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的時候,謝子安的家書到了。


    書信的內容除了家常的問好便隻有他和雲意的考試名次,看起來隻是單純報平安而已。


    紅棗見狀頗為奇怪,心說這考試都結束了,她公公給家裏寫信咋還這麽言簡意賅?特別是在她婆婆還懷著孩子快生的情況下。


    “大爺,”紅棗試探問道:“咱爹是不是快家來了?”


    “早著呢!”謝尚搖頭道:“最少還得一個月。爹寫這信的日子是四月十七,正是發榜的日子。後麵還要去禮部學禮儀,然後陛見、領宴、遊街、謝恩、拜謁孔廟行釋菜禮。”


    “等這些新進士的儀程都完成了,還要參加館選。”


    “館選?”紅棗疑惑問道:“還要考試?”


    想想,紅棗又問:“是考庶吉士嗎?”


    “嗯!”謝尚點頭道:“新科進士隻有經過館選後才能授予官職。其中考試優等者入選翰林院為庶吉士,次等者,再依考試等第授官。


    好吧,紅棗服氣:還有考試。所以不怪她公公沒時間寫家書。


    “大爺,”紅棗又問:“你說咱爹是做縣令好,還是留京做官好?”


    謝尚道:“當然是留京了!朝廷有回避製度,不許官員在家鄉和有家族產業的地方任職,以免親友鄰裏請托徇情。”


    “所以爹做知縣便不能似爺爺一樣在本省做。而其他省,雖說也有些不錯,但實際裏好地方但凡有缺都會立刻被人補上,朝廷現還空著給新進士到任的地方一般都不大好!”


    聽謝尚這麽一講紅棗瞬間就明白了,讚同道:“大爺說的是,咱爹確是留京的好。畢竟天子腳下,機會多多。”


    謝尚忍不住好笑:“你以為留京是想留就能留的?”


    紅棗轉轉眼珠沒有說話,心說她可不覺得她公爹是個聽天由命的人。


    謝尚也沒再說話,心裏也在想,算日子,他爹的任命已經下來了吧?隻不知分去了哪裏?


    時謝子安正看著報喜官差送來的捷報一臉懵逼——他謝子安,一個三甲同進士,庶吉士?


    這是做夢吧?


    他妻兄雲意在一旁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一科庶吉士才取二十人,而謝子安的名次還在他後麵四十名,此外他前麵還有百十多人,這怎麽取也取不到他妹夫啊!


    三甲取庶吉士不是沒有,但都是二十五歲以下的青俊,而謝子安今年都三十七了!


    謝福看謝子安不說話,趕緊上前跟官差打聽,直到確認了是真捷報,不是玩笑,方才打發了賞錢。


    謝子安思忖良久不得要領,抬頭問雲意:“二哥,難道說我送去館選的十五篇舊詩文作得特別好?”


    雲意也疑惑:“是不是你的文章是你家老太爺改過?所以特別投翰林院學士們的胃口?畢竟你家老太爺原就是翰林院出身!”


    謝子安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點頭道:“可能就是這個緣故!不然再沒其他理由了!”


    自以為找到了原因,謝子安歡欣鼓舞起來,笑道:“庶吉士就庶吉士吧,我就當這科沒中,要再念三年的書了!”


    雲意聞言忍不住恨道:“你就嘚瑟吧,小心我敲你悶棍啊!”


    謝子安哈哈大笑:“行了,現就看你得個什麽官了?”


    雲意的官第二天也下來了,是大理寺七品的評事。對此謝子安也是極其無語——雲意可是個紈絝,不然雲老太爺能在他中舉人後不給他來京會試?


    “你做評事?”謝子安上下打量雲意:“二哥,你會審案嗎?”


    雲意不以為意道:“不會,學唄!”


    “不管怎麽說這都比外放強,何況還是個七品!”


    謝子安一想也對,禁不住笑道:“看來往後三年,咱們都將在一處了!”


    謝子安是六月初六到的家。一早謝尚就領著叔叔兄弟們跑去大劉村的碼頭迎接——為了讓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風光,謝子安放著私密的的謝家村碼頭不用,把船停在了公共碼頭。


    李滿囤也站在人群裏看熱鬧。他看謝子安穿一身青色的官服,心說親家看來是得了個七品官了,隻不知是個外放的縣令還是留京的主事?


    身邊的人卻在議論:“謝老爺這官服的補子怎麽是黑的,沒有繡鳥獸?”


    “這文官的補子不都是繡飛禽嗎?這啥都沒有是幾品?”


    “咱們縣太爺是七品,補子上繡的是鸂鶒,縣丞老爺八品,補子上繡的是黃鸝。”


    “這八品官都有補子,謝老爺卻沒有補子,謝老爺不會還沒得官吧?”


    “不是說一中進士就封官嗎?對了,你們誰知道當年謝老太爺的補子是啥?”


    謝老太爺高中都是五十多年前的舊事了,當年議論謝老太爺補子的一群人都已做古,故而當下竟無人能答。


    謝尚看到他爹胸口黑色的補子先是一愣,轉即欣喜若狂。


    “爹,”謝尚壓下心裏狂喜盡量淡定問道:“您這是入選庶吉士了嗎?”


    “僥幸!”當著眾人,謝子安也是一臉的風輕雲淡。


    聽到確信,謝尚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他崇拜地看著謝子安心說:他太爺爺庶吉士、他爹庶吉士,他將來也得掙個庶吉士才好!


    謝家其他房人卻是聽呆了——謝子安不是三甲嗎?怎麽就庶吉士了呢?


    不管其他人怎麽想,謝子安依舊在兒子和兄侄的族擁下一路風光地回到了謝家大宅見到了謝老太爺。


    謝老太爺對於大孫子能選上庶吉士也是喜出望外,這一份高興瞬間又加了三層。


    謝知遇心情卻頗為傷感。他聽他娘阮氏生前說過當年他爹做庶吉士的三年,家用全靠他娘的嫁妝維持不算,年節還要給老家的父母和正房捎錢——他爹能走到後來那一步,他娘也是功不可沒。


    但現在,除了他們兄弟,可還有人再記得他們的娘?


    就是他爹,這些年也都忘了吧,忘了當年他剛出生時他給他取名叫“知遇”的故人故事……


    午飯後謝子安回明霞院見到雲氏,頗為高興:“我原本擔心我不到家你就生了,我到家時你做月子不能見麵說話。”


    “現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這回胎象極好,而往後三個月,我都在家,你也能安心做月子。”


    夫妻經月不見,雲氏對謝子安自是異常想念。現看謝子安平安來家,然後又聽到他這番話,雲氏心裏自是慰貼——男人也一直想著她呢!


    三個月的省親時間,足夠謝子安祭祖請客用了。


    謝子安翻了一回皇曆,極快地就圈定了六月十五開祠堂祭祖,六月二十、二十一、二十二請客。


    放下皇曆,謝子安又和雲氏說道:“現就看你這一胎了,若還是兒子,六月十五便正好上族譜!”


    雲氏自覺這胎的胎像和當年懷謝尚類似,心知十之**是個兒子,但她謹慎慣了,非瓜熟蒂落不肯誇口,便隻笑道:“妾身也巴不得給尚兒添個兄弟……”


    傍晚的時候,小廝們抬來謝子安從京城捎回來的各色箱籠,鋪擺了滿滿一院子。


    “這些東西,”謝子安告訴雲氏:“你看著分派吧!”


    雲氏笑道:“這些日子咱們家家務多是尚兒媳婦管著。我讓人把她叫來!”


    “哦?”謝子安聞言笑道:“尚兒媳婦這就能替你的手了?”


    “這孩子聰明,”雲氏不吝讚道:“特別會算賬。這回事的人剛剛報好賬,她在一旁總數就心算出來了,連算盤都不要。”


    “隻她平時也不說。要不是上回管事的算錯了賬,她開口駁回,我還不知道她有這個本事。”


    “我問她都是怎麽算的,她說她就想著腦子裏有一個算盤,然後把管事的說的數拿腦子裏那個算盤打一遍就行了。”


    “還能這樣?”謝子安也是聽呆了:“這能算得準?”


    “準!”雲氏肯定道:“尚兒也不信,便拿了家裏舊年的賬簿來考她,結果尚兒媳婦都算對了!”


    “反倒是給尚兒媳婦真算盤,她卻不大算的來,老是撥錯算珠!”


    “有這種事?”謝子安來了興趣,摩挲著下巴思忖道:“什麽時候我也試驗一回!”


    雲氏笑道:“尚兒現就跟他媳婦練習這個腦子裏打算盤的法子,聽說現都已經能算到五位數了。”


    謝子安立刻從善如流道:“那我去問尚兒!”


    說曹操曹操到。謝尚和紅棗來上房吃晚飯了。看到一地的箱籠,謝尚立刻親熱問道:“爹,你這回進京給我什麽了?”


    “有!”謝子安笑道:“《直隸鄉試文選》、《新科進士八股文集》、《曆科魁文賞析》都有,有整一個箱子,箱子上有簽子,你找找!”


    謝尚……


    看到謝尚的傻樣,紅棗扶額,心說:天下的爹媽都是一樣的,比如前世,她爹媽也沒少給她送《三年高考五年模擬》。


    晚飯後謝子安和謝尚去了五福院,紅棗則跟著雲氏收拾地上的箱籠。


    因為天熱,這回吃食倒是不多,書箱卻是不少。因為箱子上都有簽子,紅棗隻要把箱子送到簽字上標的青雲院、五福院即可。


    送去五福院的書箱足有八個,紅棗心說也不知這其中哪個是給謝尚的?


    餘下的箱子多是綢緞皮毛頭麵等細軟,甚至還有精巧瓷器。因天色已晚,紅棗和雲氏也無心細看,隻讓人對著單子入了庫,等得暇了再瞧。


    作者有話要說:  謝子安為什麽能當庶吉士,因為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雲意能做法官,也是因為臉。


    過去選官長相很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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