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九這天,紅棗翻了自己的小本本後發現七月除了中元節,還有一件大事——謝奕的滿月禮。


    “大爺,”紅棗問謝尚:“下個月二弟滿月,咱們是不是得準備禮物?”


    謝尚:“對啊,隻是準備什麽呢?”


    紅棗眨了眨眼睛問道:“那大爺還記得小時候,爹娘都送了什麽給你,而你又喜歡什麽?”


    對於給小男生送禮物,紅棗兩世都沒啥經驗,便隻能問謝尚了。


    “刀、槍、馬,”謝尚的眼睛瞬間亮了:“我可以送二弟一匹小馬。”


    “今春我莊子裏生了一匹小馬!”


    紅棗扶額:“大爺,二弟才剛滿月,連屋門都出不了,你送他小馬他也不能玩,倒是等他長大些再送吧!”


    謝尚一聽愁了:“那送什麽?”


    紅棗得謝尚提醒倒是有了主意,心說送孩子可不就得送玩具嗎?


    而前世的毛絨玩具可以從一歲玩到一百歲,都值得擁有。


    紅棗道:“大爺,我可以先拿絨布和棉花做一個布偶小馬給二弟玩。”


    “布偶小馬?”謝尚來興趣了:“怎麽做?”


    紅棗笑:“就和端午做的娃娃騎老虎香袋那樣做個老虎,隻是做得大些,對了,再做成小馬的樣子!”


    “有老虎幹啥還做小馬?”謝尚不滿道:“紅棗,做老虎!你做兩個,要一個大一個小,然後大的給我,小的給二弟!”


    紅棗……


    老虎是針線裏常用的題材,丫頭們都會繡。紅棗從錦書拿來的繡花樣子裏挑了一個漂亮的虎頭鞋樣式,然後拿盤子倒扣在紙上畫了一個圓。


    “大爺,”紅棗把筆遞給謝尚道:“麻煩你把這個繡樣上的老虎給放大畫到這個老虎頭上去,然後老虎頭上再給加兩隻耳朵!”


    丫頭們手雖巧,但可不會繡沒樣的望空繡,所以這老虎娃娃的頭還得托賴會畫畫的謝尚給打個樣。


    謝尚看到繡花樣子頗為嫌棄,心說男子漢大丈夫能幹女人的事嗎?但想著畢竟是給他二弟的東西,他一點力不出也不好,謝尚到底還是接過了紅棗的筆。


    謝尚決定不用女人們的繡樣,自己就能畫個威風老虎。


    謝尚跟著老太爺日常畫花鳥,間或也畫過幾回貓撲蝶,故而謝尚的貓畫的還不錯。


    謝尚想著“照貓畫虎”的典故,當下幾筆就勾了個貓臉,然後額頭再添個“王”字就算是老虎了。


    紅棗在一旁卻看呆了——剛剛說好需求,結果輪到謝尚下筆卻是另起爐灶,這還能不能好了?


    謝尚覺得自己畫的還不錯,不想紅棗卻皺眉道:“大爺,你畫的這老虎太凶了,看起來像盯上獵物的樣子,沒得會嚇到二弟。麻煩你再給畫一張高興的、會笑的老虎。”


    會笑的老虎?隻會畫撲蝶貓的謝尚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


    至此,紅棗方才拿著繡樣和謝尚道:“大爺,你看這虎頭鞋樣的老虎是不是就看起來比較軟萌,沒有攻擊性?”


    謝尚頭一回聽到軟萌這個詞,但奇異的是他聽懂了。


    謝尚看看紙上直視人的貓臉不得不承認他畫的貓看著有點凶狠。


    “紅棗,”謝尚為自己挽尊道:“三花一隻貓平時都是這樣,老虎一準更凶!”


    紅棗白眼:“三花對我可不這樣!”


    見多了老太爺擼三花,現在的紅棗在三花蹭過來的時候也敢摸摸三花的毛腦袋,喂它小魚幹了。


    但三花依舊一見謝尚靠近就跑。


    紅棗見狀心知必是謝尚先前欺負過三花,故而現有了機會就鄙視謝尚。


    謝尚沒詞了——三花在紅棗跟前確實很軟萌。


    謝尚很想把三花的彪悍告訴紅棗,但礙於他爹的麵子,謝尚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是金。


    謝尚畫不出會笑的三花,便隻能照著繡樣畫軟萌老虎,可待謝尚拿起筆,紅棗又突然叫了停。


    “大爺,”紅棗道:“你等我把這個繡樣再改改,改得不讓人一眼看出是鞋樣才好!”


    天知道滿月那天將有多少人送老虎鞋?紅棗暗想:所以她得改改方能凸顯自己的用心。


    以老虎鞋為模板,紅棗又參照前世路邊抓娃娃機抓的幾個老虎娃娃指指點點讓謝尚一頓修改,終修改出一個萌噠噠的布老虎圖樣。


    謝尚畫完一張圖畫,不高興再畫了。他把畫拿給顯榮道:“你參照這個圖,再畫個放大個雙倍的圖來!”


    紅棗一旁看著,心說本正跟顯榮是堂兄弟,下回她有什麽畫蠻好拿給本正去畫。


    顯榮連夜畫好了圖,次日一早便送到了紅棗的院子。


    紅棗得了圖,立刻叫來錦書,讓她安排人給做一大兩小三個布老虎——多做一個布老虎給她弟弟貴中做八月節禮。


    不得不說靈雨的手實在是巧。她完全還原了圖畫裏老虎布偶的形象——橙紅色的虎身、黑色的花紋、圓圓的耳朵、圓圓的眼睛,笑咧開的大嘴。


    謝尚一見就喜歡上了,對著半尺高的小老虎一頓磋磨,紅棗見勢不對趕緊勸道:“大爺,這老虎看著可還成?若是好的話,你給我,我再讓人給縫給金鈴鐺掛脖子上,如此送給二弟,就更好看了!”


    謝尚依依不舍地放下手裏的布老虎,跟紅棗提要求:“我也要金鈴鐺!”


    紅棗點頭:“有,一定有!”


    眨眼就是七月初九,謝奕滿月的日子。這天謝子安擺滿月酒宴請親戚。李滿囤、王氏和李氏族人也都來了。


    從被烈日曬得滾燙的騾車上大汗淋漓地下來再一次步進涼爽的喜棚,王氏不覺吐了一口長氣,心說:別的不說,隻衝謝家夏天有冰用,不用受暑熱這一點,紅棗就嫁得值!


    於氏捏著手帕子擦拭額角的汗,抬眼看到涼棚裏一身清爽的紅棗也是心中豔羨——她這個繼孫女的命真是太好了,日子太享福了!


    郭氏、李玉鳳、錢氏等族人不用說都是羨慕——夏天的冰那可是比金玉頭麵和絲綢衣裳更難得、更舒爽的享受!


    紅棗過來招呼族人坐下,看著丫頭們上了涼茶和瓜果便就走了——今兒依舊隻她一人在女席待客,她連跟她娘王氏都不得暇說話。


    難得的,一桌坐著的曹氏和王氏笑道:“李太太,咱們又見麵了!”


    王氏受寵若驚,趕緊起身陪笑道:“曹太太,您老好啊!”


    “好!”曹氏擺手道:“李太太,你坐,坐下咱們才好說話。”


    聞言王氏又恭敬坐下,對曹氏有問必答……


    曹氏大前天就到了。


    曹氏來後瞧雲氏麵色紅潤,氣脈條條,小外孫謝奕白白胖胖,白天黑夜都不哭不鬧,自是高興。


    而過去三日,曹氏眼見每日裏不用雲氏操心月子房都是要啥有啥,便知紅棗家管的不錯,讓雲氏省心。


    如此曹氏對紅棗的觀感就好了,連帶的對王氏也有了笑臉。


    曹氏雖一向瞧不起莊戶,但對於女兒的幫手,曹氏還是頗願意給些臉麵。


    於氏一張桌子坐著,也想加進閑聊——曹氏是正經的官太太,又是謝太太的娘,於氏以為跟她聊天,能讓一旁的族人刮目相看。


    特別是在王氏說話費勁,單個字單個字的往外蹦的情況下。


    聽曹氏問王氏:“聽說你還有個兒子叫貴中,正好大奕兒一歲,今兒怎麽沒見?”


    於氏鼓起勇氣插口道:“雲太太,你有所不知,貴中還小,不知事,所以就沒帶。今兒他幾個哥哥貴雨、貴富、貴祥、貴吉都來了。”


    “隻貴雨、貴富、貴祥他們大了,都在外麵坐著,這裏隻貴吉一個,挨著他娘在別桌坐著呢!”


    於氏把話題往自己親孫子上引,結果不想曹氏根本不理她,隻和王氏道:“我聽說尚兒媳婦就貴中這一個親兄弟,今兒機會你還不給她姐弟倆見見?往後可別這樣了,咱們都是親戚,下回隻管把兒子一起帶來,我也瞧瞧……”


    王氏隻顧點頭答應:“哎!哎……”


    俗話說“不睬你如甩你!”


    曹氏的不接茬原就讓於氏頗為尷尬,而一句“就貴中這一個親兄弟”更似耳光一樣抽得於氏眼前金星直冒,於氏再傻也明白過來了:曹氏壓根就沒拿她和她孫子們當回事!


    於氏當下就鬧了個大紅臉,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郭氏就在緊鄰一桌。她聽主桌的動靜聽得真真的,心裏也是歎息——謝太太的娘果是看不上她們這房人!


    其他李氏族人聽了也都覺得於氏沒眼色,上趕著去討沒臉——人家曹太太和紅棗娘說話,眾人暗地裏吐槽:要你去扯什麽貴雨貴吉?


    這貴雨、貴吉能跟貴中比嗎?


    隻看過去大半年貴中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都是紅棗往家拿的衣裳就知道了紅棗有多愛惜她這個兄弟!


    而貴雨、貴吉,可有紅棗額外給的一件衣裳?


    以為逢年過節紅棗也給你皮袍綢衣就忘乎所以了——誰不知道其實那都是紅棗看她爺的麵子,隻憑你於氏,紅棗理你才怪!


    也不想想先前你都是怎麽對紅棗和她娘的?


    紅棗若是沒脾性,還能當謝家大房的家?


    最近來謝家吃的兩回席,李氏婦人都看到了紅棗做為當家奶奶主持宴席說一不二的話事派頭。


    這讓李氏婦人們對紅棗羨慕之餘,同時也生了敬畏……


    謝家請客來人太多,謝奕根本不可能似李貴中那樣接受每一位客人的祝福——謝子安不屑、也沒耐心敷衍所有人。


    謝子安抱著謝奕不過在男席兜了一圈,隻收了主桌上所有人的禮,其他桌都是隻收了主座人的禮便就把謝奕抱還給了雲氏。


    看到謝子安手裏的布老虎,雲氏奇道:“這是哪裏來的?”


    謝子安道:“這是尚兒送給奕兒的。這老虎脖子上掛了個金鈴鐺,一搖就響。剛奕兒盯著這個看。我就幹脆拿這個哄他了!”


    尚兒怎麽會做這個?雲氏心知必是紅棗的主意,不覺笑道:“尚兒和他媳婦真是有心了!”


    謝子安搖搖手裏的布老虎,笑道:“別說,是挺有趣的!”


    “看到這個我想起來了前幾天尚兒為啥會忽然問老太爺三花會不會笑?”


    雲氏一聽就忍不住笑了:“貓怎麽會笑?尚兒真是孩子話!”


    聞言謝子安笑笑,並沒再多說。


    果然,謝子安暗想:雅兒也不認為貓會笑。但老太爺既然說三花會笑,那三花必是會笑的。


    現就是不知道是貓都會笑,還是隻三花這隻會笑?


    嗯,等他去了京城,他一定要養隻貓看看貓到底會不會笑——這一回,他要跟老太爺一樣給貓炸小魚幹。


    看到雲氏抱著繈褓進來,女席便是一靜。


    俗話說“一白遮三醜”。雲氏人原比常人生得白,模樣便顯得比常人幹淨漂亮。


    但今天雲氏的肌膚於以往的瓷白中又添了一層粉,一個人看著跟十八歲的大姑娘一般粉嫩粉嫩的,好似能掐出水來——根本不似一個剛生了兒子的人。


    在坐的人誰生兒子不是一臉的斑?偏輪到雲氏就反常?


    一棚人過半都酸了,其中尤以當年被醜拒的周氏為最……


    和謝子安一樣,雲氏抱著孩子先在主桌收禮——今兒主桌坐的正是雲氏自己娘家、謝子安舅家、舅爺家以及兒媳婦娘家的於氏和王氏。


    對於能跟曹氏一樣當眾給謝奕祝福送禮,於氏頗為驚喜——剛曹氏給她的打擊太大了,她已做好了雲氏也不理她的思想準備。


    雲氏拿出準備好的裝著一對金銀錁子的荷包放到繈褓上,不自覺地便學了曹氏的語氣笑道:“奕哥兒聰明伶俐、大富大貴!”


    與給謝尚的見麵禮不同,滿月禮都是當眾打開的。故而於氏再不舍,今兒還是按規矩備了禮。


    曹氏垂眼看著麵前的碗碟,並沒說話。


    一個賤人罷了,曹氏心想:她才不同她一般見識。


    她多看她一眼,都是在抬舉她!


    郭氏為今兒吃酒原準備了一對裝了四兩銀子的荷包,但卻並沒有機會送出去——雲氏在收了王氏的金項圈離了主桌後,抱著兒子隻在每桌的主位停下,而她們這桌的主位是族長嫂子陸氏,並不是她!


    一進家郭氏便告訴李滿倉道:“當家的,今兒我的賀禮沒送出去!”


    “咱們一族謝太太就隻收了族長嫂子的禮!”


    李滿倉也道:“我也是,沒送出去!謝老爺就收了二伯、爹和大哥的禮!”


    說著話,李滿倉拿出匣子道:“這銀子還是你拿去收起來吧!”


    郭氏:“爹和大哥坐的是主席吧?”


    “這麽說,謝老爺和謝太太是商量好的,都隻收了主席和其他席主座人的禮!”


    “謝太太也收了娘和大嫂的禮!”


    李滿倉點點頭,沒再說話。郭氏卻拿著兩個錢匣子猶豫問道:“當家的,咱們能給玉鳳賠個城裏的小宅子嗎?”


    李滿倉聞言一愣:“出什麽事了嗎?”


    郭氏說了席間發生的事,最後跟李滿倉歎息道:“當家的,玉鳳的事看來是指望不上謝太太了。”


    “似曹太太,一個外鄉人,如何能知道咱們家的事?這必都是謝太太和她說的。”


    “所以,她的態度就是謝太太的態度。”


    “先是我想岔了,現今玉鳳的事還得著落在嫁妝上了!”


    對於郭氏迷途知返,李滿倉樂見其成,但對於給女兒添嫁妝,李滿倉卻不能立刻答應,隻道:“家裏的,你且讓我想想……”


    同一時間,曹氏也在跟雲氏閑話。


    “雅兒,”曹氏搖著手裏的布偶老虎一邊逗雲氏懷裏剛吃過奶的謝奕一邊道:“今兒收的這些東西裏還就數尚兒送的這個布偶老虎看著有些意思。”


    “不怪奕兒喜歡,就是咱們大人瞧了也覺得有趣!”


    “難為尚兒媳婦能想出來。”


    想著午晌謝子安一邊說話一邊搖布老虎的樣子,雲氏也是抿嘴笑道:“娘,尚兒媳婦看著老成,沒想內裏還是個孩子。給老虎畫這麽一張笑臉,看著就想笑!”


    “可不是!對了,”曹氏道:“雅兒,這布老虎新鮮有趣,你倒是做幾個給你女婿帶進京,以備走禮用。”


    雲氏:?


    曹氏解釋道:“我聽你爺說,京官窮的不少。相互間走禮多隻一張字或者一張畫。讓你哥和同僚交往時要注意尺度分寸。”


    “可這滿月抓周的送字畫可是有些不合時宜?我看倒是送這布老虎就蠻好,不過費些布和棉花罷了,價錢不貴,寓意又好,而且比虎頭鞋有新意……”


    作者有話要說:  謝奕:我看的其實是老虎身上的花紋。


    才滿月的孩子,眼睛隻有顏色光感,根本看不到老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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