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一下後,魔僧又道:“丹道,要把平凡生命提升到神聖的領域,又豈是簡單之事?實是一件係統嚴密的大工程。仲尼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故而學道第一重要的,就是明理。”


    王平就有些好奇。問道:“內丹不是道家的學問麽,您怎麽又扯上孔子了?”


    魔僧道:“《禮記》雲:孔問道於老。《論語》雲:未知生,焉知死?又雲:敬鬼神而遠之。由此可見,孔子也懂道學,隻是不願講而已。再者說春秋以前,一切學問,皆是道學。”


    王平一想,也是。孔老是同代人,相互有交流很正常。二聖理念不同,有爭論也是正常。再說當時又何來儒道?——後世儒道之爭,又豈是孔老原意?說白了,也隻有後人,才能把正常變成不正常。


    魔僧道:“不錯。道者,與學者不同。為學者日益,為道者日損。學者之益在於發現各種事物的不同之處。而道者之益在於損。損不是說不作為,是說別抓住差異不放,要轉而去尋求事物的共通之處。”


    頓了一頓後,繼續說道:“丹道又叫性命之學。性命就是身心。說白了,就是鍛煉身心的功夫。爐鼎,藥物、火候。是丹道的三要素。爐鼎,就是身心。藥物,就是精氣神。火候,就是心意運用的度量。名是爐鼎、藥物,火候,其實還是身心。”


    “築基、大小周天,內丹,都是命功。就是保養改善身體、積蓄精氣神的功夫。整個工程體係中的物資儲備和基建部分。金丹,元嬰,元神,都是性功,就是鍛煉心神的功夫。原理就在於物質【能源、能量】和精神【信息】的轉換滋生互補。整個工程體係中的能量循環和信息指揮係統部分。”


    頓一頓,等王平理解消化後,又道:“但精氣神,【能源,能量,信息。說實話,用這三樣比喻精氣神並不準確,但又找不到更貼切的詞語】說是三樣,實是一體。比如汽車,沒有動力裝置和電路信息係統,汽油就無法發揮作用,反之亦然。故三者實是缺一不可。此即是老衲前麵說的別抓差異而要找共通的真意和具體運用。此也一直都貫徹到整個修煉過程中。”


    “比如攝心靜坐,其目的說是在於節約,積蓄物質能量。但同時其能量循環係統也在逐步改善;小周天的目的在於初步建立能量循環體係,使精元和心神相互轉換補充,提升生命層次。大周天進一步完善,使之完美,自給自足,使身心達到理想最佳狀態。但同時也在積蓄。其中的要點,自始至終都存在著。”


    “又比如完成大周天循環,身心達到理想最佳狀態,生命形式已經大大超越常人,但還是人類的範疇,超凡未入聖。所以,還是築基,還是命功。說是命功,但性功又自然蘊含其中,心神已開始得到鍛煉…”


    “再比如《老君開天經》說:太極前有太素,有太始,有太初,有太易。太易者,未見氣。太初者,氣之始。太始者,形之始。太素者,質之始。太極,始分清濁形質。清升濁降,始有天地。然後才有三體、四象、五行。”


    “天地、日月、雷電、風雨、四時、子午,以及雄雌、剛柔、動靜、顯斂,萬事萬物,莫不分陰陽。人生之理,以陰陽二氣長養百骸。經絡、骨肉、腹背、五髒、六腑,乃至七損八益,一身之內,莫不合陰陽之理。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天地宇宙,人體所謂陰陽【身心性命】、三才【精氣神】、四象五行【五髒】,都是先天虛無一氣的演化。”


    “老子說樸散為器。丹家說命是先天元氣,性是先天元神,命陽性陰,陰陽混一,是謂金丹。所謂煉丹,就是要把分散的器返回到最初的樸。唯有抱樸才能見素。素也就是道,也就是天地萬物共通的規律。”


    王平就大有所悟。確實,道家的核心理論就是萬物皆有氣。道教徒的最高追求,道教丹功的最高境界,就是化身千萬,聚則成形,散則為氣。


    即使是拋卻神秘論的觀點,用現代科學也能解釋。人體說來精密複雜,但按照分子學的說法,也不過是一具碳水化合物而已。解剖了放到顯微鏡下,沒有人體,隻能看到無數個圈圈。


    若把道家的氣看成分子、原子的話,所謂迷信和所謂科學,其實並不衝突。隻是道家的氣,比較籠統和粗疏,沒有現代科學分得細致和具體罷了!


    對此,魔僧也頗為嘉許,讚道:“不錯。無論形而上學,還是形而下學。其實本質都並無不同,不過出發點不同而已。地球是圓的,即使是南轅北轍,結果也是殊途同歸。跑步遊泳是鍛煉,打坐調息也是鍛煉,基因是學問,煉丹也是學問。目的都是為了益生,並不會因為姓科還是姓迷的問題而改變。”


    “理誠如此。但道學所謂之萬物皆有氣已經涉及到精神和物質相互轉換的領域。佛家所謂心物一元,也涉及此領域,都早已消除物質和能量的界限。從這個角度來說,傳統修煉學,已超越現代科學太多。俗話說領先半步是天才,領先一步是瘋子。正因為領先太多,所以現代科學家們不能理解。正因超過世人理解極限,所以便貶為迷信,也隻能是迷信!”


    王平一想,還真是!便歎道:“確實,超過主流意識理解極限之外的東西,又如何理解?又何必理解呢?話語權在人家手裏,除了迷信,它還能是什麽呢?”


    魔僧就笑起來:“孔子說:敬鬼神而遠之。聖人就是聖人,不願宣揚,但還承認。頗有些‘我不不同意你的話,但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的意思。現代人卻是遠遠沒有孔子的境界了,不知道的東西,便是不存在的東西。”


    此言,王平深以為然——確實,無知便無存!


    王陽明曰:心外無物!這話是說事物都依靠人的心識而呈現。人眼之所見,耳之所聞,心之所想,是認知的途徑,同時也是極限。從這個角度講,便不存在人類認知極限之外的事物。並非真不存在,實是人類無從認知。


    魔僧又笑了起來:“秋蟬和井蛙,是淺薄和固執己見者的代名詞,是人們所嘲諷和鄙夷的。但是,在浩瀚的宇宙麵前,人類的知見,又能比他們所嘲諷和鄙夷的蟬蛙強上多少呢?”


    王平一想,也是!——不過百步笑五十而已。《金華宗旨》雲:天地視人如浮遊。比之更古長存的天地,區區百年之壽的人類,又和朝生暮死的浮遊有什麽區別呢?


    見王平有所領悟,魔僧又點撥道:“毋意,毋固,毋必,毋我。是孔子留給後學者的告誡。學道者也要去除這四種毛病,才能有所進益。所以老子才說,當其無有,器之用——杯子注滿水,便會溢出,欲容納,就必先空虛。故老子又說虛心實腹。”


    頓頓,繼道:“虛心實腹,實為學道者第一要義。《道德經》言簡意賅,博大精深。寥寥四字,已經講完了涵性養命的所有要訣。故老子又說,聖人為腹不為目。後世俗儒,曲解經意,非議聖人,視其為老氏愚民之證,全然不知其間蘊含著了道全真的要訣決。買櫝還珠,入寶山空手而回,委實可歎!”


    “所以欲為學,必先安心。方才能有所成就。”


    “心安何處?…道言虛,釋言空,儒言誠。道以清淨為宗,其要在於體察天地自然的生化,以求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釋以空寂為宗,其要在於體察無常,發現自己的真如本性,以求達到不生不死的所謂涅槃之境。儒以中誠為宗,格物致知,修身克己,親民明德。通過不斷的自我完善,立德立言立功,達到人格的最終極境?——至善的聖人境界。”


    聽魔僧大師的意思,貌似並不怎麽認可三教歸一的說法,王平就有些好奇,忍不住便問了一句。


    “俗語說青蓮白藕紅蓮花,三教原來是一家。三教歸一之說,由來已久,宋元以降,佛經丹書,多持此說,至現世更幾成公論。大師卻為好像不這麽看?”


    他有此疑惑也是正常。當下凡言練養者,無論是高僧大德、名家名師,還是專家教授,無論是實體還是網絡,若不在文章中扯上幾句三教歸一的理論,都不好意思向別人提自己的頭銜,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研究宗教的。


    魔僧道:“三教功用,有相通之處。但其主旨,卻可謂是涇渭分明,如何能混為一談?所謂三教歸一,其實是權宜之計,為了傳教,才故意混淆。”


    “道同世,釋出世,儒應世。純以學術主旨而言,絕不能混為一談。若以教派功用言,則可混談。皆是教人向善,沒有教人作惡的道理。三家涇渭分明,三教卻有相通。”


    似乎覺得說得不夠透徹,頓了頓後,續道:“家和教的概念,一定要搞清楚,不可混淆。家是學術理念。學術隻論對人有適宜與否,它本身並無善惡、高下之分。教派就不同了,教派是具有共同利益的多人集合而成的團體。是人就有私心雜欲。這無論什麽團體,隻要這人一多,就要分出等級,就會有爭鬥和利益,也就產生了所謂的出善惡對錯。”


    “比如佛教,初入華夏時,因為其教義與華夏傳統主流意識不合,儒道、民眾、統治者多不認同,初期傳教頗為不順。一些聰明的佛教徒便主動融和儒教經意,博取儒教【身為統治者的地主階層】好感。繼而又提出老子化胡之說,以消除道教的敵視情緒。經過一番精心包裝和不斷漢化之後,才漸漸在華夏站住腳跟。這便是三教歸一的源頭。不信的話,找本唐宋佛經和魏晉的佛經比較一下,便會輕易的發現許多不同之處。”


    聽到這裏,王平臉色就有點古怪,卻欲言又止。魔僧就笑道:“見老衲身為佛教徒,卻不幫著佛教說話,覺得有點違和?”


    王平雖然理解,也知道禪宗不崇拜偶像,但陡然聽魔僧這番言論,還真有點違和的感覺。


    點點頭,笑道:“別說,還真有點…”


    魔僧笑了起來:“佛陀自己都說了,若以音聲色相求如來,不能見如來。由此可見,他老人家也是反對偶像崇拜的。再看佛陀的生平言行,也隻是教人如何獲得智慧解脫,從不談玄奇。所以佛教的真正教義,在於認清自己的內心,找到最真實的自己,從而獲得解脫。佛教是智慧教、思想教,絕非神教。佛陀既不是供桌後的泥塑像,也不是電視上神通廣大的如來佛,隻是一個先行者,先賢、智者,如此而已!”


    “再說禪宗,追求的是精神世界的絕對自由。說是佛學,實際上,更像莊子一些。禪宗是完全中國化的佛教支派,創始人實際上是六祖慧能。”


    如此一說,王平倒也釋然了。確實,若拋開宗教徒的言論,純從學術角度來理性分析的話,還真是魔僧說那樣——佛教,真不是神教。高高在上的佛祖,隻是一個道具,而不是真正的曆史人物佛陀。


    魔僧就笑道:“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俗語說得好,鬼的胡子是人栽的。儒就是儒,道就是道,釋就是釋,絕不能混為一談。大師們扯三教歸一,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淵博,為了裝逼。其目的或為了增加粉絲的信心,或為增加書籍的銷量,最終都是為了自己的荷包。和尚道士扯三教歸一,是為了使信仰不同的人更容易接受,從而擴大教派的影響,增加香火,最終都是為了自己的肚皮!”


    “儒最終追求是人格的終極完善,釋最終追求是解脫【涅槃】,道的最終追求是天人合一。目的地都不同,路線又怎麽能一致呢?儒釋不是你道,暫且不講。先說道學,欲學道,必談氣,提到氣,就得先說虛。道功修煉,講究的虛心實腹,唯有虛,方能實。聖人為腹不為目,是說得道者的身心清淨自在,不會為外物所動。運用在修煉上,就是攝心內守。也唯有寧靜內斂的狀態,才能體察內在氣機的生化。為腹不為目,故能虛心實腹。”


    講完這些,覺得有些意猶未盡,又講解道:“丹道仙學,也不是神學。神學隻需要虔誠的迷信教主,可信而不可學。仙學是超凡入聖之學,研究生命進化之學。可疑可悟可學可修可證,唯獨不可迷信。”


    “仙學既然是學問,便和其他學問沒有什麽兩樣。研究學問,第一重要的,就是要先明理,得先搞清楚這門學科的主旨才行。壁如射箭,須得有的放矢,才不會射空。為學也得有的放矢,先找到目標和方向,然後才會有所成就。不然便會混淆觀念,結果便學成了四不像。”


    “老衲先前講過,三教理念,是涇渭分明,不可混淆的。其實不光三教,仙道也是如此。世人常把仙道並論,視為一體。卻不知這兩者之間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但若純以主旨論,卻可謂是涇渭分明,絕不可混為一談。”


    漢魏以降,數千年時間裏,世人多把仙道視為一體。現在突然聽到魔僧這樣的說法,王平是真是有些疑惑解了。但思及此老不會無的放矢,於是便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靜聽講訴。


    “廣義上的道學,是華夏遠古文明之統稱。三世以降,在老氏之前的一切學問都可稱為道學。狹義之道學就是指老莊。老莊之學,源於遠古圖騰崇拜、自然崇拜、巫術和哲學。神仙學則源於先秦練氣秦漢方仙道。”


    “在古代,道家與神仙家截然兩事。比如《漢書》,就將道家列為九流之一,而將神仙家列為方技之一。道家是治世之學,神仙是養生方術。治術是對人的,方術是對己的。而在老衲看來,道學隻是一種哲學思想,一種人生觀,一種生活態度已。與研究長生不死的神仙學沒有多大關係。”


    王平便問道:“《道德經》開篇就說: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接著又說天地之根,天下之母。並且在後續篇章中,也不乏天地的論述。不,不是不乏,而是一直貫穿全文,可以看成整本書的中心思想。由始至終,老子都在試圖闡述天地運化的規律和核心本源…大師卻為何說道學隻是一種生活態度?”


    魔僧嗬嗬一笑,回道:“《道德經》包羅萬象,不光闡述天地宇宙,還涉及政治,軍事,人文。但這一切,道德經的一切印象和標記,其存在都有個先決條件,都是基於人的心識而產生。所以又回到了原先的話題——心外無物。”


    這麽一說,王平是真明白了。


    陸象川說:吾心即宇宙。王陽明說:心外無物。並非是說我心真的就是宇宙。也並非是人心之外就真的沒有事物了。而是說一切事物、一切學問、一切觀念、一切印象、一切概念,其存在都得有個先決條件——人!


    所以老子才說,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並非是說人就真和天地一樣大。而是因為天地,佛道,是非,善惡,美醜,生死,禍福等,一切概念,都是基於“我”的心識、感受、認知而存在。


    從這個意義上說,不,對於“我”來說,“我”存在,天地宇宙就存在。“我”沒有了,天地宇宙也沒有了,天地都沒了,學術,自然也沒有了。


    當然,並非是說“我”不在之後,天地真沒有了。而是“我心”之中的天地沒有了。話說回來,既然“我”都沒有了,那麽,天地存在與否,對於“我”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呢?


    陸遊也說人死萬事空。


    九州同不同?王師定不定中原?家祭忘不忘告乃翁?——這些都是活著時候,心識還存在的時候,才能考慮的東西。活著才會悲傷看不見九州同。死了之後,萬事皆空,又何從悲起呢?


    綜上所述,天地萬物,既是獨立存在的主體,同時也是基於人類和一切智慧生命的心識而存在的客體。人的認知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事物還可獨立存在。像科學、佛道、哲學等抽象意義上的學術,其存在就完全是基於人的心識了,脫離了人類【智慧生命】的認知,學術便無從談起。


    由此可見,魔僧的說法,是完全合理的。拋開各種神秘論的粉飾,去除各種高大上的說法,純從人的心識角度來分析的話,就可以發現,一切學術的本來麵目。所謂的儒道釋,遠沒有教徒和信眾宣揚那麽玄乎,都隻是一種人生觀念和生活態度而已。


    此番領悟,自是瞞不過魔僧,便趁熱打鐵,加上一把火。嗬嗬笑道:“道,便是規律。儒,就是人需。佛,就是仿佛。所謂心生法生,心滅法滅。便是真實不虛的規律和永恒不變的真理。儒道佛,有人來認同和信奉其教義和學說,其就存在。沒人認同了,它們就消亡了。這是道祖、佛陀、聖人也無能為力的事情。”


    當下,王平便大悟,便回道:“規律在,道就在。道也不能違背規律;人需即儒。無人需,儒無;心生萬法亦滅萬法,從這個角度講,佛在一念之間,若存若無,所以,才說仿佛。”


    魔僧認可道:“是!”


    王平舉一反三,笑道:“既然如此,那麽,教徒們爭論幾千年的三教高下之爭可以結束了。因為,我已經得出結論了。”


    “哦…”魔僧饒有興趣的道:“願聞其詳。”


    王平笑道:“結論很簡單,道最高,釋儒並列!”


    “哦,何出此言?”


    王平就笑道:“因為道在先天上,就要高於釋儒。道是規律,而規律,是獨立存在的。就像老子說那樣: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不管人們認同與否,不管人類存在與否,甚至,不管天地存在與否,道至始至終都在。天地人,都隻是道的產品而已,道便是至高無上的主宰。佛儒則不然,都要基於人的心識而存在。人沒有了,佛儒也就無從談起了。”


    聞言,魔僧忍不住就啞然失笑,笑罵道:“雖是狡辯,但倒也頗有道理。”


    點評一句後,正色道:“好了,三教的問題,心物的問題,該說的,不該說的,老衲都說得差不多了,老衲以後卻是再也沒什麽好說的了。現在咱們就言歸正題,你且靜心凝神,接下來,咱們就來談談仙道的區別。”


    “道學是一種哲學,一種人生理念和生活態度,其目標為得道,即追求人的行為規範合於自然規律。而仙學則專門研究生命進化,其目標為長生不死,追求生命永恒。兩者可謂是截然兩事。”


    王平就說道:“丹道仙學理論,絕大部分都是源於《道德》、《陰符》二經。丹道修煉的理法,大部分是老氏之清靜無為、淡泊虛無、虛心實腹、致虛守靜等理論之具體發揮和運用。我現在修煉的五行陰陽功,其功法理,大多源於《陰符經》之五行生殺造化的論述,類似的例子,也還有很多…”


    隨即又抬了個重量級的人物出來:“張紫陽說:陰符寶字逾三百,道德靈文字五千,古今上仙無無限數,盡於此處達真詮…由此可見道學和丹功實有無可分割的因果關係,仙道一體,早深入人心。大師現在想論證仙道截然兩事,是在和道門前輩大師唱反調啊!”


    王平心情輕鬆,忍不住和魔僧開起了玩笑。


    話說他幸虧是遇著了開明的魔僧,若是遇著一個古板正統的老頑固,講道時也被他這麽一打趣,怕是早就被亂棍打出去了,即便是不掃地出門,最好的結局,怕是也得背上個不遵師長,頑劣不堪,朽木不可雕的惡評…


    大凡是正統的宗教徒,在傳道授業時,最講究的,便是一個恭敬。儒教講天地君親師,佛道都講皈依三寶,尊師信師——都要求徒弟對師父保持虔誠的信心,畢恭畢敬。


    儒道和佛教顯宗還好點,講究尊師同時也有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的說法。既看重師傳的作用,也看重弟子的個人資質悟性和後天努力。所以這三家的師徒,大致是個禮法約束下的契約關係,相對公平,師徒雙方都有著各自的權利和義務。


    弟子有敬師信師的同時也有學知識的權利。師父有享受尊榮的同時也有著傳道授業解惑的義務。


    迷宗就有點那啥,就有失公允片麵,完全隻強調師父了。要求弟子通過所謂的“三支禮敬、三重供養及七支供養”這一套專門的儀軌和功法,來使弟子堅信,傳法上師就是三世諸佛,上師就是一切諸佛身語意的總集化現——通過不斷的自我催眠和心理暗示,直到弟子完全去除自我意識和主見,無條件的信奉和皈依上師的狀態下,才會學有所成。


    所以相對講契約儒道和佛家顯宗而言,迷宗就完全是霸王條款了——要求弟子視老師為神佛——你要學我的法,就得先虔誠的相信我!我就是大日如來,我就是唯一真神,我就是最高主宰,我就是宇宙至高無上的真理。總之你的成就,都是我賜予你的,與你的資質悟性沒關係,也和你的勤學苦練沒關係,你隻需要虔誠的相信我就可以了,你的成就大小,與你信心的虔誠程度成正比…


    按照迷宗的說法,不遵上師,罪同謗佛,是要下阿鼻地獄的。所以說王平也算是運氣好,幸虧是沒遇上釋迦摩尼化身的仁波切…


    所以在傳道授業這點來說,禪宗,可以稱得上是最開明的教派。


    禪宗從來就不搞個人崇拜,提倡破除偶像,有“即心即佛”、“自性即是文殊利”的說法。最看重弟子的個人開悟,有小疑小悟、大疑大悟的說法。


    所以對於王平的玩笑話,魔僧毫不以為忤,嗬嗬一笑,回道:“紫陽的意識是說仙學的主要修煉理論源自道家。你這就是在偷換觀念。其實要推翻仙道一體的說法也不難,甚至不用老衲多說,隻要你去翻翻老莊、文始、列子,西升、清淨等原始道經,再隨便找本丹書仙經,兩者一比較,便就會輕易的發現真相——仙學,與道家截然兩事。”


    王平,自打聽了“由來名士多耽酒,未有神仙不讀書”這句話之後,便奉為金科玉律,平時治學也頗為勤勉,鍛煉之餘,亦不釋卷。不過往日裏也多是看些參同悟真、黃庭抱樸之類的丹書,原始道經方麵,重點也是看老莊,其餘的還真沒怎麽翻過。


    “哦?真這麽簡單麽?我試試!”


    於是就走到書架,把文始列子、西升清淨四本道書找出來,再隨便抽本丹書一起放在書桌上,也不細看,隻是走馬觀花的隨便那麽一翻,立馬就發現許多不同之處…


    這道經上多是些樸素平實的論述,少見玄奇。丹書則不然,滿紙水火鉛汞,龍虎金木,長生不死什麽的。單看丹書倒沒什麽,但和道書一比,莫名奇妙的就覺著其中的一些說法,怕是有些不靠譜…


    比如西升經》中就有這麽一句話:“真道養神,偽道養形!”。這話,便算是否定了道教宣揚的“形神俱妙、得道飛升”的說法。


    如果覺得這句還說得不夠明顯的話,還有這段“觀古視今,誰能形完?吾尚白首,衰老熟年。”


    這段就很能說明問題了。因為按照道教的說法,該經係函穀關令尹喜據老子所述而成。如果這書真是老子口述的話,那麽道教“修煉成仙,長生不死”的宣言,就可以宣告破產了。


    再比如《莊子》中也很少提及長生不死的論述,即或少數有所提及的,通過文字分析,莊子的原意,也更像是偏向於養生方麵,而不太像是專門修煉理論。


    比如這段,黃帝和廣成子的對話:“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必靜必清,無勞汝形,無搖汝精,乃可以長生。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汝神將守形,形乃長生。”


    再比如被道教奉為根本大典的《老子》,翻篇整本書,都找不到片語關於人如何“修煉成仙、長生不死”的論述,反而,還看見老君說——“吾有大患若身!”


    由此可見,還真是魔僧大師說那樣,仙家和道家,其大主旨是截然兩事,還真是扯不到一起。後世道教徒奉老莊、關尹子、列子為教主,怕是一廂情願,四位先賢怕是“被教主”了。


    說實話,一直以來,對於道教“修煉成仙,長生不死”的教義和說法,王平都是奉信不疑的,今天受魔僧啟發,才猛然發現此說是好像不太靠譜,還有待商榷…


    王平心裏還真是五味陳雜,信心都有點動搖了——老君都說了,觀古視今,誰能形完?老君都吾尚白首,衰老熟年。何況我乎?我還修個屁道啊?


    話說魔僧提示此節,本是為了消除王平心中塊壘,破除執見,不料王平卻有些鑽牛角尖了,有點適得其反。於是,便嗬嗬一笑,說出一番話來,堅定了王平的信念…


    “你產生動搖,就是因為學理不明,沒有形成自己獨有的立場和見解,所以才會無所適從,被各種道書、各種不同的說法所迷惑。”


    “當然,老衲也不是說就反對看書。學仙要先明理,明理就要看書。但看書得預先設定一個立場。無論你學仙還是學科學,在初期都隻能看與之相同陣營的一家之書,其他的都要舍棄。經過長期不斷的學習和驗證之後,就會慢慢的形成自己的見解。孔夫子說的“擇其善者而從之”,就是指這個過程。”


    “有了這個基礎,就不會被書本所迷惑了,就可博覽百家,兼容並收,吸取眾家之長,自成一家了。這個階段,就是“擇其不善而改之’…需要注意的是,老衲引用的這個‘改’,不是世間俗儒解釋的改正,而是指改造——把別人那些不同的理念和見解,都改造成自家學說和理論…”


    “所以老衲才會再三強調,明理是研究學問的基礎。學理不明,就導致立場不堅,就會被古人所惑,就會動搖。理論基紮得牢實,就立場堅定,就能夠‘擇其不善而改之’!”


    “其實這看書也是三個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初期特別相信書,對書中的道理奉行不疑;書看得多了,見到各種不同的見解,見到各種不同的事情,就開始懷疑書中的說法了;到最後,經曆得多了,自然就恍然大悟了,原來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世事雖然複雜,但說來說去,都不超過書中說那幾樣,無外‘名利’、‘飲食男女’、‘酒色財氣’而已…”


    聽罷大師一席話,王平就大生感慨,歎道:“我說怎麽和這道書一比較,就感覺丹書的說法有些怪怪的呢,原來,著書的‘神仙’們都有“擇其不善者而改之”的本事…”


    “老衲早就說過,仙道截然兩事,你自己不信,怪得了誰?”


    聞言,魔僧就是一陣開懷大笑,笑夠了,才解釋道:“不光道士,儒生也是這樣。比如後世儒教的‘天人感應、君權神授’、還有後來的‘存天理、滅人欲、三綱五常’,孔夫子有說過這樣的話麽?‘君要臣死,臣不死是謂不忠’,孟子有說過這的話麽?所以說這依附聖賢、牽強附會、斷章取義,曲解經意,是古今著書者們慣有的伎倆…”


    聽到這裏,王平忽然就想起了陳攖寧夫子《仙學大義》中的一段內容…


    …仙學傳承至今,至少已有六千餘年。據史料記載“黃帝且戰且學仙,問道廣成子”。


    或有問,既已六千餘載,為何從曆代祖師著述中難以求得?蓋因古仙學雖有著其極悠久的曆史,但限於曆史的局限,或委托於巫術,或依附於宗教,或寄身於其他,並沒有真正的獨立地位,特別是自東漢以後的近兩千餘年,修仙之士常隱藏於儒釋道三教牌頭之下,不能獨立自成一家的學說,遂形成了有仙無學的局麵。


    試看《參同契》冠以《周易》之名;《悟真篇》又附老子之語,其實與《易經》、《道德經》毫無關係。後來如《仙佛同源》、《仙佛合宗》、《慧命經》等書,又將佛法拉入仙學之內,而佛教徒亦不肯承認。這班學仙的人,將儒釋道三教之名詞與義理混合組織,做成遮天蓋地一個大圈套。彼等躲在此圈套中,秘密工作,務其實而諱其名。如此圓滑行藏,常常招惹儒教之排斥,釋教之厭惡,甚至於道教徒亦根據老莊清靜無為之旨,而拒之於門外。彼學仙者流,竟弄得東家不收,西家不納,進退失據,左右為難。


    此段,可為神仙家們依附聖賢,“擇其不善者而改之”的佐證。由此可見,仙家和道家確實是有區別,和儒釋也扯不到一起。


    魏伯陽自己也在文章裏說:【大易、黃老、爐火】三道由一,俱出路徑。枝路徑歸一,果實垂布,正在根株,不失其素。


    這話大意是說大易、黃老和爐火這三者都源於大道,但各自有自己的道路。這三者就好比樹木的枝葉和果實的關係,雖形狀不同,但本元都源於樹根,觀察枝葉果實的情形,就可以得知整個樹木的情況。


    魏伯陽真人早就告訴過我們:仙家隻不過是借道家和醫家的理論來隱秘的闡述自己的方法技術而已。雖然,兩家的道理,有相通之處,但走的,確實是不同的路線。


    兩家既然不是同一路線,那麽,拿道經來檢驗丹書,就好像拿鴨子來驗證鴨嘴獸一樣,就隻能證明它們確實不同,卻不能拿鴨子的特征來證明鴨嘴獸不存在…


    這個疑惑解決了,王平又產生了新的疑惑,既然不能拿道家來驗證仙家,那又將如何驗證呢?又將如何發現仙家們隱藏在儒釋道三教之名詞與義理之下的真正的修煉技術呢?


    毫無疑問,這是個高難度的問題。


    張紫陽說:未遇真師莫強猜。對這樣的說法,有很多的聰明人都表示不屑,他們認為,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天下就沒有搞不明白的事情。


    但是結果很遺憾,被朱元璋譽為“聖人”的朱熹老先生和“文通萬國、學超三教”的胡適博士,都可以證明張紫陽沒說假話。


    據說朱老先生曾經偷偷摸摸的研究過《參同契》,還化名崆峒道士鄒衍,寫了本注解出來。但結果顯而易見,老朱沒有找到成仙的辦法,又回去做他的“聖人”去了。


    民史記載,胡博士曾經發心研究過《道藏》,結果不得其門而入,遂一紙論文,判定道書“多是半通不通的鬼話”,將其打入冷宮,不再過問。


    一念至此,便說道:“神仙傳說由來已久,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莫非古代真有過服食一粒就立地成仙的神丹不錯麽?或者,古人真見過有人長生不死、白日飛升?——大師您見過麽?”


    話說他們行事都是真道人行徑,不故弄玄虛,問得坦蕩,答的也答得實在。


    魔僧倒也不藏著掖著,回道:“精神不滅,靈魂轉世,確有其事。**長生不死,或者服食神丹飛升,反正老衲是沒見過,不敢肯定,但也不敢說決計就沒有。”


    頓了頓,續道:“不管有沒有長生不死?這學道之前都得先換一下三觀,得放棄一下科學,先信信‘迷信’才行。話說這精神不滅是建立在靈魂之上的。所有的宗教,研究的都是人的生死問題,靈魂不滅,生死輪回,就是他們共同的學說基礎。修煉精神不滅的技術,就是他們的最高奧義和最大賣點。換言之,否定了靈魂,則所有的宗教神學說體係便無從立足,便會崩塌解構。”


    “比如儒道釋,儒教的切入點在於生命的過程,研究人和社會的關係,指導人們如何生活、如何做人,對靈魂鬼神之說,就說:未知生,焉知死?敬鬼神而遠之。有意略過不講;在生死問題的看法上,釋道則截然相反。釋教以空寂為宗,研究的是怎麽才能不生?道教以虛靜為宗,研究的是怎麽才能不死?”


    “佛雲:有生必有滅,欲得不死,唯有來世不生。但今世已生,已成既成事實,所以今生必死,即使成佛,今世肉身亦必然滅度。所以說不生乃是來世不再投胎轉世之意。即修禪定功夫,從十二因緣入手,滅掉來世之生,滅度後就不會像眾生一樣進入輪回,而是達到了所謂的不生不滅的涅磐境界。”


    “如佛陀所言,他的修行目標是:我生已滅,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大意是:我已斷絕了來世投生,清淨的德行已立,該償還的因果已做完,我知道自己不會再入輪回了。”


    “所以佛說的不生不滅,不是長生不死,也不是永恒存在。而是人為的斷開生死之間的因果,滅掉來世投胎這一程序,不再投胎轉世。不生,自然就不會滅了。此即是原始佛教的基本教理。”


    聽到這裏,王平就問道:“如此說來,就隻有注重渡己的小乘佛教是真正意義上的佛教。宣揚‘慈航普度、度盡眾生’的大乘佛教,和‘即身成佛’的密宗,還有所謂‘教外別傳,見性即佛’的禪宗,都是依佛外道嘍?”


    魔僧沉吟了一下,回道:“此言雖有些偏激,但也有一定道理。佛說自知不受後有。他這‘自知’二字用得極妙,由此可知,佛陀所令此‘不受後有’者,唯有他自己而已。至於其他人,佛陀唯有告知方法,讓大眾自己修行實踐,卻不能憑借外力直接就讓人‘不受後有’。《金剛經》說: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所以說佛陀隻是個自了漢,一個已經覺悟踐行並證得解脫的智者而已,絕非後世佛經臆造的那個法力無邊、無所不能的全能上帝。”


    “大乘佛教,名義上是打著釋迦摩尼這個印度老頭的旗號,實質是中土儒學和佛教哲學體係相互不斷妥協不斷融化之下的一個新產物;密宗,實質上是套用佛學理論來融和印度婆羅神學派、性力派、瑜伽以及西藏本土巫教和道教內練術的一個大雜燴而已。密和釋的最大區別在於,前者有神,特別崇拜教主,後者無神,反對偶像崇拜。所以老衲認為,密宗的最高神所謂的大日如來,不是佛陀,實質上是婆羅門教的梵天;至於禪宗,名義上是佛,實際上也是佛教中觀學融和莊子‘齊物逍遙’說的新產物。”


    聞言,王平就笑了起來:“原來大乘、密、禪都是新產品,果然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都說今人善炒作,實際上古人更擅長,早已把‘包裝、炒作、營銷’這套技術玩得滾瓜爛熟、爐火純青…”


    魔僧也笑了起來,回道:“實際上佛學既不複雜,也沒有什麽神秘之處。究其實質,不過一心而已。心生萬法,故無所著其心,故能滅心,故能斷識,故能不受後有。滅心斷識四個字就概括完了,確實是簡單。但人心都喜好神秘、深奧,所以後世佛教徒就利用人們這一心理,故弄玄虛,把個簡單的佛法搞得玄幻神奇、複雜無比。”


    王平一想,也是!三祖僧璨大師說“至道無難,唯嫌擇撿”,說的也是這個道理。世人都仰慕複雜的東西,輕視簡單的東西。話說白了,人的天性裏就有點“犯賤”的因子。


    不過佛法雖簡,但“不生”卻不是自己的追求,於是就問道:“佛學大義已明,請論仙道。”


    魔僧道:“儒求成聖,佛求不生,道求合道,仙求永生。雖說仙道各別,但求長生就得先探尋生命活動的規律。故雲:求仙必索道。”


    “道有黃老之道和莊子之道,其大旨都是師法自然。但黃帝治世,老氏治生,莊氏治心。故修身養性要用老莊。簡言之,老氏的要點在於‘致虛守靜’,然後即見萬物並作,即旁觀其複,觀其複即可知常,知常即明,明就是掌握了規律,就可以沒身不殆。換言之,老氏的不殆,不是長生不死,而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意思。”


    “莊子之道,主要承接於老子,但卻有另有發揮,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其要點就在於‘忘我’,罷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達到‘上與造物者遊,下與外死生無終始為友’的一種至高的逍遙之境。”


    大致講解一下老莊的要點之後,魔僧又說道:“老莊之道,下手甚易,成就至高,實是超脫妙法。但其道直指本源,忽視末節,上根利器者可行,中下根器者難悟。何故?蓋因其道針對‘心’而設,需‘忘身’才得入門,世人卻多執著於**,卒難領悟,故還需神仙之學輔助。”


    王平就是一歎——老莊之道固然高妙,但世事卻皆知易行難。雖說仙道“神形俱妙”之後亦是身心合於太虛,歸宗於老莊,但世人又有幾人能‘忘身’?至少自己就做不到。


    修行壁如渡海,有人天賦異稟,能以身渡。有人財雄勢大,可以飛渡。有人家貧體弱,就需船渡。所以才有仙道,就是權宜之計,就是渡海之船。


    “仙道是渡海之船?仙家形神俱妙後亦歸宗於老莊?”,魔僧就嗬嗬一笑:“理誠如此,但仙家和道家還是有些不同之處,不可簡單的混為一談。”


    隨後,魔僧便指出了仙道最大的不同之處!


    正統的道家,研究人與天地自然的相處之道,反對人為的機巧,提倡順應自然。在生死的問題上,也是一樣的。


    道家說:生者,寄也,死者,歸也。道家認為生死是同一件事情,活著的時候毋須歡喜,死亡來臨時也大可不必悲傷。活著,隻是在天地中寄存了一段時間,死亡,是一場大休息。不悅生,不惡死。生死都不去抗拒它,一切都順其自然。


    道家的生死觀如此之豁達,自然也就不會去研究長生不死的學問。如何長生,那是神仙家關心的問題。


    至此,王平算是明白了“仙道同宗各別”和“三教各別”的真正含義了。


    道家,並不等同神仙家,但卻可把神仙家看成道家。因為神仙家的修煉理論,源於道家。


    兩家對生死的看法不同,但學術卻可以通用。所以魔僧才說仙【秦漢方仙道和後世宣揚長生的道教】道【以黃老莊為代表的正統道家】同宗而各別。


    雖然後世道士也吸收釋儒二教的一些東西,但根子上,還是神仙家,還是道家。


    最顯著的例子,就是丹道南北二宗之祖張紫陽和王重陽。


    張紫陽在《悟真》前後序及外集雜篇中引入禪法,某些和尚就全然無視《悟真前序》最後的那段話語,視之為佛法至高之鐵證,為之歡呼雀躍不已。


    《悟真前序》末尾言道:唯閉息一法,忘機絕慮,即與二乘坐禪頗同,勤而行之,可入定出神。奈何神識屬陰,宅舍難固,不免常用遷徙之法,既未得金汞返還之道,又豈能回陽換骨,白日而升天哉?


    由此可知,人家張紫陽並不像某些梵子想象那樣“推崇”禪法,在著作中引入禪法,不過借你家的“常用遷徙之心法”,為我家丹法煉心之用而已。紫陽最推崇的,還是“一得永得,還嬰返老,回陽換骨,變化飛升”的金汞返還之道。


    再比如王重陽。重陽真人提出“三教合一”的理念,並把儒梵二教的《孝經》和《心經》提升到與《道德經》並列的地步,作為立教大典。但重陽骨子裏還是個道家,他最終追求還是得道飛升。三書並列,不過是權宜之計,為了迎合世俗,方便傳教而已。


    由此可見,所謂三教合一,絕非二位真人本意,不過是權變之術。這點,用世俗的道理也可以證明。


    比如,水果公司在係統裏加入天朝元素,就可以說水果推崇天朝文化嗎?不過是為了銷售自家的手機而已。


    一念至此,就忍不住感歎道:“仙道一家,三教合一,都是由來已久,早以深入人心,誤道人甚深,若非大師點撥,我還蒙在鼓裏。”


    魔僧笑道:“學仙一途,實在大不易。對學人心性資質要求甚高,要堅定又活泛,聰明又沉靜。道非堅定不能得,非活泛不能行,非聰明不能悟,非沉靜不能守。此番你能拔去心中塊壘,也不枉老衲花費這番閑口舌!”


    聞言,王平深有所得,同時又對道人的行事準則有了更多的理解。


    單就學術而言,仙道儒梵本無上下高低之分,但學人卻得分個上下出來,無拘那家先選個出來,然後再堅定而行。今天修道明天學儒後天念佛,是斷然不會有成就的。


    學道者,要有真言大師“若禍害蒼生能得長生,老衲也做了”的堅定才行。但一味堅定,卻失之死板,故又需活泛。


    要像紫陽真人那樣,隻要對吾道有益的東西,無拘哪家,管他偷搶借,弄來一用無妨。若是對吾道無益的東西,縱是梵祖孔丘親臨,吾也一巴掌扇飛。如此行事,方才算真道人!


    學道者外圓內方,博采眾長,故又需要聰明。需明辨是非,不受人惑,才能有所得。悟後若不行,隻是空想。故又需沉靜。


    學道修仙大不易,資質,心智,緣法缺一不可,還得具備幾分運氣。誠如三豐祖師所言:修仙學道,需福德勝過三代天子,才智勝過七輩狀元。


    總之,路漫漫而修遠乎,吾將奮力前行!


    此番論道,王平大有所得,不單破除塊壘,道心更是堅定了一層,對此,魔僧也頗有些小欣慰,總算是沒有浪費老衲這番口水。


    王平又問一句:“內丹流派雖多,但其大概無外集精養氣,養氣蘊神,然後脫胎神化。這點我大致沒疑惑了,大師能不能說說外丹?”


    魔僧卻不好像願多說,笑道:“你現在法理已明,再論道也無益處了。你雖仙基已築,但於金丹大道而已,尚還是打基礎階段。內丹未成,外丹無益,以後再說。現在你修煉重點注意以下幾點:第一要勤坐,鞏固境界,爭取早日破境。第二要積財,以備遊行、擇地、煉丹之需。第三多看道書,增廣添益…說了這麽多,老衲卻是有些乏了,閃先。”


    提點了一下近期的重點功課後,便從識海中沉寂了下去,任他怎麽呼叫,也不再回應。


    王平雖尚未盡興,但人家擺明車馬,不陪他玩了,也隻有作罷。在房間裏翻了一會兒書,就到酉時了,又坐了一回後,飯點就到了。


    吃完飯後,洗洗碗,拖拖地,再陪秦瑤看了會電視,一混就到子時,打打坐,睡睡覺,晃晃悠悠的,一天便這麽過去了。


    次日,早課之後,一想到魔僧大師“高築牆,廣納糧,緩稱王”的訓示,就想起了金羅盤和劉老爺子的那樁生意。


    思索著這工作室生意才上軌道,一時之間也弄不到多的。現在反正無事,不如到古玩市場淘兩個賣相好的手串回來,請大師心情好的時候抽空尺刀尺刀,改天再給二位土豪送過去換點大票子,豈不正好?


    一念至此,也不看書了,叫上秦瑤,驅車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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