出一種叫做“靈石”或者“聚氣丹”的東西來給它做出一個合適的標準,界定量化。隻能以貨幣世俗為標準。其價格是和買家的需求度成正比的。


    同樣一件東西,在不同的人眼裏,有著截然不同的價值。比如有種叫“星”的東西,有的人把“星”當成完美無瑕的夢中之星,有的人卻視之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日用品。


    金羅盤的報價雖然有點偏低,但也在正常範圍。因為通常來說,一件真的法器的價格,大致在百餘萬到億元之間晃蕩。法器的價格並不在於它本身的價值,而是在於買家的需要值…需不需要?有多需要?


    目前金羅盤的需要值為三百萬。對此王平表示不滿意,便擺事實,講道理,意圖加大對方的需要值:“老叔,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小侄我也不藏著掖著。據我所知,在一個月前,有人化三千萬拍了一件格桑活釋迦常用的掛飾,還有一年前,一本汪林大師加持過的《萬法歸宗》,賣了七千萬。這兩宗交易老叔你都是知道的,我這手串質量還遠在那兩件法器之上,三百萬是真心有點低了…”


    劉老爺子不是行內人,先還覺得三百萬價格還不錯,聽王平這麽一說,還真覺得有點低了,就笑著問了一句:“哇,真賣了那麽多啊?老金,是不是真的?”


    見金羅盤點頭,就笑道:“既然這樣,那老金你就給他加點唄,咱關係歸關係,但不能讓長青小師傅吃虧不是。”


    “老哥你知其一不知其二。”


    金羅盤搖搖頭,豎起兩根指頭衝著王平一比劃:“那兩件賣三千萬和七千萬是沒錯。但你也別忽視以下兩點:第一,那兩位土豪不懂行,但我懂。第二,金叔我沒有那兩位土豪那麽有錢。沒錢,就任性不起來了。”


    這麽一說,老爺子是真聽懂了,王平也沒轍了,不過他倒也沒指望著這老叔會是肥羊,隻是確實對價格不滿意,便說道:“這我自然知道,我這也沒要您三五千萬啊,但這價也忒低了點吧,您多少都得加點。”


    金羅盤暗自盤算一下,伸出五根手指頭比劃一下:“這個數,怎麽樣?”


    王平態度有所鬆動,但仍不願放棄,做最後努力:“再加點。”


    “就這麽多了,再多老叔就要破產了。”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金羅盤加到五百萬,就再不鬆口了。


    “好,成交!”


    對這個價格,王平不是很滿意,但見這老叔態度十分堅決,也隻好作罷,答應成交。


    說實話,這手串若是賣給那些不懂行卻又熱衷追捧法器的富豪的話,肯定是不止這個數。但一來這老叔明顯不是凱子。二來以王平的人脈和名望也還接觸不到那個圈子,也不足取信與人。第三嘛,不說別的,就看在兩家祖輩上的交情份上,這刀也不好意思宰得太狠。


    再者,雖說王平現在也算是有了點小小名氣,但若想打在術法界徹底打響字號,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還得靠這老叔幫忙宣傳推廣。


    對此金羅盤也心知肚明,知道這長青侄兒讓了人情。便投桃報李,給劉老爺子解釋了一下,狠狠的誇了王平兩句,把這人情紮了個瓷實。隨後,又以三百萬的價格把那百年桃木轉給王平。


    至此,這交易便宣告完結了,王平鼓了荷包,老爺子和金羅盤得了東西,大家皆大歡喜。


    所謂隔行入隔山,劉老爺子畢竟沒做這行,到底有些好奇,一邊把玩著剛到手的佛珠,一邊和兩位師傅閑扯,打聽法器的行情:“話說近幾年這風水挺火的,這各種護身符,各種大師加持的法器也熱了起來。老頭子也經聽說誰誰又花天價請了個某某仁波切加持的釋器,誰誰又捐了座廟,得到某某真人的青睞,送了個開光的護身符啥的。老頭子就有些好奇,這些個天價法器,真有傳說那麽大的效力麽?”


    話說無論哪行,這混飯的手段,都是機密,又剛才做完交易,老爺子這話卻有是犯了忌諱,也虧得他是這二位的大金主,又是局外人,不知者不罪,換了是別人問,說不得兩位師傅就要懷疑是何居心了,換了心眼小點的,就記恨上了。


    王平笑而不語,金羅盤欲言又止:“這個,怎麽說呢?心誠則靈吧…”


    劉老爺子也是個人情,見兩位一副支支吾吾不願多說的樣子,立馬就醒悟了過來,見氣氛有些冷場,就笑著一拍腦袋,打了個圓場:“人老了,這腦瓜子便有些不好使了。算了,不說這個了。來,喝茶!”


    畢竟是大金主,他如此一說,兩位師傅倒不好再藏著掖著了,不然就顯得小氣了。金羅盤就哈哈一笑:“老哥你說哪裏話,你又不做這行,老金還怕你搶了飯碗不成?長青,你給解釋一下,老哥你也別當真,姑妄聽之,就當取個樂。”


    言下之意,也就是你也別當真,哪裏聽那裏丟。老爺子自然理會到這層,提過水壺,續上茶水:“好,老頭子就當聽書了。”


    王平就笑道:“這說書得有個由頭,我這從哪裏說起呢?”


    話說,去年這幾千萬的《萬法歸宗》在網上是鬧得沸沸揚揚,網友們說什麽的都有,沒個定論。老爺子也確實是有些好奇,想聽聽著專業人士的看法,笑道:“就從先前的三千萬掛飾和七千萬的書開始吧。”


    王平就笑了起來:“三千萬掛飾,這個不大好說,也有點犯太常寺的忌諱,暫且存而不論。七千萬的書,大理寺已經定下了調子,倒是可以磕磕。說是可以磕磕,其實也也沒什麽好嗑的。這書呢淘金網上就有,三塊錢一本,老爺子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拉一火車皮來,保證和這七千萬的是一個質量,如假包換,假一賠十。”


    “就這個啊,以為老頭子不會上網是不?”


    老爺子就笑罵道:“你小子別給我玩虛的,趕緊的,說說那個。”


    王平抱屈道:“不是,那個它犯忌諱啊!”


    “拿我這從三品是擺設是不?”,老爺子笑道:“別磨蹭,趕緊的,萬事有我。”


    王平還未回話,金羅盤就插了一嘴:“老哥你有所不知,其實這網上說的,並不全麵。說實話,說汪林是魔術騙子還是冤枉了,此人還是有一定功夫的,不然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就該去找塊豆腐自殺了。”


    老爺子一想,也是,畢竟當初捧他的那些人全都是精英,一個賽一個精明。若汪是騙子,那麽捧他的就全是白癡。白癡能在這個競爭激烈的世界上混得很成功,智商正常的卻混不出頭,天下斷然沒有這樣的道理。若真是這樣,普通人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了,不如去找塊豆腐自殺算了。


    “確實,汪林既或是騙子,其騙功也是宗師級的。”


    王平也補充了一句:“他還是有些真功夫的,但心性修為不行,他的心太野了,太貪了,太愛炫了。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聰明的人,多半都自負,以為自己可以玩弄天下人,結果被自己的聰明玩弄了。”


    金羅盤就歎道:“子本中山狼,得誌就猖狂。機關算盡太聰明,卿卿誤了卿卿命。”


    見兩位師傅有些惋惜感歎的意思,劉老爺子就笑道:“老子雲: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疚。此人身為道人,卻修法不修德,違背太上教誨,有此慘談收場,乃是應有之義,又何足為惜?…算了,不說他了,說說三千萬的掛飾吧。”


    其實金羅盤和王平對汪林既沒有好感,也不存在什麽成見。不過同為修士,又同處此末法之世,感修道之不易,歎成道之艱難而已。就好像當官的看到有當官的落馬,都得暗自感歎兩聲當官不易一樣。無關恩仇,不過,物傷其類罷了。


    聽劉老爺子這麽一說,也收拾心情,回到正題,王平就笑道:“這個涉及到活釋的事情,還真不好說,不過,老爺子既然執意要聽,長青就勉為其難,大致說說。”


    “話說這活釋波切,近些年大受熱捧,這些個活釋啊,這小日子過得比道教的大師們舒服多了,不但收益高,風險也小,幾乎是零風險。無論做哪行,隻要這風險一小,就質量就那啥,老爺子你都懂的。所以這些年市麵上流傳的這些所謂活釋加持法器呢,就那啥了,當然,真貨也有,不過這幾率嘛,可能還比不上潘家園。”


    劉老爺子一想,也是,這無論是哪行,隻要一有政策傾斜,風險一小,這質量就自然會那啥啥…


    話說這些年藏西活釋幫也確實很受明星富豪們追捧,這市場就這麽大,你盤子裏麵多了,我自然就少了。所謂同行是冤家,金羅盤身為道家,自然不會幫著活釋幫說好話。


    笑道:“所謂的活釋加持法器還好點,即使是不怎麽地道,也沒有什麽副作用,無非是損失一些財物罷了,口味最重的,就是所謂的甘露丸了,若要問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玩意做的嘛,老金我是厚道人,也不揭他的底,反正,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沾這玩意的。”


    金羅盤不說還好,提起這茬,劉老爺子就想起了一樁舊事,當年,十八世“禪班.哥兒你大”活釋進京朝見的時候,麵聖之後,就是由老太爺負者接待的。老爺子正好就在京城,出於好奇,就去見了活釋一次,其中一個片段,令人印象深刻。


    據大理寺的工作人員說,活釋的生活習慣,和中原人不一樣,就連便溺,都有專門的侍者負者收集的,說是要帶回藏西…


    當時就很是好奇,卻詢而無果。想到這裏,不由浮現出一個猜測,便問道:“這甘露丸,不會是活釋迦是那啥做的吧?”


    金羅盤嗬嗬一笑:“可不就有那啥麽。你有所不知,這秘教認為活釋的那啥,乃是聖物,有不可思議的妙用,不可浪費,可以做為甘露丸的主料。”


    老爺子搖搖頭:“難怪你說打死了都不沾著玩意,這活釋派的口味,還真特麽的重!”


    王平笑笑:“這算什麽?還有更重口味的。這個好歹還加工了一下呢,人家暹邏國直接就上原料。據說暹邏有位活了一千五百歲的婆龍爽聖僧,暹邏人認為他的翔是萬金難求的寶物,有招財進寶的奇效。據說每天都有人跟在大師傍邊守候,隻要寶翔一出,入們便會一擁而上,哄搶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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